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路追来的僧人,这会儿大半都被箭雨射倒在地;然而出身明行山一脉,武功得了天人师的点拨,他们倒也还真有些本事,便是伤员众多,受重伤的倒没有几个;就算是被射穿肚皮后背的,也大多避开了内脏要害,这会儿性命无虞。
太元子和摩柯迦叶都是博学的奇才,除却武道高明外多少特会些治伤手段,这会儿缺医少药又是等不及救援的时候,便显出他们两人的见识和手段来,靠着点穴按脉的手段,片刻间便也救回了大多数僧人来,只有两三人实在运气不好,伤势严重,这会儿还在生死边缘徜徉,能不能挺过去还要看他们的造化。
被人闯进自家老巢,掳走赤珠不算还造成了人员伤亡,甚至导致自己误杀了一名门徒,天人师这会儿便也着实怒火中烧,恨不得张嘴吐出一个军荼利明王来,便是瞧着两家首徒救人,他也就稍稍安心,又转头看向被摩柯迦叶打飞那人,打算从对方的尸首上瞧出他们的来路,以期报复。
然而一眼看过去,天人师就真的差点吐血,才见得那人先前落地之处,这会儿只剩下一滩血迹;而就在血迹边上丈许,就有一个漆黑深邃的地洞,也不知通向何方,反正是那人已经被人救走。只瞧血迹和地洞之间的痕迹,那人被摩柯迦叶打断了脖子竟然没死,原是自己挣扎着爬出去丈许,才被友方之人就走。
先前天人师和灵渊都瞧得真灼,那人被摩柯迦叶一掌打得面门转向了后心,照理说就应该扭断颈骨身死才对,便真没有想到他还活着,还能被人救走;再加上一众僧人受伤倒地,天人师心里也着实有些着急,便一时没顾上那“死人”,才叫他得了间隙逃脱。
对方虽没有劫走赤珠,却也不曾有太大的损失,天人师这一次吃了大亏,便是几十年来都少有的情况。心中忿怒难平,他又是猛然想起来要紧之事,只连忙喊了摩柯迦叶过来,急促道:“为师不是命你,看守藏经的寺庙么?你怎地会来到此处?”
摩柯迦叶闻言便也回应,恭敬道:“启禀老师,弟子奉命看守经卷,却在半个时辰之前,有二三十名高手联手闯入寺中,直取经卷二来,才被弟子击退,一路尾随他们至此。那些人到得附近,就散开藏入了山中,弟子正欲追寻,就闻得弓箭响动,这才过来,恰好赶上。”
天人师微微点头,又道:“经书可还安好?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话音未落,就见摩柯迦叶从怀里掏出来一本羊皮经卷,双手捧着奉到天人师面前,才叫他稍稍松了口气,道:“还好,经书不曾失落……不好!”
也不知道天人师是“好”还是“不好”,灵渊也着实被他的喊叫吓了一跳,这才瞧着他脸色一时苍白,猛抬头便是看向摩柯迦叶,低声道:“闯寺抢经那些人,武功如何?若是另外几人遇上,能否敌过?”
这话直叫摩柯迦叶也瞬间苍白了脸,嘴唇哆嗦着便是小心回到:“那些人武功着实高明,十几人联手弟子也有些吃紧……若是……若是几位师弟遇上,即便……即便老师借体出手,只怕也难敌过!不过请老师宽心,天底下远没有这么些高手,或许对方的高人都冲着弟子来了,并不曾搅扰几位师弟……”
天人师紧要牙关,沉默良久,这才开口,道:“但愿如你所言。你这就回明行境去,召医僧前来此间;随后便赶赴各处庙宇,将众人与经卷一并带回来!”
摩柯迦叶答一声“是”,这就身子一晃而原地消失,只朝着明行境方向狂奔而去,一时就不见了身影。灵渊在一旁听着,也能感觉到天人师心中的着急和惊慌,便着实有些不解,也怕他自己闷在心里憋出毛病来,便道:“大师这几本经书,自然是要紧非常;可既然这么要紧,为何不藏在身边为宜?左右无人能解读那些经书,放在外面也是招灾惹祸,由大师亲自看管多好,便没有今日这般祸端……”
这会儿太元子也将一众伤员安排妥当,只等明行境中精通医术之人赶来再做处理,听闻得灵渊这么问也是冷笑一声,不等天人师开口便是粗暴打断,道:“你这会儿不管赤珠,还有心思关心那些经卷!把那妮子交给我瞧瞧,别叫她被人动了手脚才好!”
