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周末,庆虞跟季岚约着去书店,待了一会儿后直奔游戏厅。
季岚玩了会儿跳舞机,回头发现庆虞拿着钢笔在自己手背上划。她左手手腕上一直戴着腕表,好像近半年来都没见她摘下来过。
她跳舞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直接停下。
庆虞又把腕表戴好,去了卫生间。
跟在后面。
水龙头拧开,冲在手腕那里,满池的血色。
季岚走进去,在镜子里看到她的眼睛,那双眼里的冰冷无法形容,好像血不是她的。
四目相对,庆虞随意擦了擦手,再一次戴上腕表,遮住也许还在流血的位置。
季岚嗓子哑了半天,“会感染。”
庆虞镇定的道:“不会。”
季岚不明白:“为什么?”
庆虞说:“每天回家我都会消毒,上药。”
季岚觉得面前站的像一个恶魔,她把自己当成了实验品,以折磨自己为快。怪不得半年前她一改颓靡,甚至变得外向起来。
她用这种方式活下去。
庆虞跟她解释:“你不用害怕,手背这里割的浅,伤不到要害,只是流点血而已,我只是喜欢看自己流血,没别的。”
季岚看到她脸上一副漠然时,终于意识到她的心理可能真的出问题了,她甚至都能拿钢笔把自己划伤,那和钝刀割肉有区别吗?那种慢速的疼痛一般人忍不了的吧。
她好像对伤害自己这件事格外的有耐心。
季岚说:“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听到朋友两个字,庆虞严肃的摇头,道:“不,不,我们曾经是朋友,现在你有新的朋友,而我还是只认识你,唯一亲近的人是可怜的余帧。”
季岚看向她漆黑的眼珠,就好像没认识过。
庆虞看到她面上浮现出的一抹陌生意味,觉得诧异:“我只是在伤害自己,难道自残都是在伤害别人吗?你怕什么?我的刀永远指向我自己,你怕什么?”
已经接近质问,季岚说:“我带你去看医生。”
庆虞摇头:“我不会去的。”
季岚很生气:“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没去看过医生,你爸妈死的吗?”
庆虞怔了怔,然后道:“是我太无趣,是我无能,这不是病,这是我的错。”
季岚觉得她已经疯了,“你的错?谁跟你说的?”
没得到答案,季岚已经看透了,“你爸妈。你爸妈真的,还没被雷劈死真的是蹊跷了。庆虞我忍了很久了,上次你跟我说你爸妈养你很不容易,我不明白你怎么会那么想,难道生而不养才合理吗?再说了,他们又不是为了你才努力的,为什么把自己放在这么低的位置,这半年你真的变了好多。”
她拉着她,说:“我们打车去医院,去找我小姨,她会救你,大不了以后你住我们家,反正我妈天天念叨你,你在我们家无处不在,还不如直接搬过来。”
出了游戏厅,从购物城出去,拦了辆车。
季岚报了医院的地址,可几分钟后,庆虞又让司机往庆家别墅区那边开。
她没看季岚的表情,低着头说:“我回家跟我爸妈说一声。”
季岚没回,过了半天,才用哭腔骂道:“要不是打不过,我就打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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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一家人一起看电视,是一出悬疑剧,据说很益智。
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在看,今晚是这个案件的结束。庆虞坐了一会儿,看到里面面容严肃,一丝不苟的心理医生。回想起季岚的话,她现在很痛苦,自残会让她兴奋,也不用担心自杀会犯罪。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血早晚有流尽的一天不是吗。
她也许,也许应该再试一次。
电视进入广告。
她折转嗓音,用比较天真的语气说:“当医生好厉害。”
庆之远笑道:“庆庆以后想当医生吗?”
庆虞点头,“想,他们知识渊博,救死扶伤。”
庆之远说:“那就要努力,以后送你去国外留学。”
庆虞说:“季岚有个小姨,好像特别优秀,她竟然能去跟全国最好的精神科医师学习,以后我如果当医生的话,一定也要和最优秀的人学习,爸爸,我好想知道季岚的小姨是怎么学习的。”
她目光坚定,“我想去见见她,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动力。”
说完后敛了眼皮,遮了眼底的情绪。
她才不要偷偷摸摸去精神科,她要光明正大,她要最不相信她得精神病的人亲自送她去看医生。
这是最后的坚持。
精神科人挤人,无关年龄。
庆之远托人约了孙安絮的时间,一个小时。庆虞被带进一间小型休息室,医院的人说实习生不能单独看病人,只做一些简单的心理疏导,所以场地也比较简陋。
庆虞觉得小一点好,比较有安全感。
孙安絮穿的整整齐齐,头发全部挽在脑后,整洁到全身看不到一丝不妥,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她将一杯水递过来,轻轻摸她的头发,因为她的头发特别软,脸比较瘦,但看起来很好捏,莫名有一点可爱,尤其是她总板着脸,小大人似的,更可爱了。
孙安絮之前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大多数是季岚那么调皮捣蛋类型的,一想到昨天季岚在科室哭嚎的场景,不禁头疼起来。
她道:“昨天怎么没跟季岚一起来呢?”
