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漫杉十三岁的时候,从没想过自己皮肤黝黑这种问题,平日里总爱穿大红色或者金黄色的衣裳,有时候趁妈妈不注意,她也会偷偷穿裙子。到了假期就躲在房间里拿着被单,把它披在身上,把自己想象成古装电视剧里的美女,偶尔也会假想自己是仙子下凡。众人眼中的她长得像男人婆,却有着少女心。
那天,漫杉跟妈妈赌气。因为妈妈让她以后别穿裙子,理由是嫌漫杉腿粗,气得漫杉跑到花圃里生闷气。躲在花圃里的漫杉,却在生闷气期间看见有位身姿曼妙的姑娘匆忙地拖着行李箱往她家里的方向走去。漫杉虽然好奇来者是何人,但跟妈妈又正闹着别扭。她想:才不回去呢!索性仍待在花圃里。
过了二十分钟,江爸前来唤漫杉说:“吃晚饭了。”
她像是找到台阶一样,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回去吃晚饭。听了父母的谈话后,漫杉才知道她将要与这位当幼师的租客同住。
余杏子问她:“你成绩怎么样?”
“一般般。”漫杉讪讪地回答。小时候的漫杉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大人和哥哥姐姐们,一开口就要问成绩。因为成绩一般,严格地说很烂。所以她不喜欢别人问她成绩,平时的她一看到课本就犯困。课本里的文字,如果老师让她背或者记,她记一小半,又忘一大半。等到考试的时候,就用几角钱或者一块钱贿赂同桌,让她把试卷借给自己抄。
漫杉常常一边抄一边想:同桌真是个财迷!她的同桌一有机会就要坑她的零花钱,一不小心把她的笔帽弄掉了,同桌也要大哭一阵。为了止住同桌哗哗直流的泪水,她总会无奈地把买零食的钱拿给同桌。
听到余杏子问话后的江妈说:“看她那个样子,都不像是会读书的料。”
以至于,漫杉对余杏子搬进来住的那段时光记忆尤深。不久,刚来南方的余杏子谈恋爱了,说是找到真爱,常常玩到凌晨才回家,但她又担心被房东与房东太太发现,会让他们对自己心生不好的印象。凌晨后余杏子便不敢从大门进屋,而是选择了爬窗。
杏子时常借着窗前的芒果树爬到二楼,抱着树身轻敲着窗户低声喊:“漫杉、漫杉……”
听见杏子的唤声,漫杉从睡梦中醒来,她起身悄悄地打开窗户。芒果成熟的季节,一打开窗户,便可闻到窗外果实所特有的香气。
漫杉伸出手拉了杏子一把,进屋后的杏子,拍了拍胸口对漫杉说:“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回。”
漫杉从二楼窗台往下看了一眼,黑夜像是深不见底的地狱。
“杏子姐,你这样做真的很危险!”漫杉伸出手抓住杏子的手臂用力地摇了摇。
“我知道啊,只是……”杏子说时一脸娇羞,“但为了爱情。”
漫杉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傻大姐!
“将来你会懂的,你还小,怎么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呢?”杏子像是看出了漫杉心里所想。
“漫杉,这是给你吃的。”杏子从她的包包里取出各种味道的QQ糖递过来。
“哇,好多。”
杏子脸上洋溢起甜蜜的微笑:“不是我买的,是别人买的。”
漫杉抓起几颗QQ糖,放在眼前:“杏子姐,你看这QQ糖有草莓、蓝莓、橙子、苹果、可乐味,五颜六色,像彩虹上的颜色。”杏子换了家居服后,与漫杉两人盘腿坐在**吃着QQ糖。
杏子听了漫杉的话,柔声道,“说起彩虹,我刚刚才从彩虹桥回来。”
漫杉见杏子那么开心,有些好奇地问:“这附近有彩虹桥吗?好玩吗?”
杏子耸了耸肩,“彩虹桥不在这附近,它在远一点的地方,将来你去上高中,你就可以看见那美丽的彩虹桥。相传与恋人在七夕那天携手走过彩虹桥,就可相伴一生。”
漫杉算了算,距离她上高中是在四年后,也就是说她一时半会不会去那个叫彩虹桥的地方。
“几年后的事情太遥远了。”
“在你们小孩眼中几年是很遥远的事情,在我们眼中一晃便过去了。”
当漫杉以为杏子的生活就是每日重复昨日的时光时,天气也开始凉了下来。杏子每晚回来后开始变得沉默,有时候她会坐在窗户底下望着夜空,有时候就看着窗檐上路过的蚂蚁,对着蚂蚁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江妈偷偷问漫杉说:“她每晚出去都很晚才回来吗?”
