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被龙虎真人抓着手腕,脉门都被他两指牢牢扣住,这一下便是想要挣脱也不能,正是又疼又急,又是害怕的时候,突然听见龙虎真人问出这一句来,便叫他心中一凛,暗道这老疯子又糊涂了,别家的内功路数,也是能这样逼问的么!
然而龙虎真人见他这般,便摇摇头,脸上神情还算缓和,眼中神光倒也清澈,并非糊涂,随即便也放开了他的手,又呵斥陈师兄退下。陈师兄眼见这等变数,早已吓得不知所以,这会儿听见师父叫他退下,便是油然生出一股“绝处逢生转花明”的惊喜来,连忙告退,又是满怀歉意地看了灵渊一眼。
眼见陈师兄走得远了,龙虎真人才转向灵渊,骂道:“我问你,你就说!救你哩,你当害你?”一面骂着,龙虎真人就一面出手打向灵渊身上各个穴道,把握着每一处穴道的反馈力道不同,口中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念经作法一般,很适合神神叨叨。
灵渊此刻就像那一日的优婆离一样,明明周身自由,就是逃不出龙虎真人的掌心,每每他一指点来,自己的身子就无法抵抗,倒贴着将穴道凑拢去,分毫不差地被真人点中。而龙虎真人出手,倒也很有分寸,点在灵渊身上,只叫他或酸或麻,或疼或痒,并没有真实伤害到他的身子。
人周身大大小小,有着数百穴窍;而不同的穴窍之间,又通过十二正经或者奇经八脉串联。这些穴窍经络,虽是在人体表,可是表里相依,也还对应着眼耳鼻舌,五脏六腑,四肢手足等等,很是要紧。只要戳对了地方,黄口小儿都能戳死肌肉大汉,故而此刻虽见龙虎真人神志清醒,灵渊心中却也还是不断犯怵,整个人全身肌肉绷紧,连带着手脚末端都有些发麻。
然而听着龙虎真人口中诵念经文,灵渊便是忽然浑身一震,稍稍冷静下来的他,已经听出真人口中正在呢喃的,正是华存山庄一脉的内功心法。又是他每一句心法念出,手指便点在对应这一句的穴道之上;其对华存内功的了解,已经不在姜映明之下,便是骇人。
龙虎真人先前亲口说过,薛岳修曾以《黄庭大洞真经》全本向龙虎派求取武功精要,灵渊心里倒也揣摩着他或许继承了一部分经文在手,却没想到老真人这般肆无忌惮,说念就念,丝毫不担心被别人听见惹来麻烦。
龙虎真人可不管灵渊心中所想,直念到“天有九魂九天之精,不可不分三丹田神,道有三真,不可去身,帝一变景,万化以臻”一句,觉得灵渊身上这一句对应的穴窍反应稀松平常,不似之前,这才堪堪住手,肃立一旁,低声道:“他教到你这一句,对么?”
灵渊愣愣点头,又听龙虎真人叹道:“果然‘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了!姜映明只教你这些,岂不是要叫你练得出了差池?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你只会这些,便叫内家真气不得流转圆满,每每练出,充盈穴窍,随即散去,十不存一。也是你小子练得谨慎,没有贪功,否则行气太多,运功太过,真气宣泄,说不得就叫你吃大亏了!”
听老真人说得这般恐怖,灵渊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又是怕他与姜映明再有误会,便也连忙解释,道:“真人前辈,姜叔传我内功,不过一两个月而已。这内功经文,句句艰深,我朗读背诵,细细理解也需要些时候。这一次出门,原是朝廷里降下了军令,不得不暂时远走;若非来龙虎山,姜叔便也还要接着教我的!”
龙虎真人看灵渊脸上表情真挚,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暗暗叹息这小子聪明伶俐,却还是被姜映明灌了迷魂汤进嘴,已经分不清好歹,也听不进去劝告了。他所学会的这部分华存内功,只要再有两句便能圆满行功一周,姜映明到底是有多忙,竟短短两句话都来不及教?
这原也是龙虎真人与姜映明之间彼此不合,心念运转时便有了一个预设的立场,叫他一时动念,能把姜映明想多坏就想多坏;又是灵渊的确与龙虎真人有缘,老真人不忍看他身为薛岳修的隔辈传人而不能将三宝剑法发扬光大,关心太过的缘故,才叫他起了这样的念头。
叹了口气,龙虎真人便也无奈摇头,道:“我晓得你不爱听我说姜映明的坏话,那我也就不说了。傻小子,人心险恶之处,你其实还不懂得;哪有人十全十美,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罢了罢了!薛老前辈高瞻远瞩,洞悉因果缘分,传下经文给我,说不定就是为了今日哩!”
