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编号004:失控的受害人 1

镜头下,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躺在了血泊当中,胸口,还插着那把带血的凶器。

手柄上铸着“阳江十八子”字样的水果刀。

这是第一名死者,沈国伟,39岁,一间家具贸易公司的设计师,被人捅死在了自家客厅。

在客厅通向餐厅的转角处,是第二名死者,沈皓,六岁,是沈国伟的儿子。

跟父亲一样,胸口处的衣服染满鲜血,因为时长的关系,血垢变成了暗红,带着点腥臭的黑色。

楼上主人房卧室里,是最后一名死者,沈国伟的妻子,冯晓。

同样是被捅死倒在了地毯上。

俞阿迟与成秀莉观察着案发现场,蔡腾正与文彬也在不停问着现场勘验的技术人员一连串问题。

吴凯站在沈皓的尸体面前,长叹了一口气。

成秀莉也走下楼来,看着死者,不忍:“这是谁干的?太过分了,连孩子都没放过。”

这是今天一早收到报案后,听报案者描述,案情严重,事态恶劣,吴凯让小组的四个警员共同负责此案,并一起来到了现场。

报案的,是今天早上天麟园住宅区的派报员。

天麟园凭住户密码跟电子钥匙进出,外人无法随意进入,所有住户订阅的报刊杂志,统一由天麟园管理处的派报员负责送达。

根据派报员的描述,今天一早,就如往常那般给各户人家派报,到达沈国伟家时,往常会被放出院子来的小狗保罗在屋子里乱吠。

因为保罗是只性子非常温驯的小金毛,从来没有在早上的时候如此暴躁,于是派报员把报纸放到报箱的时候,走近屋子,原本是想看看保罗怎么了,结果却发现沈国伟倒在了地上,身边是发黑的血垢,还有把刀插在腹部。

他马上敲门,想喊醒沈太太,即冯晓,结果许久也没有回应,于是派报员马上报警。

案发现场是一幢两层的小别墅,门外带几坪的院子,按理说这种房子都有防盗装备,先他们一步到达的现场勘验技术组,检查后告诉吴凯等人,昨天晚上,沈国伟家的安全防盗系统关闭了,屋子里安置的三个摄像头,均没有录下任何CCTV片段。

昨天晚上,就在屋子里,住在这里的三个人被捅死了,而防盗系统却那么凑巧的没在工作?实在是太凑巧了,果然是有外人进入,杀害的这三个死者吗?

俞阿迟与成秀莉走到了客厅一隅的狗窝里,看着趴在狗笼里,不时地委屈地叫几声的保罗。

保罗看起来,大概三个月大。

是沈国伟给儿子买的宠物。

“昨天晚上,没有谁听见狗叫吗?”俞阿迟问。

“有,但狗平时就会叫唤的,晚上也有邻居听到过保罗的叫声,但并没有异常,是正常的狗只跟人嬉戏的叫声,至于其他什么特别的异常情况,邻居们也都说没发现。”成秀莉答,“我估计应该是熟人作案。”

成秀莉看那金毛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弯腰,探进笼子里摸了摸它的头。

在警方忙碌着现场取证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叫尖叫,而后是一声哭喊:“妈!妈!”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俞阿迟与成秀莉连忙走上楼去,看到吴凯拦下了一个要冲进卧室的年轻女人。

“那是我妈,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妈躺在那里,她流了那么多血?为什么,她死了吗?”

“妈,妈!”

似乎,年轻女人是沈国伟的女儿。

吴凯把女人推给了成秀莉。

避免让她看到更多的惨像,成秀莉把她带进了二楼她的房间。

女人叫沈晨,在本市一家大学读大二,原本是住校的,周末才回家,但昨天晚上却偷偷逃课回来了,睡在了阁楼里,今天醒来后,发现楼下发出杂乱的声响,再通过阁楼的天窗看到院子外面有不少围观者,对着自己家指指点点,赶紧下来,却第一眼看到父母房间里,妈妈浑身带血的躺着,身边是她不认识的陌生人,震惊跟恐惧让她一下尖叫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妈妈她,她死了?对不对?”沈晨哭了起来。

如果沈晨知道,死去的不仅是她的母亲,还有父亲跟弟弟,大概情绪会失控吧?

成秀莉心里考虑着,要怎么把家人的死讯,传达给这个年轻的大学生。

等等,沈晨说,她昨天晚上是睡在阁楼的,难道说,凶手在犯案的时候,发出的声响没有吵醒她吗?

还有几天早上,派报员敲门的大喊大叫,警方到达现场时发生的警鸣,她都毫无知觉?

成秀莉观察了沈晨一番,注意到她哭得泛红的眼里,瞳孔放大。

难道?

成秀莉望了一眼门口,看到俞阿迟冲她点了点头。

“沈晨,一会儿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说说清楚昨天晚上的事情。”

法医小组把尸体逐一搬走后,俞阿迟看着成秀莉陪着沈晨出来,同时,看着跟着吴凯后面的蔡腾正跟文彬,皱了下眉头。

这是个重大的案件,情节恶劣,如果,他破了这个案子,或许,能让吴凯,还有那个张副局信服,那么,他就能说服他们重新调查赵文简的案子了。

自己,必须要在这个案子里起主导地位才可以。

“吴队长。”俞阿迟走上前去。

“刚好,你们先去找邻居弄清楚沈国伟一家的情况,尤其是这两天的行踪。”吴凯吩咐了蔡腾正跟文彬,才跟俞阿迟道,“然后,阿迟,你去找保安处拿最近几天的CCTV,尤其是这两天,看看最近出入这个小区的人,有没有跟沈国伟来往的可疑人物。”最后,他叫住了一边站着的技术组外勤人员蓝天晴,“天晴,你跟我去联络死者的家属。”

“哎,好。”蓝天晴把手套,脚套取了下来,冲俞阿迟一笑,“加油。”

俞阿迟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大踏步朝天麟园物业管理中心走了过去。

途中,他经过了几幢别墅式的房子,在经过其中一栋时,他慢下了脚步。

那栋别墅的铁门正缓缓地打了开来,里面,一辆车开了出来,车里坐着的一个男人,正着自己的领结。

那是,赵文约。

车子转弯的时候,赵文约从窗外看了一眼,视线,从俞阿迟身上一扫而过。

俞阿迟看着车子从身边驶过,回头,继续走向天麟园管理中心,但脚步已经明显慢了许多。

昨天晚上,小区的人有目睹过沈晨回家的,也有人看到了冯晓开车载着儿子沈皓回家的一幕,还有沈国伟,也是如同往常那般正常上班下班,从进出小区的监控录像上,也找到了他们各自回家的时间图像,但没有谁发现过沈家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至于一家人在家里的情况,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根据对于沈国伟家邻居的再度全面的询问,得知沈国伟一家在小区是颇受欢迎的家庭。

沈国伟本身是事业小有所成的商人,为人热情,邻里之间少有矛盾,而冯晓是全职家庭主妇,性格温和,儿子沈皓,虽然年纪尚弱,但乖巧懂事,至于女儿沈晨,也是礼貌有教养。

“一句话概括,就是沈国伟一家不存在邻里矛盾,所以,因为邻居间冲突导致升级杀人的可能性不太大。”蔡腾正道。

“那当然了,你看看那房子,每户都隔得那么开,大家都不怎么来往,当然就少闹矛盾了。”文彬道,“有教养有学识,问到对邻居的看法,都是好话,什么人挺好的,非常善良。一问到与沈国伟的交际之类的,就,‘对不起,我跟他们平时没什么往来,大家是同住在一个小区的居民,就是进出遇见的时候,见了点头say hi的程度’。”文彬拿腔捏道地鹦鹉学舌。

蔡腾正一下笑着指了指他:“没错,就是这副德行。”

“这叫有分寸。不是自己的事少管,可以明智保身。”俞阿迟道,把几盘CCTV录像扔到了桌子上。

他看过了最近两天天麟园,尤其是接近沈国伟家的保安摄像头录下的视频,包括沈国伟家装置的安全监控系统的记录,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负责向沈国伟的父母通报死讯的吴凯,从他们口中,也没有发现最近跟沈国伟有过节的人。

但最可疑的,还是沈国伟家里的安全防盗系统,是怎么被关闭掉的?

保安处的人在现场检查过系统,并没有问题,打开后完全可以正常使用,但却偏偏在出事那一天,系统被关掉了。

在前一天晚上十一点关闭,到事发后,保安处的人到达重启系统之间,都没有运作。

是谁关掉的?

凶手吗?

还是沈国伟或冯晓,因为什么原因,在昨天关掉了安全防盗系统,而针对他们的凶手,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了这一点?

不久,沈晨带到法医处检验的成秀莉也回来了,一脸心疼。

“怎么了?”

“那孩子,逃学也就算了,还学别人嗑药。”成秀莉一屁股坐了下来,“所以楼下爸爸妈妈弟弟被杀的时候,估计因为药性的原因,沈晨睡得死死的,所以什么都没听到,直到今天,我们都已经在勘察案发现场了,她才醒过来。”

“嗑药?她才多少岁啊?”文彬惊讶。

“比她小的嗑药的我见得多了。”吴凯道,“富贵人家的孩子,惯的。”

“还是我家晶晶好,真正的聪明,懂事。”蔡腾正为自家闺女骄傲。

“你家晶晶才几岁啊?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正哥你怎么知道晶晶像沈晨长那么大的时候会不会……”文彬的话没说完,被蔡腾正一掌拍了下头,没敢继续说下去了。

“即便如此,那凶手就这样放过了沈晨,也很奇怪吧?”俞阿迟问。

阁楼并不是封闭的,按照现场留下的脚印,以及尸体陈设的位置,假设,凶手在客厅杀死了沈国伟,沈皓受惊,逃到通道,凶手追上去,捅死沈皓,然后,再上楼,把房间里的冯晓杀害,那么,他为什么不检查阁楼,就此罢手?

是因为不知道阁楼里有人吗?

“如果凶手是蓄意谋杀沈国伟一家的话,从他行凶时关闭了安全监控系统来看,应该很了解沈国伟一家,在提前打探沈国伟昨晚的行踪时,已经确认了女儿沈晨不在家,所以,在杀死沈国伟,沈皓,冯晓后,以为已经杀光了屋子里的人,所以没有去确认阁楼里有没有人就离开,沈晨得以幸存下来?”成秀莉解释。

“那凶手的身份可有点奇怪了。”俞阿迟答,“既然凶手能进入沈家,那或许是以客人的名义到访的。什么情况下,女人,主妇,会放着丈夫跟孩子在楼下招待客人,而自己却在楼上房间里的?凶手是沈国伟单方面的朋友?”

“也可能是沈国伟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蔡腾正答。

“我们的鉴定科同事在现场提取到了23对指纹,正在排除三位死者与沈晨的指纹,就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凶手的,另外,现场的血迹跟脚印勘验也还没有结果,在鉴定报告出来之前……”吴凯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去调查沈国伟……”

“沈国伟的社会关系排查交给我跟文彬了。”

俞阿迟与蔡腾正一起说完,两人对视。

“阿迟,你小子,我是你前辈,别跟前辈抢先。”蔡腾正鼓起了眼,手伸向吴凯,“吴队?”

“有干劲是好事,好事。”吴凯满意地点头,“阿正,你跟文彬负责调查沈国伟的朋友,还有生意上有来往方面的人。阿迟,你跟秀莉嘛,去做冯晓的社会背景调查,大家分头行事。”

“了解。”蔡腾正冲俞阿迟一瞪眼,得意地带着文彬走了。

成秀莉拎起了包,看俞阿迟不动,拉了拉他的胳膊,“走啊!”

俞阿迟看了成秀莉一眼,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沈晨看到沈涛与吕巧的那一刻,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死了!”

吕巧一下把孙女抱在了怀里。

“还有弟弟也死了,怎么会这样呢!”沈晨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吕巧安稳。

沈涛看着孙女,脸色阴沉。

得知儿子儿媳妇的死讯,尤其是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孙子也死了的时候,沈涛大受打击。

他并没有听儿子说过,他在外面惹过什么麻烦,或者是跟人有纠纷到,对方仇恨得要杀死儿子一家三口的。而且,儿子住的天麟园,保安措施很完善,甚至连家里也有备无患地安装了保安监控报警系统,即便在生意上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想伤害儿子,也应该不能轻易得手才是的。

结果,到底,儿子完全仿佛是手无寸铁地被人屠杀了,还有儿媳妇,孙子。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这人恨儿子,竟然到了要杀死儿子的妻,儿来泄愤,到底是谁,会跟儿子有如此深仇大恨?

在警方询问平时与儿子有重大矛盾的亲戚,朋友的时候,他愣是想不起来,有谁是那么憎恶儿子的。

随后,被告知了孙女活下来了,但她侥幸活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前一天吸入了兴奋剂,在兴奋剂的药效过去后,在阁楼睡死了才躲过一难的,否则,在正常情况下察觉到楼下正在发生的命案,或者发出声响的话,很难说,她会不会因为下楼查看发生什么事情也受到牵连,或被凶手追到阁楼被杀。

眼下的这种情况,失去了父母,弟弟,沈晨深受打击,现在责怪她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最重要的,还是要把杀害儿子一家的凶手逮到。

沈涛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有谁能真正理解?

“阿晨啊,我们先回去,以后的事情,慢慢打算。”

沈晨抹了把眼泪,点点头。

沈涛与吕巧的家是西关的一个大宅子,沈晨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后来父亲的公司扩大,买了新房子后才搬走了。

虽然与爷爷奶奶分开住了,但每个暑假,沈晨都会回来探望爷爷奶奶。

沈晨走进了自己住过的房间,躺在了**,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听到手机响的时候,才睁开,摸出了手机,“喂?”

——

“是你杀了我爸爸妈妈吗?”

今天陈升一大早就回到了公司。

他记得,今天的工作行程排得满满的,针对本季度的产品销售的总结会议,制定下一季度的生产时间表,以及要准备跟各区域经理的研讨新产品的上市与宣传策略,还有在国外各合作商放圣诞假期之前必须要完成的商务探访安排,等等,等等。

然而,他在公司召集了各部门的人,却始终不见公司的首席设计师露面。

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

因为塞车,或者是在送儿子去学校的时候被班主任叫去商谈,总之,有各种借口,解释其迟到的原因,于是,很多时候,公司的会议都是在他缺席的情况下进行的。

所以,在陈升决定在设计师不在的情况下,续开会的时候,设计师的助手区强却慌张地打开会议室的门冲了进来。

“陈总。”

“什么事?”

“沈设计师他,死了!”

“什么?”

与会者喧哗。

区强在发现沈国伟没有按时上班的时候,就打了几次沈国伟的手机,但无人接听,于是他直接打到了沈国伟家的座机上,接电话的是个警察,得知是沈国伟的公司来电,告知了区强沈国伟的死讯。

这就是这一次,沈国伟无法参加会议的真正原因。

在看完电视里播报出今天早上发现的一家三口惨遭杀害的新闻后,陈升一下把电视关了,看着区强:“他手头上剩下来的项目,如果他不在的话,你能独立完成吗?”

“这……”区强有点为难。

“你跟了他那么久,难道一星半点也没学到吗?”

“不是,其实,虽然说我是沈设计师的助手,但其实,他平时工作的时候,并没让我真正参与的,我平时就真的只是给他买咖啡报纸,连打打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区强尴尬。

陈升带点鄙视地看了一眼区强。

“那么,在这个行业,有谁能顶替沈国伟的,以你的了解来说?”

“袁华。”一个名字在区强嘴里脱口而出。

“袁华?”陈升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而后很快想起来了,“是上次上门来找我们麻烦的设计师?”

“对。”区强点头,赞赏地道,“袁华很厉害的,五年前就已经在业界崭露头角了,所以他才开办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陈总,你跟他打过交道,所以,你也知道,他出品的那些原创作品,在国内市场也非常地受欢迎。”

“很好,你去接洽一下袁华,看看有没有办法把我们剩下的项目外包给他的工作室。”陈升思忖了片刻,道,“顺便,问问袁华,有没有意向到我们公司来任首席。”

“行。”区强点头,“那,沈设计师那边怎么办?”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陈升道,“按公司章程照办就行了。”

“啊,好。”

陈升看了看手表,再看看自己的工作进度表,继续忙活去了。

到下午五六点快下班的时候,秘书告诉他,有两个警察,来询问关于沈国伟的事情,他一下打发了秘书,让他们去找区强。

“区强?”

“是的,他是沈设计师的助手,关于沈设计师的事情,只有他最清楚。”

蔡腾正与文彬相视了一眼,“他人呢?”

“啊,我给你们他的电话。”

从沈国伟的公司了解到的情况,大概是身为设计师的职业属性所致,沈国伟平时在公司很少与人交谈,比较独来独往的,工作时间大多数是窝在设计室,所以平时很少有跟人起冲突的时候,如果说有,那也是跟他走得最近的助手区强了。

蔡腾正与文彬联系上区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你们该不会怀疑我吧?”区强苦笑,“确实,沈设计师跟我平时里会有点小摩擦,但那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我这人公私分明,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到生活中的,再说,如果说我恨的是沈设计师的话,那也用不着把沈太太跟小皓杀了吧?他们可没有得罪我啊,并且,我跟他们的关系还好呢!”

“你认识冯晓跟沈皓?”

“当然,沈设计师把设计图纸或者是公司文件落在家里的时候,你们以为是谁帮他跑腿的?”区强指指自己,“所以,我去他家的时候,都是沈太太招待我的,偶尔加班的时候,小皓也在,所以就认识他们了。”

“那,你们觉得他们夫妻关系如何?”

“沈设计师那方面我就不知道了,但沈太太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我去他家的时候,经常在我面前说他丈夫的好话,然后,送了不少东西给我,让我多维护他一点,老实说,像沈设计师那种人……”区强忽然没有再说下去了。

“像沈设计师那种人怎么了?”蔡腾正追问。

“他就是……”区强搔了搔头,为难,“嗐,算是那种,恃才傲物的那种人吧?虽然是首席,却从来不屑于跟人来往,态度也是居高临下的那种,要不是他确实才华横溢,我们都会忍受不了他那种飞扬跋扈的态度的,他太太也是知道自己丈夫的为人,经常送糕点到我们公司,帮他融洽关系,所以咯,我去他家替他跑腿的时候,沈太太也总是以副不好意思地态度,很热情,我也是因为沈太太的关系才能忍受沈国伟的。因此啊,你说有人恨沈设计师我信,但说有人恨沈太太……”区强摇头。

“那,在公司里,有谁最受不了沈国伟的态度?”

区强想了想,迟疑地摇了摇头。

“那沈国伟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就是,有没有奇怪的人找过他?或者是,他对于什么事情,表现得很奇怪的?”

“你们这么说的话,我想起来的,倒是有一件。”区强道,“跟我今天去见的袁设计师有关。”

“袁设计师?是沈国伟的竞争对手吗?”

