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安二爷鉴宝
安二爷出现在编辑部那天风尘仆仆,怀里紧抱着一个破旧提兜。他站在门口没进来,使劲干咳清嗓子,只为引起大家注意,替代敲门的功能。
“老大爷您有事儿?”
安二爷倔倔的,一张口是不伦不类带口音的普通话,“没事俺大老远来这做啥?二女子在不?”
编辑部几个人面面相觑,“二女子?您老找错地方了,我们这儿没这人!”
安二爷半信半疑,把手里捏着的一张纸递过来,“俺按这找过来的,还错得了?”
“朝阳大街129号《WWW》编辑部……还真是咱这儿!”刘向前接过纸念着,又打量安二爷,“地方是没错,可我们这儿确实没叫二女子的!”
“你进去给俺找找,万一有呢……”
“还万一,一万也没有啊!我们编辑部数得过来这几个人,没有就是没有!”
“且慢!”袁帅忽然心里一动,“老爷子这口音‘俺’‘俺’的,你们听着不耳熟?安妮啊!安妮老家啊!”
“那Anney总也不可能叫二女子啊!Anney总是海归,能叫这名儿?”刘向前不信,“我们这儿是文化单位,您还是去别地儿找找吧!登寻人启事去报社!”
安二爷不甘心,索性抻着脖子叫起来:“二女子!二女子!……”
“哎哎,办公重地,严禁喧哗!”刘向前急忙阻止。
安妮和戈玲都闻声出来张望,安二爷一见,连忙指着安妮嚷嚷:“那不二女子吗?二女子,是俺!”安妮发现了,惊喜地奔过来:“二爷!您咋来哩?”
“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你来哩!”
“这是我本家二爷,从老家来的。”见大家惊讶的样子,安妮解释,又介绍道:“二爷,他们都是我同事!”
安二爷瞥瞥大家,尤其对刘向前最是不满,“他们硬说你不在!就他!”
“这事儿也不怨刘老师,老爷子‘二女子’、‘二女子’的,我们不知道你有这外号,所以……”袁帅好心帮衬。“外号?”老爷子不干了,“二女子在家排行老二,人人都这么叫,咋是外号?”
安妮更加尴尬,连忙打圆场:“可能您说话他们没听懂……”
“不能啊,俺特意说的标准普通话!”
袁帅凑近安妮小声套近乎,“你还没跟咱二爷介绍我呢……”
“介绍了,同事啊!别咱咱的,你应该单论,叫——安二爷!”
安二爷在老家就是出名的犟头外加铁算盘,这回千里迢迢过来,照他的话说就是费钱搭工夫,一定是有正事的。
“俺带了样东西!”安二爷语气神秘。他把那个破提兜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轻轻拉开拉链,双手捧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庞大的器物,小心地摆到桌上。这时,除了安妮在场,其他人都凑了过来,就连戈玲也跟进来看热闹。安二爷先解去最外边的麻绳,然后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物,没完没了地剥。编辑部大家等得无比心焦。
“安二爷您这是包了多少层?”
“七七四十九层!”
众人愕然。眼瞅着庞然大物被剥得越来越小,最后终于露出实质内容,是一个陶瓷器皿——古旧斑驳,很不起眼。
“什么呀这是?”说着,袁帅刚想拿过来看个究竟,安二爷脸色大变。
“别动!碰坏了你赔不起!”
“什么值钱东西,还赔不起?!”袁帅不以为然。
刘向前首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古董!安二爷,准是古董对不对?”
“有识货的,呵呵!”
刘向前受到鼓励,进一步发挥,其中不乏讨好安二爷的成分,“您那边历来出文物,古城墙、古都、古墓,遍地都是宝!”
安妮一听,立刻警觉起来,“二爷,听说咱老家净是盗墓的,可不敢是盗墓来的!”
“二女子你说啥呢?咋是盗墓来的?明明是祖传来的!”
“我怎么没听说咱家族还有祖传文物呢?”
“原先不识货,没人拿它当值钱宝贝!前一阵有贩子去收文物,一眼看上,出价一千,倒给我提了醒,才知道是值钱物件!”
大家反复端详,猜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到底是干什么使的?茶壶?瓦罐?四不像啊……”
“都不懂了吧?夜壶!”安二爷得意地宣布。大家一听,下意识地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合着您大老远拿一尿壶来!”
“这不是一般的尿壶,是大清乾隆皇帝用过的!”
编辑部大家吃了一惊。
“真的?”何澈澈好奇,“不过,乾隆用过它也是尿壶啊!”
“不光乾隆用过,传给他儿子也用过……他儿子是谁?”
“乾隆的儿子是嘉庆,嘉庆的儿子是道光,道光的……”刘向前眨巴眼一一历数着。“嘉庆!就是嘉庆!”安二爷断定。
“嘉庆的夜壶怎么会在您这儿呢?”
“嘉庆忘在俺这儿的!”
