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

第十三章(2)

达兰再蠢,也不会太露骨。她娇羞又含有几分醋意地说:“皇上当然还会从马皇后的儿子里选了,还用问吗?”

朱元璋说:“那倒不一定,所有的皇子,都是朕的骨血,一视同仁,择贤者而立才服人。”

达兰进一步试探:“人家不都说燕王有皇上之风吗?皇上是不是看中老四了?”

朱元璋的戏做得很充分,天衣无缝。他说是有此意,老四干事果断,既有敢作敢为的一面,也有充满智慧的一面,但是——

这个语气转折给了达兰以极大的希望,她太心急了,不等朱元璋自己道出“但是”后面的内容,达兰抢先说道,“燕王太跋扈了,不容人,他若君临天下,怕树敌太多,对社稷不利。”

朱元璋表面表示同意她的见解,心里却很反感,他有意沉默下来,不再开口。达兰下地为他重新沏了一壶加了大枣的茶,捧给他说:“总有十全十美的吧?也不能不选一个呀!就是都不行,羊群里总得挑出个骆驼来呀。”

朱元璋懂得,她是在暗示朱元璋,说出朱梓的名字来。他故意不说,说以后再说吧,悻悻然地钻进绣龙罗被中想睡觉。

达兰好不失落,她鼓起勇气又把睡袍扔到了地上,光着身子俯在了朱元璋身上撒娇:“我就知道,皇上对我不行,都是虚情假意。”

朱元璋问:“何出此言?朕什么时候对不住你了?当初朕冒了多大风险,才把你接进宫中,又封了贵妃的呀!”

达兰说,这都是假的,如果皇上真对她好,就该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子以母贵呀。说到这里,她的泪水都下来了,嘀嘀嗒嗒地掉在朱元璋的胸脯上。

朱元璋心里涌起一阵厌恶感。他最恼恨上床时掺杂权势和别的杂念,每次他临幸妃子宫女们,总要在上床前摈除杂念。朱元璋实在忍受不了她的肤浅和无聊了。

他猛地推开达兰,火愣愣地坐起来,对她大加训斥:“收起你那非分之想,别说朕现在根本没有废立的念头,即使有,选一万个太子也选不到朱梓头上,这原因还用我说吗?你死了这条心吧!”

朱元璋无法控制他的暴怒,他试探的结果让他伤心,让他不能容忍,就是马皇后、宁妃,也没人敢这样张狂!

朱元璋临走时扔下的话更具有毁灭性,他明言,有御史告发朱梓,擅自设立私家军,如不认罪,他立刻削了他的封号。

朱元璋取消了在仁和宫过夜的打算,深更半夜闯了出去。

达兰犹如被人扔下了荒凉的、阴冷的、危机四伏的深涧,六神无主,欲哭无泪,她甚至后悔,方才在朱元璋翻脸时,为什么不拔下墙上的剑一剑刺死他!

破釜沉舟

朱元璋悻悻地走后,达兰好一会儿才从惶惑与惊恐中醒过神来,她绝望了,她知道,不管她多么妖冶,多么会俘获男人的心,也都无法改变朱元璋了,他已猜到朱梓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只不过碍于脸面引而不发就是了。

这样看来,若想让儿子夺得江山,那只有夺取,而不是和平的继承!就在达兰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又一个霹雷在她头上炸响了,胡惟庸告诉她,朱元璋不知为什么生那么大气,在他面前说,如果查实了朱梓私蓄兵马一事,就要废了他。

胡惟庸带来的消息把达兰逼到了破釜沉舟的境地,她已没有回头路了。下一步等待她的是什么,已可想而知,儿子朱梓被褫夺王的封号,她自己被打入冷宫,不但她母子替陈友谅报仇、夺取皇位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也许连普通人相安无事的日子也不可得了。

达兰的个性是火爆的,不是任人宰割的,她必须抗争,哪怕代价是鱼死网破。她明白,除了儿子没有可以借用的势力,大臣中没有,后宫里也没有,唯一抓在手上的只有胡惟庸,好在他是个举足轻重的丞相。

