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气仿佛一下子冷了,还不到十二月中旬,上海竟稀稀落落地飘起了雪花,从半夜到清晨,便也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行走在马路上,拥挤在地铁里,安坐在汽车中,人们纷纷换上了厚实的衣装,迎来了这个城市真正意义上的冬天。
李天明又把部门例会改到了一天一次,这个年度只剩下半月了,他要求部门所有的人进入冲刺状态,抓住一切机会,把有可能的订单和项目务必签下来,为全年的业绩画上完美的句号。今天的会议也照例进行,每个销售经理汇报了项目跟踪和签约的情况,重要的项目李天明逐一过问并做出建议和指示,然后让大家抓紧去执行。末了他对陈锋说,一会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陈锋从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小屋,把电脑和记事本放在桌上,便去了李天明的办公室。李天明让陈锋关上门,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陈锋,我听说前两个季度,你有意让你组里的人最后的完成率都在100%以上,有这回事吗?”李天明开门见山地问。
陈锋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是谁嘴这么欠,向老板打小报告?针对二季度的结果,李天明开始搞了个业绩大排队,还玩什么‘末位淘汰’。不过那次陈锋并非有意让自己组里的人都过关,因为之前谁也不知道李天明会来这一手。但是三季度,他确实特别留意了这件事,因为手下的兄弟们都不容易,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落到被PIP的地步。
“没有啊,都是销售自己做的,他们都很努力。”陈锋回答道,脑子也依旧快速地运转着。
“我看了你组里每个人的订单来源,个别销售一多半的订单都是和经销商签的,这怎么解释?”李天明是个做事很精细的人,没有充分准备他是不会轻易出击的。
“哦,这个呀。李总,是这样的,我组里分别在上海和北京的,都不只是一个销售,所以以往我们就有所分工。比如说在北京,钟工喜欢跑终端客户,所以他的订单基本上是和客户直接签的,但是象秦楚燕,她本身又是个女孩,我们就安排她多协助经销商,她自己跑的项目,也大多从经销商那里出货,所以经销商的订单,自然就落在她头上多一些。上海这边也是类似的情况。”陈锋解释道。
“唔,听上去也合理。不过,陈锋,你应该知道,我今天和你谈这个事情呢,是因为我觉得很严重。如果只是你一个组的每个人都达标,我不会太在意的,但是你也清楚,我们三季度除了Richard的电力和他acting的钢铁两个组,你们其它组都是所有人全部达标。开始我还以为是这几个组的人都更努力,但最近有人给我讲了这个事,我认为不是空穴来风。或许你没有故意这么做,但是别人可能故意这么学。如果这样下去,那我们制定这些激励的政策,就毫无意义了。”李天明严肃地说道。
“是,李总说得很对。”陈锋附和道,尽管心里觉得别扭。
“我们的团队里年头长的人不少,相信时间久了你们都有感情。但我们是个公司,每个人必须靠自己的能力,靠自己的努力。作为经理,我们可以帮他们一时,不能帮他们一世,必须让他们知道竞争的残酷,而不是舒舒服服大锅饭混日子,这对那些想上进的人也是不公平的。我们搞这个排队呢,不是要刁难哪个员工,而是激励他们人人争先,相互竞赛。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百分百的努力去工作,对他们的成长也有帮助。当然,不行的必须淘汰。”李天明继续说道。
陈锋没有搭腔,只是点了点头。
“你的化工组最大,对整个部门都很重要,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不会有问题吧?”李天明换了句话说。
“项目方面没问题,我每天都会盯着进展情况的。经销商方面,我晚上就去北京,和他们商量,回来以后再把上海的几家跑一跑,别的地方的经销商就看时间了,顾不上的就电话和他们谈。”陈锋说。
