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闻言便是赧然一笑,才是他原本也觉得经过天人师的一通教导,自己的修罗真气在壮大的同时也愈发随心所欲,虽然引动时还会无法控制怒意,可多少能够维持一线心境澄明,能够在外界帮助下惊醒神念,从而主动将那真气收回;只是感觉归感觉,还是需要实际检验,他怕伤到赤珠,直到今日才敢验证自己的想法。
武功练到一定的程度,便会有一种类似“自知之明”的感觉,其本质是真气运行经络的过程中,对自身的经络脏腑愈发熟悉,从而能够预见身体变化,准确判断自己的身体情况。这也是武道源自先秦,正是炼气士与武者交流并存的时代,传下了这类似于“内视”的手段,叫高人几乎能够感应到自己的体内情况,从而把握真气运行。
灵渊所学的《修罗宝典》,原本就是举世无双的功夫,足够将他推上无上高手的位置,内涵道理深刻;又是这武功经过虚皇和天人师双重解读,更有薛岳修创出《三宝剑法》作为参照,便真叫他进步神速,已经摸到了内视的关窍所在,自能明晰真气运行,尝试着掌握这一股暴戾非常的真气。
瞧着灵渊露出的笑脸,摩柯迦叶的心中却是百感交集,便是一来感慨“人比人得死”,着实羡慕灵渊在武学上的天赋和际遇,也真知道他下了苦功夫,却还是难免会有些嫉妒;二来,便是天人师曾向他透露,要等灵渊武道大成之时,对他进行灌顶渡化,便是应萧太后所求,要将灵渊的心智彻底转化。
十大弟子都经历过天人师灌顶,自知道其中的关窍,虽是每个人都心悦诚服,却也难免会偶尔觉得悲凉,才是一经过天人师灌顶,自身就不再完全属于自身,时刻都处于别人的监视和掌握之下,这感觉便真有些说不清楚。虽然灵渊与摩柯迦叶无甚交情,只想到他要被灌顶也叫摩柯迦叶心中生出感慨,这会儿见他武道进步,离灌顶的时机越来越近,就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自也不敢在面上表现出分毫。
灵渊对此事一无所知,只以为天人师奉萧太后口谕教自己练武,全不知这背后还有安排算计,这会子真是欢喜非常,便想着再不用担心修罗真气暴行,误伤了身边亲近之人,着实少了顾虑,自然是喜上眉梢。
念一声佛号,摩柯迦叶还是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小僧跟随老师修行多年,自忖见过的高人无数,却也没见过施主这样的天才,便真觉得惊讶。修罗真气原本修行不易,施主能将其练得收发自如,便真不易。只是还请施主晓得,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还要磨砺心性才是。”
灵渊闻言点头,知道这和尚所言不错,也明白自己这会儿能收发自如,也有修罗真气尚不曾大成的关系。萧虚庭当年叱咤北部称雄,说不得武功和心性都比自己高明许多,若是修罗真气这么容易控制,他也不至于铸成大错而伤心归隐。
不过话虽如此,也还有“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道理;练武的每一点进步,都是为着最终降服修罗真气而做努力。
摩柯迦叶轻叹一声,又是轻声开口,道:“施主既然有此领悟,便该乘热打铁才是。我领奉老师法旨,不敢怠慢敷衍,便请施主准备,咱们再过几招才好。”
这话听得灵渊心中感激,也知道摩柯迦叶陪自己练武很不容易。以他与太元子不相上下的修为,真用全力便能轻松将自己拿下;要做到既不伤到自己,又让自己感到威胁而施展全力,便着实需要比斗中每一招每一式的计算和判断,十分耗费精神,也担着莫大的责任。这其中只要有丝毫闪失,灵渊和摩柯迦叶都不会好过,先显出对方的好意来。
也不愿多耽误功夫,灵渊这就又引动刚刚蛰伏会眉心的修罗真气,引其以眉心为交汇点,先入任督,再入阴阳维脉,一时周身肌肉鼓起,青筋突出,皮肤血红,又是化作修罗模样,朝那静静站在原地的摩柯迦叶冲去。
摩柯迦叶见灵渊这次身形灵动,尤甚之前,脚步落地时几乎无声无息,不曾略起地上一丝尘土,便知道他已经逐渐熟悉这化身修罗的状态,对力道的把握也越来越精准,便也真不敢大意,只错身闪过他拦腰一掌,随即便抬手朝他后背拍去,同时另一只手朝反面打直,做好防备。
