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珍妃,宝娟便带着友福到了殿内传膳,内监们小心翼翼地将膳桌抬进了殿内。
沐婉芙正由春儿、萍儿在暖阁内擦洗手腕,将卫太医送过来的药水配制好后,春儿轻轻地为沐婉芙擦拭着手腕,刚刚还红疹密布的手腕立马变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卫大人的药可真灵!”见沐婉芙手腕上的红疹消失了,春儿欣喜地说道,随即又替沐婉芙擦洗着右手腕。
萍儿却一改往日的活泼,顾自替春儿拧着绢帕,宝娟在正殿传完了膳亦到了暖阁内回话:“启禀娘娘,午膳已备好,请娘娘移驾正殿用膳。”
“恩!”沐婉芙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由春儿服侍着将袖口放了下来,才搭了宝娟的手往正殿去了。
午膳照常由宝娟与友福一同在旁伺候,沐婉芙的胃口也不错,每样菜品都尝了点;另外御前还赏了几品沐婉芙喜欢的菜式过来,沐婉芙命了宝娟打赏过来送膳的内监,又将膳桌上一些未动过的菜品都赏给了宫中的众人食用。
用罢了午膳,沐婉芙打发了春儿等人去宫外打点一些琐碎的事宜,独留了宝娟在暖阁内伺候吃茶。
“本宫都等了这么久,难道你还不准备跟本宫说点什么。”沐婉芙率先打破了一直沉寂的气氛,神色平淡地看向立于自己身侧的宝娟。
“娘娘明知奴婢不会去开这个口,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嘛!”宝娟看着自己的脚面儿喃喃自语道。
对于宝娟的回答,沐婉芙一点儿也不觉着意外,必尽那么小的年岁进了宫,再不懂事的孩子在险恶的后宫里摸爬打滚几个念头,什么棱角也都磨圆了,“难为在宫里还能看见像你这么守规矩的人!”沐婉芙话锋一转,又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本宫的心思,那就再顺便猜猜看,翊坤宫的珍妃娘娘今儿到咱们宫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奴婢乃凡夫俗子,又岂会将主子们的心思都一一参悟了透彻,怕是娘娘高估了奴婢吧!”宝娟依旧是谦恭地答着话。
见宝娟不愿意说,沐婉芙也不再勉强她:“你这丫头,总是在本宫面前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罢了,这回且饶了你,待会陪着我做些女工,就服侍我去歇息。”
“谢谢娘娘恩典!”得了沐婉芙的准话,宝娟如获大赦地跪下谢恩,随后才取了针线过来,伺候了沐婉芙做女红。
珍妃今日突然造访,怕是没有送燕窝那么简单吧!那日在碧螺亭认出了双成就是给蓉妃下红花的宫人,双成也不是个蠢笨的丫头,又怎会对那件事毫无了映像。今日的那盅燕窝,八成也是为了掩盖那件事儿而送来的吧……
做了些女工,沐婉芙也觉着身子乏了,这才让宝娟服侍了自己去歇了会儿。
直至申时三刻,沐婉芙才由宝娟服侍了起来,春儿还未将茶奉了进来,宫外便吵吵了起来,“宫外这是怎么了,是跳大神还是过大年儿呢?还不快去宫外瞧瞧!”
“是!”萍儿诺诺地答了是,便小跑着退出了暖阁。
寂静的甬道内,一个披头散发的宫女赤脚在甬道内奔跑着,尖厉地呼喊声回**在深长的甬道内,显得凄惨又吓人。
“鬼啊…鬼啊…”衣衫不整的人在夹道内尖叫奔跑着,引得福泰宫的众人都齐聚到了宫门口围观看人脑,说白了,就是想看主子们是如何处置这个犯了规矩的‘疯子’。
萍儿见此事不寻常,忙寻了宝娟到宫外查看:“一个个都愣在这里不用当差了吗?”
“宝娟姑姑!”围在宫门口的众人见了面含怒色的宝娟皆面面相觑,生怕自己言语上一个不周全,再到内务府去讨顿鞭子以致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一回。
宝娟冷冷地扫视着院内的一干人等,呵斥道:“还不快下去当自己的差事,难不成都想去内务府讨顿板子!”
“是!”众人诚惶诚恐地应了是,都三俩下去办事了。
待众人散开了,宝娟带人到了宫门口把那‘疯癫’之人带到了耳房内先看管了起来,随后又到了暖阁内将情况回禀给了沐婉芙。
沐婉芙刚刚放下了茶盏,听了宝娟进来回禀的事情后倒是有些意外:自从永寿宫的那位殁了后,衍庆宫那位也算消停了一段日子,再加上自己不久前搅黄了太后要给沐婉菁赐婚的事情,蓉妃有什么不痛快早应该透出了些味道。思虑许久,沐婉芙对宝娟道:“在前面带路,本宫倒要看看那边又在唱什么双簧!”