“好,一定抓紧。前两个季度我们不错的,最后一个季度了,又关系到全年,最好不要出茬子。”李天明嘱咐道。
“好的,我会尽力的。”陈锋说。
北京的雪下得很大,气象台说这次雨雪天气范围非常广,几乎覆盖了大半个中国,从西北到东北,再到黄淮和长江中下游地区,都笼罩在一大片的降水云团之下。
薛大魁这几天有点烦,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像热锅上的蚂蚁。部里的徐处长被双规了,主要是经济问题。听说徐处长被带走以后,调查组从他家里起获了几十张银行卡和存折,还有数百万的现金,以及价值不菲的古玩字画之类,整个金额近一个亿。
大官大贪,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从新闻上看,近来小官大贪也是层出不穷。徐处长一个小小的处长,敛财如此庞大的数字,可见蛀虫之心大如斗,权力寻租真得是没有底线。
薛大魁惶恐不安是有道理的,徐处长帮过他很多次,他自然也是投桃报李,在这个利益输送的链条上,他早就和徐处长拴在一起了。但是徐处长进去有些日子了,并没有任何检察院反贪局的人找过他,所以薛大魁又幻想着,跟徐处长结交的人,他老薛恐怕也就算个小蚂蚁,或许徐处长根本想不起他来,也就不会供出来。
幻想归幻想,薛大魁是鬼精鬼精的人,他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开始准备了,办了全家移民加拿大,现在两个儿子都在那边读书,自己的老婆也在那边照顾他们。在北京的只有薛大魁,还有就是他的老爹老娘也被从老家接过来住。薛大魁在多伦多也注册了公司,有意把一些业务在两个公司之间进行,所以和罗德里克的订单,他有时会选择用加拿大的公司签约,再卖到中国来。薛大魁自己则每年在中国和加拿大之间来回跑几趟,刷一刷出入境记录。
陈锋来了,薛大魁还是很高兴的,只是关于四季度的存货,薛大魁现在却另有想法。徐处长的事情现在还不明朗,他不想把过多的资金投放在北京的公司这边。况且前两个季度已经存了大量的货,销售进度却并不令人满意。于是薛大魁带陈锋看了自己的仓库,那里果然堆满了罗德里克的仪器仪表,当然也有魁胜公司代理的别的公司的产品。
“兄弟你可看见了,我这仓库都满满当当的了,一半都是你们罗德的东西。再做库存,我得有项目呵,能把这些库存出一出才行。别说现在老哥的钱都压在这里了,就是还有钱订货,你让我放哪儿呢!”薛大魁呲牙咧嘴地说。
陈锋从心底里是不赞成李天明这么做的,开拓市场不是一日之功,经销商被压到极限也就不会再就范,他们是生意人,自然会计算怎样去周转自己的资金是最有利的。况且二三季度下了太多库存订单,四季度即使不再压货,全年指标的完成应该也问题不大。所以见老薛这样说,陈锋也不强求他,只说你看情况吧。两人又闲聊点别的事,一起吃了个饭,陈锋又去到其他经销商那里转转。
回北京的高铁上,陈锋接到赵凯的电话。高铁上信号不佳,赵凯呜哩呜噜说些什么,陈锋是一句也没听清。后来稍微好一些了,陈锋问他刚才讲什么,赵凯却说先不说了,等你回到上海吧。陈锋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下了车也就没给赵凯回电话,直接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陈锋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赵凯,结果他还没有到,陈锋只好先回自己的屋去了。参加李天明每日例会时,陈锋悄悄问赵凯,昨天打我电话啥事儿?赵凯说回头跟你说,等开完会。
会议结束后,陈锋回屋里放下电脑,就拐出来去找赵凯。赵凯说这里也不方便,咱俩下楼找个地方。陈锋很奇怪,觉得赵凯神神秘秘的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在自己的办公室都不能说。但是他并没有追问,跟着赵凯一前一后出来了,从前台那里坐电梯下到一楼,又出了写字楼的大堂,走到大厦旁边一个僻静处,这才站定了。