庆虞道:“精神科跟妇科一样特殊,随行的人很重要。”
没料到她开口也是这样老成,孙安絮把手收回去,知道哄季岚的那一套对她无法灵验,“你爸爸说你想跟我探讨一下怎么考全国最好的大学?”
她笑了笑,说:“你想学什么专业?像你们这样家庭的孩子,高中没毕业的时候就会被送出国吧,留学热。”
庆虞摇头:“我要学的是古代文学,想考的是b大,去国外做什么?中国最不懂中文的人都比外国最懂中文的人厉害,他们凭什么教我?”
戾气太重。
孙安絮在心底评价。
她问:“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庆虞看着她,道:“治好我。”
“我生病了,尽管他们都不信。”她撩起袖子,掀起裤管,指着很多处的伤口:“我觉得自残会让我清醒,我想自杀,但自杀有罪,我自认为是个好人,不想犯罪。”
孙安絮说,“你跟你爸爸说你要学医。”
庆虞眼中未有半分躲闪:“难道孙医生你小时候没被大人亲自教过怎么撒谎吗?”
孙安絮看着她。
被带去稍微正经一点的一间办公室,没有检查身体,而是跟随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去做游戏,他们说是集体游戏,另找了几个小护士。
游戏规则很简单,没什么值得思考的部分,她每次完成自己的部分就不管别人了。
白胡子的老头笑了笑,对孙安絮说:“她需要一个朋友,如果没有朋友,她以后会变成自己的朋友。”
孙安絮不解:“季岚不算吗?”
老头说:“夜莺之间互相传递讯息的时候,人是听不懂的。”
过了一会儿,庆之远进来。
他脸色不是很好看,对着老头说:“我带庆庆来不是让你拿她做实验的。”
老头说:“先坐下。”
庆之远扫过来一眼,并没坐。
老头说:“她需要一个朋友,她太孤单了。”
庆之远握紧双拳,那一瞬间他应该是怒火冲天,但仅仅维持了片刻,他忽然平静下来了,用一种带有感激的神色看着庆虞,也那么看白胡子老头。
那天回到家时,阳光灿烂,冬日的冷太阳高高悬挂,入夜当得举杯邀月。
庆之远主动去厨房洗菜,跟赵挽霖商量。
没有意外,很快骂起来。
晚饭时,餐桌上只有她一个人。
张嫂说:“庆小姐,你又惹先生和夫人生气了吗?”
她这个又字用的好生奇怪。
庆虞没理她,觉得连她做的饭都奇怪起来,不想吃了。
直接洗漱,上楼睡觉。
另一间卧室争吵不断,若让外人听到,一定会觉得这两人要离婚,争财产。
但其实他们争的是典典。
从几年前开始,庆虞总是坚信,典典一定会到来。
晚上十点多,门咯吱响了一下,赵挽霖进来坐在她床边,好像在低低抽泣,说:“庆庆,你爸爸说你现在需要一个同伴,他想把北溪的一个女孩带过来给你作伴,这件事他之前就跟我说过,但是你知道,我只想有你这一个女儿,而且那个典典,来历不明。”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庆虞想。
她坐起来,眼珠像是灌进眼眶的两丸水银,亮晶晶的,“妈妈,我上次去北溪的时候见过典典,她特别好,妈妈一定会喜欢她。”
赵挽霖破涕为笑:“真的吗,她爸妈都死了,不知道家教怎么样,唉,庆庆喜欢她吗?”
庆虞重重点头。
她不想成为父亲。
父亲当年明明可以把喂养他长大的老人从养老院接到洮市,但是他没有,因此现在才如此愧疚,甚至不惜利用她的疾病去弥补亏欠。
她不想这样,既然她想帮典典,就应该从想到的那一刻就开始做。
她要让典典来洮市,来这里,过好的生活,不用为一壶热水发愁。她在孤儿院住,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后来她再也没寄过卡片来,庆之远也没有怎么提起过她。
她很担心典典。
她说:“妈妈,典典很好,我会因为典典变得更好,大家都会。”
心里蓦然宽舒不少,她知道那是因为典典,典典是她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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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下完后,每天都有太阳。
庆虞站在太阳底下发抖,裹着厚厚的棉衣,融了一半的雪从远处看去就像被漏采的钻石,光芒四射。
庆之远让公司的人帮忙办的手续,带着赵挽霖去接典典。
汽车停在门口的那一刻,庆虞感觉到一条生路在朝自己奔来。
长大了的典典特别漂亮,一双狐狸眼就像高悬顶空的太阳,酝着无限的金芒。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随后立即跑出门去。
赵挽霖下了车,笑吟吟的道:“典典,庆庆给你布置的房间,要不先上去看看喜不喜欢?”
