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妹死人复活,一众弥勒教余孽高手就只好去死一死了。虽然蛊教和武林的修炼方法不同,某些理念也不太一样,一般中原武林说起杏妹之时,只说她近乎地仙境界,而不能准确判断于她。唯一一次她在中原出手,也是十几年前清缴弥勒教的时候,却是所见之人能活下来的甚少,众人对她自是不甚了解。
而这一次,杏妹在自己经营多年的侗人寨子迎敌,动员了培养多年,散养各处的无尽蛊虫为战,却是真真表现出了她的实力。
不过盏茶功夫,一众侗人便于陈战玄和卉炎一起,簇拥着杏妹回了她的家中,只留下几名地位较低的侗人,负责收拾整理一众弥勒教余孽的尸骸。
一众人跟着杏妹往前走,对她的死而复活充满了疑惑,毕竟几天之前,她身死散功的场景是众人所见,这几日停尸不饮不食也是有目共睹,就算她是地仙境界的修为,肉体凡胎也绝不可能做到这一步。只是一众侗人看杏妹就像神明一般,自是不会多问;陈战玄又是初来乍到的,也不好提出自己的疑惑。
按照道理来说,陈战玄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显然是不可能跟着杏妹一起走的。不过有卉炎姑娘领着他,杏妹又没说什么,其余侗人也是不好开口阻拦。加上方才陈战玄出手相助,大家都不是傻子,看出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之外,也都看出了卉炎姑娘的心思,自是不会为难于他。
杏妹先前身死停尸多日,现下身上还穿着丧服,手拄拐杖,又是一副枯瘦矮小的老太婆模样,乍一看上去,倒像是黄泉孟婆一般,也是叫陈战玄心中有些发怵。还好他来之前,一众姆妈已经给他讲了不少蛊婆的恐怖传闻,做好了心理建设,才叫他能够咬牙跟上,坚持着没被吓跑。
一群人走得不满,不多时便来到了杏妹所住的屋中。现下这屋中布置成了灵堂,分外阴森恐怖。随着杏妹一声吩咐,除了侗人头领之外的其余人都是恭敬退下,只留下卉炎、陈战玄和头领三人,跟着她进了里屋。
陈战玄自是不敢怠慢,还不等众人落座,便上前跪倒在杏妹面前,述说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随后打开包裹,双手捧着那神刀的碎片,交给杏妹。
杏妹此番死而复活,却是阴沉了许多,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伸手接过了陈战玄奉上的木盒,仔细看着其中的猩红碎片,神情凝重,眼中各色情感流转。好半天,杏妹才抬起头来,看着陈战玄说道:“小伙子,挺不错。当年你还在你娘腹中之时,老太婆还与你打过交道。不过自你出生至今,却是一直无缘相见。当年弥勒教之战,蛊教巫月神刀受损,却有这一片碎片残留在……唉……不说也罢,既然残片回归,他应该也是想通了些许,不再守着那具尸身了……”
陈战玄早就知道,当年生母怀他的时候,是杏妹仗义出手,才保住了母子二人的性命,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杏妹随后所说的一切,他却是有些听不懂了,隐约猜测她口中的那个人便是自己的小舅,只是不知道所谓的那具尸身又是谁人。
侗人头领这下才有机会说话,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跪在杏妹面前,额头碰在了地面之上,涕零道:“您老人家还魂返生,真是山神、水神和洞神显灵,拯救族人与水火之中。今后还要请您继续镇压邪魔,带领族人才是!”
杏妹看着那头领,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老太婆死了就是死了,哪里能够还魂,更不用提什么‘返生’了……我先前身死,乃是真实不虚的散功身亡。否则怎么瞒得过弥勒教的人……如今这副残躯,不过是靠着傀儡虫御使的尸体罢了……”
侗人头领闻言一震,满脸难以置信,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又见杏妹抬起手来,组织了他说话,自己继续说道:“当年弥勒教一战,老婆子出手参与,却是给我侗族儿郎们埋下了隐患。我自知时日无多,才布下死局,引诱弥勒教残余众人出手,将其一举歼灭……如今后顾之忧已初,族人要怎么走,就要看你了……”
头领一时以头抢地,万难接受,却也知道杏妹所言不虚,一族兴衰荣辱的重担,今后真真是要落在自己的肩头了。
不管那头领如何,杏妹又是转头看向了陈战玄和卉炎姑娘,也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蛊术维持的身躯活动不能长久,却是还有许多事情要与他两人交代清楚。
看着陈战玄那张酷似陈风崇的脸,杏妹也是有些感慨,又是知道孙向景曾照顾了他许久,自然是多了一些别样的感情。好半天,杏妹才缓缓说道:“因果宿命循环,自是巧妙万分,凡人万难揣摩点滴。你且过来,与你家姐姐相认。”说着,杏妹招过卉炎来,将他指给了陈战玄。
陈战玄和卉炎都是一愣,却不料杏妹说两人竟是姐弟。原本他俩在林中相见,彼此都是有些好感,这一下姐弟相认,倒是叫两人又是疑惑,又是有些忧愁。
杏妹知道两人心中有无穷的疑问,便也解释说道:“卉炎,不是一直问我你爹的事情么?我现在告诉你,你的父亲,便是我蛊术一门的弟子,战玄的小舅,当年与我并肩作战,对抗弥勒教的孙向景!而战玄的父母,便是你爹的师兄师姐两人!你二人虽无血缘,长辈却是亲如一家,你们也算是有一份姐弟之缘!”