“搞什么,办公室里不能说,跑到这里来?”陈锋不解。
“我不想在办公室里说。”赵凯说。
“什么事这么机密?”陈锋问。
“我要走了,离开罗德里克。”赵凯说。
“啊,什么?”陈锋惊讶地大声叫了出来。
“你看,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所以才拉你到这里。”赵凯说。
“可是,为什么?是你自己要走吗?”陈锋急切地问。
“不是,李天明那货要开掉我。”赵凯说。
“到底怎么回事?”陈锋着急得不行。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劳动合同这个月底到期,前天HR的人来找我,说李天明决定不和我续合同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Joanna说,好像问过李天明,李天明说是明年要重新调整组织架构,没有合适的职位安排给我,其它就一概不知了。”赵凯说。
“*,这准是借口,再怎么调整也不可能把市场部撤了吧!”一向说话很注意用词的陈锋,情急之中竟然爆了一句粗口。
“那你有没有直接找过李天明?”陈锋又问。
“我当然找了,问他为什么不续我的合同,我工作上不达标吗,还是我违反了公司哪条哪款?他说都不是,我问他那为什么,他说的和HR的人讲的一样。我问他以后没有市场部了吗,他没回答。只说虽然你是合同到期不再续的,但是公司还是会按照你服务的年限给予补偿,并且会多付一个月薪水让你找工作。”赵凯说。
“这什么逻辑,谁还在乎那几个月的补偿怎么的!”陈锋不屑道。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又对他说,死也要死个明白,我宁愿不要你的补偿,你告诉我真正开我走的原因。”赵凯说。
“对呀,他怎么回答的?”陈锋问。
“他什么也没说,后来只说希望我理解公司的决定。其实哪是什么公司的决定,完全就是他李天明的决定。我想着不管他是什么原因,既然要把我扫地出门,再和他理论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就走了,直接到HR那里把字签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摊上这样的老板本来就憋气,这下也好,爷我还不伺候了呢!”赵凯说。
“哎,也是,早死早超生。”陈锋玩笑道。
“没错,你看东进不也挺好的嘛,想想这样也好,谁也不可能在罗德里克干一辈子不是!”赵凯说。
“是啊,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陈锋问。
“还没想这个事呢,不急,回头休息休息再说吧。况且李天明说了把我的工资结到一月份,我得上班上到这个月底。他对我不仁,我赵凯不能不义,该做的事情我还会认真做好的,也让他李天明瞧瞧,老子是有职业道德的人。”赵凯说。
“也好,到年底年初了,机会相对多一些,正好也找找工作。只是你这一走,就剩下我了,感觉好孤单啊!”陈锋感叹道。
“没事儿,咱们的约定不变,每月必须聚一次。”赵凯说。
“对了,这事你告诉晓菲了吗?”陈锋问。
“还没有。公司里目前知道的,可能就是苏影。”赵凯说。
“苏影知道?你跟她讲的?”陈锋诧异道。
“咳,我不是去找李天明理论吗,可能讲话声音大了点,恰好被经过的苏影听到了。过后她来找我,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刚才好像和老板吵架似的,我觉得苏影为人挺好,就告诉她了。”赵凯说。
“哦,她怎么说?”陈锋随意地问。
“苏影和你一样,就觉得好突然,而且李天明让一个人走,又不明说理由,那个冠冕堂皇的所谓调整组织架构,显然是托辞。所以她也感到很奇怪,但也猜不透是什么原因。”赵凯说。
“咳,算啦,管他呢,反正字也签了,知道与否也无所谓了!我想着这样吧,别等到月底了,哪天我们几个一起吃个饭吧!”赵凯接着说。
“好啊,回头问问晓菲的时间。”陈锋同意。
陈锋把几个主要的经销商都跑了一遍,情况很不乐观。基本上都和薛大魁一样,每个老板都抱怨库存太多,没钱再继续压货。往年这时候,经销商会主动下一些存货订单,根本不需要办事处玩命督促,因为罗德里克美国总部有个习惯,每年的一月一日就开始涨价,通常三到五个点,有些老一些的产品甚至涨价幅度达10%。