说着话,龙虎真人走近灵渊身旁,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你这内功,只差一句便也得全。《黄庭大洞剑经》之中,共有内家法门三十六段,你如今已得九段有余。既然你是薛老前辈的传人,我便将这经文再还你三段,令你功行圆满一周天,导气归虚入丹田!”
灵渊浑身一震,连道不可,又是被龙虎真人一巴掌拍在后脑壳上,一时眼冒金星,就听他道:“糊涂了!我这里教了你,难道姜映明就不教你了?你先学这几句,这几日间稍稍巩固自身,待得回到华存,再听姜映明教你就是!这经文原本就是薛老前辈寄存我处,我先说给你听听倒也算不得什么,你急着别跟人说就是了!”
说着话,龙虎真人也不管灵渊愿不愿意,爱不爱听,直接开口,先将灵渊手上的这一段经文补全,叫他得了九段完整经文;随后又是将之后三段一一诵念给他听清,令他到如今持有三分之一的华存内功精要,至少能够在下丹田处,沉淀辛苦修来的内家真气。
龙虎真人虽然不是真正的道士,但念起经文来倒也抑扬顿挫,铿锵好听,饶是没有铙钹木鼓相称,听起来也颇有些通玄空灵的意味,很是悦耳。灵渊本来就机变远超常人,这会儿也不是冥顽不灵的迂腐,既然龙虎真人诵念经文给他,他便也暗暗记在心头,又觉得真人诵念经文之时,字音变化高低间都有奥妙,自叫他愈发上心。
三段内家经文并没有多少字数,原都是前人洗练归纳而来的,最是精简。老真人念叨了一刻钟的光景,便也将经文尽数灌入了灵渊的脑海之中,叫他牢牢记住,轻易不会忘怀。当然,这经文原不是听见了就能修炼。却是这《黄庭大洞剑经》所记载的经文,内涵深邃,佶屈聱牙,每一字每一句都有深意;其中更有防备经文落入歹人之手的设计,非是正道内家高人,寻常是不能彻底将其解读清楚的。
传授了经文,龙虎真人便也放开灵渊,一时又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嘿!要是说你之前只会这一点点内家功夫,那两番震开我摄拿的内力又是从何而来?奇怪了,奇怪了!难不成你能虚空借力,平白无故地从体内生出真气来么?”
灵渊得了龙虎真人传授经文之恩,心中对他已经是着实感谢非常,听得老真人有此一问,他便也不再隐瞒,如实说道:“回禀真人,先前小子震退真人神功,原是体内自有一股劲力生出抵挡,并非我刻意运功所致。我之前学过几年拳脚功夫,但也真没有练过内家手段,或许是薛老前辈创出的三宝剑法,本身还有我不曾晓得的好处,能解一时危难……”
龙虎真人仔细思忖,便也觉得除了三宝剑法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解释;虽然觉得这依旧有些不可思议,可一想到薛岳修当年的武道修为,便也令他释然。至于说灵渊会的那一点拳脚武功,在老真人眼里倒也着实算不得什么,却是那功夫不过是招式精巧,本质上也还算不得上乘,甚至有几处拳脚之间,完全与各家内功法门相悖,自然是练不出什么结果来的,不过是起个防身的作用罢了。
心中想着,龙虎真人便也开口,道:“薛老前辈神功盖世,武道高深,自然不是我们这些晚辈所能揣摩的。姜映明传你三宝剑法,或许还有用这不完整的剑法挟制你的意思;却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那位岳父老泰山的厉害了!嘿嘿……作茧自缚哩!有他的好瞧在后面!”
灵渊原还想为姜映明辩解几句,说明这三宝剑法乃是自己选择;可是转念一想,他便也晓得龙虎真人对姜映明成见已深,万难扭转,便也省了这点口舌,只行礼感谢老真人传授经文真意之恩。
龙虎真人摆摆手,轻松受了灵渊的感谢,又叹道:“薛老前辈的手段,我这辈子都是赶不上了;你既然学会三宝剑法,就要好生修炼才是。天下武道浩渺,人体奥妙无穷,单单内家真气一路,就是练到我这个程度也不明就里,着实含糊的。薛老前辈当年,或许已经窥见大道玄妙,才能高屋建瓴,创出这等神功来。你小子有这等机缘,自己就要把握;我看你相貌不凡,定是要有番大作为的……”
说到这里,龙虎真人自顾一笑,道:“我也开始信命了……哈哈……假作真时真亦假,装道士装久了……不说这些,我再教教你拳法上的路数!去拿剑来!”
灵渊闻言领命,自去提了雪中的宝剑起来。他现在已经知道龙虎真人的脾气,便也不与他太多客气,也不避讳什么辈分问题,只心里感念着老前辈的恩惠,手上便一剑刺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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