“啊?”戈玲觉得荒唐,“嘉庆可是二百多年前的人,还能把东西忘您这儿?”
“是忘俺祖上那里的!听俺祖上说,当年嘉庆皇帝出京巡游,半路下雨,下雨吧就到俺祖上屋里避雨,避雨吧俺祖上沏茶款待,皇上喝茶喝得尿急,外头又下着大雨出不去,咋办?你们说咋办?”
编辑部大家都被安二爷问得张口结舌。
“还能咋办?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皇上也是人啊!嘉庆皇上一声令下,大太监李莲英就……”
“安二爷,李莲英是慈禧的太监,跟嘉庆差着两辈儿呢!”刘向前小声提醒。
“反正就是个大太监!只见他取出一个缎子面儿的包袱皮,解开以后,里头还裹着一层包袱皮儿,再解开以后,里头还一层包袱皮儿,再……”
“安二爷您得快点儿了,要不皇上该憋不住了!”袁帅催促。
“话说总共有七七四十九层包袱皮儿,最后露出一件东西——就是这只夜壶!”
“然后呢?”刘向前问。
“然后皇上就尿了呗!”何澈澈不假思索。
“皇上尿了。皇上尿了呢雨就停了,雨停了呢皇上说赶路,说赶路呢就匆忙,匆忙呢就把夜壶忘下了!俺祖上见是皇上的东西,不敢扔,就留着。一辈传一辈,就传到俺这了!口说无凭,有字为证!”安二爷双手拿稳了夜壶,翻转过来,只见壶底写有“大清乾隆年制”的款。
“大清乾隆年制!”编辑部众人连声啧啧。刘向前态度鲜明,借机显示自己知识渊博,“我说什么来着——这还不是一般的古董,皇上亲自用过的物件!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还没说——你们可能不太懂——这就是传说中的青花瓷!”
一听青花瓷,编辑部大家大多肃然起敬。安妮打消了疑虑,兴奋起来,“二爷,要是青花瓷,真就是宝贝了!我在国外时候就听说,我们一件青花在伦敦佳士得拍卖上千万英镑……”
“二十三个亿!”刘向前卖弄道,“元青花,《鬼谷下山》,就一罐儿!”
编辑部众人不禁咋舌。
“老祖宗真奢侈!吃饭随便用的盘子、碗拿到现在就价值连城,他们当初要知道这个,说什么也舍不得用它们盛稀饭咸菜啊!”戈玲感叹。
“我们家老祖宗也是,怎么就不记着给我留个盘子、碗的呢?”欧小米很遗憾,“要不然我这辈子都花不完,剩余的还能做点儿慈善事业!”
“这你们又不懂了。”刘向前接着卖弄,“经济学管这叫物以稀为贵。老祖宗都多个心眼儿,都把青花埋起来留着,弄得现在家家都一摞一摞的——青花也就不值钱了!”
“要说古人确实比现代人有情趣、有品位。现代夜壶都是塑料的,人家古人烧制成陶瓷的,还画着画,愣给弄成艺术品了!”
大家都以为是。只有袁帅还存有疑问,“先别忙着高兴,现在古董市场鱼龙混杂,真假莫辨,咱首先得确定这东西是真是假!”
安二爷一听就急了,“假?俺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能有假?你这个小伙儿……”
“安二爷您别着急,他不懂!”刘向前连忙劝慰,“瞅这胎质、这工艺、这画工,绝对是官窑,现代仿品没这水平!”
“就是嘛!二女子你说呢?”
“是真是假我说了不算,你们说了也不算,专家说了才算!”安妮倒很客观,“二爷,您先住下,我帮您请专家给鉴定一下!”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咱找专家!就找那个《天下收藏》!”
“安二爷您还知道《天下收藏》?”
“咋不知道?北京卫视每周五晚上9:35,敬请收看!不瞒你们说,俺这趟过来,就是奔《天下收藏》来的,俺要让专家当着家乡人跟天下人,尤其当着俺三个娃的面儿,告诉他们这是值钱宝贝,给老汉俺撑腰!”
不要说编辑部大家,就连安妮都没听明白,“二爷,您那三个孩子,也就是我三个叔,咋啦?”“咋啦?不孝!”安二爷被勾起心事,“都说养儿防老,俺把三个娃养大了,老了,该三个娃养俺了,没一个养!”
安妮很气愤,“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我那三个叔不是挺孝顺的吗?二爷您别伤心,回家我帮您做他们工作!”
“俺不伤心!俺有夜壶俺不伤心,俺让他们知道夜壶是无价宝,不信他们不求着俺!”
一听安二爷是个苦命人,大家都被唤起同情心,争着对他热情备至,令安二爷在编辑部感到春天般的温暖。经过安妮积极联系,安二爷携夜壶现身《天下收藏》一事,很快就敲定下来。
“《天下收藏》邀请俺去?”安二爷又惊又喜。
“刚开始节目组也有争议,有人认为夜壶不宜参选,有人认为正因为夜壶从没在节目里出现过,肯定会吸引观众,所以应该上。最后还是后一种意见占了上风。这不,节目组通知二爷明天参加节目录制!”