但是今年经销商们有些力不从心了,李天明过早地透支了他们压货的能力,绝大多数经销商老板都表示,即使涨价幅度再大,他们也不想存那么多货了,毕竟销售进度跟不上,压货越多他们的压力就越大。这个情况不只是陈锋的化工组,其它几个组也都差不多。李天明极其不满意,在最近的一次例会上一直虎着脸,训了这个训那个,一帮下属便都闷着头不吱声,搞得李天明也无可奈何。
赵凯打电话给顾晓菲,说了自己要离开罗德里克的事,还说想提前聚一聚。周磊的公司最近在上海周边一些城市拓展业务,顾晓菲也忙得三天两头往江浙地区跑,偏巧陈锋又出了趟差,这事竟拖延了下来。直到圣诞节前两天,终于几个人都能腾出空来,便约了个地方吃晚饭。顾晓菲对赵凯说把苏影也叫上,赵凯说好呵,多个人更热闹些,况且他也知道了苏影曾经和陈锋的关系,现在和顾晓菲又好得像亲姐妹一般。
饭桌上大家基本围绕着赵凯要离开的事聊,又是欣喜这么些年一起在罗德里克建立的情谊,又是感慨如今各奔东西,原来天下真是没有不散的筵席,于是免不了唏嘘浩叹。
“上半年东进走了,下半年晓菲又离开,现在你也撤了,哎,我成了孤家寡人喽!”陈锋与赵凯碰了一杯酒,仰脖喝了,叹息道。
“没事,这不苏影还在嘛,你陈大才子上班有美人在侧,回家有娇妻相伴,多好呀,叹什么气!”赵凯坏笑着打趣道。
苏影的脸红了起来,陈锋正要说点什么回敬赵凯……
“赵凯,你瞎说什么呢?嘴里永远都没个正经!”顾晓菲嗔怪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开个玩笑,苏影你不介意吧?”赵凯赔笑道。
“没关系,怎么会呢,陈锋不介意就好。”苏影大大方方地说。
“赵凯,我跟你说,这次李天明莫名其妙让你离开,弄不好就是因为你这张嘴。”顾晓菲说。
“我这张嘴怎么了?”赵凯问。
“你想呵,你平时说话老是没个把门的,管不住嘴。其实很多人都对李天明有看法,但是你说话总那么尖刻,没准儿有些话就传到李天明的耳朵里去了。这个人那么阴,公报私仇呗!”顾晓菲说。
“呵,不至于吧,李总好歹那么大老板,不会这么小心眼吧!”苏影有点无法相信。
“苏影,你和陈锋一个样,太好心太善良了。甭管多大老板,这人性的东西很难改变。你没听说过李天明和仪表部以前的老板杨方博在美国读书时的事?”顾晓菲说。
“有点耳闻。”苏影说。
“那时候人家老杨又没害他,相反还一直帮他,他自己喜欢一个女的追不上,结果人家女生喜欢上了老杨,他就跟老杨结了仇。而且自从他来了罗德里克,处处否定以前老杨做的工作,你们说,这种人是不是心胸狭隘?所以他要听到了赵凯说他的那些话,心里不恨才怪呢!”顾晓菲说。
“可我也没当着他面说呀?”赵凯说。
“你是没当他面说,架不住有人溜须拍马,打小报告。”顾晓菲说。
“哎,听晓菲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个事来。”陈锋接口道。
“什么事?”赵凯问。
“赵凯,你还记得上回吗,在北京参加多国仪器仪表展,那天晚上刘勇请咱俩吃饭,说他要辞职去朋友的公司。”陈锋说。
“记得。”赵凯说。
“那次刘勇提醒咱们小心黄国峰和罗大瑞,说他无意中听到黄国峰给罗大瑞讲咱们那次和东进吃饭的事情,那次你恰好说了李天明在美国和老杨结仇的那点事。罗大瑞什么人谁不知道,李天明来了以后他成天哈着这个新老板,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陈锋说。
“我也看出来了,六月份李天明不是一口气拜访了好多经销商吗,你们几个销售经理也分别陪着,凡是有罗大瑞参加的,他都鞍前马后对李天明可用心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很善于讨领导欢心。”苏影也说。
“你们看看,我没说错吧。这事儿罗胖子百分百告诉了李天明,而且指不定怎么添油加醋了呢!李天明本来就特忌讳他那点儿破事,偏巧二季度仪表部业绩放了个卫星,李天明一下子成了罗德里克的风云人物,什么事都被挖出来传一传。这下可好了,弄不好他还以为这事就是你赵凯给传出来的,肯定恨你恨得牙都痒。”顾晓菲分析道。