达兰尽力使出女人缠绵的本事,把胡惟庸弄得神魂颠倒,然后趁机要挟他倾其全力助自己一臂之力。

她小看了胡惟庸。即使他看上去那么投入地与达兰**的时候,他也没有放松警惕,随时准备对付达兰的各种招法。这一次,达兰也不隐晦了,公然摊牌,说要找个机会在酒里下毒,毒死朱元璋。

胡惟庸虽然知道她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却也没料到她这样歹毒,他确实吓了一跳。

“你别想溜掉。”达兰冷笑,她紧紧抓住胡惟庸不放。胡惟庸经营这么多年,朝野内外,到处是狐群狗党,可以说是堂上一呼,阶下百诺,只要胡惟庸肯全力扶持朱梓登大位,谁反对也是枉然,想动刀兵,也是自取灭亡。

胡惟庸心头在暗暗打鼓,自己算是上了贼船了,从贼是死路一条,跳下水去也是死路一条。但胡惟庸在万死中也会觅一个生存的空隙,办法总是有的,只是在达兰近乎失去理智的时候,胡惟庸不能与她针锋相对,只能顺着她的意志办。

达兰让胡惟庸开始调动军队,配合朱梓杀向京都的亲兵,只待朱元璋一死,立刻杀入京城,扶植拥戴潭王承继大统,并可以马上号令天下,再有哪个皇子起兵,那就是谋反,便可讨而诛之。

胡惟庸都答应下来了,达兰怕他是敷衍自己,又勒令几天后把他能节制的大将们集合到胡惟庸的外宅里,她要认定并且训话。

这可让胡惟庸为难了,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答应下来。

达兰这才高兴了,她眉飞色舞地把她谋刺朱元璋的计划说了出来。

朱元璋的生日是举国同庆的日子,他要接受百官、万民朝贺,分不开身,达兰准备在万寿节的前一天请朱元璋到她的仁和宫赴家宴,只要他肯来,这一天便是朱元璋寿终正寝的大限。

胡惟庸说就怕朱元璋不肯去,特别是达兰已经表达了废长立幼的意思后,朱元璋出于气愤也不会去。

达兰却显得很有把握。她问胡惟庸,你还没领略我**的功夫吗?她说朱元璋只有在她这里可以忘情,达到的地步,不怕他不来。

胡惟庸暗暗叫苦,把达兰悄悄送回宫里之后,胡惟庸没有马上回相府去,他在外宅里躲了一个整夜,冥思苦想,觉得自己如同落在井里的人,左右碰壁,沉下去便要溺死。

阴谋覆灭

两天后,达兰又到胡惟庸的外宅来等胡惟庸了。

一散朝,他的心腹递上了一封信,说:“老家来亲戚了。”

胡惟庸的头轰的一下胀大,这是他与达兰私会的暗语。

这样频频幽会是很容易坏事的,朱元璋耳目极多,他本人又多疑。他在皇觉寺当和尚和起事之初,靠的是同乡、放牛的朋友徐达、汤和那些人,后来想要攻州夺县出人头地了,靠的是李善长、冯国用,称王后又靠刘基、宋濂这样的大贤出谋划策,当了皇帝后,他又偏听胡惟庸的,但近来胡惟庸发现他渐渐谁都信不着了,似乎与他一起受戒的小和尚云奇才是他真正不须防备的心腹。是啊,也有道理,一个浑浑噩噩的小太监,没有死党,没有家庭后盾,没有,他是安全的。

发昏当不了死,他还得去见达兰,她交代的使命,胡惟庸根本没做,正不知怎样与她周旋。

达兰显得很兴奋,她一反常态,没有急切地脱衣服上床,因为兴奋,脸都涨得发红了,她也不问胡惟庸的诺言兑现得怎么样,只是向他宣告,朱元璋早消了气,答应九月十七日万寿节前夕在仁和宫过,达兰连宫中舞蹈都安排下去了。

胡惟庸不动声色地听着,他在想,这里面是否有诈?朱元璋会不会疑心到达兰?已经要夺潭王爵位了,又这样破格对待达兰,是福是祸?