典典怯怯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带着深深的迷恋和崇敬,就像站在她眼前的是个文学大家,她对社会有什么特殊贡献似的。
庆虞感到困惑,她记忆里的典典既温柔又犀利,怎么会用那么……矫揉的神情去看别人呢。
不对,是她看错了。
典典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了她一下,传来寒意。
她不禁瑟缩,等她松开手后才领着她上楼,去房间。
房间里有很多玩偶,还有鲜花,另外有一只高价买来的机器宠物猫。
庆虞问过季岚,除了她,别的小女孩都会喜欢这些。
她希望典典喜欢。
而当她把典典带进屋里后,典典迅速将门关上,已经比她高一些的身子压过来,眼里一道芒刺将要扎进她的身体,怒的快要折断她的脖颈。
典典说:“这么多年了,你才想起来我?”
庆虞又一次被她吓到,为什么她总是这样喜怒无常,让她无法去揣测。呼吸紧促,慢慢后退,从漂亮别致的书桌上拿到一束花,举到她跟前。
典典看了一眼,轻蔑的将花甩到**。她环视四周,随手捞起床头的玩偶,攥紧,笑得发颤,像是得了什么疟疾,无法自控。
庆虞脑袋里嗡嗡的,脚下生了根般无法动弹,她眼睁睁看着典典拧着眉,面色扭曲的朝她走过来,把机器宠物猫放在她眼前,按了按钮,猫开始唱歌。
典典扯住她的衣领,昳丽的容色在此刻显得愈发引人注目,她的声音充满寒意,悠远,“庆虞。”
她说:“我讨厌鲜花,憎恨宠物,因为它们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得到别人的爱。现在,我更讨厌你了。”
庆虞看着她歇斯底里,眼底却分明没有悲痛。她知道她此刻的发泄全是为了让她难受,她怎么可以这么坏,怎么可以这么随意践踏别人的良苦用心,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是错的,甚至她好羡慕典典,典典为什么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对一个向她示好的人施暴。
她从知道自己要被接过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决定好自己在庆家的人设。
她知道赵挽霖控制欲强,知道她最爱的是她的追随者,所以成了她的追随者,每天每时每刻都用那样羞怯崇敬的眼神看赵挽霖,乖得像只还没长开的小狐狸。
她无情的把一切人玩弄,为什么典典可以做到。
如果自己也能做到,岂不是不用现在这么痛苦。
典典来之前,庆之远和赵挽霖为此事大吵过两次,一次是几年前,一次是典典来的前一个星期。
但当晚上吃饭时,典典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赵挽霖亲自给她舀了汤,问她吃不吃得惯这里的饭菜。庆之远在一边笑,说:“我就说典典很听话,一定能融入我们家。”
下一句应该是比庆庆还听话,庆虞想。
典典适时的将汤喝下去,脸上是特别暖的笑容,淳朴迷人,“真好喝,谢谢阿姨。”
她虽然局促,但是举止大方,从到达别墅的那一刻,从没有露出过一丁点孤儿院的气息。
赵挽霖被讨好,眯着眼笑,说:“明天我带典典去买衣服。”
庆之远大笑,“你急什么呢,典典还没改口。”
赵挽霖也笑:“对了,典典,以后你就跟庆庆一样,都是我们家的孩子,叫妈妈就好,不过这个不急,你不适应的话可以晚几天再改口。还有一件事……”
她为难的和庆之远对视一眼,道:“你上学的事情呢不太好办,你在北溪上的是几年级?”