“沈设计师倒不认为袁设计师是他的竞争对手,只是,不久之前,我们公司上市的一款新品,倒是被袁设计师认为是沈设计师剽窃了他的创意,所以曾上我们公司大闹了一场,后来还是被陈经理出面处理,才息事宁人的。”

“是嘛?”

“是真的,今天我去袁设计师的工作室时候,听说袁设计师还耿耿于怀呢!”

“你去见他做什么?”

“工作上的关系。”区强道,“沈设计师不是死了吗?他的工作可不能受影响,所以,陈经理让我去找袁设计师接替他的工作。”

“这个袁设计师,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班?”

袁华坐在咖啡厅里面,看着手提里打开的网页信息,瞄了瞄坐在靠窗那个角落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看模样不过二十上下,五官清秀,眉目间却隐隐露出一丝颓丧之气。

从他走进这间咖啡店时起,那年轻人就已经坐在那个角落了,除了叫了一杯咖啡之外,就再也没吃过任何东西,桌子底下翘起的二郎腿一直抖着,不时地看看手表,再看看窗外。

他是在等人吗?

谁?

袁华看看四周没什么人,起身,正要朝那青年走过去,却又停了下来。

咖啡厅的玻璃门被推了开来,走进来的是一个神色慌张地女性,看模样,也是二十上下,似乎是个学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口的年轻人,叫了一声“明非”就快步跑了过去。

袁华愣怔了一下,站起来,进不是,退也不是,最终,他还是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拿着手提,坐到了背对年轻人的那个位置上,竖起了耳朵。

“你今天早上写给我的留言,是怎么回事?”女学生问,明显带着哭腔,抬头,看看咖啡厅里的人,压低了嗓子,“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明非喝了一口早已经冷却的咖啡,没有吭声。

“李明非,你说话啊你?”

女学生正是今天的凶杀惨案中,双亲被杀的沈晨。

李明非依然没有吭声,脑海里回放着,昨天晚上在沈家遭遇的那惊魂一幕。

李明非是大学足球队的队员,跟沈晨的交往,是双方家长都知道的事情。

最近因为校队集训,他跟沈晨都没有相处的时间,刚好,昨天下午他难得从集训回来了,于是找沈晨约会,于是,沈晨逃学,跟他跑了几个地方,最后,两人回到了沈晨家,住进了阁楼。

为了助兴,他与沈晨都吃了几片兴奋剂,嗨得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他觉得口渴,起床下楼去找水喝的时候,看到了房门敞开的主卧里,躺在血泊中的冯晓。

当时吓得他赶紧退回阁楼,想叫醒沈晨,但沈晨却因为兴奋剂的负作用,睡得死沉。

头脑在瞬间恢复理智的李明非在阁楼不知怎么是好,从天窗里,他看到了有个偷偷溜走的人影。

那会是,凶手吗?

李明非当即离开了天窗。

好一会儿,他才决定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沈伯母死了,那沈叔叔不知道吗?

他走下一楼,看到了死去的沈皓,还有沈国伟,才知道,事情,严重了。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走。

他是校队的足球队员,如果只是牵扯进一般的凶杀现场还好,但是,如果警察来办案的时候,扣留自己问话,那不能担保他们不会发现自己服用兴奋剂的情况,如果这点被人发现了,那他运动员的前途生涯就都被毁了。

所以,他当即决定回家。

在打开阁楼的门离开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沈晨。

万一,沈晨醒过来,发现自己父母弟弟都死了,说出自己昨天晚上跟她在一起嗑药的事情怎么办?

于是,李明非写了一张留言给沈晨。

“我知道凶手是谁,别对警察说我跟你在一起嗑药的事情,不然我就完了。我会联系你说清楚的。”

沈晨看手里拿的那张A4纸。

这天早上,她昏昏沉沉地醒过来,身边躺着的,就是这张纸。

是男朋友李明非留下来的。他的字迹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

凶手?

什么凶手?

李明非说话怎么都不说清楚,他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吗?谁会平白无故地去找警察?还主动说自己嗑药的事情,那不是找死吗?

沈晨打了个呵欠,站起来,从天窗看到自家院子外面围着许多人,指指点点地,觉得奇怪。

他们是闲着没事干还是怎么的?堵在自己家门口干嘛啊!

下面也是,好吵,该不会爸爸又发脾气,跟妈妈吵架了吧?

沈晨下了二楼,一眼看到的,是进进出出的陌生的警察。

警察?为什么?

而后,她看到了躺在血泊上的母亲,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李明非留给他的信息,是什么意思了!

是妈妈,被人杀死了?

她难以置信地尖叫了起来。

沈晨用哭红肿的眼睛看着李明非。

不仅仅是妈妈,还有爸爸,小皓,都被人杀了。

在她跟李明非藏在阁楼约会的时候,父母在楼下惨遭毒手,而她却竟然丝毫不察。

在法医给自己检验身体内的药性,自己拒绝的时候,听闻此噩耗,她差点没哭昏过去。

李明非说,他知道凶手是谁?那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告诉她?

“你说,你知道凶手是谁?”沈晨擦了擦脸上的泪,问,“你怎么知道?”

李明非在心里斟酌了许久,依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为什么不说?你不是说你会告诉我的吗?”

——

“李明非?”

“我——目前,我没有证据。”李明非终于道,“我看到了昨天晚上离开你家的男人,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那你去跟警察说啊?你是目击证人,你告诉他们凶手的样子,那他们肯定抓到杀死我爸爸妈妈的凶手的。”

“现在不行。”

“为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昨天磕了那么多药,如果今天我去找警察,那万一他们发现了我体内的药性怎么办?”李明非摇头,“要这事传出去了,我就不能呆在足球队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爸说了,足球队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踢足球的都是没出息的男人,有什么重要过我爸爸妈妈的性命的?”沈晨不满。

“总之,你听我说好不好?”李明非有点生气了。

“那你不能告诉我吗?”

“行,你把耳朵凑过来。”

沈晨把耳朵凑了过去,李明非低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沈晨半信半疑:“真的?”

李明非点点头。

袁华端起了咖啡,喝了两口,觉得糖份不够,又加了几勺下去,在他再度端起咖啡杯的时候,李明非与沈晨起身,从他的座位旁边走了出去。

袁华知道李明非跟沈晨在说什么。

估计,是今天发生的杀害沈国伟一家的凶手的事情。

他们知道凶手是谁了?

袁华抿了一口,看着他们推开玻璃门出去,把咖啡杯放在了杯垫上。

沈国伟的助手,区强今天去公司找过了自己,他是知道的。

工作室的人告诉他,是言诚家居贸易公司,就是沈国伟工作的公司来找过他们,想要把沈国伟没能完成的项目承接给他。

这么说来,沈国伟的死,对于他袁华来说,是好事。

也是坏事。

他一下成为了沈国伟之死最大的受益者,应该,会有警察找上门问他与沈国伟之间的事情吧?

或者,他也成为了最大嫌疑人了?

他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俞阿迟与成秀莉探访完冯晓的朋友,一无所获。

冯晓是个家庭主妇,社会关系非常简单,她每天的行程,就是每天早上为丈夫与儿子准备早饭,而后,在丈夫出门后,送六岁的沈皓上学,接着是购置家居需要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每日的蔬菜水果,零食,儿子上课用的文具,丈夫的衣物等等,也会不时跟几个要好的朋友聚餐,吃饭,或做做美容工作,有需要的时候去探望丈夫的父母,陪他们拉拉家常,在准备晚饭前,去学校接儿子放学。

另外还有就是照顾保罗,参加天麟园业主的活动,以及配合物业处的管理工作。

从冯晓的几个要好的朋友处获知的信息,表明冯晓是个性子非常温和的人,平时以儿女跟丈夫为重,从来没在外面招惹是非,在小区里的风评也都很好,与人结怨的可能性并不大。

“就是说,这起凶杀或许是因为他丈夫而起的。”成秀莉道,“回去看看吴队怎么说。”

吴凯与蓝天晴根据拿到手的案发前一天除住户外,每天出入天麟园的来访客人登记记录,进行了逐个排查,目前并没有发现。

倒是鉴证科,将案发现场分析报告发了过来。

尸体解剖结果显示,沈国伟与冯晓,沈皓身上均有多处刀伤。

冯晓与沈皓的致命伤都是被利器捅中要害而死,凶器就是案发现场发现的插在沈国伟胸口的那把阳江十八子的水果刀。

但刀身跟刀柄上都没有发现任何指纹,估计是凶手离开前已经把凶器擦拭干净。

与冯晓,沈皓不同,沈国伟身上的刀伤,有两种,一种是属于现场凶器,还有另一种刀口,明显与杀害冯晓,以及沈皓的凶器不吻合,应该还有另一把凶器存在,而沈国伟的致命伤,是由第二把凶器凶器造成的,鉴定科的人在现场发现了电视展示柜台上由第二把凶器造成的刀伤,估计是凶手追杀沈国伟时,失手砍在展示柜上造成的。

而根据伤口,推测第二把凶器也是把宽度约为四厘米的带锯水果刀,刀口对比过当时在沈家找到的所有刀具,没有发现吻合的利器,估计是被凶手带走了。

“这可奇怪了!”成秀莉道,“凶手有什么原因,在使用了第一把凶器之后,还必须换用第二把凶器呢?”

“或许是在杀死沈国伟的时候,沈国伟反抗,第一把凶器被他夺了下来,所以必须拿第二把凶器?”蔡腾正推测。

“那为什么凶手只把第二把凶器带走?而留下了第一把凶器呢?”文彬问。

“因为第二把凶器留下来的话,有可能会暴露凶手的身份?”蔡腾正答。

“没错,第一把凶器是属于沈国伟家的,但第二把凶器,有可能是凶手从外面带进来的……”吴凯的话没有说完,被俞阿迟打断了。

“凶手本身带了一把凶器,杀人的时候,却先用了沈国伟家的水果刀?水果刀被夺走后,才想起来使用自己带的凶器?”俞阿迟问,“这不是很奇怪吗?既然有带凶器,那就意味着是蓄意杀人,而随身带着的凶器不用,却先用沈国伟家的水果刀了?”

“或许,是因为凶手想用自己的凶器行凶时,被人发现,于是不得不弃用自己的凶器,随手拿起了水果刀,到杀沈国伟的时候,因为水果刀被夺,于是找回了自己带的凶器,杀死了沈国伟?”成秀莉道。

“按照你的意思,那沈国伟时最先遇害的?还是最后遇害的?”俞阿迟皱起了眉头,“若沈国伟最先遇害的话,水果刀被夺,凶手拿起自己的凶器杀死沈国伟,然后,丢了自己的凶器,再用水果刀杀沈皓跟冯晓?在那种情况下,杀死了沈国伟,然后拔出凶器再去杀了冯晓跟沈皓的话,不觉得行凶中途更换凶器很麻烦吗?还有,凶手最后还把水果刀插回沈国伟身上,那就更奇怪了吧?”

“别吵,小子,这里有对现场血迹跟脚印的鉴定结果。”蔡腾正道。

沈皓与冯晓的死亡时间均在晚间十时到凌晨零点之间,沈国伟的死亡时间反而在晚间十一时到凌晨两点,再根据现场的搏斗痕迹,以及血迹显示,三个人当中,最后遇害的是沈国伟。

“不可能。”俞阿迟从蔡腾正手里拿走了鉴定报告。

现场的血迹,也正证实了这一点,凶手应该是先杀死了冯晓,然后追杀沈皓,将其杀死在一楼过道,最终才在客厅杀害的沈国伟。

现场的足印痕迹,均是沈家备用的拖鞋留下的,无法确定哪一种鞋印是嫌疑人留下的,而在室外的鞋印,在警方到达之前,在派报员声称沈国伟被杀后,几名好事者闯入院子破坏了案发后的现场,所以,唯一的收获,是室内覆盖在所有鞋印之上的,两双清晰的鞋印。

一双45码,一双43码,其中,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部分鞋印,43码的鞋印覆盖在45码的鞋印上,推测从沈家最后离开的人,是身穿43码鞋子的人。

“凶手,有两个人?”文彬问,“其中一名凶手在楼上杀人的时候,沈国伟跟另一名拿凶器的凶手在楼下厮打,但在楼上的凶手得逞,用水果刀杀死了冯晓跟沈皓后,帮忙制服了沈国伟,所以,沈国伟身上有两种凶器的刀伤就可以解释了?”

“如果是两个凶手蓄意入室杀人,那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提前配备两把凶器吗?”

“不,等等,报告上还有写……”

在沈家鞋橱处也找到了与43码鞋印图案跟大小相吻合的鞋底沾血的拖鞋,另一双45码的拖鞋则不翼而飞。

“这是怎么回事?”文彬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现场发现的43码鞋印几乎覆盖了通道,楼梯,直到阁楼,并在阁楼上的房间发现了众多43码鞋印的痕迹。

“这?”蔡腾正一下把鉴定报告从俞阿迟手上又抢了过去,看了看,“秀莉,你把那个沈晨带回局里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案发前一天傍晚回到家里后,就上阁楼去了,一睡就睡到了今天早上,所以没有发现异常。”成秀莉道,“后来我们发现了她磕过药,她才交代说,是周五那天早上有考试,所以她才服用了兴奋剂,所以一回家就觉得困,早早地睡了。”

“绝对撒谎了。”蔡腾正摇头,“这43码的鞋印,就是跟她一起呆在阁楼过夜的人。”

“是她男朋友吧?”蓝天晴问。

“而且啊,这个男朋友,肯定比我们都早发现案发现场了,他为什么不报警?”蔡腾正问,“还有,沈晨为什么不说那天晚上十跟男朋友一起呆在阁楼的?”

“我们再去找沈晨问清楚。”成秀莉看了一眼俞阿迟,道。

俞阿迟认真翻着尸检报告,没有吭声。

“所以,45码鞋印也是沈国伟家的客用拖鞋留下的痕迹,但却被带走了,估计,这位客人,就是凶手了。”蔡腾正道。

“只是我们没有在天麟园的来访客人登记上,发现案发当晚拜访沈国伟的客人。”吴凯道。

“会不会是,天麟园内的住户犯案?”成秀莉问。

“也有可能,我们必须调查一下看看与沈国伟夫妇相关的人,有哪些是跟他们同住在那个天麟园的。”吴凯点头,“就交给我跟天晴了。”

“你们有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吗?”俞阿迟忽然发问。

“是什么?”众人看着他。

“沈国伟是A型血,冯晓是AB型血,而沈皓是O型血。”俞阿迟答。

“怎么可能?”

“我看看。”

众人把三个死者的尸检报告摊在了桌子上,三个不同的血型化验结果一目了然。

“哈。”成秀莉忍不住出声。

“沈皓,不是沈国伟跟冯晓的孩子?”

“那是谁的孩子?”

“我让鉴定科追加了DNA测试。”蓝天晴邀功,“沈皓是冯晓的孩子。”

“情杀?”

“沈国伟知道不知道沈皓不是自己亲生的?”

“冯晓的情人是谁?”

“他是凶手吗?”

众人的疑惑均问出口后,吴凯分配任务:“目前我们还不能贸然下定论,我跟天晴会追查凶器,还有天麟园内与沈国伟夫妇有关系的住户的排查,秀莉你跟阿迟……”

“我们会找沈晨问清楚案发当晚跟她一起在阁楼的是谁。”成秀莉点头。

“以及,问问沈晨,知不知道她弟弟的事,看能不能打探出冯晓的情人是谁?”吴凯补充,“还有……”

“我们,已经找到一条线索了。”蔡腾正看了往外走的俞阿迟一眼,“或许这边也会有意想不到的突破。”

“行,那你跟阿彬继续跟进。”

俞阿迟把车门关上的时候,问,“你不觉得现场留下了太多疑点吗?”

“比如?”

首先是,受害人被杀的先后顺序。

一般行凶者会考虑先把最强大的敌手先杀害,然后再处理容易制服的弱者。

所以,如果,沈国伟迎进的客人,抱着杀害他们一家的目的而来的话,更应该是先杀死了沈国伟,然后杀死冯晓以及沈皓。而且,这样一来的话,假设在沈国伟在客厅与凶手发生争吵或厮打——根据现场痕迹鉴定证明了遇害时沈国伟有过致命抵抗,那么,在楼上房间里的冯晓肯定会察觉到,然后下楼查看,不管凶手是只想杀沈国伟,被冯晓目击后不得不灭口,还是一开始就冲着杀死一家三口而来的,当发现丈夫被杀时,身为母亲,冯晓应该不会抛下自己的孩子不管的,但他们现在遇害的情况,是冯晓在楼上的房间挣扎不过被杀,而后追杀冯皓到一楼,继而再杀沈国伟,但这种推测,总觉得在什么地方是别扭的。

“如何别扭?”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凶手是男性,而且是以客人的身份进去沈家的,所以,他脚上穿着沈家的客用拖鞋,那么,为什么冯晓不在客厅招待客人?”

“或许她招待过了,然后留下客人与沈国伟私谈,所以回到了自己房间。”成秀莉道。

“不是说沈国伟不善交际吗?那么,冯晓留下丈夫独自面对客人这种情况,不常见吧?”俞阿迟不赞成,“冯晓身为主妇,其中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招待客人,而在丈夫不善于跟朋友打交道的情况下,让沈国伟一个人面对客人,肯定很少见。”

“然而,客人却是能从二楼开始杀人的凶手,我觉得,能让二楼的客人,熟悉程度一定是很亲近的,或许,这男人是沈国伟的知己之类的亲密朋友,所以,冯晓留下丈夫一个人招待客人,也是不奇怪的。”成秀莉答,“每个人都有一两个可以轻松交谈的朋友吧?沈国伟也不例外。”

“问题是,如果凶手是跟沈国伟亲密的人,冯晓避嫌,让他们单独说话的话,那么身为男人的凶手怎么可能上二楼的房间呢?因为那个时候,二楼只有冯晓跟沈皓,跟凶手亲近的是沈国伟,凶手是用什么借口让沈国伟同意自己上楼的?而且他是有备而来的,那不是应该先杀沈国伟,再杀冯晓呢?毕竟冯晓容易制服,而沈国伟才是身强力壮难以应付的那一个。”俞阿迟道,“并且,凶手当真如果从二楼开始杀人的话,楼下沈国伟的反应也很奇怪。楼上主卧里有留下冯晓挣扎的痕迹,就是说,冯晓被害的时候,也跟凶手厮打过,或许,还呼救过,但为什么楼下的沈国伟却一点动静一没有呢?这对夫妇,无论是楼上或楼下的谁被杀,当时的反应也是不正常的。”

“或许,找到凶手,就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了。”成秀莉看着车子渐渐停在意家西关大屋面前,下了车。

眼前,就是沈涛的住宅,沈晨就住这里。

“沈晨,你想抓住杀害你爸爸妈妈的凶手,最好就跟我们说实话。”成秀莉问,“他们遇害那天晚上,待在阁楼里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吧?”