见他愣神,达兰说:“不过,砒霜还没有弄到,你给我弄来,明天派人来取。”

胡惟庸一听,脸都变灰了。这女人,竟然毫不放松地把自己牢牢地拴在她的石榴裙上。一时好不后悔,当初为了进身,舍生忘死深入敌营,把达兰这个绝代佳人弄出来献给朱元璋,没想到天报应,到头来自食恶果。

见他神色不安,畏首畏尾的样子,达兰又纵声大笑起来:“看把你吓的!你不过是个秦舞阳而已,一上阵吓尿裤子了!砒霜我早有了,足够药死十个朱元璋。”胡惟庸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达兰说:“朱梓已经得到了我的指令,亲率一支骑兵,晓行夜宿,将在九月十六日赶到东安门外隐蔽起来,准备与城内呼应,一旦弑君成功,你指挥羽林军在皇城动手,迎接朱梓入城,杀入皇宫。”

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达兰说起来很平常,声音娓娓动听,好像女人在讲家长里短,胡惟庸听后汗毛发乍,脊背直冒凉风。

她这才问起胡惟庸的准备怎样了,胡惟庸想应付一下,便说正在秘密进行。达兰火了,问他是不是害怕了?是不是想敷衍了事?

胡惟庸只得说,他可以调动羽林军,还有五个卫所的兵力,但因为人多嘴杂,事成之前怕走漏风声,谁都不愿前来相聚,这样机密大事不宜张扬。他劝达兰别让朱梓大张旗鼓来京师,化上妆三三两两分批来才不会打草惊蛇。他又想出个主意,一旦杀了朱元璋,一定要严密封锁消息,然后假传圣旨,宣潭王进京,甚至伪造遗嘱,让潭王继皇帝位,这不比用武力夺位更省事吗?反正已经捷足先登,当了皇帝,谁再反,就是犯上作乱了,胡惟庸说他已着手草拟新皇帝即位告天下诏书了。达兰一听这才又高兴了,重复了事成封他八千岁、铁帽子王的许诺。

事实上,胡惟庸什么也没干。既没起草告天下书,也没调动一兵一卒,这消息连他最亲信的陈宁,他都没露半个字。

一是胡惟庸没有最后拿定主意,不知道达兰栽下去的秧结出来的是成葫芦还是瘪葫芦,他不能贸然地以身家性命相许。

万一达兰真的成功了,胡惟庸随机应变也来得及。他想得最多的是达兰败露了怎么办?这样的结局对胡惟庸的威胁最大,她的嘴不会那么老实,也不会撬不开,那他胡惟庸可就到了末日了,他必须避免与她一同沉到无底深渊的下场。

正在胡惟庸犹豫不决的时候,这天早朝时,朱元璋接到了一件奏疏,变得心绪烦乱,匆匆散朝。

朱元璋也没有让胡惟庸留下,胡惟庸在朝房更衣室里等了两个多时辰不见动静,才怏怏出宫。他心里有点发毛,忙打发亲信通过各种渠道去刺探,先是传来消息,朱元璋连续召见了包括徐达、汤和在内的武将,把太监全轰了出去。

随后达兰派人跑来告诉胡惟庸,说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朱梓的三千骑兵昼夜兼程,向金陵来了。胡惟庸心里咯噔一下,心里不禁骂道:“这娘们,女人到底是女人,这不是自己找死吗?”他判断,令朱元璋坐立不安的必是这个消息。

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胡惟庸这里的情报都是令人放心的,朱元璋那里很平静,仁和宫里整日里充斥着丝竹管弦之声,舞女们在排演祝寿的舞蹈,达兰亲自督演,朱元璋还饶有兴致地去看了两次。

胡惟庸听得心惊肉跳。朱元璋的水太深了,他难道不是在不动声色地观看着一场阴谋的出场和覆灭吗?胡惟庸又一次觉得背后直冒凉风,他好像感到了一把冷光四射的刀剑在他头上悬着,随时可以落下,而操刀的人正是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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