典典睫毛微微一颤,庆虞从她唇角的弧度里察觉到一丝嘲然,好像所有人的目的她尽数掌握,赵挽霖以为她控制了典典,可典典才是那个最终得益者。
她再次将头抬起来时,又恢复了那副淳朴善意的模样,目光炯然的看向庆虞,脸上两坨红意:“我想跟庆庆同一个年级,哪个班都没关系,只要能一起上下学我就心满意足了。”
庆虞默默喝了口汤,觉得汤太难喝了,她学着典典露出同样的笑容,想说句好喝,但是失败了。
赵挽霖喜悦不已,起身跑到对面去抱典典,说:“我等会儿就让人去给你办入学,你们放学以后可以约时间或者地点等一等对方,然后一起回来。”
典典笑了笑。
笑容刺目。
庆虞想跟她一起笑,但是脸上僵硬的无法牵动。
去接典典之前赵挽霖已经给她规划好了,虽然她大庆虞两岁,按理说应该要上高中了,不过她上学晚了一年,在北溪上的是初三。
转学的时候降一级,跟庆虞一起上初二。
晚餐结束,庆之远又问了几句北溪的近况,典典说北溪前段时间有抢劫犯,因为北溪旅客比较多,药材啊刺绣啊都能卖不少钱,所以家家还算富裕,但很多年轻人都外出务工了,再加上镇子上的派出所也没什么保护治安的能力,简直就是抢劫犯的福音。
很多留守老人的财产都被抢了,抢劫犯还打死了一只狗,吓死了一个瘫在**无法自理的老人,这是那个混蛋做的唯一一件好事。试想当一个人老去,而儿女不孝,无人照看,每日来探望的人一番嘘寒问暖后偏要问一句:哎呀你对你的子女都做过什么啊,他们竟然都不管你,一个女儿不管你那是不孝,但是都不管你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呢。
那样活在床榻上甚至都没有死去来的痛快。
关于抢劫一事已经报案,据说正在追捕,不过很大可能追不到了。
大家忙碌了一年,又是一场空而已。
话题稍微沉重了一点,典典立刻扭转乾坤,谈起她在孤儿院的一本杂志上看到了庆虞的作文,不久前她又在国内短篇文学选辑里看到了庆虞的名字,庆家父母笑容洋溢,欢语不断。
庆虞再也没有听进去一句话,此时,她觉得自己的父母无比的愚蠢,她竟然一点都不讨厌玩弄父母的典典。
晚上睡觉之前,赵挽霖拉着她们两人讲故事,讲完后道:“庆庆,今晚和典典一起睡好吗?”
庆虞点头。
看着门关上,室内暖意渐生。
典典再也没有说话,也没提起将会如何处置她房间的鲜花和玩偶,沉默很久,她说:“你知道为什么你妈妈不让我去实验班吗?”
庆虞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原因,但是不能说。
典典侧过身,手肘撑着上半身,俯视她,“因为我如果去了实验班,大家都会知道我是走后门才进去的,那有些嘴碎的人会怀疑你小升初的考试成绩。唔……庆虞,为什么你会得抑郁症?我完全想不通啊。难道是因为你的父母有点龌龊卑鄙,可是你自己不也从没做过好事吗?你在作文里差点把自己写成了救世主,可是你自己连扶老奶奶过马路这样的小事都没做过。”
庆虞感觉难受的要命,好像比典典来之前更难受了。
她确实,从没做过什么好事。
所以从没有立场去谴责父母和其他没做过好事的人。
这一晚睡得很不平静,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典典被抢劫犯抓走后困在四合院里,她跑出去找帮手,在外面正好碰到了爸爸妈妈,可当爸爸妈妈进了院子以后,他们疯狂的往外跑,并没有救典典。她看到旁边的铁锹,随手捞起来要去打抢劫犯,浑身没有力气,但抢劫犯好像突然妥协了,甩开典典,跑到院子中心,一脸无奈与愤恨,低声说了什么,但没听清,紧接着他消失了。
在他消失的同时外面来了好几个人,让典典把抢劫犯的容貌描述给他们听,但典典却拿出一部手机,里面有一张照片,她笑得令悚然,“这就是凶手。”
庆虞看了过去,发现照片一片模糊,唯一记住的只有她那个笑容。
从梦里惊醒后再也没有睡着。
典典抓着她的手臂当枕头,酣然的模样像是卸去了所有的防备心,可庆虞在这一刻压根分辨不出这是不是她另一张面具。
为什么她不能成为典典。
网上的北溪和现实中的北溪怎么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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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班里喜气洋洋,有人从公园那头的明理楼带来新的八卦,说那个每天翘课翘的至今都不清楚班级人数的十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
新同学竟然会说日文,这可真是稀奇,大家学语言都是英文和法文优先,会说日文的着实少见,何况是那个全员连文言文都都学不利索的班级。
庆虞听了一阵,就知道他们说的是典典。
北溪教育资源落后,几年前庆之远就在那里办了一个学校,不仅教主课,还有假期的小语种学习和艺术训练。
庆虞知道,他是为了典典。
为了不让赵挽霖起疑,他在其他城镇也陆续开始投资项目,这几年已经落实了不少,网上好评如潮。
典典学日文特别快,她现在的水平已经可以在横滨跟人进行简单的对话。
班里的八卦之神圈了块地表演,“你们知道襄中四美吗?”
正趴着睡觉的前八卦之神说:“知道,一美是李茹旧,二美是年郁,三美是季岚,四美是姬以筝,都是十班的。二美和三美关系不好,全襄中都没人敢惹二美,因为二美的妹妹打人超级疼。靠,还有没有点新鲜的,配得起八卦之神的称号吗?!”
八卦之神扔过来一截粉笔,恰好打中前辈的脑袋,道:“还要不要听了?”
其他人纷纷催促:“你倒是快说啊!”
“就是十班的新同学用日文自我介绍,反正说了挺长的一段,然后我们二美怒了!”