安二爷喜笑颜开,“这就对了!俺携夜壶前去给他们撑门面!”
“安二爷这次携夜壶亮相《天下收藏》,说不定就此掀起夜壶收藏热呢!”刘向前从旁附和。
“《天下收藏》的理念是‘去伪存真’。听说他们有一规矩,凡是参加节目的,提前签生死文书,真的留下,假的当场砸毁!”袁帅说道。
“对!王刚举一护宝锤,说砸不砸的,在那儿吊胃口,让他煽乎得特紧张刺激!”戈玲描述着,“每回看到那儿吧,我心脏都受不了!”
安妮提醒安二爷:“二爷听了吧?您可得有思想准备。夜壶是真的当然好,万一是假的……”
“万一它也假不了!”安二爷自信满满,“二女子你就放心,这回俺要让夜壶闻名全国、走向世界!你说的那个《鬼谷子下山》拍卖两个多亿,俺这夜壶卖个零头就行!”
“那也三千万呢!”刘向前惊呼。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众人闻声一望,只见三名男子风尘仆仆地站在了门口。
“请问你们找谁?”
为首的安富一指屋里的安二爷:“找俺爹!”安二爷气哼哼地搭腔了:“用你们找俺?!”其他人还莫名其妙,安妮认出了门口那三个男子,迎了上去。
“安富叔!安贵叔!安财叔!是你们啊?”立刻换为严肃表情,“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想找你们呢!”
接下来,编辑部召开了听证会。
安妮陪同安二爷居于上首,安富、安贵、安财在下首正襟危坐。安妮本意是要召开一次家庭会议,对安二爷的三个娃进行批评教育,以促其幡然悔悟痛改前非,使安二爷老有所依老有所养。不承想,三个“逆子”却情绪激动,联合对安二爷进行反控诉,使形势急转直下。
首先,安富腾地站起来,像戏曲人物那般疾步兜了一个圈,然后站定,一指安二爷,显得痛心疾首,“爹啊爹!你、你、你!爹,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颠倒是非与黑白……”
大家闻听里屋动静不对,都好奇地凑到安妮门口侧耳谛听。
“怎么唱上啦?”
“这梆子,端的是慷慨激昂、响遏行云!”
安妮见此情景,觉得其中定有蹊跷,连忙劝阻:“安富叔!安贵叔!!安财叔!!!三位叔,有话咱慢慢说,行吗?安富叔,您先说!”
安富首先开始控诉:“说俺们弟兄不孝顺,冤啊!冤有头债有主,祸根就是这夜壶!没夜壶这事以前,俺爹在我们三家轮着住,住完这家住那家,住完那家住这家,愿住哪家住哪家,好好的。自从知道夜壶值大钱,俺爹就变了个人,哪家都不合他意哩!”
安贵立刻予以佐证,“俺爹原先爱住俺们家,俺们家有养猪场,吃肉管够,俺爹可高兴了!自从有了夜壶这事,俺爹忒讲究了,家养的猪肉不稀罕,要吃野味,逼着俺上山打野猪。”
安妮难以置信地看看安二爷。安二爷很尴尬,不满地瞪安贵,“你去了吗?你不是没去吗?!”
“这是要命的事啊,俺媳妇拦着不让去,爹就说俺怕婆子、不孝顺,死活不在我这儿住,非要搬到老三家去!”
老三安财接着往下说,普通话不大标准,“我们家在县城,电灯电
话,楼上楼下,吃的是精细粮,喝的是纯净水,白天逛公园,晚上遛马路,烦了找人聊聊天,腻了跟人打打牌,多么美好的晚年生活啊!可自从我爹带着夜壶住到我家,就出现一个奇怪现象——我儿子变得讲吃讲喝,学习成绩一路下滑。后来一打听,原来我爹教育小孙子读书无用论,说只要继承了他这夜壶,几辈子吃喝不愁,比考状元都强!”
安妮愈发吃惊。安二爷不服气地嘟囔:“本来就是这么回事!”
“你看俺爹,这会儿还振振有辞!你说他几句,他揣起夜壶就走,照他的话说就是……还是让爹自己说吧!”
安二爷一梗脖子,青筋暴露,“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
大家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不禁相视而笑。
“这老爷子,咱还真把他当孤寡老人了,赚取我多少同情的眼泪啊!”
“我真羡慕安二爷,作威作福的,比我在家待遇高多了!”刘向前酸溜溜的。
至此,安妮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她转到安二爷面前,朝他款款一揖,“太上皇,请受小女一拜!”