两人闻言,虽是震惊,倒也心中一松,知道彼此间并无血缘关系,只是江湖干亲一般,竟是隐隐有些轻松。不过卉炎一时听闻自家父亲便是多年前迎战弥勒教,在中原武林正道中颇有名望的孙向景,一时也是难以接受,却是无法将这个形象与外婆口中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联系起来。
见两人这般样子,杏妹也就简单地将当年的事情与两人说了一遍,大致讲清楚了上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是孙向景和徐方旭之间的事情实在太过曲折离奇,又是天意弄人,杏妹也不曾详细解释,只是随口一提,未叫两人理解清楚。
不过至少,两人已经将自己上辈之间的事情大概了解了一番,俱是感慨万分,又是有感于造化弄人,命运神奇。要不是当年徐方旭和孙向景前往侗人寨子求医问药,杏妹见了孙向景手上的玛瑙佛珠,只怕纵使她掌握蛊教至尊之位,一统云贵一带,也是难以寻找到杨琼一家和卉炎姑娘。
卉炎自是感慨颇多,杏妹也是边说边叹气,也是感叹。如今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已然了解,一切种种,俱归烟尘之中,是非功过,只怕也没有什么后人会来评说了。
因为傀儡虫维持的时间有限,杏妹并没有留下多少时间给两人感怀,却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见她伸手一招,原本供奉在屋中某处的巫月神刀一时破空飞来,落在她的手中。随着杏妹将陈战玄送回的那片残片放置回神刀身上,整把巫月神刀都震动起来,似乎是欢喜自己残缺了十几年的身躯再度完整,一时也是光芒四射。
随后,杏妹手握巫月神刀,朝着在座三人说道:“我虽是侗人,却得了苗人的蛊术传承,更是继承了蛊教的蛊母之位。一面是亲族,一面是师门,我一早立下誓言,不将蛊术传授于族人一脉。如今老婆子就要重归天地,留着这蛊教传承也是无用。卉炎,你过来!”
卉炎心中一惊,已然隐约知道了要发生什么事情,踟蹰着走到杏妹身旁,一时被杏妹抓住了手腕,听她说道:“先前布下死局之时,我依然散去了全身的功力,不能按照蛊教规矩,传承真气给你。不过老婆子没了真气,还有一身的精元,虽然已经枯朽,灌注入这神刀之中,倒也足够!卉炎,你听好了,蛊教掌教大位,原本是要传给你父亲的。如今他云游四方,不知身在何处,老身便暂且传授于你!你若愿意,自可稳坐蛊母大位;若是不愿,今后随便寻了一个蛊教中的苗人,交于他也就是了!这神刀得了老婆子的精元,自能全力施展三次,斩天裂地,灭鬼杀神,不再话下!”
说着,杏妹将巫月神刀递到了卉炎手中,转头看向陈战玄,又是说道:“你既然来了此处,可愿意助你姐姐一臂之力,伴随身旁,保她平安?”
陈战玄本就是无父无母,此刻才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凭空得了一个姐姐,哪里会有丝毫不愿,随即点头答允,又是十分欢喜。而那侗人头领,此刻只在一旁,一言不发,知道蛊教传承之事,与自己毫无关系,杏妹留下自己,不过是做个见证罢了。
眼见一切安排妥当,杏妹也是欣慰点头,看着两个孩子,说道:“‘神战于玄,其陈阴阳’,‘卉炎于狩,宜于丘陵’,长生老人,你我一门,俱是有后,老婆子倒是沾了你的光了!”
说完,只见杏妹头颅一垂,当即气绝身亡,随后更是周身鼓动,无尽蛊虫簇拥着一直蜈蚣一样的蛊物从她七窍之中爬出,一时四散。
三人大惊之下,知道杏妹这次是真的死了,一时放声大哭,哀恸之声传遍了整个侗人寨子。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