从桃源乡流出的四卷武经,哪一卷都有鬼神莫测的奇招蕴藏,才叫天人师有本事对别人醍醐灌顶,虚皇能够靠着话语就摄人心神,相比起正经内练真气,外练招式的《大洞剑经》来说,就更叫人难以揣摩。
泥丸子这会儿施展出的手段,便是这摄神之术的一种,乃是靠几日几夜的静养凝聚心神,将自己的精气神意调整到一个玄妙境界,能在对敌时爆发出远超寻常的精神力量,摄拿神念时的威力就会大大增强,即便是天人师这样的武道高手,一个不小心也会被镇住片刻,便是这片刻光景,已经能决断身死了。
只瞧着泥丸子铺天盖地的手掌朝自己碾压而来,天人师这会儿也是气沉丹田而凝神于脑,只在一瞬间探手朝前抓去,就从一个难以察觉的角落抓出了一条手腕来。随即一切虚幻消弭,泥丸子手持短刀就被天人师捏住了胳膊,才听得天人师森冷一笑,道:“天底下比老衲年纪大的,多了去了;能与老衲交手还能相持的,却没有几个。虚皇只传了你摄神之术,却不曾教会你惑神之法,你这点雕虫小技,也敢在老衲面前献丑?”
这会儿泥丸子的脸上,就真有一股子惊惧的表情。茅山老道身死之后,他徒弟朱阳道人贡献出不少丹方;泥丸子本身的手段比不上虚皇,刚才那一手也是靠了暗中洒落在周遭的药粉才能生效。以他之前实验的结果,即便是姜映明也顶不住丹药与摄神术的双管齐下,无论如何都会被迷惑片刻,就是人的血肉之躯,抗衡武功的能力或有高低,抗衡丹药的本事却是大体相同。内功本身对丹药无甚作用,否则高人很容易因为感冒无药可服而死,便绝想不到天人师竟能抗衡丹药,一直都维持着神志清明。
感觉着手腕上传来的力量越来越大,泥丸子也是强忍着剧痛使一个卸骨的法门,才将一只手上的骨头尽皆松开,硬生生从天人师铁钳一般的大手中抽脱出来。难以言喻的痛苦突如其来,泥丸子才惊觉自己掌骨尽碎,才是在抽手的瞬间被天人师以无上内功暗算,这会儿这只手虽是夺回,却也已经废了。
事到如今,泥丸子才看清自己与天人师之间的差距,原本偷学得《开天宝卷》的狂妄顿时消散,才知道为什么虚皇师尊那般神通广大,这么多年也没能将天人师压过一头,便满脸惊慌地朝后退去,单手不住洒出银针却是于事无补。
摇了摇头,天人师踏步上前,低沉道:“无极大道只在眼前,三元劫中你原有脱身的机会。偏生你自己不懂得进退,明明得救还要重返苦海,背叛虚皇,更背叛无极无生老母。叛师你还有一条生路,背叛老母就是自取灭亡。老衲今日——嗯?”
话说一半,天人师猛一回头,就见自己的徒弟不知什么时候尽数软倒在地,姜映明和龙虎真人在身后气势逼人,才瞧见轩辕鸿的身形站稳在姜映明的身后,先前却是完全不曾感觉到他的存在。那战阵从内破自然艰难,轩辕鸿神出鬼没在外却是信手能破,再加上先前泥丸子洒出的银针暗渡陈仓,有几支根本就是奔着战阵而去,才叫众弟子一时间腹背受敌,更有暗算,竟被破了阵法,这会儿都被点到在地。
眼神一凝,天人师也是发觉事情有些不好,才是他先前明明得了消息,说轩辕鸿已经病入膏肓而瘫卧床榻不起,原不可能出现在此处。轩辕鸿瞧着天人师凝重的神情,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晓得自己今日天降奇兵,扭转战局,居功至伟,便是得意,才道:“老和尚收买了我的船工,给船工家眷说法来威胁他们的性命,却不知先帝驾崩之后,我们早防着你这一手,自有破解你说法流毒的手段,才设下这个局瓮中捉鳖。还要多谢你把灵渊也带来此间,老子先前为着对付他才来不及出手……”
心中一震,天人师果见路边一棵树下,灵渊这会儿也是昏迷而生死不知,才晓得自己一早就被人算计,今天的原是众人埋伏自己,这会儿后悔也是太迟,眼目前就有一场着实难过的劫难。以轩辕鸿的武功,灵渊断不是他的对手,很可能还不曾使出修罗真气,就被他制住而无从还手;不过瞧轩辕鸿衣裳崩裂,应该也是与灵渊过了几招,吃了点亏的。
面前是少了只手但武功犹在的泥丸子,身后事正道三家的掌门虎视眈眈,自己的徒弟一个个瘫软在地,更叫灵渊都落入了对方手中,天人师这会儿心里就像是有团热火一般,直气得脸颊的肥肉都微微颤抖,当即就一跃朝灵渊所在抢去,半途就被姜映明和龙虎真人联手拦了下来。
到这会儿,天人师就被四人围住,才听得姜映明轻声开口,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外道邪魔,那能与我玄门正宗相抗?你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深有同感。若非无生老母干涉中原武林,若非一甲子来尔等野心不死,你我为何会落得今日境地?我姜映明做得出,就不怕人说;要是我师父还在,萧虚庭的武功又算什么?她杀我师父,我杀她儿子,一报还一报,何错之有?”