“是!”宝娟应了是,上前扶了沐婉芙往偏殿的耳房去了。
阴雨绵绵的二月里,铅云低垂、紫禁城的殿宇楼阁都陷入了一片朦胧之中,还未走到耳房外,便听见了清晰地叫喊声:“别让她进来,别让她进来,瑛嫔娘娘索命来了!”
沐婉芙扶着宝娟的手款步走了进来,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心下也有些嘀咕了起来,怎么会是她?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待友福搬来了四角凳,沐婉芙扶着宝娟缓缓地坐了下来紧紧的盯着‘语无伦次’的宝姝。
宝娟这边还未来得及回话,那宝姝就跪着移到了沐婉芙的身边,惶恐地道:“淑媛娘娘……淑媛娘娘,您救救奴婢吧!”
刚刚还语无伦次的宝姝此刻清醒无比,这让沐婉芙与宝娟更加的疑惑了起来,“姑娘怕是说笑话了吧,不好好的在蓉妃娘娘身边当差,怎么好好的想起来到本宫这里来了。”沐婉芙故意装作听不懂,浅笑着反问跪于地下的宝姝。
宝姝却一把抓住了沐婉芙的手腕,急切地说着:“奴婢知晓主子一直对皇上独宠您颇有微词,也时时刻刻的在寻找着机会对付您呢,那次在您宫里发现的明珠也是康王爷的嫡福晋给我家主子出的主意;纵使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情跟您开这样的玩笑啊!”
“本宫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奴才的只字片语。”沐婉芙一脸的波澜不惊,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明珠的事情内务府早已下了定论,现在你们想怎么说都成!还是快些回你该回的地方,若是让你的主子发现了你跑到我这儿来嚼舌头,这一顿板子怕是免不掉的吧!”
“淑媛娘娘,奴婢敢保证当着您的面儿说的句句可都是实话啊!”宝姝再次拽着了沐婉芙的袍角急切地表白着自己的衷心。
沐婉芙推开了宝姝的手,“本宫可没说你的话不是真话,只不过,你此次来的动机着实让人生疑罢了!”边说边看定了宝姝,又继续道:“按理说你伺候蓉妃娘娘的日子也不短了,试问又怎会轻易地把你的主子供出来呢,还是去忙活你自己的事情吧,本宫可没这个闲工夫在这儿听你胡言乱语。”说罢,便扶着宝娟的手往耳房外走去。
“淑媛娘娘贵步缓行!”宝姝连忙唤住了将要离去的沐婉芙,“奴婢……奴婢知道当日是谁害死了翠姑娘。”
果然,还未走出耳房的沐婉芙果然停住了脚步,目光阴冷地盯着宝姝,“翠岚?”沐婉芙不禁在心底暗暗思忖宝姝话语的真假。
反正来都来了,沐婉芙倒也不怕她会玩出什么名堂来,吩咐友福道:“不许任何人靠近耳房周边,你带人在外面守着。”
“奴才遵命!”说完,朝沐婉芙跪了安便带着身边的小顺子下去了。
友福带人走后,宝娟随手关上了门,又重新扶了沐婉芙坐下,“你可想清楚了,今日你在我这儿说过的话可是不容反悔的啊!若是你现在想通了,本宫还可以让宝娟送你回去,你仍然是蓉妃娘娘衍庆宫里的掌事姑姑。”沐婉芙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只等着宝姝的准话。
“好死不如赖活!反正主子也对奴婢起了杀心,就算奴婢今日不将此事说了出来,主子也绝不会给奴婢留个全尸的。”宝姝生怕沐婉芙不相信自己的话语,又接着道:“奴婢早就听闻淑媛娘娘您宅心仁厚,待宫里的奴才们自然是好极了的;所以奴婢这才冒死前来将事实的原委一一告知,还望娘娘明鉴!”说罢,便俯身与地下。
门外,有人将沏好的茶送了进来,宝娟亲自接过了茶盏后小心翼翼地送至了沐婉芙的手中,“娘娘,您用些茶吧!这屋子的阴气重,您喝些茶暖暖身子。”
沐婉芙看了宝娟一眼,随即接过了茶盏:“既然姑娘铁了心要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本宫,本宫若是还不答应姑娘,倒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话匣子都扯开了,还是接着往下说说吧!”
“奴婢遵命!”宝姝见沐婉芙勉强地算答应了下来,面上终于露出了难掩地欣喜。
“奴婢自蓉妃娘娘还是婉仪的时候,就已经在身边伺候了。在跟前伺候的这两三年里,虽不能说是十分的精明灵巧,但主子做任何事情也都会带上奴婢,所以奴婢对于主子的事情还是了如指掌的。”顿了顿,宝姝也不再啰啰嗦嗦,忙捡了重要的事情说:“从前乌雅福晋和婉菁郡主进宫的时候没少在主子的面前少说您的坏话,您没进宫那会儿,乌雅福晋也就是在主子面前唠叨您几句罢了。后来您进宫后,主子便开始在暗地里谋划着怎么对付您,先是准备将小产的事情嫁祸给您,不想却让丽嫔娘娘平白无故地做了替死鬼,这还不算;翠姑娘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无意中在御花园里撞上了我家主子和瑛嫔娘娘。”
“本宫只想知道:翠岚究竟是怎么死的?”沐婉芙至今任然觉得对不起枉死的翠岚,如今听她这么说,仍未长好的伤口处又开始滴起了血。
“是被瑛嫔娘娘用白绫勒死后,又命人悄悄的扔进了福泰宫的池塘里……”宝姝还未说完,沐婉芙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在了地下。
“哐当!”