沈晨看了看两人,惴惴不安地搓着手。

“沈晨?”

“我,我跟他说过的,要他那天去找你们的,可是……”沈晨几乎要哭出来。

“他是谁?你男朋友?”

沈晨点点头,“他,他叫李明非。”

“你们那天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说清楚。”

“那天是周五,明非从集训回来了,那个时候是下午的时候了,我看下午的两节课都不是重要的,所以就逃课,跟明非一起回家了。”沈晨慌忙解释。

因为李明非是跟爷爷奶奶一起住的,小情侣约会不方便,刚好那天,他们知道冯晓接了沈皓后要回乡下,而沈国伟最近赶项目,加班不定,于是他们就决定回沈晨家。

平时阁楼就是冯晓的私人房间,平时爸妈也不会随意进出,即便不知道沈国伟什么时候回家,但关上房门就不会有人打扰他们,所以李明非跟沈晨把食物搬进阁楼后就锁上了房门,两个人在里面享受两人世界,一呆就是一天一夜。

“那为什么早上你出来的时候,不见李明非呢?”

“他,他那天晚上,看到我爸爸妈妈都死了,怕惹上麻烦,所以就偷偷跑了!”沈晨痛苦。

“见死人了还跑?”

“他,他是,怕被凶手发现,所以才跑的?”

“什么?”俞阿迟眉头一挑,成秀莉也吃惊,“凶手?他看到凶手了?”

沈晨点头。

“知道是谁吗?”

“李明非说,是以前到我家做过客的熟人。”

“谁?”

“我们不认识他是谁,就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的。”沈晨道。

“他既然早知道凶手,那他就是目击证人了,你还不劝他告诉警方吗?”

“他说,他要查清楚了凶手是谁之后才告诉你们。”

成秀莉与俞阿迟相视了一眼,不太相信。

“李明非在哪儿?”

“他家,跟我家一样是住在天麟园的。”

成秀莉跟俞阿迟起身,打算去找李明非,随即,成秀莉又转过身,“沈晨?”

沈晨抬头,眼睛红红的。

“你爸爸妈妈,最近还好吧?没吵过架之类的?”

“有,可是,都是我爸在吵。”眼泪从沈晨眼角流了出来,“我妈妈一般不跟他吵,所以,都是我爸吵着,吵着就过去了。”

“知道是什么原因?”

“工作不顺利,没有灵感,很多。”

“那,有为你弟弟的原因吵过吗?”

“怎么可能?我爸爸妈妈最喜欢弟弟了,他们一般都不在弟弟面前吵架的。”沈晨摇头。

“那你妈妈,没有抱怨过你爸爸?”

“没有,我妈妈从来不在我面前说这些事情,”沈晨摇头,“再说,我是住校的,周末才回家,我爸虽然老爱发脾气,但跟我妈是一直好好的,以前是啥样,现在就是啥样。”

“如果你妈妈有困难的话,她第一时间会跟谁说呢?”

“大概,是我外婆吧!”

李明非擦了擦脸上的瘀伤,涂了一层药膏,而后捋下了头发,稍微遮住了一下伤口后,戴上了帽子,打开了门。

一走出家门,他就低下头去,慢慢走着,不时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往小区中心没走多久,他在回头张望地当儿,看到有两个陌生的人跟路人交谈了几句,那路人伸手指向自己的方向,他的心一下慌了,尤其是看到那两个陌生人开始朝他的这个方向疾步走了过来,脚步不由得也加快了。

“李明非。”

后来喊过来的一声让他浑身一阵紧张,在他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这一下,后来的叫喊更响了。

“李明非,站住。”

他没有停下来,提着一口气飞快地跑着,直到在两百多米的地方,被人从后面扑倒了。

“你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李明非揪着扑倒自己的人就挣扎起来,手抓脚踢,“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啊!混账,警察,我们是警察,你给我住手。”

扑倒李明非的是从沈晨那边过来的成秀莉,从沈晨打听到李明非的家庭地址后,成秀莉便跟俞阿迟一起重新回到了案发现场的天麟小区。

刚走到李明非家门口,向行人打听李明非,便被告知前面的年轻人就是李明非,所以她叫了一声,没想到李明非却越叫越跑。

当下成秀莉也飞快地追了上去,把李明非一下扑倒在地。

“警察?”李明非似乎愣住了,看清楚了抓住自己的是个女人。

女警?

“起来。”成秀莉揪着李明非的手拉着站了起来,一下推到了此刻才赶到的俞阿迟怀里,摸了摸自己被李明非揍了一拳的嘴角,龇着牙摸了摸,埋怨,“俞阿迟,你啊……”

“我跑步不行,至少,没你行。”俞阿迟为自己辩解,看着成秀莉嘴角的伤,一下把李明非的双手反铐到了背后,一使劲,李明非痛得嗷嗷直叫,“轻点轻点,你们真是警察吗?”

“那还有假?”成秀莉说着,把警员证给他看了一眼,“这回信了吧?你跑什么跑啊?”

“我以为……”

“以为什么?”俞阿迟又使劲扯了一下李明非的胳膊,痛得李明非再次叫了起来。

“我以为你们是来杀我的。”

“杀你?谁光天化日之下敢杀人啊?”

“我昨天晚上,就被人揍了一顿,把我往死里打,幸亏我跑得快,不然,现在你们见着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什么?”

“是真的。你看我的脸,你们看看?”

这个时候,成秀莉跟俞阿迟才看真切李明非的脸,确实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伤痕看起来都是些新伤,是短期内造成的。

“你在外头惹事了?”

“我们校队封闭式集训才回来两天,昨天,跟今天,哪有时间惹事?”李明非叫冤。

“沈晨家的事你怎么说?”成秀莉问。

“对,就是她家的事情,是凶手想杀我灭口,你们警方必须得保护我。”李明非被点醒了般,着急地叫。

成秀莉与俞阿迟对视了一眼。

沈晨没有撒谎,李明非真是目击证人?

回到李明非家,李明非把案发当晚的经过跟成秀莉和俞阿迟说了一遍,基本上,跟沈晨说的并无二致。

“当时你跟沈晨回到家的时候,大概几点?”

“三点半,或者是四点吧?我回到学校已经一点多了,当时是午休时间内,所以我去女生宿舍找到了晨晨——就是沈晨,她很高兴见到我,于是马上就决定逃了下午的课,跟我约会。”李明非边想,边回忆,“离开校园内后我们去逛了一下街,大概,用了一个小时,买了一套情侣装,还有一些吃的,然后我们就回来这里了,我回了一趟家,然后就步行走到了晨晨家,两个人把吃的喝的都搬进了阁楼,锁上门之后,就……”

“你们知道冯晓跟沈皓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吗?还有沈国伟回家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大概,阿姨是六点左右回来的,但沈国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就不清楚了,估计那个时候我也睡死了。”李明非想了想,道。

“那,你醒来,离开的时间呢?”

“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李明非抓了抓头发。

“你确定?”

“从我家到晨晨家走路只需要十五分钟,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妈埋怨我说都十一点了,那么晚才回,所以,是的。”

“你见到凶手了?”

“是的,在阁楼的天窗那里看到的。”

案发当晚的时间线,建立起来了。

冯晓跟沈皓是六点左右回来的,结合死亡时间,那沈国伟应该是六点到十点之前回到家中,随后,三个人遇害的时间很接近,既然李明非说他醒来的时候见到了凶手,当时应该是凶手行凶后逃走的时间,那就是,受害人的死亡时间是十点半到十点四十五分这个阶段。

“如果那个时候,你发现了凶手,你以为,追上去的话,能抓到他吗?”俞阿迟问,“你是足球队的,运动神经应该还不错吧?看你今天逃命的时候,也跑得挺快的,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那个时候,可以为女朋友一家抓住凶手吗?”

李明非沉默了片刻,摸了鼻子一把,才道,“我爸爸说……”

俞阿迟皱起了眉头。

“我爸爸说,人生就是一场足球比赛,当终场的哨声响起的时候,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束了,就是结束了。而那个时候……”李明非看着俞阿迟,“那个时候,我知道,他们的人生都结束了,当然,我可以选择马上报警,但是,我的比赛还没有结束,所以,我必须考虑对于我的人生来说,最保险的办法,万一,那个时候,我被凶手杀了怎么办?对吧?他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再杀掉我一个,也不奇怪吧?所以,我不得不让他们的死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不是吗?”

“那凶手走了以后呢?也不马上报警吗?”俞阿迟问。

李明非有点羞恼地言左右而顾其他,“我当时就是那样想的,我胆小,懦弱,自私,行了吧?人都死了,还来责怪我为了活下去做的选择,有意思吗?”

“那你觉得凶手现在想杀你灭口,就有意思了?”俞阿迟问。

李明非一下语塞。

“你发现凶手的那一刻,估计凶手也看到你了,如果你当时报警,或许凶手早被抓起来了,那他也威胁不到你,但现在,你成为了凶手的下一个目标,那么,你那天为了活下去做的选择,很让人怀疑是不是正确的。”

“我……”李明非满脸通红,想说什么,却又吞吞吐吐起来,“我配合,我现在配合你们可以了吗?我错了,你们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首先要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李明非与沈晨分开后,跟校队的成员见面,聚餐,而后在大约凌晨的时候,启程回家。

就在餐厅的停车场,李明非去拿车,就在途中被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从后面罩住了头,压在了车身上,幸亏他机灵,力气也大,于是摔开了袭击者,但还是被揍了几拳,在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大喊大叫惊动了停车场的其他车主的时候,袭击者跑了,他才得以逃过一难。

“会不会是平时看不惯你的人干的?为了给你个教训?”俞阿迟问。

“怎么可能?我没可能惹上这种暴力的人的,一定是那个杀害了晨晨爸妈的凶手干的。”李明非叫冤。

“你报警了吗?”

李明非摇摇头,“我看他跑了,马上就开车回家了。”

“啧。”俞阿迟看了李明非一眼,不悦。

“你先跟我们回局里,把凶手的样貌告诉我们。”

“可以可以。”李明非连忙起身,催促,“现在就去吧。”

两人带着李明非经过沈国伟家门口时,看到了拉起的黄色警戒带,还有保护现场的民警。

俞阿迟抬头,看了一眼阁楼上的那个天窗,问了一句:“当时,你看到凶手的时候,凶手在哪个位置?”

李明非伸手,在院子朝向门口的地方指了指。

“那儿,那条车道,靠近那张木椅的地方。”

俞阿迟眯缝起了眼。

把李明非带回局里后,成秀莉马上联系了画像师,并把李明非遭受威胁事情上报,替李明非做了周全的安排后,去了昨天晚上,李明非所说的那个停车场,并把CCTV拿到了手。

录像上,李明非被人用布袋罩头,按在了车身上,袭击者迅速举起了刀子,李明非用力抵抗,转身,一脚踢在了袭击者身上,而后逃跑。

“这人的架势,绝对就是想置李明非于死地。”把画面定格在袭击者举起刀子的那一刻,成秀莉信了李明非的说辞。

袭击者为男性,约莫一米七五的样子,比李明非矮一个头,但看不清楚五官,因为他是背对着摄像头的,停车场其他地方的CCTV也没有发现他逃跑的行踪。

“他应该是当时把车停在这个停车场的车主之一。”成秀莉道,“他袭击人后,就能马上驾车离开了。”

“或者,等大家都以为袭击者跑远了之后,他才离开。”俞阿迟补充,“毕竟,除了李明非,没人认得出他的样貌。”

“我把那个时间点进出过那个停车场的车主的名单拿到手了,看来必须针对这些车主一个个排查嫌疑。”成秀莉道。

“那小子不是见过凶手的真面貌吗?”俞阿迟道,“等嫌疑人画像出来了,就知道是哪个人了。”

成秀莉点头,摸了摸已经红肿起来的嘴角,坐到了座位上:“那,我先上系统先查查这些人的车牌。”

俞阿迟看了一眼成秀莉,没有作声,看着白板上面的案件信息,将时间线补充完整。

NERD工作室。

一群人看着袁华把两个自称是警察的人迎进了他的办公室。

袁华看着工作室外的员工,缓缓地关上了门。

NERD是袁华一手创办出来的原创家具品牌,以专门的白橡树以及黑胡桃材质来设计家具,具有内涵走简约轻松风格,搭配使用碧欧木蜡油和环保基底漆,讲究体现材料的原生质感,完美的呈现出滑润的木质触感走,在国内获得了不少讲究高品质生活的年轻人的青睐。

在袁华开创NERD工作室之前,曾经在几家对外贸易的公司里做过,凭借灵敏的触觉,广阔的视界,他设计了一款非常走俏的边几,由此获得的赞誉跟资金赞助,促使他信心大增,进而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

工作室成立以后,袁华相继设计出了多款受欢迎的家具,圆柜,茶几,杂志架等等,都是小巧而实用,依照小空间创造出来的设计感十足的作品。

对同为设计师的沈国伟,袁华并不熟悉。

沈国伟就职的公司,是专门针对海外家具市场的,他们的产品是大多数是代加工的批量生产产品,按理说两个人没有交集并不奇怪,袁华第一次跟沈国伟见面,还是在去年的红棉奖启动的时候。

那个时候,袁华带着自己设计的一款作品,工作室商号NERD788的衣帽架,参加比赛,并斩获了至尊奖,随即,这款作品风靡全球,被红点博物馆永久收藏,登录意大利米兰家具展主场,受邀参展米兰卫星展20周年纪念展,获得台湾金点奖,入住上海当代艺术馆等等。

在做足了先期宣传,小量生产获得胜利后,在袁华将此作品投入市场的时候,才发现市面上早有类似设计的产品了,不用说,是在NERD788名声鹊起的同时,被无数人仿冒了。侵权者早依靠山寨产品获得巨大利润的同时,原创者却已经迟了商机,产品市场被人重度蚕食。

尤其严重的,是在国内几个网上购物的山寨店铺。

袁华不得不接住法律手段介入,并成功下架了制假售假的店铺近百家,最终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与几家工厂展开合作,让仿冒工厂转正成为NERD的分销商与生产商。

然而,在调查侵权者的时候,袁华发现了言诚家居贸易公司,也冒犯了这一款衣帽架,由言诚家居贸易公司出品的衣帽架,不仅在国内大张旗鼓的销售,还作为其公司的原创的招牌作品,接收海外的订单,远销欧美。

在言诚家居贸易公司的官方网页上,为衣帽架宣传的页面,明明确确写着,设计师:沈国伟。

袁华一时血气上冲。

这个沈国伟,不仅不为自己的剽窃行为感到可耻,还堂而皇之地冠以自己的产品,半点廉耻之心也没有。

所以,袁华及其法务小组,起诉了言诚家居贸易公司,要求撤下此款衣帽架的所有宣传跟生产,赔偿经济损失之余,要求沈国伟向袁华以及NERD工作室道歉。

然而,虽然NERD788早已经申请专利,但在NERD788正式投入生产之前,即在参选红棉奖的时期,言诚家居贸易公司就已经出产了该项商品,并且,为了规避专利,在外观跟选材,色调上,都做了NERD788不同的改动。

诉讼败诉。

袁华怒气冲冲地找上门要沈国伟给说法,在他的设计室大闹了一翻,最终还是被那家公司的经理劝阻后,让保安扫门出地。

“所以,你很恨沈国伟?”

“当然恨他,但我更恨陈升。”袁华说起这件事情,还面带愠色。

在诉讼失败后,袁华不得不停止了继续起诉,但针对NERD788报复却来了。

NERD788的唯一网购平台,店铺的流量以几何级数增长,从几千,到几万,十几万,几十万。

袁华一度以为是在NERD788被侵权事件发生后,凭借口碑与质量获得了国内爱护原创作品的人们的支持,心存感激,但后来才发现,NERD788的销量没有增长,反而开始下滑,短短四个月,就从日销上百件低落到了销售量为零。

NERD工作室才知道,他们遭遇了报复性流量攻击——急速增加的虚假流量就像慢性毒药,不会一下子怎么样,但它会慢慢拉低产品的转化,导致产销权重下降,最终用户便不会再在网上搜索到NERD788这个产品,最终,被人遗忘。而存于市场的,将是那些山寨的盗版货,比如,言诚家居贸易公司的商品,沈国伟设计的,被改得面目全非的作品。

“所以,现在,我们的NERD788基本上都卖不出去了,只能够清仓处理,并停止生产。”袁华痛心,“这背后,就是言诚家居贸易公司的那个陈升,搞的鬼。知道是他做的小动作后,我可是气得牙齿都差点没有咬碎。可是,我有办法吗?我没办法啊,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不过是个小小的设计工作室,靠自己老老实实设计出来的产品的口碑支撑着,而不是言诚,财大气粗,人家动动小指头就能按死我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事也是因沈国伟而起的,你没有想过要报复他?”蔡腾正问。

“报复他?我还真不屑了。”袁华笑了笑,“他就是个小偷。我告诉你们,他能偷走我的一个作品,但偷不走我的所有产品,我还有许多灵感,概念,都在这,他偷得走吗?”袁华指着自己的脑袋,“吃一堑长一智,我以后能,多提防点这些小偷的山寨盗版行为,拿到重视保护版权跟设计专利的海外,丹麦啊,德国,意大利,先生产扩大影响,我授权给他们,要以后国内再有哪个不要脸的家伙敢盗版我的作品,让我的这些合作伙伴告他们去,看最终到底谁赢谁输。”

“啊!”蔡腾正点头,“这是个办法。”

“你们说,跟个江郎才尽的家伙,有必要计较吗?”袁华道,“只要我有才华,陆续出作品,想跟我合作的公司,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而沈国伟,跳出了言诚这个公司,看看还有谁愿意请他?”

蔡腾正跟文彬离开了NERD工作室,一上车,文彬就打开手机点个不停。

“你在干嘛呢?”

“我在找NERD的网页,看看那个衣帽架是不是真的那么好,打算买个回来。”

“你喜欢啊?”

“哎,NERD设计的东西挺适合我们这些单身狗的,刚我在工作室就看中了两款,所以先买一件NERD788,支持一下国内原创势力嘛。”

“那也是,你说,怎么会有人逼得人家设计师发表作品要先找国外的公司的?这欺负人也忒过分了。”蔡腾正凑了上去,看了两眼,“也帮我看看,有适合我家晶晶的,给我下个单,我也表个态。”

“行。”文彬点头,“那,袁华算是没有嫌疑吗?”

“目前没发现。”蔡腾正开动了车子,“我们先回局里汇报。”

回到警局,两人注意到了成秀莉脸上的伤,马上嚷嚷开来:“怎么回事?秀莉你受伤了?”

“谁干的?”

“没事,一点小伤。”成秀莉摆摆手。

“怎么是小伤了?你看,下巴都肿了,俞阿迟,怎么回事呢这是?”蔡腾正嚷。

“啊,俞阿迟,你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说,是不是你害的?”文彬心疼。

俞阿迟装作没听见,收拾了下桌子,拎包走了出去。

“啊,那家伙……”

“行了你们,出任务的时候谁没个磕磕碰碰的时候?又不是第一天挂彩,大惊小怪干嘛啊?”成秀莉岔开话题,“我们把目击证人带回来了。”

“谁?”