灵渊这才惊觉,赤珠到这会儿还没有转醒;也真是他年轻伙子一个,没见过这等阵仗,只觉得软玉在怀便心中大定,本能地不愿松手而怕赤珠再被人夺去,这会儿听太元子揶揄才回过神来,连忙红着脸好生将赤珠交付给他。
天人师也只是瞧一眼太元子,难得没有对他的不敬之举做出什么表示,才道:“这话要说起来,原是老衲的不是。老衲虽身为明行山外道领袖,却也并不能慑服天下众人,便还有西南边苏毗谦多,是为地上佛国,一向与老衲很不对路。老母赐下的经书,被老衲分别放在周遭六所寺庙,镇压外道六支根基,也存有诱敌上钩,一网打尽的心思,故意要引苏毗谦多的喇嘛前来,好对他们动手。奈何几十年来,苏毗谦多的教门从不来明行山捣乱,却引动了中原妖人的异心,才招致今日之事……”
说着话,天人师也是着实摇头叹气,原本丰腴肥胖看不出年岁的脸上,这会儿也显露出年老疲惫的状态来。灵渊对他的这一番打算,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也知道教门之间,意见不同,常有争执,便不啻于两国纷争;史载多少次教门冲突,到最后都以血流成河收场,便是天人师面对苏毗谦多的压力,着实不凡,也不得不用些手段。
无生老母手书的经书典籍,照太元子说原本阐述天地道理,又有无上武功蕴藏,自然能吸引不少人窥觊,用来作饵倒也不错,也才是所谓“镇压气数”的真正含义;只是天人师也没有想到,这香饵投入池塘,却引来了深海才有的嗜血鲨鱼,而且一来就是一群,着实造成了一场大乱。
好在现如今赤珠平安无事,不曾被对方掳走,才叫对方不曾得手,也暴露了自己的存在。敌暗我明,原是兵家大忌;今日之前,天人师也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多人,还个个都是高手。一旦有了防备,以他在明行山的势力,自然能叫多加防备,再作筛查,彻底将对方逼得无路可走,叫他们再不能作乱。
然而天人师还不知道,他的对手,这会儿已经开始主动撤离。
没多久,明行境的大批僧人就赶到了此间,将伤员好生安置送回,也迎着天人师重返明行境中;赤珠经太元子诊断之后,确定只是被人以重手点了穴道,只因她武道稀松,掳走她那人下手又重,才令她一直昏迷不醒,稍作歇息,推宫过血之后便也能恢复如常。
一行人回到明行境没多久,摩柯迦叶便带来了最坏的消息。
他领奉天人师法旨之后,晓得此事着实不同凡响,虽是嘴上安慰说高手都冲着自己来,心里倒也着实看重,担心几位师弟的安慰,便一路不敢歇息,运足了功力朝其余五所庙宇赶去。等他赶到的时候,才晓得对方同时进攻了藏有经卷的外道庙宇,所动用的武力大抵相似,导致诸多庙宇之中,有两所被彻底攻破,经卷被抢走不说,看守经卷的富楼那和阿尼律尼也受重伤,全靠着天人师夺舍附身才存留一丝气息,却也昏死当场。
天人师听闻这消息的时候,直如被九天惊雷劈中了头顶卤门一般,神情呆愣了接近盏茶功夫,叫灵渊和太元子都着实为他担心,才一时回过神来,长叹一声,苍老道:“劫数,劫数!偏生在这个时候,招来了这些恶人!罢,罢,罢!原是老衲有心算计别人,才遭了别人的算计,应一句‘螳螂捕蝉’,得一个现世现报!”
灵渊认识天人师的时间还短,太元子却是眼看着他与师尊争斗了三四十年,便绝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语,露出这样的神情,若非是亲眼看见,便绝不会相信天人师也有低头认输的时候。他这会儿全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便也低下头露出愁容,一来是感到天人师真的老了,令他心中生出怜悯;二来也是无生老母手书经文要紧,一旦失落便不是明行山一家之祸,即便是虚皇本人在此,只怕也不会觉得丝毫欢喜。
似乎在一瞬间老了十岁不知的天人师,这会儿只看向低头的太元子便是长叹,道:“你这就回东海去,将此间的事情说与虚皇知晓;路过镔铁之国的时候,也先叫老母晓得才好……待老衲了结此间之事,自会亲自去向老母请罪……”
太元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就瞧一眼灵渊,摇摇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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