“你这是跟二爷做啥?”安二爷一时摸不着头脑。
“二爷,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您在家里就好比太上皇!什么叫永不满足?您这就叫永不满足!我看我跟安富叔、安贵叔、安财叔没什么可谈的了,我倒是应该跟您好好谈谈!”安二爷担心一件事:“二女子,你不会不让俺参加《天下收藏》了吧?”
“都跟人家节目组说好了,当然要参加了!”
安二爷立刻踏实了,“只要能参加《天下收藏》,让俺跟夜壶出名,啥都好办!”
这日,安二爷在三个儿子和编辑部众人的陪同下前来参加《天下收藏》。节目进行到夜壶环节,主持人王刚介绍着情况。
“对三号展品青花云纹竹影大夜壶,两种观点针锋相对。肯定的一方说这夜壶是大清乾隆年间的官窑无疑;否定的一方就俩字——不真。古玩行不说假,说不真……”不等王刚说完,安二爷在旁边坐不住了,噌地站起来:“这咋能不真?俺这么大岁数能拿假的糊弄你们?”
“老爷子别着急!”王刚不慌不忙地示意安二爷落座,“待会儿我把专家评委的鉴定意见一公布,真还是不真,就都一清二楚了!”
“行!那你赶紧着!”
“老爷子迫不及待了!”王刚缓和气氛,“不过,我还要重申一下,一旦签了生死文书,如果展品鉴定为现代仿品,可就当场砸毁……”
安二爷一凛。
“老爷子您如果心里没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安二爷往台下一瞥,只见编辑部众人和安富三兄弟都眼巴巴望着自己。众目睽睽之下,安二爷一梗脖子,放了狠话:“不退!”
王刚大喊一声:“有请护宝锤——!”
伴随着撼人心魄的音乐,一只镏金锤被请上台,交到了王刚手中。王刚手举护宝锤,直奔大夜壶而来。安二爷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刚才这护宝锤已经砸了两件展品……那么这件青花云纹竹影大夜壶会是什么命运呢?”王刚一边说一边比划,手中的护宝锤几次堪堪碰到大夜壶,引得人们惊呼连连。安二爷更是紧张万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护宝锤的一举一动,忍不住提醒王刚:“你别碰着夜壶!”
“碰不着!您看,离得远着呢!”王刚故意显得满不在乎,再三举锤冲夜壶比比划划。安二爷吓得再次离座,几乎跟王刚翻脸:“你、你咋回事?!”
“老爷子是不是心里没底啦?我再给您一次机会,退不退?”
安二爷本来信心满满,到了这时候,还真有点儿底气不足。不等安二爷表态,观众分成两派,冲台上大声喊起来。
“退!退!……”
“不退!不退!……”
观众席里,袁帅大声劝告安二爷:“您还是退了吧,退了还能留着自个儿用!”
刘向前讨好地向安妮发表意见:“安二爷这夜壶肯定是真的!Anney总您说呢?”安妮转向安富、安贵、安财,只见哥仨忧心忡忡。
“三位叔,你们说呢?”
“是真的好啊,真的值钱啊!”
“俺就担心啊,万一这夜壶真是宝贝,爹就更烧包啦!”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王刚一锤定音吧!”
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在现场观众的哄嚷声中,台上的安二爷有些慌神,凑近王刚小声嘀咕:“你要不砸,我就不退!你要真砸,我就退!你说你准备砸还是不砸?”
“我准备……”说到半截,王刚意识到险些失口,“老爷子您套我话!我只能告诉您,这得您自己拿主意!退还是不退?”
全场气氛到了最紧张也是最**的时刻,两派观众互不相让。
安二爷被弄得一时没了主意。
与此同时,王刚有意制造惊险刺激,手举护宝锤频频向夜壶比划。安二爷更是不眨眼地盯着,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此时,别的声音都消失了,耳边只剩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咚咚,咚咚,敲击着他的神经。
编辑部大家和安二爷的三个儿子也都屏息凝神。戈玲紧张得不行,赶紧掏出心脏药,吞了几粒。
王刚进一步推波助澜,气氛更加紧张,眼瞅着护宝锤似落非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安二爷再也承受不住强烈刺激,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戛然而止,晕厥过去。见此情景,编辑部大家和安二爷三个儿子急忙冲向台上,节目组人员也都赶上前来。现场一片大乱。
娱乐追求的就是效果。安二爷中途晕倒,节目正好有了噱头,一经播出就引发热议。
安二爷身体底子好,又惦记着青花云纹竹影大夜壶,在医院住了没两天就出院了。在三个儿子搀扶下,安二爷进了编辑部,怀里仍然紧紧抱着那只大夜壶。众人一见,都热情地围上前来。
“二爷,您完全康复啦?”
“俺爹惦记夜壶的事,急着出院!”安富说。
“俺还惦记一个人……”
“Who?”安妮问。
安二爷听成“壶”了,“除了壶,俺还惦记一个人!”
“Who?”