“沈晨的男朋友,李明非。”

俞阿迟重新回到了案发现场。

在沈国伟,沈皓,以及冯晓的遇害地点,俞阿迟在脑海里,重演着案发当晚,可能发生的情形。

当时,凶手在二楼,楼上房间里是冯晓,凶手猛然闯进了冯晓的房间,在争执中杀死了冯晓,沈皓在门口看到了凶手的恶行,往楼下逃跑,在过道被凶手追上,同样被杀,随即,凶手来到了客厅,把毫不知情的沈国伟一并杀害,两人同样发生了厮打,沈国伟一度夺下凶手的凶器,于是凶手拿起第二把凶器,刺进了沈国伟体内,沈国伟倒地后,再度拿起第一把凶器,捅了沈国伟几刀后,插在了他身上,最终,擦干净了凶器上的指纹,带走了第二把凶器,并把自己穿过的拖鞋,打包带走,在离开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的样子被此刻阁楼里醒来的李明非看到了。

这或许是关于案发时最贴切的推理了吧?

俞阿迟站在阁楼的天窗前,看着楼下的院子里。

李明非说,他当时是在这里,看到院子里逃走的凶手的。

当时,凶手是在,车道那边,靠近木椅的那个位置。

俞阿迟眯缝起了眼睛,看了许久,从房子里走了出去。

一上车,他就拨了个电话给成秀莉:“嫌疑人画像出来了吗?”

“还没呢,李明非的描述有点模棱两可,肖像师一直没办法画出来。”

“知道沈晨的外婆住哪里吗?她有没有在花城?”

“你等等,我问下吴队。”片刻后,成秀莉道,“她外婆知道冯晓死讯后,已经从老家哈尔滨出发了,坐的是火车,昨儿晚上出发的,估计还要一天一夜。”

“明白了。”

俞阿迟走出了沈家的院子,正要离开,看到迎面而来的一辆车,缓缓地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他旁边,他认出了那辆车,站着,没动。

“这不是阿迟吗?阿迟?”从车子里钻出来的,是赵兴明,她看看俞阿迟,再看看沈家的案发现场,“沈家的案子,是你在查吗?”

“我所在的支队在查。”

“那,应该会很快抓到凶手吧?”

“但愿如此。”

“你今天的调查,结束了吗?”

俞阿迟一怔。

“要不要我请你喝个下午茶。”赵兴明说着,弯腰对车里的另一个人说,“文约,我能请我朋友,到你家喝个下午茶吗?”

“可以,姑妈。”

“阿迟?”

“好。”

俞阿迟毫不犹豫,跟在赵兴明身后钻进了车里。

“姑妈,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位……”开着车的赵文约问,回头看了俞阿迟一眼。

“你不知道吧,他啊,就是之前,调查天龙集团李垦那个案子的警察,叫阿迟。”赵兴明拍拍俞阿迟的肩膀,“幸亏是他们,才揭发了当年杀害姑妈未婚夫的凶手。阿迟,这是我小侄子,赵文约。”

“啊,那个案子,李垦并不承认自己是凶手,声称是遭自己儿子陷害的。”赵文约道。

“李厚熙是李垦亲生的吧?如果不是李垦干的,难道李厚熙还会冤枉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成?”赵兴明不信,“我啊,就等着,看警方把事情调查清楚了,人证物证俱在,就不怕他能继续隐瞒下去。”

赵文约笑了笑,“但愿如此。”

“你哥的案子,我也要拜托阿迟,重新调查过。”赵兴明看着俞阿迟,“是吧,阿迟?”

俞阿迟点头,注意观察着前面赵文约的表情。

赵文约只轻描淡画地回了一句,“是吗?”

车子驶进了赵家。

俞阿迟看着曾经熟悉的景象,脸色渐渐暗沉下来。

赵兴明把他带到了茶室。

品着味道熟悉的香茗,俞阿迟对于送上来的糕点,迟迟不动。

“不喜欢?”赵兴明注意到俞阿迟的举动,问,“是不合胃口吗?”

“我不喜欢吃甜品。”俞阿迟点头,“肠胃不好。”

“是吗?跟我家文简一样呢,他也是肠胃不好,早些年为了工作,累坏的,我经常让他喝点养胃汤的,要不,我马上让人去给你煮?”

“不用了,有茶就够了。”俞阿迟推辞。

“那,好吧!”赵兴明没有勉强俞阿迟,显得有点为难地开口,“阿迟啊,我知道,你们最近办的这个沈家的案子,肯定忙不过来了,可是,文简的案子,你们可别落下了。有空的时候,赶紧地给我们家文简翻案,还有,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想要了解的事情,你们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大力支持你们的。”

“我明白,明姑妈。”俞阿迟心头一暖,脸色稍微好转。

“明姑妈,你在这啊?我听文约说,你带了个客人回来,是这位先生吧?”

俞阿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心头一紧,回头,看着一位年轻的女人走了进来。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张扬的五官带着一丝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睛,闪着如碎黑矅石般的流光。

是陈爱莎。

赵文简的未婚妻。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爱莎!”赵兴明原本和蔼的神态变得冷淡下来。

“是负责沈家那个案子的警察吗?”陈爱莎坐在了赵兴明身边,看着俞阿迟笑:“怎么称呼呢?”

俞阿迟在深呼吸一口气后,很快理智下来:“俞阿迟。”

“俞警官。”陈爱莎伸手,“你好。”

俞阿迟很快握住了陈爱莎的手,看着她,心里浮上来一股难以道明的愁绪。

“阿迟,她啊,叫陈爱莎。”赵兴明没好气地道。

“我知道,新源楼的大小姐。”俞阿迟点头。

“啊,你知道?”似乎是因为赵兴明对自己的态度不好,陈爱莎有点尴尬地赶紧起身,“明姑妈,我去看看,文约他们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看着陈爱莎过来打了个招呼又迅速离开,赵兴明对陈爱莎的反感便暴露无遗了,“原本她应该跟我们家文简是一对的,但现在……,这女人也真是有本事,把文约也迷得团团转,为了照顾文约的心情,我还不敢说自己知道这陈爱莎曾经跟我们文简订过婚的事,唉!”

俞阿迟皱起了眉头。

“算了,不说了,这些事,说了一肚子的气。”

俞阿迟把视线收了回来,“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行,我送你出去。”

赵兴明把俞阿迟送出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了陈爱莎跟赵文约站在院子里的花丛面前不知道说着什么,神情很亲昵,在走得更近一点的时候,俞阿迟才看到,陈爱莎跟赵文约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在那一刻,俞阿迟的心有一刻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脸色也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这就是,陈爱莎今天会在这里的原因。

今天是赵家的家宴举办的时间,原本请的,应该是与赵家相关的所有人。

而陈爱莎,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但是——

看着赵兴明送出俞阿迟,赵文约松开了陈爱莎的手,朝他们走了过来。

俞阿迟看着赵文约的那张脸,克制着自己心里那股想要扇他一巴掌的冲动,但精神,却恍惚了,他所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姑妈,俞警官要走了吗?”

“对的。”

“我送他出去吧。”

“你行吗?”

“可以的。”

“那好吧!”

——

“俞警官?俞警官?”

俞阿迟从赵文约的呼唤声里清醒过来,一脸错愕。

“你没事吧?俞警官?”

俞阿迟摇摇头。

“你,说要重新调查我哥哥的案件,是认真的吗?”

俞阿迟一下警觉起来,盯着赵文约,点点头。

“那就太好了。”赵文约笑了笑,“之前,姑妈跟我说过,有两个警察会负责重新调查我哥的案子,我还有点不相信,今天见到你,才知道,这件事是真的。”

俞阿迟没有吭声。

“如果,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赵文约说着,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俞阿迟。

俞阿迟愣了。

“方便你联系我。”赵文约示意俞阿迟收下,“或者,你跟我的秘书提前约个时间,直接道这里找我也行?”

俞阿迟犹豫着,把名片收下了,“你也不相信,你哥哥杀死了徐倩?”

赵文约摇头。

“我哥哥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做人做事力图完美,虽然,他在人面前表现得自己对什么都游刃有余,但其实,背地里,是偷偷做了很多努力吧!”赵文约叹息,“我哥哥他要强得从不允许自己出错的,杀人这种事情,违背了他的原则,我不相信他会干这种事情。”

俞阿迟的心再度渐渐冷静下来。

“你跟你哥感情很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我们的感情就从来没有好过。”赵文约直言不讳,“一方面,是因为哥哥恨我们吧,在他眼里,大概,我跟我妹,都是抢走了他父亲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代表了父亲对他母亲的背叛,所以,他从来没有原谅过我们,另一方面,我们,跟他,实力相差太大,估计,他看不起我们,所以,跟我们联络感情,反而像在侮辱他的智商。我们,虽然尝试过跟他恢复关系,但,他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强人所难的。”

俞阿迟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如果,你真的调查了我哥的案子,当你知道得越多我大哥的事情,你就能了解,我哥他,不是外面那些人说的那种人的,更不可能是杀人凶手。”赵文约苦笑,“不管我哥再怎么轻视我们,说到底,他还是我们的大哥,我们也希望你们能洗清他的污名。”

西江公安局。

关于凶手使用的第二把凶器,吴凯与蓝天晴经过调查,证实并非是沈家的,也就是说,凶手带走的第二把凶器或许是凶手自备的,由此可见,沈国伟一家三口的谋杀,是蓄意的。

而针对与沈国伟一家熟识的关系人是否有住在天麟园的调查结果,是并没有同事,或朋友,跟沈国伟一家是住在同一小区的,有的,是沈国伟一家搬进天麟园后,认识的邻居。

但也仅有两三位,是跟冯晓相熟,平时闲暇跟冯晓喝茶做美容的主妇,经过初步排查,暂时没有发现她们有明显的杀害冯晓的嫌疑。

目前各方面调查的进度慢了下来,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剩下了李明非这位目击证人的嫌疑人画像。

肖像师大概用了一个下午加一个中午的时间,才勉强按照李明非对凶手的描述,画出了一个嫌疑人轮廓。

国字脸,浓眉,凤眼,下巴还略有胡渣。

嫌疑人画像出来后,马上派发给各区公安局以及派出所跟各个关口,协助缉拿疑犯,而在技术小组在前科人员数据库查过证实无此外貌特征的嫌疑人后,吴凯与蓝天晴继续负责在天麟园寻找目击证人,并对比小区出入过的访客名单,蔡腾正与文彬负责沈国伟公司同事以及来往公司的疑犯对比,至于成秀莉跟俞阿迟,则负责对比前一晚李明非遇袭的停车场的所有车主,试图找出袭击者。

成秀莉将与车牌号码对应的车主信息调出来,逐一对比嫌疑人样貌特征的时候,看到俞阿迟一脸沉默地坐在办公桌上,半天没动。

她把椅子滑了过去。

“俞阿迟,你是怎么了?”

俞阿迟回过神来,看着成秀莉。

“这不像你啊,平时挺积极破案的啊,怎么现在一脸无精打采的?”成秀莉打量着俞阿迟的神色,“是,有心事。”

俞阿迟移开了视线。

“我说对了啊,是公事?还是私事?”成秀莉追问,“我看你啊,平时老成得很,办起案子来也很干练,不太像会为案子困扰的那类人,所以,是私事了?”

俞阿迟不吭声。

“啊,要跟姐姐说说吗?倾诉一下,心里会觉得舒服一点?”成秀莉来兴趣了,八卦,“该不会是感情问题吧?”

“不是。”俞阿迟皱眉。

“哎呀真的不是?”成秀莉看俞阿迟不看自己,伸出双手一下捂着他的脸庞,把他的脸转向自己,“没撒谎?”

俞阿迟被迫看着成秀莉,发现她下巴被李明非揍过的地方,依然红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四目相对,俞阿迟却一直不吭声,直直地看着自己,沉默了好一会儿,成秀莉觉得尴尬,一下松开了,觉得自讨没趣:“不说算了。”

俞阿迟看着成秀莉把椅子滑了回去,问:“现在几点?”

“九点零四分,怎么了?你要下班吗?”成秀莉表示体谅地点头,“那你先回吧。”

“沈晨的外婆,到花城的火车是几点抵达的?”

“啊,好像是九点四十分的。”

“我去接她。”

俞阿迟说着,起身。

“哎,等等,阿迟,我也去。”成秀莉一下把手头上的工作放下,跟了出去。

在门口,他们碰到了同样加班回来的吴凯跟蔡腾正,“啊,阿迟,秀莉,你们上哪儿去?”

“去见冯晓的母亲。”

“哎,宵夜,给你们买的宵夜呢?”吴凯捧出了自己买回来的咖啡跟甜点,“不要吗?”

“啊!”跑出去的成秀莉又跑了回来,抓了两杯咖啡跟两块蛋糕,“谢啦!”

吴凯看着成秀莉跑远了,笑:“阿迟跟秀莉搭档没搭错啊,查案还挺得力的。”

“得力是得力,但俞阿迟这人不行,性格有问题。”去停车的文彬赶了回来,嫌弃,看俞阿迟的车开了出来,嫉妒,“这小子!”

“性格这问题,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点,你们队长我身上也有。”吴凯赞赏,“我们是警察,做的是破案的工作,不是要做讨好大家、面面俱到地要所有人都喜欢的人民币,能抓到凶手就成了。”

蔡腾正看着队长,笑了一声:“吴队,你还敢说你性格不好啊?你知道你这软糯的个性,咱给你取的外号叫什么吗?”

“啥,不就是吴队吗?”

“奶妈。”蔡腾正跟文彬哈哈笑了起来,“吴队你就是性格太好,所以才被叫吴奶妈的啊!”

“啊,我自谦一下下嘛。”

“行,你谦虚,吴奶妈。”

林翠转过头,默默地看着车窗外急驰而过的夜景,所有的建筑灯树,成为了流逝而过的光影。

车速渐渐慢下来了,窗外的景色渐渐清晰。

林翠看到了都市里璀璨的星火,也看清晰了自己倒映在车窗上的,那张饱蘸沧桑的脸。

一道道的皱纹,深深凹下去的眼窝,眉宇间,流露出哀愁。

林翠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于这个最南边的城市,林翠这一生,总共,也就来过三次。

一次是送女儿南下上大学,一次,是女儿结婚,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是参加女儿的葬礼。

林翠的家在黑龙江附近的北边的一个山村,很偏僻很荒凉的一个山村,一个村子也就十来口人的样子,如果要到外面去,那就得走上两个小时,才能到村镇的一个汽车站,坐上汽车通往更大一点的镇子,转公车,再坐火车,才能到哈尔滨的火车站,在那里买票,才能买到坐到这里的火车票,然后经过两天一宿,才能抵达花城。

林翠平时就很少坐车,她天生对于一切现代化的机械工具,都带着难以消除的恐惧感,所以,她外出的时候很少,为的就是避免使用这种让她产生不适感的东西。女儿出嫁后,也都是冯晓每一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山村探望自己。

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一生当中三次的远行,原来就是贯穿了女儿一生的时间点。

林翠的心如钻心般地痛。

与女儿的死带来的悲痛,远远覆盖过了对现代机械化的冷冰冰的工具感知到的畏惧。

所以,她来到了这里,花城。

如不出意外,也是她这一生中,最后一次,来这个大都市。

林翠慢慢地行走在出站的乘客中间,脚步沉重如同灌了铅铁。

从接到死讯,到今天,对于这个噩耗,林翠已经慢慢消化了,但事实,却依然如同难以下咽的食物,在胃里,那残留下的气味,一直往上涌,往上涌,到了喉咙,弥漫不散,一张口,一呼吸,就难受得整个身子,都快要碎掉一般。

林翠走到了出口,呆滞的视线在人群里扫过,很快见到了自己的外孙女。

沈晨。

林翠张了张口,却没能叫出声。

那是晨晨。

自己还是三年前,才见过她。

女儿带着她回老家拜年的时候见着的。

她知道,她家离这儿很远,即便能搭飞机,飞到哈尔滨,自己的女婿跟外孙女,也都有点嫌弃自己住着的那个落后的小山村,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冯晓自个而回的老家。

可是,那是晨晨,自己唯一的外孙女。

她长大了。

长得好像晓晓。

跟年轻时候的晓晓,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外婆!”

沈晨身后跟着的,是亲家公跟亲家婆。

他们看起来,气色也不好。

对啊,她没了女儿,没了外孙。

他们,也没了儿子,没了孙子。

林翠走到了他们跟前。

“亲家,一路上,辛苦了!”吕巧说着,拿过她身上的行李,递给丈夫背着,眼圈一红,就抱住了林翠。

林翠眼圈一红,眼泪终于默默地掉落下来。

吕巧也哭了起来。

沈晨抹着眼泪,把手扶在了外婆一边,沈涛则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吕巧跟林翠两个老人家,互相搀扶着朝车站口走去,走到途中,被俞阿迟跟成秀莉拦了下来。

“你是,林翠女士吗?”

林翠抬起泪眼模糊的眼,看着他们,疑惑。

“亲家,他们,是给我们查案子的警察。”吕巧赶紧介绍,“成警官跟俞警官。”

“啊,什么事?”林翠问。

“我们,有话想问你。”俞阿迟直接道,被成秀莉使劲一掌拍在了背上。

“没事,老人家您刚做坐了两天一宿的车,辛苦了,您先回去休息,我们明天再去见您。”

“我,不休息,我想先见见我女儿。”林翠摇摇头,“你们,能带我先去见我家晓晓吗?”

解剖室里,林翠看着女儿苍白冰冷的脸,凝视了许久,才慢慢弯腰,俯身上去抱住了,一直冷静地压抑住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嘶声裂肺地哭喊:“晓晓啊!”

声音穿透夜空,撕裂了黑色的天幕。

俞阿迟拿着一杯咖啡在室外守着,听到那声哭喊的时候,心里一恸,有一阵子也觉得难受得缓不过劲来。

自己死的时候,有谁,会为自己如此悲伤的?

父亲吗?姑妈吗?或者——

俞阿迟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赵文约的那张名片,看了许久。

人要是死得彻底,还好,至少不用看着自己慢慢地被人遗忘,也不会知道,眼睁睁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失去了,会有多难受。

站在俞阿迟的立场,是没办法,为赵文简失去的一切抱不平吧!

俞阿迟叹了口气,把名片揣回兜里。

“啊,我听到了。”

成秀莉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把另一杯咖啡递到了他面前,“那杯咖啡都凉了吧?换过一杯。”

俞阿迟没动。

“续杯啦,加班熬夜,我比你有经验,快点。”

俞阿迟把手里拿杯咖啡放下,然后接过了成秀莉新的那杯。

成秀莉把冷掉的那杯咖啡拿了起来,笑:“我帮你扔掉。”说着,对身后的某个物体叫了一句:“保罗,走咯!”

