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这个故事是构思《苏绣旗袍》时的一个无头无尾的小片断,没想到能有一天把它独立完成。人名都懒得费力想,依然用叶小愁,如果大家觉得故事不够悬疑,希望见谅。
雨后的医院的天台带着些许凉意,地面的积水反射出天空的蓝,我喜欢这空气中雨水冲刷过泥土的味道。只是本应该安静的下午现在变得喧闹了许多,从天台望下去可以看到院子里几辆警车如同虫子一样趴在那,不时后山还会传来几声狗叫,回声不止。听说为了寻找还可能存在的尸体整个后山的土都被挖了出来,刚刚长出的野菊全都被翻出地面,凌乱地扔了一地。这样的夏天午后尸体想必早已高度腐烂,野菊的根会深深扎入尸体,刺入皮肤包裹住肌肉,吸取着异样丰富的养分。只需要再有几个月时间这些植物就会将尸体的血与肉化成自己绽放的花朵,可惜没办法看到它们开放的样子了。
女孩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她把身子压在天台围栏上,上半身如同吊死鬼一样垂着,长发在风里飘着,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见病服下面凸出的BRA背带。几根头发飘落下来,她伸手去够。我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以免给已经足够忙碌的警察叔叔再添麻烦。女孩白了一我眼,她的脸在阳光下如同玉一般晶莹,不带一丝血色。
怎么了?
好像有死人。
应该的,杀人医院。说完这句她看了看我又说杀人医生。
站得久了我把白大衣脱了下来铺在了地上,她却径直坐了上来。身子靠在天台围栏上两条腿伸直了晃来晃去,满是泥巴的布鞋也被甩到了一边。她应该去过后山,只有那里的泥土才会有这种颜色。我们就这样坐着不说话,她蜷起腿把头枕在膝盖上,右手食指扳着右脚的脚趾。她病服卷起了裤脚,露出的小腿如同鹤腿般笔直。可能是她错误理解了我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她突然问我。
我是不是很丑?
我抬头看着她,女孩的右手轻轻卷起裤腿。手指在自己的腿上用力按着,雪白的腿上留下一个个深坑,久久不能平复。
她低着头又说了一遍杀人医生!
这一次我回答谢谢。
你杀过人?
不是很多。
教我。
杀谁?
她从水泥地上站起来又把身子压在天台的围栏上长发再次包裹住她的脸。天台下的警车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空****的院子偶尔才会走过一两个人。
女孩恶狠狠地说了一句:“除了我都该死!”
这想法我也同样有过。
楼下一个女人大声叫着“叶小愁”这个名字, 女孩连忙地蹲了下冲我皱了皱眉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千万别让她知道我在这!
我点了点头然后大声喊:“叶小愁在天台。”
一个女人很快走上天台,她右手扶着走廊楼梯左手按在胸口看着我身边的叶小愁不住地喘气。叶小愁走到了她身边,女人扬手给叶小愁一个耳光,叶小愁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着头,叶小愁妈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便走下了楼梯。叶小愁跟在她的身后一步步走下楼梯也没有再回头,我靠着围栏看着被叶小愁咬过的手臂上面慢慢渗出血丝。
回到手术室,大家依然在玩扑克。对于死人医院果然习空见惯,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心情。大家一边玩着扑克一边还在八卦:原来挖出的尸体曾经是我们医院的病人,虽然埋在地里已经一个多月,脸都烂掉了医院的病服都还没有烂。只是现在还没有确定尸体的身份,毕竟我们医院每年都会有因为交不起医药费或者觉得生存无望而落跑的病人。我们医院地处偏僻,只是一个二级乙等的小医院、医疗设备与技术更是只算得二流,有这样的病人一点都不奇怪。虽然医院的管理层对此头疼不已,但作为只不过打工赚钱的我们对于那些在疾病与金钱中痛苦的人基本都很同情,有时甚至对偷跑的病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后来管理层下令再有病人逃跑由各个科室承担责任,所谓责任就是扣钱,于是大夫和护士的平时工作又多了一样监视病人,这也算是我们医院的一大特色。
又是一个雨天,我坐在办公室窗前望着外面百无聊赖。作为这个医院的医生唯一幸运的就是我只是一名麻醉师。我在没有手术的时候不需要面对病人,也从不担心病人会从手术**逃跑,偶尔还会担心他们会爬不起来,还好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下午我应该在后山,哪怕刚下过场雨。办公室外窗外有一株植物,有着大片绿色的叶子。不知是谁把它放在那的,刚刚的下过的雨顺着叶子边缘滴落,像它的泪水。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它,只是打开窗。它应该知道很多事情,谁让它每天都呆在同一个地方望着远处。我现在很想知道那个叫做叶小愁的女孩是不是每天都在医院里瞎晃,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她,但现在好像在哪里都能看到她。她就在手术室的窗外的小路上,打着伞好像在数着雨滴,她抬起头看到我,我们彼此对望几秒扣她猛然扬起右臂冲我竖起中指。
宋洋的出现打破了下午的安静,他先是对我说那些有关后山死人自以为最新的八卦,然后又开始对医院的前景表示担忧,因为尸体出现影响医院入住率连带影响我们那些寥寥无几的奖金。他对我的无动于衷的反应更是深恶痛疾,上一天班逃三天的人也好意思说我没有以院为家。最后他凑近我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杜明,你怎么这么冷静,难道人是你杀的?