“除了壶……”
“‘Who’就是‘谁’的意思。您还惦记谁?”何澈澈总能及时充当翻译的角色。
安二爷咬牙切齿:“惦记和珅!”
众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您跟他还有交情?”
“您甭惦记了,和珅几百年前就让嘉庆皇帝给杀了!”戈玲安慰。
还是欧小米反应快,知道此和珅非彼和珅,“安二爷说的是演和珅的演员——王刚!对不对安二爷?”
“这女子聪明!”安二爷看着欧小米赞叹,“俺说的就是那个王刚!他比和珅还罪大恶极!说起他,俺气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
编辑部众人面面相觑。
“二爷,您为什么这么恨王刚?”
“要不是他故弄玄虚,举着大锤比划来比划去,俺能犯心脏病?俺长这么大岁数,心脏从来没罢过工,这回罢工了,全是王刚闹的!”
说起这个,大家倒是都有同感。
“王刚举着护宝锤比比划划那会儿,连我都紧张得心怦怦跳,赶紧吃药顶着!甭说安二爷了!”戈玲心有余悸。
“就是!没他这么吓唬人的!”刘向前附和,“关键还有,到最后他也没给个说法,青花云纹竹影大夜壶到底是真还是不真?”
大家这么一说,安二爷更加气势汹汹:“俺不能跟他善罢甘休,得让他给俺报销医药费、补助费、看护费、交通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安妮连忙劝慰:“二爷,这就显得咱得理不饶人了,让我说这就先不提了!还是先把夜壶的真伪搞清楚,这是主要的!”
“对,俺得跟他要个说法!二女子,你把王刚叫来,俺非得跟他要个说法!”
话音刚落,王刚一步跨进门来,“老爷子,不用麻烦,我不请自来!”
编辑部大家与王刚客套寒暄过后,请他落座。
王刚坐定,看着安二爷:“老爷子,您身体好啦?”安二爷气哼哼地说:“身体的伤容易好,心里头的伤不易好!”
“老爷子,您在现场这一晕晕得好,我们这期节目创了最高收视率!”
“听你这说法,俺晕倒起不来才更好呢,你安的什么心?”
“老爷子今天说话可都是火药味,别是找对我吧?”王刚听出安二爷语气不对。
安妮连忙打圆场:“王刚老师,二爷就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专家评委说夜壶到底是真是伪?”
“这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就是担心老爷子别再晕倒一回,那我可担不起这责任!”王刚又卖关子。
大家觉得不可掉以轻心。
“等等!先别说!”戈玲想了一招,转身跑回自己办公室。不一会儿,拿了一瓶药回来,“二爷您含嘴里备着!……”
安二爷不敢大意,依言将药丸含到嘴里。安富、安贵、安财一齐搀扶住安二爷。刘向前守在电话旁,严阵以待,一旦有情况以便及时拨打120。
一切布置就绪,安妮像现场导演一般倒计时:“准备!5、4、3、2、1,开始!”王刚习惯性地立刻进入主持节目的状态:“观众朋友你们好!这里是《天下收藏》节目现场,我是王刚……”忽然反应过来,“哎不对啊!我怎么主持上啦?这事儿闹得!”
安二爷含着药丸,说话含糊不清,“俺挺得住,你就说吧,青花大夜壶到底真不真?”
“那我可就宣布了——青花云纹竹影大夜壶……”王刚环顾全场,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等待着。
“不真。”王刚淡淡道出。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安二爷。只见安二爷愣怔了半晌,忽然挣脱三个儿子,伸手怒指王刚:“和珅!你这个恶人!”
王刚被安二爷骂得一愣。
“想当年,乾隆爷对你不薄,你富可敌国还不知足,还想把乾隆爷的夜壶占为己有。乾隆爷没给你,传给了嘉庆,你就老大不乐意。后来又想方设法想从嘉庆手里把夜壶抢过来,嘉庆一生气就把你杀了,从此你怀恨在心,直到现在还小心眼,愣说嘉庆这夜壶不值钱!”
编辑部大家无不愕然。
“安二爷真高!清朝那点儿事儿,用一夜壶就都给串起来了!”袁帅说道。
王刚啼笑皆非,“嘁,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和珅是和珅,我是我,两码事儿!”
“你这张脸全国人民都认识,谁不知道你就是和珅?!到哪儿你也瞒不住!”
“我只不过是扮演和珅!”
“那咋就你演得好?你要不跟和珅一个鼻子眼儿出气,能演这么活灵活现?和珅坏,你得比和珅更坏,要不咋能演得像?!”
“我跟您说不清!咱不说和珅了,咱接着说这夜壶。”王刚试图转移话题,“该夜壶胎质疏松,釉面稀薄,画工粗糙,不可能是皇家用品……”
“住口!你这个奸臣,就会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你的话根本不能信!”