“哦对哦,听说二美语文都考不及格,但近代史学的透透的,贼讨厌小日本儿。”
“你们先听我说!新同学刚说完日文,然后二美举手,说她也会日文,大家都很期待,还以为她偷偷补课去了,没想到二美站起来一阵正经的说:
——我哈腰你妈先死,你哈腰滴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死你妈死。”
八卦之魂在讲台上表演,简直把二美当时的神情都模拟了一遍。
庆虞在底下静静听着,忽然开始厌倦这个班级。
她觉得典典好像总能选对路,十班有那么差吗?
跟十班有一节共同的体育课,就在下午第二节 。
她来例假,不能跑步,去跟老师请了假,老师让她先在边上站一会儿,等跑完再归队。
走到栏杆旁边,看到好几个班级精神抖擞的围着操场跑。经过这边是总会有男生投来难以言说的目光,不懂,男生为什么以讨论女生的发育为荣,如果这里没人,她一定会教他们怎么管好自己。
跑了一圈,她已经烦闷的想打人。可这一回,十班的队伍里少了两个人,她遥遥看去,见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和另一个短发的女生并排朝这边走过来,一时间男生都哄笑,说她们仨的大姨妈是手牵手一块来的。
但有人陪了,庆虞便不觉得这些话有多么难以忍受。
她抬眼,看到扎马尾的女生皮肤白皙,就如满月之时的月色一样漂亮。校服歪七扭八,穿的不像样,胸膛上一滩油渍,晕开。
庆虞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那女生突然朝前面喊了一声,“李茹旧!”
旁边的李茹旧吓了个半死,“我操,我还活着呢,你叫魂?”
女生说:“我就是喊你一声,免得你觉得我是个哑巴。”
李茹旧眼皮颤了颤,差点把她从台阶上踹下去,“年郁你多少有点病,难不成你在公用厕所不喘气我还当你死了?”
她说完又去看年郁校服上那滩油渍,以及一凑过去就能闻到的地摊辣椒孜然混合香,怒道:“你来之前就不能洗个澡吗?”
年郁听起来也挺生气的,“你翘一早上课去卖烤冷面试试?活着回来不错了,还洗澡,那么奢侈呢怎么?”
李茹旧嘴上长了刀子,“我每天跟你在一块儿就跟个要饭的一样,太丢人了,怪不得季岚老瞧不上你。您老卖个烤冷面还娇贵上了,非要休息,跑两圈能死吗?”
她们从身旁经过,女生身上果然有股,‘异香’。
庆虞看她们坐在楼梯最上面,离自己并不算太远,却也不是能伸手够到的人。
迎着日光去看,眼睛刺的难受。
跑完后归队,自由活动时间一共三十分钟,季岚跑过来找她,跟她聊孙安絮。
她说:“我小姨说她老师建议你爸妈领养个孩子,我今天看到班里那个……庆沅,你别告诉我她就是你‘姐姐’?”
庆虞蹲在栏杆边上缓解腹部的疼痛,道:“是,她叫典典。”
季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用得着知道她真名叫什么吗?可别恶心我了。”
她把她的手拉出去,解下腕表。
伤口还没结痂,好像不久前她又一次伤害了自己。季岚不明白:“靠,你在想什么?”
庆虞摇头,“这是不小心蹭的,最近我状态还好。”
季岚没说话。
她还算了解她,一看躲避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撒谎。
庆虞把腕表系好,沉默,看着远处已经融入十班的典典,她的笑容不知有几分真诚,她快乐吗,如果是的话就好了。
去厕所待了一会儿,出来时季岚还在外面等她,一美和二美在旁边站着,看到她出来后整齐的转了个身,走了。
庆虞走过去,被季岚拉住手臂,手里塞进来一样东西,季岚悄声说:“这是那个狐狸精的祛疤膏,不知道有没有用,你先试试看。”
庆虞愣了愣:“狐狸精?”
季岚不满道:“就那个年郁,四美里的二美。”
庆虞抬眼去看二美的背影,鼻尖仍然是残留的烧烤酱和孜然粉的混合香。
点了点头,两人朝教室走,就在乒乓球栏杆那边有个女生蹲在下面,好像在哭,庆虞眼尖看到了,不停往那边瞥。
她隐约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脑中像是被人扔进去一个搅拌机,半天后意识才清明了些,她想起这个女生是谁了。
跟季岚一个班,好像叫祁浣。
上学期体检的时候被检查出艾滋病,不知道是学校的保密工作没做好,还是知情人泄密,反正现在校园里每个人都知道她得了艾滋病,尽管大家当着面避而不谈,但总是离她远远的。她从没见过十班的人跟祁浣同屏出现过。
期末那会儿十班有人心血**统计了一下本班女生的追求者,掀起情书热,很多男生都趁着这个机会给喜欢的女生写了情书,据说祁浣也收到了好几封,不过后来有人证实,那都是祁浣自己给自己写的。
自尊心就是一个玄妙的东西,别人越是觉得你惨,你越想让别人知道你没那么惨。
庆虞朝那边看去,很久都没动,季岚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像见鬼似的立刻拉着她跑。
风在耳边呼啸,典典说:可你自己不是也从没做过好事吗?