不。我摇了摇头,我告诉宋洋我杀人才不会费力埋在后山。
宋洋嘿嘿地傻笑好几下才说。
杜明,你个变态杀手!我知道你都把尸体藏在手术室仓库,忘了告诉你护士长已经发现了。
连续几天都没有手术,护士长闲得带领众护士清理仓库。这才是发现死人后对我医院生活的最大影响。果然到了仓库看见护士长坐在那阴着个脸,见我进来。护士长就踢了踢脚下的鸟笼子大声叫着我的名字。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护士长才嘘了口气停住了嘴,我抱着鸟笼子走出了手术室。
还好不再下雨,我来到天台上把鸟笼子放在了天台入口旁边的屋檐下。然后脱了鞋盘腿坐在鸟笼旁边发呆。连续的几个雨天才让我把鸟笼从天台挪到仓库,也是迫不得已。鸟笼里的它也有些急躁,已经好久都没有看到蓝天了。我突然感觉自己和它很像,自己也在一个笼子里面,总想冲破却没有办法。
你不光杀人,还虐待动物!
我低着头眼角能看到她天蓝色的病服裤角。她的我的身后晃来晃去,见我不理她便干脆走到我身边也蹲了下来。用手指试着戳着鸟笼里的东西。
小心,是鹰,咬人的。
真的吗?你是怎么捉住的。
不是捉的,这是我在山上捡的。它的翅膀有毛病不能飞。所以被老鹰从窝里给赶了出来。
就因为生病了,老鹰就不要它了?原来动物和人都一样无情无义。
女孩歪着头看着笼子里的鹰,鹰也歪着头看她。许久女孩才问我:真可怜,你能治好它吗?
没可能了,就算活下去也是个残疾。
叶小愁舌尖在上腭底轻轻磨擦了一下发出轻轻的声音,用力甩了甩头表示她并不相信我的话。
我打开带来的铝盒,这个饭盒我总是放在手术室冰箱里的角落,还好护士长没有发现。如果让她发现她一定会杀了我。我用手术刀和镊子小心割着盒子里的肉,这是一大块淋巴组织,所以并不费力,用镊子把满带着脂肪和淋巴球的肉块夹住递到鹰嘴边,鹰一口吞下,叶小愁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吃得真香。这是什么肉?
我转头看了看她没说话
难道是人肉?
我用镊子夹起一块放在她眼前,冲她点点头。
切~~~
突然她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腾地站了起来绕到我的背后使劲踢了我一脚,我蹲在地上差点被她踢倒。
这是报你告密的仇!说完她便跑下天台。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天突然晴了。
轮到我值夜班,在我们医院除了早早上床睡觉就没有什么事好做。我躺在**听着音乐,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摘下耳机又好像没有什么声音,我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等了一会并没有再出现声音,可是我还是站起来打开了门。果然门外一个人没有,可就在我转身要关门时女孩从墙角闪了出来。她披头散发身上病服的蓝白条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冷冰冰的。她低着头脚踢着不知什么东西,也不说话。我问她想干吗,她抬起头看了看我。
你是那个杀人医生吗?