“不清楚,我睡着了,听不到任何声音。”江妈听了说:“我看她下班后,出去玩时,化着的妆,都好怪异。哪里像是个老师的模样,衣着暴露,不像黄花闺女。”
“这是时髦。”漫杉辩驳。
“一开始以为搬来的是老师,该是斯斯文文的样子,没想到她倒是‘反传统’啊!”
“妈,你别这么逗,好吗?”
“你可别学她。”
“将心比心,如果有人莫名其妙地说了你的女儿我,你不会难受吗?”
被漫杉这么一说的江妈,倒沉默了下来。
半夜,漫杉听着床头柜上闹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时,眼睛往邻铺望去,只见空空的床位依旧是冷冰冰的状态,附近机场传来飞机起飞的声音,在平日她只觉得就像风速较快的风吹过,,今夜却觉得分外刺耳。
漫杉不知为什么,心里很忐忑,她听见敲窗户的声响,便猛然起身。
“漫杉,”杏子回来后,“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开这了,你就当从来没认识我。”
“怎么了?杏子姐。”
杏子笑:“健忘的人,日子会好过一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杏子看着漫杉,摇了摇头。
“好,你不说也可以,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嗯,漫杉,我想睡觉了,如果第二天醒不来的话,一了百了,人生太苦了,活着有什么意思?”说话的时候杏子躺在**。
漫杉沉默地听着杏子的抱怨,她去厕所拿来热毛巾帮她擦脸。她知道这个时候,杏子不是要听任何安慰的话,她只想把心中的不悦说出,让她抱怨就好。
漫杉帮杏子擦干净脸后,杏子像是累极,闭上眼睛缓缓地入眠。
第二天放学后,漫杉则看见了另一件事情。那天,父母都还没回家,站在阳台的漫杉看见出去玩的杏子从一辆车上走了下来,远远地看去,她似乎正在抹着眼泪,还有一个男的追了下来。
见到这种情况,漫杉为了避免令大家尴尬的事情发生,迅速半蹲了下来。阳台把漫杉很好的掩护住了,不过她们住的房子建造已有几十年了,所以漫杉还可以透过阳台较边上的小缝隙往杏子他们交谈的方向望去。
杏子的脸上充满着怨愤:“林傅就是个负心汉,说什么‘我还是个穷画家,不能给你想要的未来’。”
男子沉默地听着杏子抱怨。
因为男子的身影背着漫杉,所以漫杉看不到男子的任何表情,。她只能从杏子的表情上,猜测他两是在吵架?漫杉挠了挠头想:“杏子是不是被欺负了?”她站了起来准备出去保护杏子,忽见杏子伸手大力地推了男子一把。漫杉看见杏子把那位一米八几的男生推倒后,惊讶杏子的力大无穷。
杏子大吼后,疯狂地抓了抓头发,并且跺脚。
路人看见杏子的狼狈模样后,伸出食指指指点点:“神经病!”边走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天空也在此时迅速变了脸。
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后,倾盆大雨骤然落下,杏子像被突如其来的雨淋醒。
“不好意思,我刚刚情绪失控,迁怒于你。”杏子不停地喘着大气,接着说,“你回去告诉林傅!那个混蛋!从此他走他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一刀两段!”说完这些话,杏子迅速跑开了。
因为杏子没有特意压低声音的缘故,漫杉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漫杉想着:原来是杏子欺负人,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杏子的背影。
雨水早已打湿了男子的刘海,乌黑的头发凌乱地贴在男子的额头上,漫杉花痴地捂住嘴感叹:“好帅!”
男子本想迅速站起来,但却被附近住户放在阳台上的花盆砸到脚。那天对于男子而言也是充满打击的一天,被砸到花盆后,他无力地倒坐回地上。漫杉撑着伞走过去:“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可以避雨。”
漫杉右手撑着伞,犹豫了下,她伸出左手。
男子在心里对自己说:快站起来!遭遇任何挫折也不能让人看见狼狈的模样。
没有过多的犹豫,男子就把手放在漫杉的手心。男子站起来后与漫杉颇有默契地都松开彼此的手。
漫杉脸红地想:虽然他很帅,但还是要矜持!
男子则想:她是小女生,不能占她便宜。
漫杉带男子到小亭子避雨:“你没事吧?”