“简直是莫名其妙!”王刚被安二爷弄得下不来台,气恼地站起身要走。
“王刚老师,请您别生气!”安妮连忙劝阻,“二爷他一时着急,犯糊涂了……”
“俺不糊涂!他和珅脑子才让猪油糊上了,他心术不正!”
安二爷不依不饶,王刚拿他没辙,只有一走了之。
王刚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位中年人——东方夜壶文化研究中心的胡研究员。此人举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察看大夜壶,周身上下,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编辑部里鸦雀无声。大家伫立在旁,密切关注着。安二爷更是目不转睛,屏息以待。胡研究员一番考察过后,直起腰来,动作缓慢地收起放大镜和其他工具,一副若有所思状。大家都等待着结果,见他如此缓慢,便愈发焦急。
冷不丁地,胡研究员大喝一声:“好!”
众人被吓了一跳。安二爷下意识地捂住心脏。安妮和戈玲手疾眼快,一个掰嘴一个塞药,让安二爷含上几粒药丸,以防万一。
胡研究员诗兴大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
众人愈发一头雾水。
“胡研究员,我听出来了,您对夜壶钟情已久了……”
“是夜壶文化!多年来,我呕心沥血孜孜以求的,就是要把夜壶文化研究推向新**!”
“胡研究员,您研究了这么久,这个夜壶到底是真是伪,能告诉我们结论吗?”
胡研究员侃侃而谈:“知道结论不难,难的是知道结论背后的文化!这就要从源远流长的夜壶文化说起。话说夜壶起源于中国北方,因为北方冬天非常寒冷,尤其到了晚上,滴水成冰——假设一男子尿频尿急,不得不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出来,到天寒地冻的外面小便,从人体排出的温热**遇冷空气突然凝结……你们可以想象一下那种情景……”
“胡研究员,我们就不想象了,我们已经一致认识到夜壶的重要性了!”袁帅打断道。
“这里必须明确一个概念,夜壶不完全等
同于尿壶,只有男人的尿壶才能称作夜壶,而女人的尿壶一般称作尿鳖子,有句俗语——老太太的尿鳖子,挨呲没够——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夜壶其实很MAN!”
众人面面相觑。
“进入明朝,夜壶文化出现了一个光辉灿烂的高峰。当时,夜壶风靡全国,男性均以使用夜壶为荣,各种材料、样式的夜壶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刘向前不禁感慨:“这从另一个方面说明,明朝那时候男的也犯前列腺!”
“明朝推崇夜壶以永乐大帝为杰出代表,他用的夜壶是金的,大臣用银的,依此类推,府衙级用铜的,县衙级用铁的,农民用陶的。可见,夜壶折射出了中国封建官本位文化的缩影。”
安二爷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哎,胡研究!”
“胡研究员!”安妮连忙纠正。
“胡研究员!你说了半天金的银的,俺这个夜壶可是瓷的!”
“时光如梭,弹指一挥间,话说到了清朝,乾隆皇帝更加追求生活品质,对夜壶也精益求精,摒弃金银,选择青花瓷,这恰恰反映出乾隆很有艺术品味!”
“这么说这夜壶真是乾隆的?”
“当然!”
安二爷惊喜交加,安妮怕他犯病,连忙提醒:“淡定!”
“那专家评委咋说不真呢?”
胡研究员早有打算,显出一副江湖嘴脸,“正好,我正要向专家开战呢,这回可让我找着茬儿了!我还专拣个儿大的,把他灭了我就成老大了!上来就拼命,甭假客气,招招直奔死穴,怎么狠怎么来,语不惊人死不休!不信引不起轰动效应!不成功便成仁,你们放心,我保证让夜壶跟我一夜成名!”
胡研究员走后,安二爷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得意地在屋里转磨磨。除了安家父子,安妮也在场。
“胡研究说了,夜壶是真的!夜壶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安富哄劝,“爹,您在这不回家,俺们哥仨名声不好听!咱回家吧!”
“胡研究还说了,夜壶最少值上千万!上千万啊,这得买多少亩水浇地啊!”
“爹,买地也得回家买,咱回吧!”
“买地剩下钱咋花?打着滚也花不完啊!”
“爹,有钱回家花。咱回吧!”
“回去行,俺有条件!”安二爷趾高气扬地看着三个儿子。
“爹您说!”
“俺要吃香的,喝辣的!”
“吃喝不算事!”
“俺叫你们上东,你们不能上西;俺叫你们打狗,你们不能骂鸡!”
三个儿子面露难色,“爹,俺们好歹在各自家也是一家之主啊……”
“胡研究说了,嘉庆是皇上,可乾隆是太上皇,皇上听太上皇的!你们在各自家好比嘉庆,俺好比乾隆。你们答应不答应?”
“答应!”哥仨无奈,咬牙答应。
“俺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你们娘死得早,俺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养活大你们,俺没享过福……懂了吧?”
“懂!俺们仨好好孝顺您,让您享福!”