我很少到一楼的病房,因为这里血液内科病房,作为麻醉师自然和这里没有什么交集,而且血液内科地一楼的拐角位置也相当偏僻,可能是因为这个科室的病人一直不多吧。叶小愁在我前面走,不时回头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不被值班室护士发现。内科病房走廊最后一扇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破了,风从破口吹出吹得过道上的灯一晃一晃的。叶小愁的影子在我前面也忽长忽短,叶小愁走到最后一间病房门口,向里面指了指说就在这里面。
病房里没有人,没拉窗帘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一张病床摆在窗边,似乎有人住,被子被胡乱堆在床头。叶小愁凑到我耳边说就在床下面。见我没有动叶小愁又说你不是害怕了吧?这下面真的有具尸体。我单腿跪在地上,低头的时候手碰到挂在床头的名牌,可以模糊看到上面写着叶小愁的名字。床下很暗但我还是隐约感觉角落里躺着什么东西,但姿势和大小都很奇怪。我拿出手机按亮了屏幕,借着屏幕的绿光我才看到躺在角落里的不过是一个一米多长的洋娃娃,上面布满了灰尘。我刚要站起来背却被死死压住,我的耳朵能感觉出叶小愁嘴里呼出的热气。
杀人医生,我见过你杀人!
接连几天不再有雨,手术室也重新开始有手术,似乎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大家穿着无菌服站在手术台上继续聊着八卦。听说警察只花一天时间就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是一个七十几岁的胃癌患者。虽然隔了几个月名字大家都不记得但大家都对这个人都印象深刻,当初来我们医院时确诊后他拒绝治疗,结果刚走出医院门便吐血昏倒,入院后不到三天要交手术租金时逃走。我也见过那个病人,也记得当时他和他儿子听到手术费用时面面相觑的样子。如果不做手术老头坚持不过一个月,刚入院的几天老头用了止痛药也疼在**打滚,他的儿子就只有含着泪看着。即便这样老头开始也不同意做手术,同是农民的儿子跪在地上哭求自己的老爹同意, 普外的同事对此都有印象,所以当得知杀死老人的就是他的儿子时大家都难以致信。
今天的手术是妇科手术,子宫次全切。这不是我的手术所以我只是安静地靠在窗边等着手术结束呆。
刚刚被切下的子宫还放在手术室的角落里,我看见妇科主任蹲在地上仔细地看着那个带着肌瘤还鲜血淋漓的子宫。我走了过去,妇科主任回头看了看我。
杜麻,要不要跟我一起拜拜?
那个子宫*像小西瓜一样,上面有五个凸出的肉瘤。主任将其摆正在盘子里,子宫体就是身体,竟然像一个胖滚滚的小娃娃坐在拖盘中。
主任,你信这个?
今天是我第一万例子宫切除手术。竟然弄到成人形的子宫肌瘤,有点意思吧。这个样子,我还真不舍得切开做病理。
一万例?!那主任你切下来的肌瘤要堆一块,能放满一卡车。
这算什么。胸科孙主任才叫夸张,昨天还跟我扬言他切下的女人*能放满两火车皮呢。
妇科主任犹豫了好久,才慢慢下刀,从子宫体正中切开,小人便没有了神韵。取出肌瘤组织被护送到病理室做冰冻。而我则趁没人注意把剩下的子宫放在早准备好的饭盒里。
因为几天没有吃东西,见到肉鹰在笼子里异常的兴奋。实在对不起它,不过现在的手术的确太少了。鹰每吃一口肉都要歪过头看我一下,我不知道它是否是以此来确定对我的记忆,带着人肉味道的记忆。我在鸟笼边看到了许多牛肉干,有几粒竟然还没有剥开包装。剥开一颗放在嘴里,竟然是麻辣口味的,鹰怎么会吃。
我来到血液内科病房,还没有走到病房就听到摔东西的声音。隔着门上的窗户我看到叶小愁坐在**胸部不住起伏,她抓起身边的矿泉水瓶还有其它一些东西用力的扔在地上,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看到她放回被子上的手紧紧抓着床单。
我来到内科办公室,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理我。一个女人站在一名大夫桌前歇斯底里,那个女人不听在争执些什么,而大夫的反应倒是一直气定神闲,最后只在女人喘息的时候才说了一句:那你不想让你女儿死吧,不用药怎么能行?女人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死就死吧,到这份上我已经尽完了我能尽的义务了。