俞阿迟才看到,原来成秀莉手里牵着的,是沈国伟家里的那条金毛。

“那狗,没还给沈涛吗?”俞阿迟也站了起来,跟在了成秀莉后头。

“我倒是想,不过似乎吕巧对狗过敏,不能养,然后沈晨是个住校的学生,养不了不说,她不喜欢狗,所以,找到保罗的归宿之前,就暂时放在我们队里了。”成秀莉说着,抱起了那只金毛,托起它的爪子冲俞阿迟摇了摇,“看,是不是很可爱啊?”

“保罗保罗,知道他是谁吗?他叫俞阿迟哦!”

金毛看着俞阿迟叫了两声。

“你好你好,俞阿迟,我叫保罗,以后请多多指教。”

俞阿迟看着成秀莉跟保罗,阴郁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你喜欢狗吗?”

“喜欢啊!”

“为什么不自己养?”

“我倒是想,小毅也很喜欢狗的,只是我们住的地方不准养狗,不然啊,我准一早把保罗领养回去了。”成秀莉摸着保罗的头,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家能养狗吗?”

俞阿迟想起了自己住的旧楼房,“应该可以。”

“那,你要领养保罗吗?”

俞阿迟皱起了眉头。

“养啦,狗可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了,你养了保罗,无论你发生什么事情,保罗都不会背叛你的,对吧,保罗?”

保罗又叫了两声。

“看,是吧?”

“养狗很麻烦。”俞阿迟再次皱眉。

“不麻烦的,你要不会养,我教你怎么样?”成秀莉问,“我会帮保罗洗澡,也会送狗粮上去,行吗?”

“你当真的吗?”

成秀莉点点头。

“我试试看。”

“太好了保罗,看,这是你的新主人,俞——阿——迟,跟他撒娇看看?”成秀莉把金毛递到了俞阿迟手里。

俞阿迟看着手里的狗,一脸嫌弃。

那金毛却不会察颜观色,在俞阿迟怀里抬起了头,去嗅新主人的下巴,被俞阿迟躲开了。

成秀莉忍不住笑了,回去后把给保罗的狗窝,狗粮,狗骨头一干等东西搬上了俞阿迟的车里,关上车门,“你回去安顿好保罗,洗个澡,吃点东西,打个盹儿,等林翠情绪稳定下来了,我再找你回来一起问话。”

“你呢?”俞阿迟把金毛放到了副驾,“不回去见你儿子?”

“不了,我跟我妈打过招呼了,也跟小毅通过电话了,今天不回了,他们习惯了。再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去我妈又要瞎嚷嚷了。”成秀莉道,“注意驾驶。”

成秀莉说着,正要离开,被俞阿迟叫了一声:“成秀莉?”

“什么?”

陈秀莉觉得眼前有个影子一晃,她伸手接住了。

是俞阿迟抛过来的不知道什么,成秀莉定睛一看,是支药膏。

俞阿迟看了她一眼,指指下巴,再看了一眼趴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金毛,皱了下眉头,把车开走了。

俞阿迟开着车,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找到了一家宠物店,抱着金毛进去,问明了基本的养狗注意事项,购置了一大包狗粮,狗床,食具,玩具等等,这才回到了家里,关上门,把狗放到地上,那金毛就自己四处溜达打量着,巡视自己的新领地。

俞阿迟看了看屋子,把狗窝设在了靠近阳台那边的窗台脚下,照这刚才宠物店的人教他的做法,放好食具,倒了满满的狗粮,放好水。

大概是饿坏了,金毛马上就跟上去,嘴里发出撒娇的叫声,尾巴摇得欢欢地,等俞阿迟一走过,就低头吃了起来,边吃,边不时地看看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的主人。

看金毛吃得差不多了,俞阿迟首先把它抱进了盥洗室,用驱虫剂给它洗了个澡,再喂它吃了驱虫药。

似乎是在沈国伟家教得非常有教养的一只狗,俞阿迟折腾它的时候,金毛都没有吭声,安安静静地任其摆布。

“我说,你吃我的住我的,就得听我的,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吹干狗毛,把狗尿片扔到卫生间马桶旁边,洒上诱导剂后,金毛就自己走上去闻了闻,然后拉了一泡尿,一双圆滴滴的眼睛看了俞阿迟一眼,似乎带着点鄙视意味地,抬起爪子绕过他后走了出去。

啊,这真是!

俞阿迟心里有点惊奇。

这真是教养非常好的一条狗啊!

“喂,保——”俞阿迟追上去,一把抱起了金毛,“从今天起,你叫莉莉,听明白了吗?莉莉。”

林翠看着女儿这些年的相片,慢慢翻着,一张一张看得仔细,仿佛要把她不在女儿这些年、女儿在生活里留下的各种姿态,深深刻在脑海里。

冯晓毕业后就在一家代加工的小公司做贸易跟单,而后成为商业客户代表,两年后,她跳槽到了言诚家居,当时言诚家居与海外的几家大商场都有合作,Auchan, Tesco,Costco,Trader Joe’s 等等,冯晓当时是专门负责Auchan订单,与客户联系并沟通的商业代表。

就是在言诚家居,冯晓认识了沈国伟,两个人拍拖大概一年多后,冯晓便带着沈国伟回黑龙江面见父亲母亲。

“当时,我看晓晓大老远地带国伟回家去见我们,就知道,他们有戏。”林翠点头,回想往事,微微有了一丝笑意,“当时我们两口子看国伟那人,长得一表人才,虽然不会说话,但很勤快,帮着我们忙里忙外的,下厨,耕地,一点没嫌弃我们的意思,农活做不好,出差错了,都大男人了,还会脸红害羞,把我们乐得啊……”

“后来,晓晓跟国伟就结婚了,出机票钱让我们两口子从黑龙江赶了过来,然后,我们见着亲家公亲家母了,都是知书达理的人,难怪教出了国伟那么好的孩子。那婚礼,还办得那么隆重,那么气派,还有那么多人,来给他们祝喜,我们一个村子的人加上来,也没那么多,再看晓晓,真是漂亮,好像仙女,从天上下来了,当时我们就想,晓晓真是幸运,能找到这么户好人家,以后啊,她一定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的,我们也不用为咱的女儿操心了。”

“再后来,就是晓晓带着晨晨来我们村子了,那么可爱的外孙女……”林翠擦了下眼角,“后,后来,就生下了皓皓,可惜咱的外孙出生得迟了一点儿,我家那口子没福气,一眼也没见着就去了,再后来,就是忽然,来了个电话,说是,说是晓晓,晓晓……”

林翠泣不成声。

成秀莉把纸巾盒拿过去,把纸巾抽出来递给了林翠,林翠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冲成秀莉摆了摆手。

“我们做父母的,都这么大岁数了,没别的盼头,就是盼着自己的儿子,女儿,能好好的过日子,可,可……”林翠再度无法继续说下去,抹着流出来的眼泪,可怎么也抹不干净,“晓晓,可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替晓晓骄傲,她嫁人了,生小孩了,生活顺顺利利的,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可怎么,这一眨眼,人就没了呢?你们知道,晓晓当年,是憋了多大股劲儿,费了多少精力,才从那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吗?我们穷人家的孩子,为了过上好的生活,付出的,比谁都艰难,晓晓比任何人都努力,可这天,是怎么对她的?她可是我唯一的女儿,还是晨晨跟皓皓的母亲啊?他们,怎么下得了手?怎么下得了手哇!”

俞阿迟跟成秀莉默不作声,任由林翠发泄着,等她真正冷静下来了,才问:“冯晓她,经常去见您吗?”

“哎,一年,飞个三四次。”林翠答,“晓晓孝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惦记着我们,特别是晨晨独立后,还没皓皓那段时间,她特别想带我们两口子到处去玩儿,可我家那口子身体不好,我又要在他身边照顾着他,所以就没去了,晓晓就陪着我们住在那旮旯,平时做做家务,帮帮农活什么的。”

“那,在遇见沈国伟之前,她有跟别人谈过恋爱吗?”成秀莉问。

“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林翠叹了口气,“不过大学毕业就分了。”

“怎么分的?您女儿有跟你说吗?”

“是说,那小伙也是本地人,他爸爸妈妈不同意他找外地人,所以晓晓就跟他分了。”

“他们后来有没有见过面,您知道吗?”

“不清楚,晓晓没给我提过。”

沈皓五年,就是说,冯晓是在五年前婚后出轨的。

“那您还记不记得,大概五年前的那阵子,冯晓回家的时候,有跟您谈过什么,比如,生活上的烦恼之类的?”

林翠摇头,“晓晓在我们面前总是笑嘻嘻的,没有说过生活上有困难,就是,有时候吧,说国伟太冷漠了点,不顾家,光顾着工作了。所以我劝过她,这世界上,哪个男人不是这样?要养家嘛,国伟挣那么多钱,让她住大房子,吃得好,喝得好,已经很好了,人不能不知足。”

“那,您知道冯晓有哪些关系要好的朋友吗?”

“晓晓的朋友,都是在这里交上的,我跟他们都没有来往。”林翠摇头。

“总有提起的时候吧?”

林翠想了想,“好像,有一个,我听晓晓在谈电话的时候,叫阿聪的人。”

“阿聪?姓什么?”

“是叫,叫,王聪,晓晓聊电话的时候,这么叫过一次。”

“您女儿经常接到这个王聪的电话吗?”

“是啊,晓晓回到老家的时候,我带她到镇上赶集的时候,接过很多电话,不过山里头,信号不怎么好,所以总是经常断了又拨。”林翠道,“不过,那还是晓晓生下皓皓之前的事情了,我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还是有一次电话来的时候,晓晓在给我买东西,腾不出手,我就给她接了一次,他说他叫阿聪。”

生下沈皓之前?那就是五年前了!

俞阿迟与成秀莉眼睛亮了。

“最近冯晓回家的时候,这个王聪还有打过电话给她吗?”

林翠苦笑,“啊,冯晓出事前一个月才回过家,那次很匆忙,才住了两三天,我想带她到镇上去,她却说不去,说要好好想想一点事情,那三天她都很少话说,一个人在想事情,后来就回来这儿了。山里没信号,通不了电话,所以她手机是一直关着的。”

“原来是这样,谢谢您了。”

成秀莉马上把王聪的名字告诉了吴凯。

“吴队,调查冯晓社会关系网的时候,有查到这个叫王聪的男人吗?”

“我记忆里没有,冯晓的电话通讯记录,还有微信,都没有一个叫王聪的人。”吴凯回忆着,“不过,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你等等。”

吴凯把一份份名单拿起来,快速地翻了一遍,脸色一喜:“那个,王聪,有了,在天麟园案发当晚的访客名单里,也有一个叫王聪的。”

“他在出事那一天去见过冯晓?”成秀莉惊讶,“为什么?”

“我马上去调查这个王聪的背景。”

吴凯说着,按照访客名单上面留下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然而,对方似乎已经关机,只有客服语音的声音。

难怪当时找不到人。

访客记录上写这王聪到达天麟园的时间,是在晚上八点,拜访目的,是访友,并没有具体说明是拜访哪一户哪一家。

根据当时门卫说,为了保护住户的隐私,访客只要报出拜访哪一家,由保安打内线电话去到访跟主人通报,确认是朋友后,才把访客放进去,所以,对于访客记录上的目的,并没有严格要求到访客人具体写清楚哪一户哪一家。

而他跟蓝天晴当时调查进出天麟园的访客登记名单时,就没多注意过王聪这个名字了。

吴凯联系上了负责排查的警员,找到了当时负责调查冯晓社会关系的民警,得知,冯晓通讯录上的通话记录,王聪的电话号码,是以“声之形”冠名的,他们找到了声之形音像店,被告知王聪是这家音响店的员工,但最近放假了,店主,证实冯晓是店里的常客,因为冯晓是音响发烧友的缘故,经常来店里查看新品,最近也曾经给家里的唱片机换过零件,店主还有冯晓购物的收据证明,于是民警就没多想,也没有深查下去。

“王聪,王聪,他长啥样子的?”吴凯一下想到了根据李明非的描述画出来的嫌疑人模样,“你们赶紧把他的相片弄回来。”

如果,王聪就是袭击李明非的人,那王聪,或许就是凶手?

吴凯这么想着,同时把天麟园的CCTV录像打开,找到了在八点前后进出小区的几个男人的图像。

这当中的哪一个是王聪?

俞阿迟走进了声之形。

橘亮柔和的灯光下,展示台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音箱,扩音器,播放器等等,还有一些小配件,诸如耳塞,唱片机清洁剂,连接线等等。

俞阿迟在一边翻找着旧唱片的时候,模样看起来是店主的老人,正跟人介绍这自己手边的一款扬声器:“这是柏林之声的BA31,继承了前一代BA71的优点,具有强大的音乐感,还有无限功率承载能力。它的扬声器也是二路半系统设计的,中低音与低音单元巧妙互补,产生结实的低频,而中音单元在人声的清晰度与中高频段细节的分析力方面,也非常卓越,另外,特别为这个系统设计的气动式高音单元呢,就采用了超轻振膜跟超强钕磁驱动,重新厘清了高频解像度,客观性,功率承载能力与动态的参考基准,而且啊,为了满足全向扬声器的拥趸,柏林之声还在箱体背面按照了第二枚与正面相同的气动式高音以优化全向性的表现,并给予听音室更大程度上的音效体验,怎么样?是不是考虑入手一对呢?”

那是一对障板为银色铝材的扬声器。铝板的烤漆亮度很高,配合着黑色的喇叭,以及深色真胡桃木皮的外表,体型显得有点笨重。

顾客在上面摸了摸,感受了下触感:“多重?”

“这对,那起码有40公斤左右了。”

“那可太重了点儿了。”

“柏林之声的Ambience系列都是体型较大的,这款BA31已经算是精巧了。”

“没有其他选择吗?我家那听音室比较小,放不下那么笨重的。”

“那,B15怎么样?同样是柏林之声的,但是Phase3系列的,是为高端客户完美打造的精品,不过是二路低音反射式,高音采用环形扩散,低音则具备了B10声音的中肯特质,但更深沉,最重要的一点是,箱体的高度是可以调节的,你看看?”

说着,店主动手,把金属支架上的扬声器调高后,卡好卡位,示意顾客看:“就这样,确保能在所有居室内都有最佳的聆听位置。怎么样?”

“确实,不错,很小巧。”

“对吧?我介绍的,肯定没错,等等,我先给你们试试音效。”店主说着,麻利地把那对扬声器接到了一个播放器上面,运行了一张CD。

低吟缓慢地音曲瞬间在店里悠扬响起,仿佛有谁在现场深情舒唱。

客人竖起了耳朵听着,趁这个空档,店主走到了正看着扬声器的俞阿迟身边:“这位先生,你想购买扬声器吗?过来这边看看,我们店里主要营销三个牌子的扬声器,柏林之声,美国魔法跟英国贵族,品质都是有保障的,不知道你的需求,是想找什么格式的……”

俞阿迟把警员证显示给店主看,原本滔滔不绝的店主一下停了下来。

“你,找我有事吗?”

“不是找你有事,是找你儿子王聪有事。”

店主正是王聪的父亲。

得知王聪是冯晓的情人,且在案发当晚出现过在天麟园后,再加上王聪一直没有露面,他的嫌疑一下就增大了。

原本俞阿迟与成秀莉一起找到了王聪家,但在家里,他们只见到了王聪的母亲,于是,打听到王父在哪里上班后,俞阿迟便找到了这家音响店。

“我们也在找阿聪。”王店长说,摘下了眼镜,擦了擦眼睛,“那天,你的同行到店里找过我们后,我马上就打电话给阿聪了,结果发现联系不上他,我跟阿聪妈妈就赶紧找了阿聪的朋友,但是,没有人见过阿聪,所以,我们已经去公安局报警了,要求你们帮助我们把阿聪找回来。”

王聪失踪了?

王店长的眼里流露出深深地担忧,“你们,是因为什么事情找阿聪来着?”

“还记得冯晓吗?”

王店长点头,“冯小姐是我们店里的常客,我这店没开多久,她就来过店里买播放器,最近还来过更换唱片镇,是她出事了吗?”

俞阿迟点点头,“你儿子跟冯晓,除了生意上的来往,还有别的联系吗?”

“这,据我所知是没有,不过,冯小姐到我们店里来,都是阿聪接待的。”

“你们这家声之形,是什么时候开的?”

“大概,是第十九届国际音响唱片展举办的那一年,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冯晓就光顾你家这家店了?”

“当然,我们声之形不仅仅是产品质量好,服务也是一流的。”

“嗯哼。”俞阿迟点了下下巴。

那就是说,有可能,从五年前的时候,王聪就有跟冯晓有联系了。

“你最后见你儿子,是什么时候?”

“就四天前。”

刚好是沈家命案发生那一天。

“当时他说了些什么,看起来有没有异常?”

“他,没有。”王店主回想了下,摇摇头,又不太确定地问,“如果,我说他显得特别兴奋,是不是也算是异常?”

“高兴?”

“对。”王店长点点头,“他好像是,说要给我们一个惊喜,但在那之前要保密,所以也没跟我说清楚是什么惊喜,但就是找我要了笔钱,说是要去接他女朋友回来。”

“女朋友?”俞阿迟愣了,“你见过他女朋友吗?”

“没有,阿聪那小子嘴巴很严,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我们都不知道,这些年,我们让他找个女孩子拍拖结婚什么的,他也一直表现的不急不躁,但猛然跟我说要去接什么女朋友,我首先是吃了一惊了,还跟他说,他有女朋友,对我给跟他母亲来说,就是个惊喜了,也不知道他说的惊喜会是什么?”

“结婚?”

“真是如此的话,那我还真想看看是不是这样,可是目前……”

找不到王聪本人。

会不会,王聪的女朋友,是冯晓呢?

他那天晚上,是去沈家接冯晓回家的,但中途生变,于是王聪杀害了沈国伟一家三口,而后潜逃?

会是这样吗?

“阿迟?”成秀莉推门进来了,俞阿迟回头,成秀莉摇摇头。

从王聪母亲口里,也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如果,王聪联系你们了,或者你们找到了王聪的下落,麻烦通知我们一声。”俞阿迟把自己的名片留给了王店主。

王聪长得并不像李明非目睹到的那个嫌疑人。

“访客记录上是晚上八点左右进出天麟园的,那个时间点,正是小区里的居民饭后散步闲聊的时间,小区里也找到了几个碰见过王聪进入沈家的目击证人,但,因为王聪是声之形的员工,不仅给沈家,也给天麟园的几个住户送货上门过,所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吴凯道,“但是,奇怪的一点是,监控录像上并没有拍到王聪离开的影像,也没有谁曾经注意到王聪有离开天麟园的。”

“晚上八点左右?并不是案发的时间呐。”蔡腾正道。

“对,但王聪现在却下落不明,他家里人也联系不上他,估计,在那天晚上,在沈家,他知道了点什么,但却藏起来了,他在沈家的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必须要找到王聪才清楚。”吴凯点头。

“藏在天麟园里?”文彬道,“不可能吧?”