“你……你竟将这等秘事,都与这厮说了?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豁出这条命去,还是真以为凭姜映明的武功,能承担老母的怒火?泥丸子,你疯了!”天人师惊骇非常,这会儿再不能保持淡定,才是姜映明的话语中,已经说破了萧太后最隐秘的事情,甚至威胁到了他本身,才叫他这会儿只恨未能将泥丸子早早铲除,当年桃源乡中便不该为他说话,劝老母放他一条生路!
泥丸子这会儿眉头紧皱,冷汗涔涔,手骨寸寸碎裂的痛苦,血肉之躯还承受不住,却也咬紧了牙关,挤出了冷笑,低声道:“将军所说之话,你难道不曾听清?‘做得出,就不怕人说!’若论心性,无生老母也比不得他;三年五载,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萧罗睺,你顾得了别人,顾不了自己,今日乃是你命中死劫,若能脱身,你再操这份闲心罢!”
顷刻间,便只见四人一时动手,宝剑、双拳和短刀一时朝天人师身上招呼,更有轩辕鸿隐没身影,不知在何处等候机会,才叫天人师一时发出怒吼,原本就宽大的僧袍鼓胀得几乎撑裂,周身上下都被纯阳雄浑的真气包裹,不住朝着身旁的四人攻去。
天人师武功是高,已经高到了姜映明等不能与他单打独斗的境界;然而他这会儿还是凡人,不曾举霞飞升,面对虽比自己稍弱,却也弱不了多少的四位高手,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便知道今天劫数难逃,这会子已经调用全力,只求能突围救走灵渊就好。
眼瞧着姜映明手中的剑势纷繁复杂,已经在酝酿曾经诛杀修罗神,重伤天人师的那一招快剑手段,天人师这会儿便是一掌朝前按去,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越过了几丈距离,重重拍在了泥丸子的肩头,逼得他踉跄后退了两步,又挥袖格开了蠢蠢欲动的轩辕鸿,举拳迎上了满脸怒容的龙虎真人,一时间以一敌三,逼退三人,随即站立原地,无声叹了口气。
提防着天人师狗急跳墙的众人,一时就见他原本鼓胀的身躯一时塌陷下去,体内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野兽,正在大口吞噬他一身的肥肉一般,才见他原本肥硕不堪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瘦下去,好端端一个胖和尚,登时就变得苗条起来。
肥肉一寸寸塌陷,精壮饱满的肌肉就是显现出来;天人师这会儿的模样,再没有先前大肚弥勒那般祥和慈悲,便任凭已经不合身的僧袍滑落在地,露出精赤饱满的上半身来,同时周身都有深红色的血汗渗出,还不等流淌就被滚烫的皮肤蒸腾,只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血雾之中,叫人瞧着只觉得不可思议而惊骇莫名。
“他要转化‘我相’,舍弃三十年的寿元,激发全部潜力,只作殊死一搏!这秃驴已经被逼到绝路,这状态断不能维持长久!诸位速速将其缠住,莫要叫他突围招来无生老母!”泥丸子从虚皇那里,听见了太多该听不该听的东西,自晓得许多原本不应该晓得的秘闻,只瞧天人师这般,就是神情大骇,一时间扯着嗓子高喊起来,着实吓了姜映明等人一跳,也叫他们一瞬间戒备非常。
血雾散去,天人师依然与先前大不相同。现在的他,露着一身的肌肉,精壮不下于蛮牛,肥脸也变得瘦削,显出一股子俊俏儒雅来。只看一眼,便叫龙虎真人脖子咯咯作响,一句惊叫卡在喉咙里不得宣泄;就这一眼,瞧得姜映明也是瞪大了眼睛,才是天人师这会儿的模样,与当年的萧虚庭竟有八分相似,要说他俩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傻子也绝不会信的。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我终于明白了……”姜映明面对天人师,看着像极了萧虚庭,也很与灵渊仿佛的那张脸,心中一时有了明悟,顿悟之余又有些难以置信,如此紧张情景,他竟还瞥眼瞧了瞧灵渊,便已经窥破了这一甲子来最大的秘密,激动到极处,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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