“你们仨不行!烦了给我宽心话,冷了给我焐被窝,没白没黑陪着俺——你们仨哪行?”
三个儿子一时没明白,还是安妮最先反应过来,“二爷想找个老伴儿!”
三个儿子齐刷刷望向父亲。安二爷干咳两声,表示默认。
三个儿子有些尴尬。“爹,您都这么大岁数了……”
“岁数大咋啦?夕阳红嘛!你们不答应,俺就不回去!”安二爷打定了主意。
“三位叔,老年人也需要感情归宿,如今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安妮劝解。
这时,戈玲、袁帅、欧小米、刘向前、何澈澈闻声进来。
“从二爷来编辑部到现在,我认为这是唯一一项正当要求!”袁帅说道。
众人连声附和。见此情景,三个儿子只好暂且应允。
“行!只要爹您回家,我们帮您找!”
“俺有条件!”安二爷环顾编辑部几个人,“对方学历要二女子以上,年龄要戈主编以下……”
“我准有那么老吗?太伤自尊了!”戈玲不大高兴。
接着,安二爷一一列出具体条件——身高要何澈澈以上,体重欧小米以下,长得杨贵妃以上,脾气刘向前以下。而袁帅,则被摒弃在各项条件之外。总之,安二爷的话把大家都得罪了,众人纷纷侧目。
太上皇选妃尚未议决,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身穿中式对襟褂子,头发一丝不苟。
“您也是研究夜壶文化的?”
“别拿文化找乐了,还夜壶文化?!本人不谈文化,只谈价钱!”男子掏出一张名片,刘向前伸手去接,对方却没给,“谁是主家?”一眼发现安二爷,“嘿老爷子,让我一番好找!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是著名古玩家,业内人称三只眼。大家都知道,第三只眼是慧眼,以此形容本人对古玩独具慧眼!”
安二爷此时正高兴,“这么说,你也断定俺这夜壶是真的?”
三只眼却直言不讳:“真的?别说我三只眼,就是两只眼一瞅也知道不真!甭看款写的是‘大清乾隆年制’,其实是嘉庆年间的东西。因为乾隆当时是太上皇,所以官窑烧出来的东西题款还得是乾隆爷。行里都知道,嘉道的东西本来就不值钱,您这连嘉道官窑的东西都不是,连正儿八经的民窑都算不上,充其量是村里土造儿!”
安二爷一听,立刻把眼珠子瞪起来了,“俺祖上亲口说是嘉庆皇上用过的,还能有假?”
“老爷子,这行里最忌讳说故事!也许嘉庆确实在您祖上家里歇过脚,也确实用这只夜壶小便过,但不能说明夜壶就是嘉庆的——万一这夜壶是您祖上借给嘉庆用的呢?”
不光安二爷哑口无言,就连编辑部大家都觉得不无道理。
“胡研究都说这是真的!”安二爷不甘心。
“研究那是理论,空的!这行里讲实战!三只眼绝非浪得虚名,不是吹,经我三只眼过目的东西何止千千万万,还从没打过眼!”
安二爷不禁心里发空。
“老爷子甭着急!我大老远来一趟,光告诉您东西不真,这不纯给您添堵来的嘛,咱不干这事儿!实话跟您说,我是来跟您谈合作的!”
“你不说这夜壶不真嘛,还合作啥?”
三只眼掰开嘴,让安二爷看其中一颗金光闪闪的假牙,“瞅见了吧?这颗金牙不真,比真的值钱!”
众人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夜壶是不真,可是一旦交给我,经我一包装,就能让它赚钱!而且是赚大钱!”三只眼秘而不宣地说,“假亦真来真亦假,这里头学问大啦……”
三只眼走后,安二爷愁云满面。夜壶的事波诡云谲,编辑部众人也放不下。
“三只眼说的包装,其实就是作假!古玩行里作假太普遍了,而且买家只能自认倒霉。别的商品都打击假冒伪劣,就古玩,这叫玩儿得高!”
“二爷,您打算跟三只眼合作吗?”
在这点上,安二爷态度鲜明,“什么假亦真来真亦假?!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俺不干那以假乱真的事!”
袁帅带头鼓掌,对安二爷表示赞许:“这才是安二爷的本色!”安二爷却高兴不起来,“可是,这夜壶到底真还是不真?”
“爹,管它哩!不真就不真,咱还照样过日子!”
“就是!更消停!”
这时,随着一阵脚步声,两个风尘仆仆干部模样的人出现在编辑部门口。只消一打量,他们就认出个八九不离十。
“你就是安老汉吧?你们是安老汉的儿子?电视上瞅见你们了!”
“你们也是捣腾古玩的?”
“听乡音还没听出来——我们是县旅游局的!这是我们局长!”
双方寒暄过后,安二爷不解地发问:“旅游局找我干甚?”
