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难怪,顾应麟是顾家最小的儿子,可是却给顾家带来了莫大的希望,因为他在四年前通过了府试,只差一步就能考上秀才。
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家里出个小小的秀才也是莫大的荣耀了,即便是整个桐平镇,秀才也是屈指可数,可见应试之难。而做了秀才,就等于打开了另一扇大门,只要再接再厉,考个举人乃至进士回来,那么,做官指日可待,连带着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将会改变,从此踏上新的台阶,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道理。
此刻,顾春芽的目光交替落在了顾应麟跟金氏的身上。
顾应麟跟徐氏长得很像,都是瘦长个儿,像根竹竿似的,看上去弱不禁风,金氏就丰满多了,脸如银盘,丰胸肥臀,穿了身荔枝色的细布袄,鹦哥绿棉裙,整个人十分圆润。
她头上还戴了一支莲花金簪,耳朵下方垂着两粒小指甲般大的米色珍珠,提着小巧的竹篮,在穿着粗布衣服的一众人群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还不提东西进来,愣着干啥?”徐氏领着他们去上房,一边还扭过头来说了周氏一句。
周氏便去拿顾应麟随身带来的行李。
“我自个儿来,三嫂你先进去。”顾应麟忙道。
“叫她来,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不多歇歇?”徐氏直接就去拉顾应麟的袖子。
顾应麟这才作罢,歉意的看了一眼周氏。
金氏却当没看见,下颌微微抬起,就在要跨入门槛的时候,盖在竹篮上的蓝色棉布却被顶了开来,从里头露出了一个雪白的猫头,“喵”的叫了起来。
顾春芽呀的一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只猫。
没想到金氏竟然还养了宠物,看起来宝贝的很,都用竹篮随身带着呢。
“雪团,饿了啊?”她伸出肉乎乎的白手去摸那只猫的头,转头问徐氏,“娘,鱼煮好了没,雪团饿了。”
徐氏就去喊周氏,“把鱼弄给雪团吃。”
周氏忙的脚不沾地,放下东西又跑去了厨房。
顾老爷子有点儿看不下去了,这会儿家里人都还没有吃饭呢,倒先要弄给那只猫吃,实在太不成样子,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小儿子,小儿媳今儿才回,那猫是小儿媳心肝一样的宝贝,也就算了,便没有再说,甩了袖子坐下来。
看到这一幕,顾春芽奇怪了,这小婶啥来头,连顾老爷子都要给面子,难不成,她上头是有人的?
这人都没肉吃,还给个猫吃鱼,放哪里都少见的很那!
“姐,今儿真烧鱼了?”她小声问顾冬儿,“我咋没看见哩,哪个去买鱼的,咱们也有得吃吗?”
顾冬儿扑哧笑了,“吃啥鱼啊,那是给小猫吃的,就是河里那些小猫鱼,两文钱能买一大盆,这你都不记得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顾春芽释然了,幸好没弄出猫能吃,人不舍得吃的东西,那她可不能忍,人怎么能比猫还贱呢?
周氏很快就端了一碗小鱼跟米饭拌好的猫食放在屋子的角落里。
那猫闻到了鱼香,一下子就从竹篮里跳下来,直扑饭碗。
金氏展开了笑颜,看了几眼方才坐下来。
“可是热闹的很?陶老太太娘家来人了没?”顾老爷子发话了,“可惜我们年岁大了,竟不能去。”
“摆了二十来桌,太婆的三哥也来了,很热闹,太婆跟岳父岳母都说,咱们送了重礼,说爹跟娘太客气了,怎么会怪没去,说恨不得都过来见一见爹娘呢。”顾应麟笑着道。
顾老爷子就很高兴,笑了几声,“你岳父也是忙,给主薄大人办些文书差事不容易呀,这些礼该送,能过七十大寿可是有福的人那!”
听到主薄二字,顾春芽顿时有了想法。
他们桐平镇与附近另外三个小镇都隶属于苏县,苏县范围很广,还包括八个村庄,这些地方统统都是归县令一个人管的,而主薄就是县令的左右手,专为辅佐县令而设,也是实实在在的九品官。
那金氏的父亲既然是给主薄做事,又是管理文书什么的,应该就是小吏之类的职业,相当于现在的文秘。
搁在将来,那实在普通的很,哪个公司没有几个文秘呢?好些文秘甚至都是兼顾打杂的,可在古代,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讲,衙门里的职业都是可望不可即,就是地位地下的皂隶,那也得有人脉才能当得上,更何况还是个文职。
难怪顾老爷子会另眼相看呢!
也难怪金氏看起来有几分傲气,行为举止不像一般人家出来的。
“话一会儿再说,肚子都饿了,”徐氏指挥杨氏,周氏,“你们快把饭菜都端上来,那肉骨头汤记得热一热。”
之前也没听杨氏说,看来这肉骨头还是专程去买来的,真是把那二人当贵客一般对待了。不过顾春芽也不馋,他们大房得了簪子的钱之后,杨氏就买了骨头熬汤给她喝,一天两碗,不过都是在饭后或饭前,省得引起徐氏的不满,也招人眼红。
杨氏跟周氏就去摆饭了。
金氏动也不动,只瞧着自个儿的猫。
徐氏的脸色难看起来,但也没有说什么。
顾应麟倒是问,“咋不见二嫂?”