问话的同时,漫杉把刚刚从冒雨卖花的奶奶那里买下的向日葵递给男子说道:“这朵向日葵送给你,不要伤心。”
男子的心里一暖,点头:“好。”他取过向日葵,微微一笑。
那段时间是慕之学事业的初期,而那天他去谈合作又一次失败。也恰恰在当天,他跟女友分手了,在他准备找林傅一醉解千愁时,却见林傅女友伤心欲绝地走出画室。当时慕之学对余杏子被林傅抛弃,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就送杏子回家,之后便有了刚刚那一幕。
然而,杏子在那天就收拾行李离开了漫杉家。
没过多久,江家也因为江父工作的调离,全家搬离了A市。
这一年,漫杉17岁了。她上课偶尔还是会走神。比如同学问她,“刚刚数学老师上课讲得那道题怎么做?”她有被请教后的受宠若惊,她也有些无可奈何。因为她并不会,不是她有意想不认真听讲,而是她听着听着思绪就飘走了。
此刻,她对待学习的态度已经有所改变。虽然成绩不是很好,她也会让自己努力再努力,像贿赂同学借试卷抄这种事情,她已经不做了。考试期间,自己会做多少题,就做多少。对待可以背的功课,就背背背……
与此同时,她脸上那一层黑乎乎的皮肤像是用仙女棒挥了一下,然后悄然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象牙白的肌肤。知道自己改变的漫杉,是在她收到男生写的“情书”时。她拆开情书,男生写道:“我爱你如荔枝肉般光滑细腻的肌肤、我爱你的一颦一笑,你就是我的嫦娥姐姐,请你回眸看一眼你身后的天蓬元帅……”
男生写的情书,很多都是同学间轮流传阅的。当漫杉把她收到的情书看完后,她回头看,很多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等到后来她毕业,她也不知道哪一位是“天蓬元帅”,她想:情书的写作者仅仅是一位神秘的暗恋者。
高一的双休。漫杉乘16路公交回家。从拥挤的人群下车后,漫杉到浴室打开莲蓬头冲了个温水澡,松木皂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味,让人浑身清爽。
洗完澡见父母未下班的漫杉,到楼下的公园静坐。刚刚坐到石凳上,一只如圆球状的东西滚到漫杉脚边,漫杉俯身捡起一看,发现是一个柚子。
这时,一个肉乎乎的小男孩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指着柚子:“球,猪猪。”
漫杉认识他,他是邻居家的小男孩希希,希希才刚刚开始学说话,所以把姐姐叫成了“猪猪”。漫杉把柚子递回给希希,然后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曾几何时,他们也曾如此童真,孩童是世界上最纯真的天使,与他们相处在爱护中可以得到欢乐。
但在他们哭闹不停时,孩童的父母估计会觉得眼前的娃娃简直就是个小小恶魔。
不一会,希希的父亲急匆匆地找希希。见到希希与漫杉在一起,吁了一口气,随即定定神,笑问漫杉:“放学了?”
“是的,宋哥。”宋时明是漫杉搬来这个小区第一年认识的邻居,他妻子方珑与他一样热心爽快,漫杉平时常见其一家三口一同外出。
漫杉:“咦,今天没见到方姐。”
“她还没下班,我是因为老板现在不在广州,所以有空,若老板在广州,我怕也没时间陪希希。”
漫杉好奇问:“宋哥,你是什么工作?”