“没想到李天明是这样的人!”苏影感叹道。
“我还没想到黄国峰、罗大瑞怎么都变了呢!老黄也算老人了,而且是东进推荐的,以前看着挺老实的人。罗大瑞来得晚一些,但早先好像也不是这样呵!”陈锋也感叹道。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以前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那是因为老杨在这儿当头。你们想呵,就老杨那个性,罗大瑞想拍都找不到马的屁股在哪!自古以来,明君殿前聚忠良,昏君身边多佞臣,这当领导的要是个正直的人,即便队伍里有个把小人,也没机会翻什么浪,可如果换了个奸诈阴险的人坐在上面,小人得志,迫不及待都露头了。”赵凯说。
赵凯一席话把大家全逗乐了,顾晓菲嚷嚷说喝酒吃菜吧,这半天光说话了,都忘了干一杯。于是四个人斟满了杯子,苏影说她酒量小,不敢都干了,喝了一小半,顾晓菲很爽气,和陈锋、赵凯都一饮而尽。
说到这里,陈锋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两周前李天明找我,说三季度的业绩,他听说我们故意让每个销售都过关,逃避做PIP,很可能也是罗大瑞这厮汇报的。”陈锋说。
“还有这事?”顾晓菲问。
“我当然没承认,而且也给了他合理的解释,但李天明显然不相信我讲的。凭良心说,三季度我是有意识地调了调个别人的业绩,但其实幅度都不大,况且那么些存货订单,本来也应该合理分配一下。你们说说,只要达不到100%完成就要PIP,这是什么搞法,竟然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激励员工上进!”陈锋直到现在还一肚子的气。
“是啊,我也听说过别的公司搞什么‘末位淘汰’,这种方法其实很值得商榷,弄不好不但激励不了员工,对大家的自信心是个打击。而且即使这样做也分什么样的业务,咱们属于相对传统的行业,采取这样的方式管理销售,很可能适得其反。”苏影说。
“现在我也看明白了,李天明、罗大瑞就是蛇鼠一窝,反正我再干一个星期就滚蛋了,他们爱咋咋地。陈锋,苏影,你们还在李天明手下,小心点没坏处。”赵凯嘱咐道。
“咳,看看这节奏,恐怕不定哪天,我也得走人,即使李天明不拿我开刀,我可能也呆不下去!”陈锋说。
“哎,陈锋,那这四季度马上就结束了,你手下那些人的业绩……”顾晓菲问道。
“不理他,只要我陈锋还能管化工组到最后一天,绝不让我的兄弟姐妹们有一个人做PIP。”陈锋坚定地说。
工作再多再忙,个人的事情也很重要,陈锋和王盈盈商量着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然后在春节的时候办婚礼。
两个人没有刻意选择那些所谓“吉利数字”的日期,就根据自己的时间安排去的。那天去领证的情侣不多,所以没有怎么等候,所有手续很快就办完了。
出了民政局大门,陈锋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有些小激动的。他拉着王盈盈的手说,这回是真有老婆了,也真有家了。
“怎么,没这个红本本之前咱俩是过家家不成?”王盈盈笑道。
“当然不是,我早就认定你是我老婆了。照理说,除了法律上的意义之外,有没有这个本本对咱俩也没啥区别,不过今天揣着它,我感觉还是与往常不一样。”陈锋说。
“有什么不一样?”王盈盈问。
“什么不一样,我一下也说不清,就是感觉。可能是这样,感觉以前是你和我,今后不光你和我,还有从这里蹦出来的小生命。”陈锋伸手摸了摸王盈盈的小腹说。
“去去去,你自己蹦去吧!”王盈盈轻轻打了一下陈锋的手,把它拨拉到一边。
陈锋嘻嘻笑着,却顺手搂住了王盈盈的腰。
“你那么想早点要孩子?”王盈盈问陈锋。
“哦,不是,无所谓,我都听你的。”陈锋说。
“其实我也挺喜欢小孩子的,暑假回老家,我同学的女儿都开始学走路了,好可爱的。”王盈盈说,眼里闪动着爱的光芒。
圣诞节放了一天假,两个人去挑结婚对戒。王盈盈说求婚钻戒陈锋买得太过贵重了,结婚戒指买个便宜点的就好,陈锋高低不答应,说一辈子就这一次,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老婆,简单一点可以,但是绝不能寒酸。两个人为这事争得不亦乐乎,许久不能达成一致。最后……