女人离开,大夫才注意到我。他认得我,毕竟是一个医院的同事,但我却叫不出他的名字。他对我的到来很是惊讶,我说自己只是没事闲聊,他笑笑表示理解,同屋的护士已经拿出毛衣在织了。我坐在他的对面拿起他面前的病历问他刚才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七年白血病的女儿,没治好没治坏,不救舍不得,救?已经到了弹尽粮绝了。这七年就相当于连遭七年旱灾、水灾一样。这些事我们虽然理解可也没办法。说完这个他马上问我的竟然也是有关被埋在后山老人的八卦。走廊里传来啊啊的尖叫,我看了看周围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应。我问不要紧吗?内科的大夫不以为然,化疗总得有反应。
我再次来到叶小愁的病房前,我看见叶小愁她把头垂在床下不停地干呕,好久她都没有吐出什么,最后她趴在**再次尖叫,声音不断在病房走廊里回响。
再次和叶小愁天台上相遇已经是几天以后。她走上天台的步子很慢,但依然还装作很活泼的样子。她靠在天台栏杆上手小心地按着自己头上的帽子。见我没有什么反应她又用脚踢了踢我,不过这一次很轻似乎没用什么力气。
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不会算命看不出来。
你看过我的病历吧……别不承认,我知道你到过病房。
许久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是应该看她还是看着别处。她又错误了解了我的眼神。她摸了摸头上的帽子,你要看看我的样子吗?
我摇了摇头。
是不是真的很让人嫌弃,我真怀疑我来到世上的意义。就像那只鹰一样,生下来有病也不是他的错为什么一定要被抛弃。
那只鹰蹲在笼子里歪着头听我们说话,它已经连续几天不再吃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个子宫肌瘤有问题,从捡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它完全是一只成年鹰的样子,只是身的翅膀还如同小鸡一样单薄,可是神态一如健康的鹰那样骄傲。
杀人医生,教我杀人!
为什么要学杀人?
我不想一个人去那个世界。
那你要杀谁?
我和叶小愁一起把身子压在天台围栏上望着下面。一个女人正从医院大门外走进来。她步履蹒跚不知被什么绊倒,手里抱着的一大堆东西被散的到处都是。女人默默地蹲在地上一样样捡着。叶小愁指着她妈妈的背影说。
我要杀她。
可能是因为正在化疗期,叶小愁来找我的时候显得越来越虚弱,即便在天台上的太阳都会受不了。她让我陪她去后山,走不到一会她便蹲在地上再也走不动。我拉过她的手,可是没走几步她的手就会在我的手中滑下去。她有气无力地问我为什么不好好拉着她的手。我说刚做完手术还没有来得及洗手,手上都是滑石粉,很滑。她又问我不是不想拉?我点了点头,她重新把手放在我的手中,那你要紧紧抓着别让它再滑下去了。就这样一直走到后山坡上我们的手也没有再滑开过。
后山坡被挖过的地方又重新长出了青草,埋人的坑还在那里没有被添平,里面长满了野菊,不知道还不来得及开花。叶小愁抓着我的袖子往里探头看着,我问她在看什么。她说把人埋在里面真的行?我说反正上一次是被人发现了。她又问我怎么才能不被发现,我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办法,除非让她在空气中蒸发。那后院的焚化炉呢?叶小愁和我坐在一块不大的树荫下,她枕着我的肩。我告诉她如果把人在焚化炉中烧死,人体烧尽的灰烬会一直飘散在整个后山,最后成了这些野菊的花肥。叶小愁笑笑说这样的死法似乎更适合我。我可不想让我妈死得这么浪漫。
你那么恨你妈?
她没有给我好身体,让我受了一辈子苦。隔了一会叶小愁又说:不过她也同样恨我吧,毕竟我也让她苦了她十几年。
上辈子是仇人吗?
可能吧。说完叶小愁抬起头看了看我,你会是我的上辈子的什么人?