“我们找天麟园的布局图看过了,在园里除了正门以外,还有后门跟侧门,还有一个紧急出口。”蓝天晴道,“各个出口都有CCTV摄像头,但都没找到王聪离开的录像。”

“一是通过还有别的渠道,我们不知道的,二就是他或许乔装打扮后离开的,我们没能认出来?”蔡腾正道。

“所以我跟天晴打算重新就王聪的踪迹再调查一遍所有的CCTV录像,看看有没有神似王聪的人出现。”吴凯道,“而阿正,你们就继续跟李明非这条线,至于秀莉……”

“不用这么麻烦。”俞阿迟道,“我们先把王聪的DNA验一验吧?”

“什么?”众人一怔。

“阿迟,你是怀疑?”成秀莉问。

俞阿迟点头。

“另外,吴凯……”俞阿迟一叫出这个名字,就看到众人都齐齐把视线剜在了自己身上,他干咳一声,“吴队,要看完四个出口的CCTV,太花时间跟警力,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无用功,不如……”

“不如什么?”吴凯问。

“之前,门卫说过,虽然为了保护住户隐私,没有要求访客写下具体的拜访对象,但会通过内线电话通知户主,确证后才放行的,我们可以根据门卫那天晚上的内线电话记录,逐一寻找当天有到访客人的住户,同时确认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那样,就能明确案发当晚,到访天麟园的所有客人名单,以及他们到达跟离开的时间了。”

“这对寻找王聪有用吗?”蔡腾正文。

“我们为什么要寻找王聪?他是凶手吗?”俞阿迟反问。

“就以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不足以证明他是凶手。”

“对,他并不是凶手,而且他也不吻合李明非给出的嫌疑人的样貌,所以,王聪的行踪,他与冯晓的关系,对于案件来说,是个疑点,但并不是什么重大的疑点,也不是破案的关键,对于我们来说,凶手的行踪才是关键,因此,我们应该先把所有到访客人的行踪把握清楚,更容易让我们寻找凶手。”俞阿迟道,“只要知道到访客人的名单,再把他们跟李明非提供的嫌疑人画像相对比就能快速找到凶手了吧?”

确实如此。

“没错,阿迟说得对。”吴凯点头,“我跟天晴发动其他警员一起去采集案发当晚的到访客人名单,至于阿正跟阿彬你们继续跟李明非那条线索,阿迟还有秀莉,你们去找王聪的家人要点什么过来,跟沈皓做个DNA对比,还有,看看自案发当天起收集到的信息,看看有什么新的发现,以及,阿迟?”

“什么事?”

“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我。”

“我会的。”俞阿迟点头,看着他们离开,转动椅子看着成秀莉,“我们,谁再去王家一趟,拿王聪的什么做DNA鉴定?”

“当然你去。”

“不。”俞阿迟看了看手表,“你去,我时间上,应该不够。”

“什么?”

“你忘了,我刚收养了一条狗,今天约了兽医上门,所以,现在必须回家一趟。”俞阿迟起身,拎包走人。

“啊,什么?”

“别忘了那狗是你要我收养的。”

“保罗病了吗?”

“莉莉,它现在叫莉莉。”

“莉莉?”成秀莉怔住了,“保罗不是男孩子吗?你干嘛改个女孩子的名字?叫保罗不好吗?”

“它现在是我的狗,就叫莉莉。”

“你——,它病了?”

“没病,不过,我是第一次养狗,所以请了个兽医上门给它做全身检查。”俞阿迟边走边说。

成秀莉跟了出去,惊觉自己什么都没带,赶紧回到去拎上包,抓上钥匙,一溜小跑追上去。

俞阿迟发动车子的时候,正好看到成秀莉跑出来的身影,他装作没看到成秀莉招手让自己停下的姿势,径直开了出去。

俞阿迟确实请了个兽医上门给那只金毛看病。

得知俞阿迟是第一次养狗,再看看他给狗只布置好的狗窝跟栖息场所,兽医点了点头:“就你单身一个人住还好,金毛是大型犬种,别看它现在小小的,等长大了,它可会变得巨型,没有足够的空间,饲养它就很不好了。”

“有多大?”俞阿迟问。

“跟二哈差不多吧?”

“二哈?是什么?”俞阿迟皱眉。

“二哈,是著名的雪橇三傻之一啊,就吵架总是赢,打架总是输的那种?”兽医看俞阿迟一脸不明白,“果然,是第一次养狗啊,记得多看点关于狗只方面的书。”

“我有,只是暂时没时间看。”俞阿迟瞥了一眼堆在桌子上的书,问,“他没问题吗?”

“没有,他——”兽医问,“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莉莉。”

“莉莉?”兽医看着俞阿迟,以为他在开玩笑。

“莉莉。”俞阿迟点头。

“可她是他。”

“他就叫莉莉,这不是人,这是狗,不会因为名字造成性别错乱的。”

兽医苦笑,“莉莉很健康,很活泼,你平时注意多花点时间陪她,不,他,多带他出去走走,满足他的活动量,不要老是窝在房子里,否则,狗跟人一样,都会得抑郁症的。”

“啊,这我知道。”俞阿迟看着莉莉,“他会乱咬东西吗?”

“金毛很聪明,你只要教会它哪些该咬,哪些不许咬,它会记住的,顽皮的时候嘛,总是有的,但金毛不同阿拉撕家,也不同拆迁办,调皮也会有个限度的。”兽医解释着,有点搪塞,“还有就是,趁着它小,赶紧地买多几个磨牙棒,也能减少他咬东西的几率。”

“所以,晚上最好把他关起来。”

“也不需要。”兽医看了看莉莉,“我看它被教得挺乖的,不至于要把它时时刻刻关笼子里。”

“啊!”俞阿迟点头。

等兽医走后,俞阿迟给莉莉喂了点狗粮,随手拿起一本买回来的《养狗指南》,看了两眼,转身过去看着低头吃饭的莉莉时,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案发第二天,勘验现场的时候,他记得莉莉是被关在笼子里的。

是自案发当晚一直被关在笼子里的?

还是警方到达现场后,才把莉莉关进笼子的?

天麟园的派报员听俞阿迟问自己关于那只金毛的情况,点头:“我发现沈先生死了的时候,保罗就被关在笼子里了。”

“平时,它也是被关在笼子里过夜的吗?”

“那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是,每次我去派报的时候,保罗都是放养在院子里,用链子栓着的。”

于是,俞阿迟去问了沈晨。

“保罗吗?都是我妈妈在养,保罗很乖的,不会随地大小便,也不会随便乱叫,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是放在院子里,就是跟皓皓一起睡,用不着关起来。”

结果,案发那一天,没跟沈皓一起睡,却也没放在院子里,反而被关起来了?

是凶手干的吗?

凶手,果然是个熟人?所以即便莉莉被关起来了,也没有因为嗅出了陌生人的味道而发出戒备的吠叫?

正因为是熟人,所以也知道在犯案前要关掉沈家的安全监控系统?

可是——

俞阿迟心念一转。

那样子的话,这个熟人也太了解沈国伟一家的情况了。

会是谁呢?

知道把莉莉关进笼子里去的人,也知道,要如何关掉沈家的安全监控系统的人?

俞阿迟看着莉莉,蹲下去,把手放在了它头上。

莉莉好奇地看着他。

俞阿迟轻轻抚摸了两下,莉莉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俞阿迟把头抱在了怀里,也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把这些天调查过的人、了解到的信息,逐一联系起来。

莫非是——

俞阿迟睁开了眼睛,眉毛一皱。

如果,当初一早发现这一点,把莉莉送到兽医处检验一下就好了。

现在的话,已经过了五天了,太晚了。

蔡腾正与文彬做在操场的阴凉处,看着在足球场上踢球的李明非。

在李明非给出凶手的画像后,吴凯派他们暗中保护他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里,按照李明非的意愿,正常到大学上课,活动,但蔡腾正他们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在李明非面前出现。

“你说,会不会是凶手已经察觉到我们在暗处保护着李明非,他占不到好处,所以放弃了?”文彬问。

“杀了一家三口还能不留下多少蛛丝马迹的凶手,没那么轻易上当,说不定在哪个地方等着我们一疏忽就动手呢,别大意。”蔡腾正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抽了一根出来,正要点上,看看周围的环境,又把烟塞了回去,嗅了嗅烟香,把烟收了起来,“就像我们以前盯梢的时候,要多给点耐心。”

“可这李明非也太会惹事了,怎么那么多人找他麻烦”文彬冲操场上一点,“你看,他们,好像又发生什么事了?”

李明非看着来势汹汹的一伙人,脸上露出了干笑:“哎,建哥,很久不见啊?”

“妈的李明非,你敢耍我?”建哥一把揪住了李明非,“上次那场球赛,你他妈的说话不算话?你知道害老子丢了多大脸嘛?我信用没了是小事,但让人觉得建哥被个没出大学校门的小毛孩耍了是大事,你敢让他们觉得我是个大笨瓜好骗,我今天就让你脑袋开花。

“别,建哥,我知道你行,但是,你行得过警察吗?”

“警察?”

“对,我现在可是公安局的一号重要人物,他们都跟在我后头保护着我,你敢让我脑袋开花,就不怕警察拎你进局子里有今天没明年?”李明非一点不退缩,依然笑着,用竖起的大拇指戳了戳后面。

建哥跟两个手下看到了操场那头站起来,关注着这边的两个男人。

“你是说真的?”

“当然没骗你们,你不信,可以问问我的队友,这些天,凡是跟我讨债的,都逃了。”李明非得意,“你要不信,动手试试?”

建哥松开了手,看看那两个男人,再看看李明非,退后着,咬牙切齿地指着李明非:“你小子。”

李明非双手抱臂,笑着。

这些天,来找麻烦的这些人都被他用这个伎俩吓退了。

果然,有警察撑腰的感觉就是好。

怎料,建哥后退了几步,猛然下令:“揍他。”

于是,三个人一下上前,把李明非按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

李明非一时懵了,等感觉到浑身痛楚的时候,才大声嚷:“打人了,救命,快我救我啊!蔡警官,文警官。”

“让你小子话多,给我老实点。”

建哥一脚踢在了李明非的脸上,踢破了他的嘴角,有两颗牙齿被踢断,带着血水溅了出来。

“住手。”

飞奔而至的蔡腾正跟文彬,把压在李明非身上的人拉了起来,阻止他们继续殴打下去。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学校,你们敢到这里来撒野?”蔡腾正一把抓住建哥,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却被建哥挡下来了。

“你们又是什么人?”建哥笑,“该不会,是被这小子当枪使的警察吧?”

“我们是警察,但可不是被当枪使的角色。”蔡腾正气恼,“他是我们的重要证人。”

“证人?莫不是也是被这个大骗子骗了吧?”

“你们因为什么被他骗了?”

建哥松了手,示意他的两个手下退后几步,看着地上躺着的李明非,啐了一口:“这小子打假球,害我们赌球赌输了!”

“啊?”

“上个周五,他们这个大学的球队踢足球联赛的时候,这小子跟我承诺,他们足球队会赢的,所以让我们下注赌他们赢,他妈的结果后来他们球队却输了,害我赔了不少钱,我不找他算账我就不叫建哥了。”

“这,是真的?”蔡腾正一下把地上躺着的李明非拉了起来,厉声问。

“当然是真的,他妈的这小子每次球队开赛之前都会透露内幕消息找我们下注的,这次他坑不少人了吧?不过,托你们警察的福,他逃过了不少清算吧?”建哥道,“可我啊,可不像其他人,是吃素的。李明非,你小子给我记住……”

“记什么记?”蔡腾正一下把建哥的手甩开了,“他小子是不对,你们就做对了?要不是你们自己要赌球,会上他这种人的当吗?再说,赌球是犯法的,你们也得跟我们回去!”

建哥冷笑了两声,眼色一使,就跟两个手下飞奔而逃。

“哎,哎!”文彬刚要追,被蔡腾正阻止了,“文彬你急什么?我们手里有这小子呢!他肯定是认识刚才那些家伙,让他交代交代就有了。”蔡腾正看着哭丧着脸的李明非,“不过,在那之前,先送这小子上医院,看这伤口。”蔡腾正摇摇头,啧啧,“疼吧?”

李明非一张嘴尽是血,说不出声,使劲点头。

“哎呀,知道疼还净干一些挨人揍的事情。”文彬说着,一巴掌拍在了李明非后脑勺,“走走走,我们送你上医院。”

等护士初步清理了李明非的伤后,蔡腾正才坐到了他面前,问:“我说,李明非,你小子跟我说实话,不许骗人,知道吗?”

李明非点头。

“你说沈晨一家出事的时候,你见着凶手了,是真的?”

李明非点点头。

蔡腾正松了口气:“那行,你好好养伤……”

“只是……”

“只是什么?”蔡腾正的神经一下就紧张了。

“我是看到凶手了,只是,我没有看到他的正脸。”

“什么?”蔡腾正一下愣了,而后火:“妈的,李明非,你没看到凶手的脸,那你给我们的嫌疑人画像是什么?”

“是,是我乱说的。”李明非哭,“那天晚上,我被那些赌输了球的人寻仇,差点没命了,所以我想,要是我说,我是凶案的目击证人,你们就一定会保证我人身安全的,所以……”

“你,你,你。”蔡腾正连说了三个你,瞪着眼睛看着李明非,一口气没出去,涨得整张脸紫红紫红的。

“正哥,深呼吸,深呼吸,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文彬赶紧过来给蔡腾正顺了顺胸膛,怕他一口气喘不来气死了,“不然晶晶可要心疼死你了。”

“妈的。”蔡腾正总算骂了一句,悻悻然。

俞阿迟在公安局查看着案发后收集到的物证,以及在现场拍下的相片,一张一张地观察着,正在这个时候,看到蔡腾正跟文彬气冲冲地走了回来。

“怎么了?你们不是应该跟在李明非身后的吗?”成秀莉看他们一脸怒气,问。

“别提了。”蔡腾正恨得咬牙,“那小子说什么看到了凶手的样貌,是骗人的。”

“骗人的?”成秀莉吃惊,“不会吧?”

“当然是骗人的了,李明非啊,是想让自己成为重要的证人,然后,利用保护他人身安全的我们,吓跑他在踢球的时候骗到的傻瓜。”文彬解释。

“怎么回事呢?”

文彬把李明非在前不久的大学生足球联赛爆假内幕踢假球的事说了一遍,啧啧:“看来现在的年轻小辈啊,就是比我们读书的那个时候厉害喽!”

“这叫什么厉害?”成秀莉翻白眼。

俞阿迟眉头一皱,“李明非在停车场遭到袭击的事情,也是赌输了的人干的?”

“我看八成是这样。”蔡腾正道,“今天幸亏我们在现场,不然,李明非肯定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输球,不至于要人命吧?”俞阿迟说着,问成秀莉,“那天停车场的CCTV,调出来再看看。”

被按在车身上的李明非,行凶男人的背影,以及高高举起的刀子。

“看这架势,是输球后寻仇的人?还是那天杀死了沈国伟一家三口的凶手?”蔡腾正问,“你们谁看得出来?”

俞阿迟也看了许久,“你们跟了李明非那么久,一点发现也没有吗?”

蔡腾正摇头,“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这人很可疑,有可能是寻仇的人,也有可能是凶手,既然在你们保护李明非的情况下他不露面,那在没有你们保护的时候,他会不会出现在李明非身边呢?”

“你是说?”

“如果是因为输钱而寻仇的人,那么一般情况下是想要李明非受个教训吧,现在李明非被寻仇的人打成重伤入了医院,我们抓了殴打李明非的人,放出消息,如果他知道了,李明非受到了严重的教训,而寻仇的人被捕入了号子里,估计会就此作罢了。”俞阿迟道,“但如果是凶手,因为李明非是目击证人这一点没有变,他杀害了三条人命的事情,如果李明非存在一天,那就有自己的身份暴露的一天,李明非必须得死,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他会不达目的不善罢干休,肯定还会针对李明非再下死手的。”

“可是,李明非并不知道凶手的面貌。”

“而凶手也不知道李明非并不知道自己的样貌吧?”俞阿迟道,“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怎么利用?”

“李明非不是受伤了吗?我们对外发布李明非被人寻仇,伤重入院,殴打李明非的人被逮捕的消息,公布李明非入院的医院,同时强调最近才查清楚李明非是公安局某个重大案件的重要目击证人,等待李明非伤愈后提供证词,如果,凶手知道李明非是沈家凶案的目击证人的话,他或许为了灭口,会出现在医院附近的。”俞阿迟道,“而我们这边,当然不能对李明非寸步不离的提供保护,相反,要表现出警卫疏松的样子,让凶手觉得是有机可乘的,而我们可以指定李明非在医院里经常出入的地点,布控的同时,多装几个摄像头,那样,当凶手意图靠近李明非的时候,我们也很容易辨认出,经常出现在李明非身边的陌生人……”

“就是凶手。”成秀莉为俞阿迟说完,“可是,凶手知道,或者相信,李明非是目击证人吗?”

“那个天窗。”俞阿迟想起了沈国伟家的阁楼,“如果李明非醒来的时候,透过天窗看见了凶手逃跑的那一幕的话,凶手也有可能在院子里看到了李明非,我们现在主动提供了目击证人的信息,只要他当时是注意到阁楼里还有人的话,凶手会过来确认一下,李明非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的。”

蔡腾正想了想,“行,就这么办,我去跟吴队申请通过行动计划。”

“我去申请监视器材。”文彬道。

“那,我去观察医院的场所决定监看的处所。”成秀莉抓起了手提包,“阿迟?”

俞阿迟摇头,“你去就可以了,我这边还有要跟进的线索。”

“啧。”成秀莉白了他一眼,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俞阿迟看完了现场所有发现的物件,却没有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东西,再一次回到了案发现场。

迄今为止,所有的疑点,都汇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屋子里的安全监控系统被关闭掉了?

为什么凶手可以把莉莉关在笼子里?

为什么没有人察觉到凶案发生时,这间屋子里的异常响动?

为什么,在逃避凶手的追杀时,楼下的沈国伟,听不见楼上冯晓的求救声或者是吼叫声?

真相,简直呼之欲出。

俞阿迟在院子里栓狗的地方,以及屋子里的狗窝附近,查找了许久,最后,求助于沈晨,他找到了冯晓专门用于存放莉莉的物品的专用存储柜:里面是狗粮,驱虫剂,狗玩具等等。

依然没有。

当他走到了客厅那个小小的吧台的时候,拉开里面吧台其中一个抽屉时,他总算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哼。

俞阿迟的眉毛舒展开来。

吴凯此刻正跟蓝天晴按照内线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拜访天麟园的住户,一连两天,毫无收获,直到拜访天麟园内公寓式住户的时候,其中一位住户的说法,引起了他们的高度重视。

“是上个周五的晚上?”