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她跟随季岚一起跑,到公园那里分道扬镳。进教室的那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宽慰,掌心慢慢蕴出点温度,坐在座位上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了一会儿那管用过的祛疤膏,顺着腕表抹了一点,清清凉凉。
闻着味噤声许久,她找到一叠抄录公式的纸,写了几封情书,落款都是同样的名字。她打算隔一个星期就去放一封信。
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知道祁浣坐在哪个位置。
如果她能坚持送信,那么那个女孩也不会因为假情书的事情而被人嘲笑,只要能把情书放进她的书桌,她就算做了一件好事。
她以后也一定不会像庆之远一样,亡羊补牢。
放学以后,她故意留到最后,等教室里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去明理楼。
十班在最顶层,光爬楼梯就用了很久。她心里忐忑不已,害怕这件事会搞砸,越往前走越觉得前路未知。
到了教室外,里面坐着四个女生,一个是在靠窗边最后一排的祁浣,另外三个就是传说中的襄中四美里的一、二、四美,季岚已经走了,不知道她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她在外面站着,心想已经知道了祁浣的座位,那静静等她们离开就好。
过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挪凳子的声音,她往前门窗边挪去。
谈话声越来越近,三个女生从教室出来,她希望她们尽快离开,这样方便行事。
可原本应该从后门走的人突然从前门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女生笑着说:“你来找季岚吗?她走了,不上晚修。”
庆虞没说话,摇了摇头。
女生还想问,却被年郁拉住后领,走前听见李茹旧说:“姬以筝,女神的事儿你少管行不行?”
姬以筝叫唤了两声,被拉走,“女神那个姐姐可不像好人,简单来说,我见过的姐姐都不是好人。”
声音逐渐远去,庆虞忙朝教室里探去,发现祁浣也已经走了。
她悄悄进去,把一封情书塞进她的书桌。
字体刻意变过,不会被人发现的。
她心情大好,脸上带了一抹笑容,走出校园时竟然能从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看到一些美妙的东西,比如墙边的鸟和园内的花。
等她出校园时,发现车还在门口停着,车窗摇下来,典典抬眼看过来,眼底一层看不透的雾色。
庆虞立即别开眼,看着脚下。明明她已经做了好事了,为什么还是觉得心虚,为什么还是不敢看典典的眼睛。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直到回了家,上楼。
她刚放下书包,按照惯例要写日记,冷不防一回头,发现典典正站在门口,她惊慌的将日记本合上,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因为典典穿着漂亮的洋装,就像欧美电影里的公爵宴会里出现的公主,她冷漠的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像庞然大口,把她吃进去。
典典关上门。
一般只有她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她都会说一些她不想听但不得不听的话,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太多次,她已经熟练地可以预料。
典典走到床边,坐下来,这一次没看她,而是目不斜视的看着墙上的荣誉证书,喃喃道:“平等?哇,你写平等还得过省一等奖?”
庆虞不敢应声,因为她知道,典典比她写的还好。
虽然没看过她写的东西,但是心里知道,典典写的一定很好。
“平等……”她站起来,“看到我身上的衣服了吗?今晚你妈妈要请一些亲戚来,欢迎我正式加入这个家庭。”
她走到庆虞面前,拍了拍她的肩,“我要是穿了洋装,别人一定会觉得我一个养女夺了你的风头,而我不穿的话,别人又会说究竟还是领养的,你妈妈不疼我。”
长长的叹了声气,“还真是让人为难啊,你看,这世上好多路都是死路。”