“我的工作比较难说清楚。”
漫杉疑惑地看着宋时明,宋时明接着解释:“比如老板从香港来内地,我必须常常跟在他的身边,他离开内地,我必须帮他把这边的事情完善好。”
漫杉:“那么是秘书。”
宋时明微笑:“这边不叫秘书,是助理,不过我也是司机。”宋时明耸耸肩。
“原来如此。”
说完话,宋时明电话响,他接过电话应:“是是是、好好好。”
挂完电话的宋时明激动地说:“说曹操曹操到,我老板等下就到广州了。跟老板几年,他第一次说要来我家吃一顿饭。”
“说明宋哥更加被老板重视了。”
宋时明笑着挠头:“不过我现在又要去接老板,所以麻烦你帮我看下希希。”
“没问题。”漫杉回答。
宋时明一边急着往小区外跑,一边回头叮嘱:“你们别走远,待会我回来找你们。”
“好。”希希平时常去漫杉家里玩,所以他对漫杉并不陌生,年幼的他反而喜欢这位姐姐。
没多久宋时明接到了他的老板,便回来找希希。
这时,漫杉也见到了宋时明的老板,还未见到宋时明的老板时,漫杉想宋哥老板或许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但不,不是。
宋时明的老板看起来约莫二十几岁左右,他穿着得体的白色衬衫,搭配卡其色的裤子。见到希希后,他蹲下对希希:“希希,你好。”
宋时明听见后在一旁提醒说:“希希,叫老板叔叔好。”
只见宋时明的老板微皱眉说:“叫老板叔叔有点别扭的,简单点叫叔叔就行。”
希希肉肉的脸叫:“叔叔。”
“好。”慕之学微笑。
随后,宋时明又向慕之学介绍:“这位是我的邻居。”
慕之学看着漫杉怔了怔。
直到宋时明轻轻咳嗽了一声。
幕之学:“你好。”
“你好。”问候完,漫杉对宋时明说,“宋哥,我先回去。”
“好的,漫杉,谢谢你刚刚帮我照看希希。”
“不客气。”
“等等,”慕之学顾不上别人怎么想他,他用低沉悦耳的声音问,“你还记得我吗?”慕之学凝视着漫杉。
“你是?”漫杉像是毫无印象地看着慕之学。
“几年前的雨天、那个下午、向日葵。”慕之学试着提醒。
漫杉想了一会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想不起来。”她摊开手。
慕之学眼里有着失望的神情,他何尝不知道少女是最健忘的,她只是她生活里的过客,连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无法在她心里留下。
“失败。”慕之学看着漫杉转身的背影,失落地叹了口气。
漫杉绑着的马尾辫轻轻地摆动着,与几年前见到的她相比起来,此刻她已经出落得更为清秀,那双水灵的双眸,依旧清澈。
“老板、老板。”宋时明唤了几声。
慕之学终于回过了神:“这位女孩看起来很面熟。”慕之学虽然这样对宋时明说,但他心中肯定,漫杉就是是当年那个女孩。
“她们家好像是从A市搬过来的。”
“我事业刚发展的时候也在A市。”
“老板,那时你应该也才19岁左右吧?”
“我一边上学,一边创业。”
宋时明想:难怪老板会有今天。这其中少不了努力,也少不了运气。
“老板,先回家里休息吧?”虽然是去宋时明家里小坐,但宋时明说“回家里”却不说“回我家”,让人听起来有舒服感。
“好。”
领人薪水不易,宋时明脸上挂着微笑:“老板想吃什么菜,我去买。”
“你们吃什么,我便吃什么,不用铺张。”
“那行。”宋时明想:慕之学平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来他家大抵就是想吃家常菜的。
宋时明领着慕之学往家里走,这会漫杉早已回到家。她站在阳台外面观察着慕之学,儒雅中的平和,却让人有着莫名的好感……
夜色渐渐暗下来,各家的灯火亮起。宋家烧好菜的饭香飘了过来,漫杉看看墙壁上的电子钟已是七点,父母仍未下班,她打开家门准备下楼买泡面充饥。
漫杉走了几级阶梯,宋家的大门忽然打开,漫杉回头见到是慕之学,她对慕之学礼貌地微笑。
慕之学忽然想说:“最美不过你回头一笑。”但想来怕突兀,只是对漫杉点了下头。
等漫杉买方便面回来,宋家虚掩的门又打开了。这次出来的是宋时明,见到漫杉马上:“一起吃饭吧,你爸妈还没回家。”
漫杉举了下手中的泡面:“我有这个。”
“那多没营养!”
同时,希希也跟着跑出来,牵住漫杉的手撒娇道:“姐姐,一起吃饭。”
漫杉不再推辞,就说:“那我不客气啦!谢谢宋哥!”
吃饭的时候,慕之学并无老板架子,他帮忙摆碗筷,并且也帮大家装饭。
饱饭后,宋时明聊了个话题:“你们相信解梦吗?”
慕之学颔首看着宋时明。
宋时明接着:“比如孕妇,若梦见龙,解梦上则说她将会产下健康的宝宝;梦见麦子成熟的人,则预示其会发财。”
“这些不可全信,”慕之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虽这样说后,我倒想起与梦有关的另一件事情。”宋时明挠头。
“什么事情?”
“有些地方,应该从没去过,但是却有熟悉感,像是曾几何时去过……”
在漫杉的记忆中。似乎在她很小的时候,好像有人在她家的楼下唤过:“江漫杉、江漫杉。”那是一位年轻的男子,她匆匆走出阳台,就那样远远地看着他。
这一切像梦又不像。
因为记忆好似越来越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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