“对,门卫这里,有打到你家来的内线电话,不知道是什么事?”吴凯问,“是那天晚上有访客吗?”

“啊,对,是我的一个顾客,我是专做进口高档木材的,最近进了一批上等的黑胡桃木料,我那客人呢,平时都主要跟我要货,那一天他是来找过我,说是想上门找我谈谈来料的事情。”户主点头,“所以我就让门卫放他进来了。”

“访客登记是,写着袁先生,十点左右到达的?”吴凯问,“是吧?那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对,是袁先生,不过,我没见着他人。”

“怎么?”

“是这样的,我让门卫放他进来后没多久,他就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点急事,所以就不过来了,估计他又转头离开了吧?所以,我不知道他离开的确切时间。”

这事要是放在平时,吴凯也就当一般情况放过了,但因为那天发生了凶案,所以吴凯觉得还是要彻底查清楚才能罢休。

“你这位客人,袁先生,全名是什么?在哪儿上班?怎么才能联系上他?”

“他叫袁华,开了一间叫做NERD的工作室,是专门设计制作家居用品的,我这有他的名片。”

“袁华?”吴凯怔住了。

袁华,不是沈国伟的竞争对手吗?

蔡腾正他们不是去调查过袁华了吗?

他们没查到袁华在案发当晚来过天麟园这里?

蔡腾正与文彬坐在了李明非疗伤的监控室里面。

原本李明非的伤并非重伤,但蔡腾正愣是说服了他留院观察。

“你小子,知道因为你乱给嫌疑人样貌,我们公安局因为假的犯人画像浪费了多少警力吗?现在你是将功补偿知道不知道?问那么多为什么干嘛?”

李明非紧张地看了一眼医院食堂里的人,选择在角落的一隅坐了下来。

他不是傻瓜。

他在手机里看到了警方散播出去的消息。

这些家伙竟然把他是重要的目击证人这种消息透露给了大众。

而现在,又强制自己住院疗伤,很明显,是把自己的身份,还有自己所在的地方,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了那个嫌疑人。

他们,是在把自己当做诱饵,要引那个杀人凶手来这医院杀自己灭口,然后趁机逮捕凶手吗?

开什么玩笑?这么危险的事情,他才不愿意干。

可是,如果自己直接说不干的话,估计那些警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所以,他不得不屈从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会真心配合警方的行动。

万一,他们失败了,那自己可就危险了。

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他才不干。

李明非看了看食堂里的人,低下头,思考着怎么才能从医院逃出去。

蔡腾正看着监视画面上的李明非,问文彬:“秀莉跟阿迟呢?”

“在这。”成秀莉说着,捧着两个饭盒进来了,“晚饭。”

“啊!”

“谢了,秀莉姐。”

蔡腾正与文彬以人拿了一个盒饭过去,翻开盖子吃了起来。

蔡腾正扒了两口,而后问:“俞阿迟那小子呢?”

“就在食堂。”

成秀莉说着,把对讲机放到了一边,“他说他去跟进另一条线索了,等事情办完后再赶过来。”

正说着,画面上的李明非站了起来,很快地离开了食堂。

“李明非这小子!”文彬把盒饭一扔,就要往下跑。

“别,我们早料到了。”成秀莉拦下了文彬,“所以才在他身上偷偷装了跟踪定位器。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成秀莉离开的当儿,屏幕上有个人也很快地站了起来,从李明非逃走的方向快步走了出去。

蔡腾正正要让文彬切换食堂的屏幕,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喊了声停。

“怎么了?正哥?”

“把刚刚那食堂的监控画面给我倒过去。”

画面定格在那个尾随李明非而去的男人身上。

“他怎么在这?”

“啊!”文彬也认出来了,“他不是那个袁华吗?”

成秀莉远远地看着李明非在前面急匆匆地跑着,再看到前面有个人影一晃,也追了上去,一迟疑,动作就慢下来了。

这男人,她在下来看见李明非身影的时候就在自己前头了。

一路跟过来,这男人都保持着跟李明非一致的方向。

不像是安排好了以防意外盯梢李明非的警察,莫非是?

成秀莉的对讲机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呼叫成秀莉的是蔡腾正,告诉他的正是前面这个男人的事情。

袁华吗?

沈国伟的同事,曾经跟沈国伟发生过冲突的设计师,他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很明显,是冲李明非来的。

难道说,她的推断是正确的?他们等的人,就是他袁华?

按照蔡腾正的授意,成秀莉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远远地在后面尾随着,看着袁华跟踪李明非出了住院部,经过走廊,一直进入了停车场。

在袁华掏出刀子朝李明非扑上去的时候,成秀莉立即现身喝住了他:“袁华,住手。”

听到成秀莉怒喝的袁华跟李明非都停了下来,也均转过身来,袁华看着成秀莉,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惊疑,在袁华身后的李明非却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叫着逃开了:“是他,就是他,杀死沈伯伯一家的就是他。”

袁华一听,脸色一变,丢下成秀莉就要去抓李明非,怎料随着成秀莉怒喝现身的,还有几名提前埋伏在此地的警察,蔡腾正也包括在内,几位警察一拥而上便逮住了袁华。

李明非眼看袁华被抓,站得远远地指着他:“他……”

“住口。”成秀莉瞪了李明非一眼,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在蔡腾正跟文彬扭送袁华回局里的时候,成秀莉打了个电话给俞阿迟:“阿迟,我们抓到真凶了!”

“是吗?”俞阿迟翻着书架上的书,问,“是谁?”

“沈国伟的竞争对手,一个设计师,叫袁华的。”

俞阿迟把书架上的其中一本书抽了出来,“那你们审问完再说吧!”

“你在哪里?有查到什么吗?”成秀莉问。

“等我有结果了你会知道的。”俞阿迟挂了电话,看着手上的那本书,翻了翻,又放回书架上去。

这是个清雅的书房,底色是淡淡的新绿,搭配着原木色的书架,颇有点大自然的韵味。

书架上林林总总的书籍,摆放得整然有序,一看,书房的主人就是个性子干净的人。

“俞警官!”门外,沈涛叫了一声,“茶沏好了,出来喝茶吧!”

俞阿迟端起茶杯,细细品着茶的同时,听沈涛还有林巧,讲述自己儿子的成长经历,絮絮叨叨的话语当中,隐藏着浓浓的怜惜与疼爱。

当听到沈国伟小时候成绩优异却遭到同龄小孩的排斥与欺凌,愤而将欺凌他的孩子扔进河里差点溺死的时候,俞阿迟皱起了眉头。

回到局里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蓝天晴,“我在沈家找到的那支注射针管,里面的**鉴定出是什么了吗?”

“有结论了。”蓝天晴一看俞阿迟便笑,“鉴定出混有替米他明跟唑拉西泮的成分。”

“那是什么?”

“是麻醉剂的成分,据说市面上有一种叫舒泰的麻醉药就主要是这两种成分的,是兽医用于麻醉动物的。”

“注射针管上的指纹结果给我。”

“好的。”蓝天晴把鉴定报告递给了俞阿迟,“我说,阿迟,他们在审讯那个袁华呢,你不去看看吗?”

“就去。”俞阿迟看着鉴定报告,嘴上这么应着。

“袁华,你可别想抵赖了啊,我们都有目击证人证明你是凶手了,还不快坦白吗?”

袁华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蔡腾正,还有吴凯,不作声。

“这里,还有你的一个客户,证实沈国伟一家三口遇害当晚,你去过天麟园。”吴凯也拿出了访客登记,“看看,这上面的访客登记,‘袁先生’,是你写的吧?你是自己承认,还是要我们找笔记鉴定专家鉴定证明?”

袁华看着上面的记录,依然不作声。

“门卫证实了当晚你是进入了天麟园,而你的客户却证实你进入天麟园并没有实际去实际登门拜访过,但却人看到你在案发现场出现,而且,还指证你就是杀害一家三口的凶手,你怎么辩护?”

听吴凯提到一家三口,袁华的脸色明显地变得一沉。

“怎么?还想找什么借口来抵赖吗?”蔡腾正问,“你知道我们的目击证人是谁吧?就是你想杀掉灭口的李明非,知道李明非跟沈国伟的女儿是什么关系吗?恋人,他们是恋人关系,知道当时,李明非是在哪里看见你行凶的吗?就在案发现场的阁楼。”

“我想,不用我们说得那么清楚,他应该也知道李明非的身份了。”吴凯盯着袁华,等着。

李明非没有看到凶手样貌的事情,他们并没有让袁华知道,目的就是用这个所谓的“目击证人”给袁华施压。

而根据袁华前后两次袭击李明非的行为来看,很明显,袁华也发现了目击证人的存在,并且以为李明非知道自己的真面目而想置其于死地,现在,就看袁华会不会因为“目击证人”的存在而产生已经东窗事发的错觉,而主动招供。

双方并没有对峙多久,袁华苦笑了一声,“我,那天,不应该去的。”

那一天,袁华确实抱着杀意去找沈国伟的。

沈国伟盗窃自己的作品NERD788一事发生后,NERD工作室损失惨重,新开发设计出来的作品难以打开市场,想要维持NERD工作室的运作,他需要大笔资金,但四处奔波,却找不到银行贷款或是资助。

走投无路的袁华,一直怀着对沈国伟的恨意,维持着工作室的苟延残喘。

但某天寻找物美价廉的原料来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曾经找过的木材供应商户,就住在天麟园,所以,他马上有了找沈国伟报仇的念头。

于是,那天夜里,他随身携带着刀具,借口拜访客户,得以进入了天麟园,然后,直接找到了沈国伟家的那幢建筑,偷偷跳进了院子里。

他记得,当他找到沈国伟的公司,找沈国伟对峙的时候,在言诚家居的所有人,都向着沈国伟,没有人,认为他的作品被盗,是沈国伟的错。

他们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

但对于袁华来说,就像是亲生的儿子,被人盗走一般难受。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NERD工作室势单力薄,他能怎么样?

甚至,因为这件事浪费的财力物力,已经对NERD工作室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害,面临倒闭的困境。

都是沈国伟害的。

如果沈国伟没有盗窃他的作品,借助NERD788的销售带来的收益,NERD工作室早已名声在外,怎么可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沈国伟该死。

该死。

他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地一直走到门口,走进了屋子里。

当其实,沈国伟就在他进去的屋子里,看到他的时候,一脸震惊。

他想跟沈国伟说明来意,威胁他,但还没说完,便被沈国伟粗暴地打断了:“够了,你给我滚出去,那个产品已经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你还想惹火上身吗?我告诉你,没门,你要跟我斗下去,你要继续申请财产保全,那我们就出10倍的价格无效你的专利。袁华,我就看着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你还能撑多久!”

就是这番话,让袁华确认了,沈国伟这人厚颜无耻的嘴脸。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那把刀插进了沈国伟的身体里,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捅了几次。

看着沈国伟一脸惊愕地倒在血泊里,他才清醒过来。

自己,真的杀死他了。

接下来呢?怎么办?

是继续呆在这里,等沈国伟的家人回来,发现自己杀了沈国伟,报警呢?

还是现在,就主动报警,让警察上门来抓获自己?

他坐在了沙发上,愣愣地看着地上失去气息的沈国伟,心里忽然后怕起来,难以相信刚才杀人的一幕,真地发生了。

自己,真的杀人了?

袁华把视线从沈国伟的尸体上移走,看着这间屋子。

这是,沈国伟的家。

据说,他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

想到沈国伟的两个子女,一丝慌乱在袁华心头掠过。

他刚才,似乎,害死了两个孩子的父亲。

他站了起来,不安地走动着,走道通过餐厅过道的时候,他愣住了,而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看到了一个小男孩的尸体,就躺在那里,脸色,跟死去的沈国伟一样苍白,身上还插着一把,跟他带来的凶器差不多大小的水果刀。

这是,沈国伟的儿子吗?

他,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

他看到了向上的楼梯上凌乱的脚印,还有血迹,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盯着沈国伟的尸体,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的心情,比发现自己杀死了沈国伟的时候更加慌张。

沈国伟,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

他看着沈国伟,视线自然地落到了他身上的那把凶器上,而后回头,看着那小男孩身上的凶器。

很快,他做了个决定。

他用纸巾包着手,从小男孩身上抽出了那把刀,而后把自己插在沈国伟身上的刀拔了出来,再用杀死了小男孩的凶器,在沈国伟身上捅了几刀,然后任由其留在了他身上。

他带着水果刀要逃的时候,看到了自己在地板上留下的鞋印,于是,他用纸巾擦干净了自己留下的鞋印,穿上一双45码的客用拖鞋,在客厅里胡乱走动,留下了凌乱的鞋印,这才带着45码的客用拖鞋还有凶器逃离了屋子。

仓皇走出院子的时候,他感觉到背后,某个视线似乎盯在了自己的后脑勺,难道说,那屋子里,还有别人?

是凶手吗?

还是——

袁华回头,看到了阁楼的窗户上迅速离开的影子。

糟了,被人发现了。

那家伙,是谁?

袁华原路跃出了院子,却没有走远,他要确定,发现自己的人,是谁?会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很快,有个青年打开了院子的门,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沈家。

躲在暗处的袁华看真切了这个人的脸,跟踪这他一直到天麟园某个建筑里。

“明非,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就这样知道了青年的名字,而后,继续跟踪李明非,才知道,李明非是沈国伟女儿的男朋友,李明非跟沈晨在咖啡厅的对话,让他确定了李明非就是目睹自己行凶的证人,当即起了杀心,却侥幸被李明非逃走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案发当晚,你只杀害了沈国伟?”

蔡腾正跟吴凯难以相信袁华交代的案情,审讯室外面的成秀莉跟文彬也听得目瞪口呆,俞阿迟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是的,我那天,就只想杀了沈国伟的,事前一点不知道,沈国伟的儿子已经被害了,更不知道,沈国伟的妻子,当时也在楼上被害了,我是第二天看报纸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当时楼上也死了人的。”袁华点头,“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沈国伟,然后,投案自首,我并没有想过要逃走,只是——”

只是,看到沈皓的尸体,忽然以为,自己可以把沈国伟的死,嫁祸给杀害了沈皓的凶手身上。

“而且,我还一度以为,他们是被李明非害死的,李明非才是真凶,那样,如果我杀死了李明非——”

那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案发当晚的真相了。

“你是为了减轻罪恶感才这么说的吧?你以为我们会信你吗?”蔡腾正道。

俞阿迟这个时候打开了审讯室的门,走进来,问:“你当时闯进屋子时,没有警报响起吗?”

袁华摇摇头。

“也没有听见狗叫?”

袁华再度摇头,疑惑地看着俞阿迟。

“阿迟,怎么回事?”吴凯问。

“他的说法,至少解释了一点。”俞阿迟道。

“哪一点?”

“你们很快就知道了。”俞阿迟避而不答,“吴凯,我想要调几个人,到沈国伟家重新搜查。”

“不是搜过几次了吗?你想干什么?”

“我想寻找王聪的下落。”

“怎么,你以为沈皓跟冯晓的死跟他有关?”吴凯道。

“王聪才是杀害他们的凶手吗?”蔡腾正大胆推测。

“王聪与沈皓的DNA鉴定结果是?”俞阿迟问。

“吻合,他们是父子关系。”蔡腾正道。

“所以,王聪是凶手吗?”俞阿迟反问。

“找到王聪就知道了。”蔡腾正没正面回答,“反正,你现在不是要去找王聪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吧?”

“他是要重新搜查沈国伟家,就是说王聪一直躲在沈家?”吴凯猜。

吴凯小组带着一支现场勘验技术人员以及一组协警回到了沈国伟的房子。

他们几乎是以要把整幢房子拆下来的态度,细细地寻找过房子的每一个角落,然而,毫无收获。

“阿迟,你是不是猜错了?”成秀莉问,“这屋子里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俞阿迟皱着眉毛,看着翻找过后的屋子,最后,慢慢地跺出了屋子,看着院子里的石板桌椅,以及绿色植物:“院子,把这整个院子给我翻找一遍。”

“你是说?”成秀莉明白俞阿迟的意思,一时有点震惊。

“阿迟?”蔡腾正也听到了俞阿迟的话,再次难以置信,“你确定?”

俞阿迟看着吴凯,吴凯稍微迟疑了一下,点头:“行。”

众人于是开始在院子里翻找开挖,掘地三尺,不漏过任何一块草地。

“吴队,有了,吴队!”

在院落的一角,有人发现了什么。

俞阿迟跟成秀莉等人马上过去,一看,土坑里,一个男人被一卷塑胶薄膜包了起来,死去多时开始腐烂的尸身发出了恶臭,男尸的脸也变得面目全非,但从他身上,找到了能证明他身份的驾驶证,驾驶证上的名字,赫然写的是“王聪”。

这就是王聪在案发当晚,进入了天麟园,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天麟园的原因。

估计,就在同一天夜里,王聪就已经被害了,然后被人埋藏在了这里。

“这……”蔡腾正捂住了鼻子,“沈国伟一家三口被害当晚,他也被人杀死了吗?”

“是谁干的?”

俞阿迟皱着眉头,没有吭声。

“阿迟?”成秀莉问,“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知道。”俞阿迟点头。

“是谁?”吴凯跟蔡腾正异口同声地问。

“沈国伟。”俞阿迟肯定。

“哈?”三个人均一齐发出了疑问。

俞阿迟把调查案子时收集到的资料,找出了自己需要的信息,捡了出来。

第一份,他拿出来给所有人看的,是王聪与沈皓的DNA鉴定结果。

“我们知道,王聪案发当晚进去过天麟园,根据我们拜访王聪父母得到的信息,王聪跟家里的解释,是去把女朋友带回家,还有一个惊喜,结合冯晓母亲给的情报,以及冯晓在五年前就跟在声之形工作王聪密切来往的线索,我推测王聪是冯晓的婚外情人,而且,也是沈皓的亲生父亲,这份报告,正好证实了这一点。”俞阿迟敲了敲鉴定报告,“那么,问题来了,王聪那天夜里是去接走冯晓的,但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情不顺利,甚至是变糟糕了,导致冯晓,沈皓,还有沈国伟都被杀了,我们自然会怀疑,或许是因为王聪的企图没有得逞,于是恼羞成怒地杀死了这三个人,但这里有一点矛盾,王聪应该已经知道沈皓是自己的儿子了,他有那么狠心,明知道沈皓是自己的骨肉,还能下毒手吗?”

成秀莉跟蔡腾正均摇头。

“对,我也估计王聪不会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去接冯晓跟沈皓的王聪那天去了天麟园,到底是为什么忽然失踪了呢?”

“现在我们知道了,王聪是死了嘛!”蔡腾正道,“可是,虽然王聪的尸体是在沈家院子里发现的,那也不代表,王聪就是沈国伟杀的吧?证据呢?”