庆虞唇抖了抖,小心谨慎的道:“我也穿裙子。”
典典皱眉,像是看到小孩子玩闹一样笑,“唔,庆虞,这件事无解,如果你穿了同样的裙子,别人又会说我们俩气质不一样,真千金和假千金就是有区别。无解的答案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当然你也可以去找你的朋友帮忙,但我猜他们最多说一句‘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你知道,没人能做到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告诉你不要在意的人他们自己本身就做不到,人就是喜欢教别人一些他们自己一窍不通的东西。”
庆虞不禁抓紧了日记本,想到很久之前的一则日记,她也写过,一个人究竟能不能把自己不会的东西教给别人,现在看来,是可以的。
那么传道授业解惑是无意义的。
典典的目光又望向那张荣誉证书,看到‘平等’两个字,差点笑得喘不过气来。
庆虞觉得典典变了很多,上一次在北溪见她,她性格虽然阴晴不定,但不会像现在这般,她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唯一的乐趣就是拉着别人共沉沦。
孤儿院这几年她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想不通,也不敢问。
典典突然出声:“庆虞,其实你是个梦想家,你到现在还觉得……”她声音中断了一秒,似乎是哽了一下,但当庆虞去确认时,她又恢复冷漠,继续说:
“你到现在还觉得平等是争论世界主义还是种族主义。但你错了,真正的平等是:命运悲惨的人的世界里不允许出现童话,他们从会呼吸开始就应该不吵不闹,做一个懂事又沉默的人。人们禁止不被爱的孩子要求被爱,反对穷民窟的女孩憧憬一件礼裙,如果一个战火连天的国家还在卖化妆品,那将是世上最戳人的笑话。平等活在人的想象中,我们都活在别人的想象中,就像你说你得抑郁症根本没人信一样。”
“庆虞,你每天不愁吃穿,不用在孤儿院为一口吃的看人脸色,不会因为一件昂贵的漂亮衣服跟父母吵架,谁会相信你得了抑郁症呢,大家对千金小姐的想象是每天花不完的钱和戴不完的金银珠宝。”
她顿了片刻,又说:“就像我来到你家,去到你的学校,必须要被当成跳梁小丑一样。我希望你懂,我必须表现的像跳梁小丑一样,因为那样的话,大家只会说我是个初入豪门的丑小鸭,等我适应了这里,我会慢慢改变,慢慢变得耀眼。但是如果我一来就事事都好,那才是天大的灾难,他们会猜我是不是——私生女。我需要一个干净的身份,貌似养女更适合一点。”
庆虞一直都知道她跟典典之间的差距,可今天,她发现典典早已经不跟她在同一个角度思考问题,她能杀死感情,能杀死碍事的社会关系,她却无法做到,也不能思考的那么周全,她就是个废物。
最终还是选择穿上一件漂亮但不适合自己的礼裙。
家宴开始后,一群不怎么认识的亲戚全都跑来送红包,庆虞躲在典典身后,她牢记今晚的主角是谁。
赵挽霖貌似很喜欢典典,把她拉去介绍给所有人,最后她说:“我觉得典典有我们家的基因,做事干净利索,说不定比庆庆还值得栽培呢。”
她温婉亲和的抚摸着典典的头发。
庆虞在一边看,片刻后,庆之远走过来,脸色似乎不甚好看,借给她讲题目的名义将她带上楼,随后问道:“庆庆,之前在北溪,典典跟你说过什么吗?比如爸爸的身世?”
庆虞几乎要脱口而出,他是不是怕赵挽霖知道典典的妈妈是他的初恋!
赵挽霖的占有欲那么强,她有严重的感情洁癖,如果知道典典是丈夫初恋生的孩子,估计也很膈应。
庆虞不明白,他是怕赵挽霖知道以后跟他吵架,还是怕她把典典送回去。
短短几天,她发现典典已经成功俘获了这个家所有人的心,就连她也想追随她,尽管她经常很凶。
这就是典典吗。
心里莫名出现一股酸涩之意。
她笑着摇头:“那一年去北溪我还很小,很多事都忘记了,只记得典典给我寄过贺卡。”
庆之远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站起来,“要休息吗,还是下去玩一会儿?”
庆虞说:“爸爸,我累了。”
庆之远还是笑:“好,那你先睡,我带典典……沅沅认识一下亲戚。对了,庆庆,以后不要叫典典了,这个名字可能会给她带来噩运,我们以后都叫沅沅可以吗?”
庆虞迟钝的点头。
换下衣服,躺在**。
今晚的风像利刃一样刺烂皮肤,她感觉回来的路上受了凉,裹紧被子,把脸埋进被子里。
过了不知多久,室内一片黑暗,有人开门进来。
庆虞已经能辨认出她的脚步声,小声道:“典典?”