“你不是有祖传青花大夜壶嘛,这是咱们县文物考古的重大发现!电视播出当晚,县里连夜组织专门会议进行研究,认为这是一个良好契机。我们一定要紧紧抓住这个契机,一举提高我县知名度,大力发展我县旅游,拉动全县经济!”
“夜壶能有这么大用处?”
“县领导指出,一定不能低估夜壶的作用,并围绕夜壶大做文章,夜壶搭台,经济唱戏!根据县领导的指示,我们旅游局迅速采取了几项重大举措。一、将安家旧居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翻新改建为‘嘉庆皇帝行营’纪念馆,供游人参观游览;二、在嘉庆皇帝当年小解处竖碑纪念,以使这段历史永远铭刻在后人心中;三、建立夜壶博物馆。除了突出展览这只云纹竹影青花大夜壶之外,还要搜集各种各样的夜壶,集夜壶之大成,使之成为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博物馆!”
众人不禁瞠目结舌。
“这么说,安家真要光宗耀祖啦?”
“局长,有个问题,就是关于夜壶的真伪,专家们还存有争议……”安妮很谨慎。
“怎么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们县还怎么开发旅游?不是真的,我们县还怎么拉动经济?就是真的!说不真的那些人都是别有用心!总之,我们坚决要以夜壶为切入点,盘活全县经济!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当初安二爷揣着夜壶来北京,本就想来撞大运,没承想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夜壶真伪越来越说不清。一切都如雾里看花。安二爷犟脾气上来,非得要拨云见日,“俺这趟北京不能白来,非得弄个心明眼亮!”
“二爷,《天下收藏》咱也去了,胡研究员、三只眼他们也来了,说什么的都有,您信谁的?”
“俺谁也不信!他们说话不够分量!俺要找个有分量的!”
“那您说谁有分量?”
“就老在电视上嘚嘚嘚、嘚嘚嘚那个人!他有分量!”
大家猜测着。
“现在是个人就在电视上嘚嘚嘚、嘚嘚嘚!您说的哪个?”
“就那个——专门说文物的,号称高保真!”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人:“甄专家!”
甄专家还就真给请来了。
安二爷把夜壶抱出来,轻轻放在甄专家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去除包裹层。甄专家悠闲地品着茶,对面前的东西似乎不感兴趣,不等安二爷剥完,就站起身溜达开去,一边与戈玲闲扯。
“现在你们编辑部鸟枪换炮啦!”
“变化是不小。您变化也挺大的,我记得您当年跟我们也算是同行,哪承想现在成了著名收藏家啦?!这不,连安二爷都是您的粉丝,那么多专家说的他都不信,非得请您亲自掌掌眼!”
此时,安二爷已经把夜壶剥出来了,请甄专家过去看,“俺就信你!你说它真它就真,你说它不真它就不真!俺再不找别人!”
甄专家对桌上的夜壶却看也不看,“收藏是好事儿,但是要有一颗平常心!”
“俺这件东西确实不一般……”
“都这么说!现在是收藏热,我看是热过头,都发高烧了!上周三有个人拿来件东西请我看,说是乾隆的,我说你这不是乾隆的,是前天的——明明就在超市里有卖的!”
“俺这夜壶超市没卖的!”
“老爷子还挺逗!”甄专家被逗乐了。
“俺要有你这两下子多好!见天跟这些宝贝打交道,有福啊!”
“刚开始那时候确实!腰包里钱虽然不多,可想方设法淘换件东西,那种幸福!现在,再好的东西,那种幸福没了,不幸福了!”
“嗯,每天过眼的东西太多了,严重审美疲劳!”安妮理解。
“所以,我现在对给人看东西这事儿,不光是没兴趣,简直是恐惧!”
“那您整天忙什么呢?”安妮问。
“上电视啊!”
“老看见您,侃侃而谈的!”
“那都不算什么了,前段时间我主要是当嘉宾、当评委,什么电视服装设计大赛、电视模特大赛、电视什么什么赛,巨忙!目前呢,我正准备向娱乐圈发展!”
众人大感意外。
“我天天跑娱乐新闻,还真没听说!您进军娱乐圈,打算是唱歌还是演戏?……”欧小米很好奇。
“评书啊!”
众人更是大愕。
“您说评书?”
“不信?这么着吧,我现场来一段,你们听听!”甄专家来了兴致,绕到桌子后面,挺身站立,拿个东西当惊堂木,啪地一拍,模仿单田芳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英雄也有落魄时!话说秦琼秦叔宝囊中羞涩,被迫要卖宝马良驹。这一天,秦琼……”
安二爷早已面沉似水,此时再也按捺不住,气冲冲抱起夜壶就走。
“二爷您去哪儿?”
“回家!”
“夜壶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没说法呢……”
“还说法儿呢,都说上秦琼卖马啦!一个比一个不着调!俺谁也不问了,俺把夜壶带回去,传给儿子,儿子传给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安二爷信心百倍,“一千年以后,俺不信它不是文物!”
(本章完)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