“病着哩,受凉了。”徐氏道,也不打算细说这件事。
顾应麟就点点头,从带来的包裹里头取出一个盒子,“有四支绢花,娘子她姨送的,咱们瞧着给夏荷几个戴正好,就收了。”
徐氏眉开眼笑,把盒子打了开来,仔细瞧了瞧。
顾春芽瞄了一眼,看到那花像是轻纱做的,两支桃红色,一支鹅黄色,还有一支玫红色,倒也算漂亮,心里就想着顾冬儿戴哪种颜色最好看。
谁料到徐氏见顾老爷子又去看棋谱了,便把盒盖一关,“那几个都还小呢,现在哪用得着戴,以后大了再买就是,我看就先给夏荷罢。”
顾应麟愣了愣,看了顾冬儿,顾春芽一眼,“这……”
“这啥呀,先吃饭。”徐氏站起来。
顾应麟好似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哦了一声。
顾春芽瞅见顾春竹的脸变成了猪肝色,知道她心里气得很,要说一大家子里谁最痛恨“偏心”,只怕非顾春竹莫属。她叹了一声,对顾冬儿道,“谁叫咱长得不好看,连绢花都不配戴,也只有归夏荷姐一人了。”
顾冬儿笑了笑,“不就是绢花么,我赶明儿给你做一个,柳大婶会呢,我跟着学过一点,那绢布到时候去问茹姐要。”
“还是有个姐好呀,疼我。”顾春芽搂住她手臂笑。
顾春竹差点没吐血,长得不好没绢花戴也就算了,可别人还有个会疼人的姐,她有啥?她只有一个专门抢她东西的姐!
“爷爷,那花我也要,四叔说了给咱们的,咋奶只给姐一个人?”她大叫起来。
徐氏嘴角一抽,恨不得甩顾春竹一耳光。
明明是姐妹俩,做妹妹的咋老是坏姐姐的事!
绢花戴顾夏荷头上那是锦上添花,给别人戴不是浪费么。
顾老爷子听见了,眼睛从棋谱上移开来,“咋回事?”
“是如意她姨送夏荷的绢花,那死丫头眼馋呢,也要。”徐氏直接改了原先的说辞,说成别人本来就是送给顾夏荷一个人的,还把脏水往顾春竹身上泼。
顾春竹不干了,“四叔说是送给咱们几个的,不是光给姐的!”
“你还胡说呢?”徐氏骂道,“死没良心的,你才几岁大,要戴去给谁看?你姐正是要好好打扮的时候,你倒是急着要嫁人,一点不害臊!”
顾春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四叔,你快帮我,奶栽赃我呢!”
顾应麟看看徐氏,脸色极为尴尬。
见他不说话,顾老爷子只当是顾春竹胡搅蛮缠,就叫了顾应奇把她带回去,省得搅了别人好好吃饭。
可怜顾春竹哭到嗓子哑,也没人替她说话。
顾夏荷倒是想说,可被徐氏瞧一眼,那嘴巴就张不开了。
金氏像是见惯了的,嘴角撇了撇,慢吞吞走到饭桌边坐下来。
幸好自己没有贸然出头去争那绢花,看来这四叔也是怕徐氏的,连个实话都不敢说,小婶又是漠不关心的样子,顾春芽摇了摇头,也坐去了桌边。
今天总算看见腊肉了,煮熟了切成薄薄的片,整齐的码在盘子里,除了这道凉菜外,还有凉拌地菜,那地菜是新鲜挖出来的野菜,放了点儿醋,放了点儿糖,酸酸甜甜的很好吃,顾春芽吃了好几口,竟觉得比腊肉还要鲜美。
要是用这个做包子馅,铁定也美,她记了下来。
一顿饭吃完,顾应麟跟金氏反而没吃几口,其他人倒是饱了口福。
徐氏很不高兴,问,“你们俩咋都不吃呢?”
顾应麟道,“还不太饿,路上吃了点儿东西。”
金氏则皱眉道,“油腻腻的,不如喝粥呢。”
她花钱花心思讨好的,居然换来小儿媳这个回答,徐氏气得一个倒仰。
回房时,顾应麟道,“你咋这么说话,爹跟娘都是好心,怕咱们在路上吃了苦,才弄这些肉……”
“吃苦?”金氏哼了声,“带的干粮都是肉做的,稀罕这些?真有本事,咋不天天吃肉,有这点儿钱还不如省着花,也好过以后每天吃素!”
“总没有亏了你,咱们没得吃,总尽你吃的。”
“还不够塞牙缝。”金氏扭身进屋,“你别我啰嗦这些,我爹说了,你明年考上秀才才是正理儿,要再考不上,我爹的脸都丢没了,当我嫁给你图什么呢?去年陈大复都考上了,把我爹给气得,要不是差一步,我可是嫁给他了!”
顾应麟脸色发黑。
金氏一摔门帘子进去了,只听到她逗着猫儿玩。
顾应麟咬了咬牙,转身去了另一屋看书。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都有粽子吃,合家团圆,另谢谢may妹妹,寞然回首的粽子,紫妍·赵一霖的评价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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