典典轻笑一声,将门关好,绕到床的另一侧,蹲下去时嘴唇贴在她耳侧,柔声道:“不高兴了吗?但是你应该高兴不是吗,你觉得爸妈一直在逼你,可我来了以后他们很少逼你学习了,就像今天晚上,如果放在之前,他们一定会让你招待客人,让所有人认识你,因为你未来是要接管庆氏的,但今天他们也没逼你。”
庆虞捂住耳朵。
典典差点笑出声:“承认吧,你也很虚伪,你也知道他们对你的控制和逼迫里都是有爱的不是吗,如果要离开被操控的生活,你就要舍弃那些爱,自由是有代价的。”
庆虞猛地将被子掀开,面红耳赤的争辩:“我没有,我只是……爱他们。”
典典抓住她的手,冷笑道:“不,那不是爱,那只是你被驯服的前兆,当你开始依赖他们的控制并误以为是爱时,你就彻底被驯服了,那时候你会变成他们。”
庆虞使力甩开她,典典被她甩到地上,后背撞上衣柜。
她睁大双眼,看着地上面容诡秘的女孩,眼珠胀的快要裂开,猛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将头往床头撞,她的意识将要回笼,她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她不想再回忆。
…………
这时,眼前的一切都虚幻起来,耳边有人在说话,她的身体好像离开了这张床,灵魂穿透了墙壁。
鼻尖溜进一股浓烈的香,她猛然动了动腿,感到手腕被人强行摁住,身体动不了,眼睛暂时睁不开,只能大口喘气。
“不行,你情绪太激烈了,扰乱了我的进度,看来还原法不能对你用了。”孙安絮又放了一首钢琴曲,缓声道:“先不要睁眼,不要急着醒来,我们就这样交流。”
说是交流,但她接下来再没有说话,而是把音乐声调大一些,过了半个小时,她才试着唤醒她。
庆虞不知道迷迷糊糊之时她做了什么,睁开眼时窗帘还没有拉开,室内的光线很弱,机器被助理推出去,她感觉头晕脑胀,坐不起来。
孙安絮拿棉签给她唇边蘸了点水,说:“机场的事可能是因为我上一次告诉过你,所以你特别抗拒,今天我们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还原法如果不能把所有的场景还原出来,那就没办法消除恐惧,治疗肯定是无效的。”
手好像僵硬住,无法动弹,打了十剂麻醉针也就这效果了。
庆虞试图开口说话,但舌头也僵住了。
为了今晚不做噩梦,她决定不问这具身体到底经历了什么。
孙安絮道:“好吧,有始有终,我得给你总结一下。”
“你第二次的精神崩溃实际上跟我有关,当时我是真的没办法带你出国,你还太小了,而且你爸妈……我要带你走了,他们肯定把我家那口金棺材刨出来抵债。”
嘴唇动了动,庆虞终于能发出轻微的声音:“我,我在梦里见到……年郁了。”
“……”孙安絮道:“你知道就在你进来之前,年郁还给我打电话说你现在肯定特别恨她,让我别跟你提她。”
庆虞想到穿校服的年郁,还有那欠揍的语气,她好想去跟她说话。
“我要回去,见她。”
孙安絮说:“好的,但是我们能不能先把这次治疗总结完毕,再去谈年郁。”
她怕庆虞打岔,立刻道:“你是被庆沅警醒,知道自己继续待在家里就没办法摆脱被驯服的命运,你一边崇拜庆沅能把所有人玩弄,试图模仿,一边又抗拒自己成为她,所以后来在为自己的人生改设定时,你选择把思想上的冲突改成小情小爱,并且拉出来一个炮灰——姬菀。当思想的矛盾降级为情爱时,对你而言更容易放下。”
庆虞道:“姬菀,我对她没有印象。”
孙安絮摇头,说:“这么多年,你写过无数的字帖,写过很厚的日记,但是她在你心里连一摊墨迹的分量都没有,不用担心。”
庆虞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可以动后又试图支起上半身。
孙安絮没有扶她,让她自己起来,察觉内心的慈爱,她哭笑不得,“下次还敢来吗?”
庆虞坐起来时感觉腿更麻了,缓了会儿,道:“敢。”
孙安絮想到之前准备的镇定剂,感觉自己误判了,“为什么?”
庆虞说:“我知道,我会跟年郁在一起,所以我才会活到现在。”
孙安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么痛苦的过去,痛苦到她需要用改换思想的地步才能遗忘的过去,竟然就因为那些场景里有年郁而释怀了吗?
她也太容易满足了。
思考了一阵,想问关于另一个人的事情,却在看到她柔和的眉眼时作罢。
没有继续到那一段情节,还是在逃避不是吗。
孙安絮无奈的舒了口气,道:“行吧,我先走了,这里留给你,”
又补了句:“和年郁。”
庆虞正在准备挪动小腿,听孙安絮从屏风绕过去时低呼一声,不过片时,又传来关门的声音。
室内的香味逐渐淡去,门口窸窸窣窣一阵。
年郁低着头进来时,庆虞已经下地了,还不太能走路,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仰起脸笑了笑,扯到嘴里的血泡,疼的捶桌,如果不是因为行动不便,她肯定要当场张牙舞爪。
“年老师?”
年郁手里捧着一束纯手工编的花,形状很奇怪,稠密的像满天星,但花瓣形状又比满天星又巧妙一些,离得比较远,细致的部分看不清楚。
“人类精神之花。”年郁轻声说:“拥有它你就会拥有全人类的精神支持,所以……我可以留下吗?”
庆虞看到她嘴边的一道血痕,想笑,又觉得心疼,“你自己咬的?”
年郁怔了怔。
庆虞指她的唇。
年郁拿手去摸,点头。
庆虞站了一会儿,忽然一笑,说:“如果不是嘴肿了,我一定吻你。”
又道:“留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永远爱大家,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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