清脆的响声让沐婉芙忍不住一个激灵,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她一直以为翠岚当日是被人按入池塘内溺毙身亡的!可翠岚从小便熟悉水性,失足溺毙池中的借口未免也太牵强了;不曾想,她竟是让人用白绫活活缢死后再扔入池塘内的。
“那畅音阁的排架与遭人灭口的小灵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沐婉芙强忍住了心底的怒气,一字一句地问着。
“蓉妃娘娘的眼中本就容不下您,在得知您有了身孕后,每日更是寝食难安。”宝姝一时也改了口,此时也不再唤蓉妃为主子,而是唤她作蓉妃娘娘。
沐婉芙本就怀着身孕,听到了这些实情后心底自是说不出的悲凉与辛酸:终究还是自己害了翠岚那丫头呀!
“娘娘如今已是有身子的人了,还望娘娘多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切勿伤了自己的身子才是啊!”宝娟从旁劝解她道。
片刻的沉默之后,沐婉芙对宝娟摆了摆手,淡道:“本宫不碍事的。”声音似有若无的在耳房内回**着,稍稍平复了心情后,才和颜悦色地问宝姝:“你可知道今日自己说的这些话都是不容反悔的?若真有一日让你站出来指认蓉妃,你可愿意?”
“一个知道主子太多秘密的奴才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况且奴婢上次没有将蓉妃娘娘交待的事情办妥,娘娘她已经对奴婢起了戒心,奴婢早晚也会像小灵子那样遭遇到‘不测’的。”说这话的时候,宝姝的眼中闪过坚定的目光,“横竖也都是死路一条,奴婢为何不能主宰自己的性命!只要淑媛娘娘您一句准话儿,奴婢一定誓死效忠您一个人,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绝不敢对您有半点二心。”
“难为你能有如此心意,本宫刚刚还险些错怪了姑娘,姑娘还是起来回话吧!”沐婉芙搭着宝娟的手亲自扶了地下的宝姝起来,索性也把话挑明了说:“只不过本宫这里可不比蓉妃娘娘的衍庆宫,没有那边的高床暖枕,有的只是粗茶淡饭而已。说不准那日,还会招来什么飞来横祸,你可是要做好与本宫一同吃苦的准备呢。”
“只要娘娘您不嫌弃奴婢蠢笨便可,奴婢在此谢过主子的恩典,日后一定尽心尽力的当差。”宝姝感恩戴德地朝沐婉芙跪拜着。
“咱们既然都是自己人了,也就无须如此客气了不是,还是快些起来回话吧!”宝娟亲昵地扶了宝姝起来,满面的笑意却让宝姝有些捉摸不透。
沐婉芙也轻轻笑了笑,附和着:“宝娟说得对!日后你也是福泰宫的一员了,自己人自然要互相帮助才是。只是目前你还不变现身,恐怕还要委屈你在蓉妃那边多待上一段时日,你还是要处处的小心谨慎,万不可让别人瞧出了端倪。”
“主子尽管放心便是,奴婢一定不负主子的期望,定将蓉妃那贱人绳之以法不可。”宝姝一脸的义正言辞,丝毫看不出一点儿弄虚作假的意思。
“如此甚好!在这里待久了,怕是别人会起疑心,还是让宝娟他们送你从侧门出去,你自己在那边万事小心!”沐婉芙再次叮嘱宝姝道。
“恩!”宝姝点了点头,朝沐婉芙福了福身子才随宝娟走出了耳房。
宝娟领着衣衫脏乱的宝姝从福泰宫的侧门悄悄地出去了,沐婉芙带着友福重新回了暖阁内吃茶:沐婉芙坐在暖阁的炕上,心中感到重未有过的透亮。
当宝娟再次踏进殿内时,暖阁内只剩下了沐婉芙一个人,越发显得暖阁内空**又寂静,“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苦肉计!”宝娟干脆地吐出了三个字,“这宝姝虽说不是蓉妃娘娘从府里带进宫的丫头,但据奴婢所知:蓉妃娘娘对她也算是有救命之恩的。想当年宝姝不过是侧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奴才,平日里没少挨姑姑们的打骂。有一回,因被人栽赃陷害还险些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若不是蓉妃娘娘当日及时出手相救,怕是也没有她今日的风光。”
“依奴婢看,宝姝就算出卖了自己,也绝不会做出半点对蓉妃娘娘不利的事情。”宝娟斩钉截铁的话语让沐婉芙的心中更是无比的透亮。
“本宫忽然想吃芙蓉饼,你让他们去膳房取些过来。”仿佛是累了,沐婉芙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是!”将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宝娟也不再言语,答了是便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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