“我是你老婆吗?”王盈盈盯着陈锋的眼睛说。
“当然,现在连本儿都有了,法定的。”陈锋说。
“你的爱情法则怎么说的?”王盈盈问。
“第一,老婆永远都是对的;第二,如果……,哎,不对,你在这里等着我呢!”陈锋笑了起来。
“那你遵守不?”王盈盈继续问。
“好吧,就听你的。”陈锋还是妥协了。
圣诞节之后,罗德里克中国公司的财务部发出通知,把今年的财务截至时间延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Smith做着最后一搏,希望尽可能把全年的数字做得好看一些。最后几天,李天明几乎没在办公室出现,每日例会也暂时取消了,要求每个销售经理写邮件汇报订单进度。
很多人都猜测李天明干什么去了,却莫衷一是。陈锋问过李天明的秘书Emily,她竟然也不清楚,说估计还在上海吧,因为要是出差的话,应该让她订票的呀。不过她小声对陈锋说,吕嘉华有可能和老板在一起,你看他恰好也没在。
正在众人乱猜的时候,陈锋却接到了李天明的电话。李天明先是问陈锋在哪里,陈锋说在办公室,李天明便说你现在找个没人的屋子,我有事情和你谈。
陈锋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李天明也要拿自己开刀,像赵凯那样让他也走人?唔,很有可能,在李天明的眼里,陈锋和赵凯走得太近了,大概都属于前任杨方博的余孽吧。咳,走就走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好和老赵作个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但是也不对呀!老赵是正赶上与罗德里克的合同到期,虽然莫须有的理由,但李天明作为上司不予续约,老赵也没什么脾气。可陈锋刚在年初续签了劳动合同,而且已经是无固定期限的合同,他李天明也不能说解约就解约吧!且看他到底玩什么花招。
陈锋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门关上了。
“李总,我现在回我小屋了,您说吧。”陈锋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从下个月起,我打算让你来负责市场部,就是赵凯那个职位。你有什么想法吗?”李天明说。
“市场部?可是赵凯一直做得很好,为什么让他走呢?”陈锋没有回答老板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内容。”李天明理都没理陈锋的问题,直接推了回来。
“那化工组的销售……”陈锋又问。
“以后没有化工组了,而且也没有任何行业的划分了,我们整个的销售团队要重新整合。”李天明不容陈锋讲完,便回答道。
“不知道要怎么整合?”陈锋锲而不舍地问。
“这个我们还在讨论中,没有完全定下来。不过等到下周,你们应该都可以清楚了。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市场部经理的职位,你愿不愿意接受?”李天明说。
“没有别的选择?”陈锋还是想尽量弄清楚,李天明到底要怎么整合这个部门。
“暂时只有这个位子适合你。”李天明似乎不原意和陈锋多谈。
“李总,必须要马上答复吗?我考虑一下可以吗?”陈锋问。
“可以,不过要尽快。”李天明说。
陈锋挂断李天明的电话后,转身就去找赵凯。他把这个情况简单地对赵凯说了,问赵凯怎么看。赵凯沉吟了一会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李天明也太那个了吧,调个组织架构也搞这么神秘,像是见不得人似的。
琢磨半天,赵凯说很可能他把所有销售合在一起,让一个人管,但那样的话,这个人下面挂的人也太多了呀!没有行业了,唔,对了,或许他不按行业分,按地区划分。可要是这样的话,负责总体销售,最合适的人应该是你陈锋呀,他为什么让你接我这摊呢?难道是负责总的销售的这个人,要从外面找?