“要证据,等鉴证科的人解剖完王聪的尸体,就有了!”俞阿迟道。

“可是,阿迟,你怎么推断沈国伟就是凶手呢?”成秀莉问。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无论是沈国伟在楼下被杀,或者是冯晓在楼上被杀,任何一方对于楼上楼下发生的凶案都没有察觉的话,那对于夫妻双方来说,都太不合常理了,但,如果是,其中一方在任一凶案发生的时候死了,那就说得过去了。”俞阿迟道,“根据现场鉴定结论,沈国伟是最后遇害的,那么,在冯晓在楼上被害时,沈国伟无论当时在干什么,都应该上去帮助妻子吧?但他却能眼睁睁地任由惨案发生,甚至,沈皓也先于他之前被害了,身为丈夫,身为父亲,这种反应不正常吧?但是,如果,沈国伟就是杀害冯晓跟沈皓的真凶的话,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俞阿迟强调,“案发当晚,王聪去找冯晓,要带沈皓一起离开,被妻子背叛的沈国伟相继杀害了王聪,冯晓,还有沈皓。”

“沈国伟有能力制服王聪还有冯晓吗?”蔡腾正怀疑,“王聪跟冯晓是一起的,难道都对付了沈国伟一个人吗?”

“因为,沈国伟事前就有预谋。”俞阿迟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有预谋的?”

“第一点,是房子里的安全监控系统,我们都知道,安全监控系统在前一天晚上十一点关闭后,案发当晚,到我们发现案发现场,都没有运作,我们现在根据投案的袁华,也知道了,他在侵入沈国伟家时,并没有触动防盗系统,而当时沈国伟还是活着的,袁华不知道屋子里的安全防盗系统,而能如此熟悉房子里的安全防盗系统的人,就是沈国伟,还有冯晓,而我们现在知道了,冯晓当晚是想要带着沈皓跟王聪一起离开沈国伟的,所以,沈国伟应该是提前知道了冯晓的打算,在他关闭防盗系统的时候,就已经打算杀害他们三人了。”俞阿迟补充,“能佐证这一点的,还有莉莉。”

“莉莉?”蔡腾正等人不知道莉莉是谁。

“啊,保罗,就是沈国伟家的那条狗。”成秀莉解释。

“那条狗怎么了?”

“当天晚上,没有人发现莉莉有反常的表现,按照狗的习性,即便同样是它的主人,在发生异动的时候,狗还是会因为害怕或者是迷惑而吠叫的,在杀王聪,尤其是沈皓的时候,沈皓应该会哭叫,会呻吟吧?莉莉是沈皓的狗,跟沈皓原本是最亲近的,在当时我们发现关莉莉的狗窝,看得到沈皓的尸体,所以,莉莉应该也目击到了沈皓遇害的经过,当时莉莉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担心沈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吠叫起来的,但莉莉却没有,这也很反常,而原因,是这个……”俞阿迟把另一份鉴定报告抽了出来,放在了成秀莉等人面前,“这是,我在沈国伟家发现的注射针管的鉴定报告。”

“这能证明什么?”蔡腾正翻开了报告,问。

“注射针管残余的液质,证明了是用于动物身上的麻醉剂,而针管上只有一个人的指纹,是沈国伟的。”俞阿迟道,“也就是说,当天莉莉之所以在目睹自己的主人被害而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是因为莉莉一早,就被沈国伟注射了麻醉剂,然后关进了笼子里,所以在命案发生的时候,莉莉因为昏迷,才一直没有动静的。提前把房子的安全防盗系统关闭,以免自己行凶时的行径被录下,同时给莉莉注射麻醉剂关进笼子,避免行凶途中因为莉莉的不正常反应引来外界的警觉,这不正证明了,沈国伟时由预谋杀人的吗?还有一点……”

“等等……”蔡腾正打断了俞阿迟继续说下去。

俞阿迟看着蔡腾正。

蔡腾正揉了揉太阳穴,吴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阿迟,还有哪一点?”

“沈晨说,冯晓那天晚上原本是计划带着沈皓回娘家的,而沈国伟要加班,家里没人,她才会带李明非回家约会。然而,冯晓的母亲却说,一个月前,冯晓就已经回过黑龙江了,仅仅隔一个月的时间,冯晓才探望过母亲不久,怎么会突然又要回娘家呢?林翠并没有接到女儿那天要回家的通知,而沈晨之所以知道母亲跟弟弟要回外婆家,是经由沈国伟之口告知的。也就是说,沈国伟早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不在场证明,也想过了在杀害了冯晓跟沈皓后,为向别人解释他们的行踪,准备好了借口,这,更加证明,沈国伟是早有预谋蓄意杀害冯晓,沈皓还有王聪的。只是,在他得逞后,处理尸体的过程当中,袁华,意外地闯进了案发现场,为了不让袁华发现自己杀了人,于是威胁袁华赶紧离开,却不料激怒了袁华,结果,我们都知道了。”

袁华杀死了沈国伟,却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死去的沈皓,于是想把罪行栽赃到凶手身上,于是,造成了轰动一时的沈家灭门惨案。

“这可,真是没想到啊!”蔡腾正使劲摇头,“可是,沈国伟,要怎么一口气杀死了王聪,冯晓还有沈皓?他一个人……”

“现场,不是发现了麻醉剂吗?”俞阿迟道,“按照那支针管的剂量,莉莉并没有注射进全部的麻醉剂,估计,沈国伟还给王聪注射了。”

“不可能。”

“麻醉剂注射后没多久王聪就死了,身体机能停住了运作,我估计,他体内还会有麻醉剂的残余,是不是真如我所推测的,等尸体解剖鉴定结果出来就能见分晓了。”

两天后,王聪的尸体解剖报告出来了。

尸身上有多处刀伤,致命伤是穿透性心脏内伤,造成此刺入伤的凶器,因伤口与冯晓,沈皓身上的伤口相似,推测凶手使用的是同一把凶器,即那把十八子的水果刀。

死者体内验出了麻醉成分的替米他明跟唑拉西泮的残余,估计死者遇害前曾经被人注射过麻醉剂,这正证实了俞阿迟的推测:沈国伟不仅给自己的狗注射了麻醉剂,为了避免与王聪产生激烈的冲突引起怀疑,也给王聪注射了麻醉剂。

此外,进一步支持沈国伟杀害王聪的证据,是鉴证技术人员从包裹王聪的塑胶薄膜上,发现了许多沈国伟的指纹,这些指纹证明了处理王聪尸体的人,正是沈国伟。

联系案发以来调查到的人证,物证,天麟园一家三口的凶杀案,终于真相大白。

沈家男主人沈国伟,因妻子冯晓的婚外情导致婚姻破裂;冯晓联合情夫王聪离开时,沈国伟杀害了冯晓及王聪,并迁怒两人生下的儿子沈皓,一并杀害了三人后,处理案发现场的过程当中,沈国伟刚把王聪的尸身埋下,与其结仇的袁华闯入,将其杀害;在发现沈皓身死的情况下,袁华欲栽赃陷害于他假想中的凶手,伪造现场,导致案情更加错综复杂。

“俞先生,你觉得这样可以了吗?”钟点工人最后摘下的手套,问坐在一边抱着金毛的俞阿迟。

俞阿迟看了看整洁的屋子,点了点头。

“那,我下个星期再来了。再见,俞先生。”

钟点工人走后,俞阿迟才把怀里的莉莉放到了地上,站起来看了看,然后拿起了一个蝴蝶结,戴到了莉莉脖颈上。

莉莉低下头,咬了咬那蝴蝶结,再舔了舔,然后抬头看着俞阿迟,眼睛里都是疑问。

俞阿迟看了看莉莉戴着蝴蝶结的样子,调整了下蝴蝶结的位置,然后,用梳子把莉莉身上的毛梳理地贴贴服服的。

铃声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俞阿迟放好了梳子,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把门打开了。

“嗨,俞阿迟,我来了,我带狗粮来看保罗了!”

“莉莉,是莉莉。”

“是,是,莉莉,对了,我家小毅听说你养了条金毛,他很喜欢狗,要是他也过来探望莉莉的话,你不会有意见吧?”

俞阿迟皱了下眉头,点点头。

门外抱着狗粮狗玩具的成秀莉稍微闪开点身子,躲在她身后的成毅就站了出来,抬头看着俞阿迟腼腆地笑:“俞叔叔,你好。”

“好,进来吧!”

俞阿迟关上门,看着成秀莉进门后打量了下屋子,“哟,没想到你一个单身汉住得倒是很舒适的啊!这些东西,狗粮,驱虫药,玩具,都是给莉莉的,要放哪儿啊?”

“给我吧。”

“狗狗。”成毅早发现了屋子里的狗,一下兴奋地叫了起来,而后扑过去抓住了显得有点不安的莉莉,抱得老高,“看,妈妈,她好可爱啊,还戴着个漂亮的项圈呢!”

成秀莉站在儿子身后,抓着莉莉的前爪逗弄了两下:“莉莉,好久没见了,还好吗?你家主人没饿着你吧?”

“我没有。”俞阿迟抗议。

“还给它带这个呢!”成秀莉看到了项圈上的蝴蝶结,不满,俞阿迟装作没看见,去放成秀莉带来的东西了,“你们随便坐。”

“狗狗是叫莉莉吗?莉莉!”成毅高兴地满屋子地追着莉莉跑。

拎着成毅书包的成秀莉问俞阿迟:“厨房在哪?”

“厨房?”俞阿迟愣了。

“对啊,来的路上我还买了点菜,借你家厨房做了午饭吃了再走,行吗?”成秀莉问,“算是我们俩母子请你的?”

俞阿迟哭笑不得,朝厨房那边指了指。

“麻烦你帮我看着点我儿子啊,我做饭去了。”

俞阿迟坐到了沙发上,看着成毅把莉莉抱着也坐了过去:“俞叔叔,你有每天带莉莉去散步吗?”

“有。”

“那就好,养狗一定要每天都带出去散步的,还有,莉莉是金毛,小时候调皮一点,叔叔你可不要怪他,你不喜欢它做得事情,一定要教他,它很聪明,教多几次它就会学会了,等以后莉莉长大了,会变得个子很大很大的,你到时候可不要吓了一跳,它能保护你呢!”

“保护我?”俞阿迟的眉毛一挑。

“对啊,叔叔你是警察,你保护我们不被坏人伤害,那莉莉以后就会保护叔叔,也让叔叔不被坏人伤害的。”

成毅一松手,莉莉就从他怀里爬进了俞阿迟的怀里,俞阿迟抱住了莉莉,眉毛明显地舒缓了下来。

成毅看着他们一脸艳羡,“我家现在住的地方不能养狗呢,不然,我也要养一只金毛。”

“你以前养过狗吗?”

“养过啊,是住在外婆家的旧房子的时候养过,在西关那边,后来那边拆了,我们搬到现在住的地方就不准养狗了,所以把狗送给乡下的舅舅养了。”成毅点头,用手比划着,“那也是只金毛呢,长大了的金毛,那么大,以后莉莉也会长得这么大的。”

——

成秀莉在厨房门口看着跟俞阿迟滔滔不绝说着什么的儿子,笑了笑,忙她案上的菜去了。

坐在餐桌上的俞阿迟与成毅,看着成秀莉把一道道菜端了上来:蚂蚁上树,五柳松子鱼,清蒸排骨,蒜蓉焖鸡,炒菜心,以及一例番茄蛋花汤。

“妈妈好棒!”成毅拍手。

“谢谢小毅哦!”成秀莉摘下围裙的同时入座,看一脸不语的俞阿迟,“哎,别嫌弃了,我知道我做菜不行,就是普通水准,但我就是个普通人嘛,不拿大厨的水准来要求我,我还是对自己做的家常菜有信心的,大胆地吃吧!”

成毅笑了起来,推了推俞阿迟,“俞叔叔,放心吧,我妈妈的菜还是很好吃的。”

“真的?小毅,你别骗人啊!”成秀莉道。

“是啦,妈妈,我们老师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虽然妈妈你做的菜没有外面饭馆的好吃,可妈妈做的菜才有家的味道哦。”

“唉哟,小毅真是会说话,是谁家的儿子这么聪明,这么体贴啊?”

“是妈妈你家的啊!”

“没错,就是妈妈我家的,能生出小毅这么厉害的孩子,我真是了不起啊!”成秀莉说着,使劲在儿子脸上吧嗒吻了一口,乐得成毅哈哈笑了起来,坐在餐椅上够不着地板悬着的小短腿晃啊晃地。

俞阿迟看着身边的两母子,嘴角微微上扬。

“莉莉,过来,吃饭啦!”

成秀莉最后盛了点排骨放到了餐桌一边的地上,那莉莉欢快地叫了两声,扑了过来,低头便吃了起来。

“好了,既然我儿子都说我的菜做得好吃,俞阿迟,你吃了也不准发表意见了。”成秀莉警告,“听见没有?”

俞阿迟默默夹菜送嘴里,不语。

成毅笑着看着俞阿迟,替他夹了一块鱼:“叔叔,吃鱼,我妈妈做鱼的手艺好。”

俞阿迟点头。

吃饱喝足,成毅去逗弄狗了,剩下成秀莉看着一动不动地俞阿迟,用下巴点了点餐桌上的碗筷。

俞阿迟皱起了眉头。

“怎么,分工合作啊,我都下厨做饭了,那洗碗收拾总该轮到你来做了吧?”

俞阿迟一脸震惊。

“那是什么表情?你一个大男人,总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会做吧?”成秀莉也震惊。

“不,这点小事,我当然会。”

俞阿迟硬着头皮说着,起身收拾碗筷,成秀莉纳闷地看着他,帮忙着把碗碗碟碟放进了池子里,看俞阿迟拧开了水龙头,马上把手伸了进去,又让他伸了回来:“你真没洗过碗啊?袖子这么长,得先卷起来啊!”

俞阿迟看着自己差点没被水打湿的袖子,被成秀莉卷到了胳膊肘上,左手卷好了,换右手。

“好了,洗吧!”成秀莉摘下了挂在墙上的抹布,“我勉为其难去帮你擦擦桌子了。”

俞阿迟动手把泡在水里的碗一个一个地洗了起来。洗完后,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擦干净手,走了出去,看到成毅抱着莉莉睡在了沙发上,而成秀莉就坐在他们旁边,正伸手去抚摸着成毅的脸。

俞阿迟的神情放松了下来,轻轻走了过去。

成秀莉看俞阿迟出来,点了点头。

俞阿迟坐到了成秀莉对面。

“一会儿,等小毅睡醒了,我们就回去。”成秀莉压低嗓音跟俞阿迟说。

“不急。”俞阿迟点头。

成秀莉笑了:“莉莉好养吗?没给你添麻烦。”

俞阿迟点头,又摇头。

“那你要继续养下去吗?”

俞阿迟皱眉:“怎么了?”

“你不是说养狗麻烦吗?我担心你不想养莉莉啊,所以,如果你决定不养的话,我打算给我弟打个电话,让他来接莉莉回乡下去。”

“不用了,我能养。”

“那就好,我啊,一开始就是估计莉莉能跟你合得来,所以才劝你养的。”成秀莉笑,“看,莉莉很可爱吧?狗是特别懂事的生物,你养久了就会喜欢上它们了。”

俞阿迟不吭声。

“哎,你知道嘛,上次那个案子,吴队在张副局面前夸你呢,说他们这次调你进刑警大队真是明智的选择。”成秀莉道,“真是没想到,你小子真的那么有能耐呢,一开始你破的那个荔香楼的案子,我还以为你是运气好,没想到你接二连三地破了那么多案子,很行啊,太让人刮目相看了,俞阿迟,一开始分配你去做交警真是浪费了你的才能了。”

俞阿迟露出了自得的神情。

“不过,那案子——可惜了沈晨了。”成秀莉伤感起来,“那孩子,一下没了爸没了妈,最后得知自己爸爸是杀害妈妈跟弟弟的凶手时,哭得,那叫一个惨。”成秀莉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小姑娘被她爷爷奶奶送进医院强行戒毒了,我加了她微信,看她朋友圈发的信息,还算顺利,希望她尽快振作起来。”

“她想振作,应该先跟那个李明非分手才是。”俞阿迟道。

“哎,听说李明非被足球队开除了,也被送进戒毒所去了。”成秀莉说着,把手机递给了俞阿迟,“看,他们在朋友圈互相打气呢!你让沈晨现在跟李明非分手,应该是不可能了。”

俞阿迟接过成秀莉的手机,看到了沈晨在朋友圈发布的相片跟心情,哼了一声,手往下滑,看了看沈晨以往发布的信息,脸色僵滞了。

“怎么了?”成秀莉看出俞阿迟表情不对,问。

“这张相片,存下来发给我。”俞阿迟说着,早动手把相片保存到了成秀莉的手机,再想操作的时候,手机被成秀莉抢了回去。

“别乱动啊,这是我的手机呢!要尊重点别人的隐私懂不懂?”

俞阿迟无奈。

成秀莉看到了让俞阿迟变了脸色的那张相片:是李明非与沈晨几个月前在天麟园里拍的相片。

“这不是小两口的相片吗?有问题?”成秀莉疑惑着,认真再看了看那张相片,明白过来了,“啊,我知道了,是他们后面的两个人,也是一对情侣吗?不过这女人,怎么那么眼熟,啊,她不是徐倩吗?”

成秀莉重新回到了沈晨的朋友圈,看到了她发布这张相片的日期,脸色也一变。

那一天,正是徐倩被赵文简杀害的日子。

“啊,对了,徐倩也是住在天麟园的,对吧?”成秀莉问,“或许这张相片是徐倩离开天麟园的时候被拍下的。”

“关键是,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是谁?”

“赵文约。”

“赵文约也住天麟园啊,他们算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邻居吧,或许他们认识,那偶尔在路上见到打个招呼,不奇怪吧?”成秀莉问,“徐倩是赵文约哥哥赵文简的绯闻女友,赵文约应该也认识徐倩才对吧?”

“问题是在这张相片发布的时间。”

沈晨发布这张相片的时间,在朋友圈的显示,是在下午两点零三分。

距离赵文简在家中发现徐倩的尸体,以及距离警方发现徐倩的尸体,前后不过隔了两个小时。

俞阿迟记得,那一天,从公司回到家里的时候,大约是四点五十七分左右。

如果,那张相片就是在那一天的三点三十分拍下的,那意味着,徐倩死前的一个小时,与赵文约见过面。

在与赵文约见面后的短短两个小时内,还会有谁,杀害徐倩后,把尸体迅速搬到距离天麟园有四十分钟车程的翰林阁小区呢?

如果,凶手是赵文约,时间就足够充裕了。

难道说,杀死徐倩,陷害他的凶手,真是赵文约吗?

“成秀莉。”

“怎么了?”

“你给我去跟沈晨确定一下,她拍下这张相片的真实时间。”

“你可真不客气啊,要说请,请,拜托别人帮忙的时候,要用敬语。”

“成秀莉小姐,麻烦请你帮我确定一下,沈晨拍下这张相片的确切时间。谢谢。”

“这才像话嘛!”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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