摩柯迦叶一掌尚未近身,灵渊便是朝外猛蹬一步而身形流转,便如一股清风平地而起一般,绕着摩柯迦叶的身子转了半圈,抬手朝其面门打去,却发现对方早已算到了自己的举动,做好了防备,便也暗叹一声佩服,探出的手微微一偏,以手腕撞上摩柯迦叶的手腕,将他手臂撞朝一旁,强忍着手上传来的剧痛,依旧朝着他的肩膀抓去。
摩柯迦叶来与灵渊过招,自然是得了天人师的仔细指点,晓得当年修罗神对敌的时候,就是这等奋不顾身而显露同归于尽之势,攻多防少,以伤换伤,凭借着修罗真气带来的强大恢复能力,在局面上占据上风而逐渐将对方拖垮。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摩柯迦叶武功高深不假,却也不能与修罗真气护身的灵渊比恢复力,便不得不做出守势而猛退两步,紧接着一沉身弓步上前,从下而上探手卡住灵渊的脖颈,五指间正要发力,却见他露出一丝狰狞笑容,随即生生将全身的重量都寄托在脖颈上,也不怕自己被掐死或者折断颈骨,只被摩柯迦叶掐着便是主动双脚离地,腰杆一扭就朝其头颅踢来。
拼命也不是这么个拼法,摩柯迦叶只得一手将灵渊抛飞,一手挡住他鞭腿,暗叹着今日非要动点真章,这便是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并在一处,做一个鸟喙模样,惊雷闪电般朝着灵渊的脚踝点去,才听他轻笑一声,只见其伸手朝向一旁,明明双脚离地,又是失了借力之处,却生生以隔空摄物之法,扯住一旁的树木而拉着身子平移存续,避开这一指,稳稳站在地上。
瞧着灵渊身上的肌肉和经脉逐渐平息下去,摩柯迦叶便也再不动手而合十轻叹,道:“施主招式巧妙,变化多端,能人所不能,想人所非想,已得武道三味,小僧着实佩服。只在招式上,我怕是难与施主分个高下;虽还有老师妙法,却又有仪仗内力之嫌。”
灵渊这会儿已经神志清明,听摩柯迦叶这么说也就惭愧微笑,一时道破实情,道:“大师过谦,我愧不敢当。方才片刻,我已觉怒意冲脑而再难自持,若继续与大师比斗下去,便难保会被打得三天下不得床。原是我这修罗真气,虽能手法,却还不甚自如,尚有失控的可能,便只得自行退下,免遭痛打……”
摩柯迦叶点点头,道:“心魔自难慑服,施主也不必失望。你能够审时度势,主动抽身脱离,便已经着实难得,不再是之前死缠烂打模样。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风范;一味拼死相斗,便不过是莽夫。小僧所学佛法,表面上与施主的修罗武道相悖;可更深处,万物皆是一理,便也不怕误导了施主。你既然主动收手,便是放下屠刀,我自不会穷追猛打,叫你为难。看来今日,你自能平安回转,不受拳脚折磨,才是平心静气的好处,也是明澈内心的所得。”
摩柯迦叶这几句话,落在灵渊的心里就叫他很有所得,便是他这些日子都靠着禅院里的经书打发日子,也接触到不少或深或浅的佛家道理,便从其中捡了自己能够接受的部分,从善如流。闻听得摩柯迦叶劝诫,他便如闻听暮鼓晨钟,对《修罗宝典》的道理又有了一丝明悟,便真心实意点头,合十感谢了摩柯迦叶。
难得地一片和气,灵渊今日演练招式便没有吃太多苦,第一次自己好端端走出空地,回转禅院中休息,便叫摩柯迦叶瞧着他的背影,逐渐收敛了笑意,只无奈轻叹一声,转头就瞧见阿难陀站在远处,才听他道:“师兄这般慈悲,指点灵渊施主的武功不算,还点拨他佛法道理。”
摇摇头,摩柯迦叶缓缓开口,道:“大阿修罗,本就是八部众之一,便为护法之神,原非邪魔一类。《修罗宝典》的武功,本就有慈悲道理,只是深藏,常人难以参悟。师弟若能领悟其中道理,也学一学放下屠刀的慈悲,武道就能凭空再上一层,也能多为老师分忧。”
原本阿难陀只是过路,随口调侃两句而已,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然则一听摩柯迦叶这话,他也是着实认真起来,收起了戏谑的神情,严肃合掌,道:“多谢师兄点拨。恭喜师兄更上一层楼!”
“我不过是见得太元子出手,有了些感悟而已。方知东海西域,中原修罗,原本是一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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