赵凯又像是对陈锋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陈锋说,算啦,爱谁谁,你就说哥们要不要答应李天明的安排?赵凯说答应呵,不答应你怎么办?他给你其它选择了吗?陈锋说这不抢了你的饭碗嘛。赵凯说,我的饭碗已经被人家砸了,没什么抢不抢的,这个饭碗你不端肯定有别人端,李天明既然不给你选择的余地,又对整个调整的事讳莫如深,摆明了就是要逼你就范。你不答应,他或许不能直接开你,因为你已经无固定期限了嘛,但是他回头给你安个更难受的位置,你干还是不干,到时候就是逼着你自己离开公司。所以话说回来,市场部经理这个位子还是很不错的,也不需要背数字,你先接了再看情况呗。
陈锋觉得赵凯分析得有理,又仔细想了想,于是打定了主意。一个小时后他回复了李天明,表示接受公司的安排。
回复了李天明之后,也就半个小时,苏影来找陈锋,问他李天明有没有找他谈过组织架构调整的事情。
“找我了,他让我接老赵市场部经理的位子。”陈锋说。
“啊,这样呵?我还以为他会让你做直销业务的销售总监。”苏影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结果,完全出乎自己意料。
“什么?直销业务销售总监?”陈锋诧异道。
“哦,他对我说明年把销售分成两部分,直销业务和分销业务,他让我管分销的部分。”苏影说。
原来如此。
“这个倒也合理,你本来就负责分销商管理。”陈锋说。
“可是我还以为他让你负责直销业务呢,我觉得既然要这么调整,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苏影很不理解李天明的安排。
“咳,想必李天明不这么认为吧。”陈锋说。
“太奇怪了!”苏影想不明白。
“要说也不奇怪,其实李天明早就对我的业务思路不太认同,这次没让我和老赵一起走人,或许已经算手下留情了吧。”陈锋说。
“什么手下留情,依我看他就是不喜欢你们原来这批人。看来晓菲说的没错,凡是走以前的老板杨方博那个路线的,他就要清除掉,换上他喜欢的、听他话的人,唉,一朝天子一朝臣呵!”苏影感叹道。
“没关系,不管销售了也好,省得为数字的事,每到月底季度底,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陈锋轻松地说。
“是啊,这么一想也是。反倒是我这差事更不好干了,以前只是管管经销商,说穿了就是个虚职,不需要为数字头疼,往后就不同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弄呢!”苏影有些一筹莫展。
“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陈锋说。
“也只好如此了。哦,对了,老赵走之前是要和办公室的同事一起吃个饭的,对吧?”苏影说。
“对,明天中午。老赵应该是让Emily帮忙订地方。”陈锋说。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也是赵凯在罗德里克工作的最后一天。
临近中午的时候,赵凯发出了最后一封邮件,他关掉了电脑,拔下电源线,把电脑交到了行政部。除了电脑,其它的手续之前都已完成,各种各样的文档资料、办公用品、公司门卡还有胸牌都交接给了相关的人,并在物品清单上签好了字。
陈锋问赵凯,一会儿吃过饭你还来办公室不?赵凯说不来了。陈锋说那我帮你收拾下东西,直接拿下去。赵凯说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环顾了一遍办公室,他从墙上取下几张同事们的合照,说只带走这个就好。
出门的时候,陈锋回头看了一眼赵凯的办公桌,桌上的文件、样本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签字笔都放回笔筒里,一座水晶奖杯静静地站立在靠墙的位置,那是两年前赵凯获得的最高荣誉:TopMarketingAward。
今年最后一天,出差的人也都回来了,除了李天明和吕嘉华,仪器仪表部上海办事处几乎全员都在。Emily订了两个大桌没坐下,只好临时又加了一桌。李天明打电话给陈锋,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说,自己有事赶不回来,让他代表自己敬赵凯一杯酒。
吃过了赵凯的散伙饭,二十多号人逐个与这位老同事话别,之后陆续走回公司去了。陈锋、苏影还有市场部在上海的两个人,一直陪着赵凯走到了公司附近的一条主干道上。赵凯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依次和四个人拥抱过,拱手抱拳说再见,然后钻进了车里。
看着载有赵凯的出租车往前开去,渐渐地远了,很快就淹没在奔涌不息的车流里,陈锋的心里空落落的,只感到无边无垠的落寞和孤寂,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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