那天叶小愁枕着我的肩睡了一个下午,她似乎一直在做恶梦,身体总是不自主地**,被她握着的手也感觉到她不时地在用力。我不知怎么样在梦中安慰她,只是尽量不动让她枕得舒服一些。叶小愁说那是这几年里她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她第一次知道和一个没有血缘的异性呆在一起的感觉。她发病以后就再没有上过学,面对她的也永远是不同医院里穿着同样白大衣的男男女女。从最开始带洗手间的单间病房专人专护一点点到现在四处露风的破一股病房,叶小愁说那感觉就像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衰败一样。爸妈因为她而离婚,妈妈从以前每晚的细心照看到现在的出手打骂,天使转成魔鬼也就离地狱不远了。 我问叶小愁有没有想过杀了妈妈以后会怎么样?叶小愁惨笑了一声我还有以后吗?她问我给她的药是不是真的能像我说的那样让人没有一点痛苦。我问她还在意这个?叶小愁说这可能是我最后在意的一件事了。我问叶小愁知不知道我在意什么?叶小愁点了点头。
除了天台,手术室第一间手术间里左面第一扇窗是每天最早有阳光的地方。即便没有手术我在上午也喜欢靠在窗前用后背接受着上午最暖意的阳光。今天是依然不是我的手术,我靠在窗前看着我同事在做硬膜外麻醉,看着他坐在那将麻醉针刺入患者腰椎间隙时我想到叶小愁的话不禁笑出声了。
叶小愁第一次看到我,我应该也坐在同事的位置上给一个患者做硬膜外麻醉。当时应该是早晨护士和大夫都在外面忙着,只留在我和患者在屋里。站在后山坡上的叶小愁第一次看到戴着口罩的穿着蓝色无菌服的男人将一根长针刺入别人的体内,然后**的人就软软倒在**。当叶小愁说我像摆弄尸体一样摆弄着**的患者,所以他才会把治病的我当成杀人犯。我没有从后山看过手术室里的样子,也想象不出自己做手术时的样子有多恐怖,可能真的很像杀人犯也说不定。
宋洋站在手术台上还有空问我在笑什么。我摇了摇头没说话,宋洋不会轻易放弃说话的机会。他马上问大家知不知道死在后山的那个老人儿子已经认罪,他承认活埋了自己的父亲。原来就在给他父亲治病的前几天,老婆又遭遇了车祸,祸不单行让这个农村人傻了眼。他父亲最后主动放弃了治疗,可是他虚弱到却没办法偷偷离开这个医院,因为那时已经欠了医院的医治费。于是父亲想到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把自己永远留在这。听说儿子是含着泪将自己老爸用裤腰带勒死在后山,他匆忙离开后山并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父亲埋掉。
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暖和的上午说这样的故事。听完故事大家都只是沉默地做着手上的事情,这样让闲呆在手术室里的我很是无聊。我走出手术室不知不觉来到内科病房,还没有走近就听到两个女人的声音,我停下了脚步想听清她和妈妈在说什么。不过两个女人都是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我也只听清叶小愁的妈妈最后喊了一句:你没死我都要死了,你以为我还活得下去吗? 一个护士拿着药从房间里出来,我问她里面怎么了。护士笑了笑说,没事,每次医院一催款就这样。
晚上天阴得厉害,我和同事换了班值班。本来想趁没有人发现时再把鹰从天台上拿回到仓库,可是来到天台上才发现鹰已经死在笼中。笼子里都是凌乱的羽毛,鸟笼也被撞得歪。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自杀,不过似乎也只有这样的结局更适合它,适合它的骄傲。第二天我起得很晚,同事都进了休息室我才醒来。没有手术又是一个无聊的上午,大家很早就围坐在一起打扑克聊八卦。今天的新闻是一楼血液内科死去的年轻女孩,不过话题只是点到为止,因为女孩只不过是自然死亡没有什么新奇。听说她的母亲知道女儿死去后先是大笑然后痛哭,竟然哭昏了几次。
下午的时候我把死鹰拿到后山埋在曾经埋过老人的那个坑里,在那我发现了许多被折断的花茎还有她的脚印。我知道叶小愁是看到是我将老人埋在后山,才叫我杀人医生的。我也知道叶小愁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妈妈,她要杀的只有她自己而已。还有我给她的药只是吗啡,真正让她死去的是我给她注射过量肾上腺素,她柔弱的心脏和血管根本承受不了那样的强心剂,这样死去应该只是在梦中做了趟过山车吧。离开时我看见睡在一旁的妈妈还紧紧拉着她的手,从未放开过。
[终]
(以上药物使用方法没有丝毫实验依据,请不要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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