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佛面杀心贵少爷19

◎照相馆的合照◎

安静的会议室中, 刚开完会议,处理好军务的陆明笙靠坐在涂了黑漆的木椅上,习惯性地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余光忽而扫到了那面立在角落里的西洋镜子。

陆明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那面镜子面前,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口,还叫了杜爷拿来帕子, 把黑筒皮靴上沾染的灰尘擦拭干净。

审视的目光落在镜子上倒映出来的人像身上, 不知想起了什么,原本开会时冷然凌厉的眉梢攀附上几分暖意。

递送完帕子的杜爷眼帘上移, 看了眼自家少爷那满意和愉悦的神色, 笑道“少爷您穿这身衣服,真是精神的很。”

听了这话的陆明笙颜色浅淡的唇不经意间撩起了些许弧度,眸子里晕开波光, 看着就像月色上飘起了云烟“宁儿说好看,自然是好看了。”

“现在几点了?”别好鎏金铜扣的陆明笙仔细折好了袖口又戴上了皮质帽檐的军帽,问了杜若参一句。

杜若参翻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回答道“回少爷, 已经十一点了。”

“姝宁差不多下课, 该去接她了,瑞和照相馆的摄影师约好了吗?”陆明笙将桌上的子弹收好装进了腰间的军服腰带,把手中的武器上好了保险栓,准备出去了。

杜若参从黑袍的袖子里抽出了一张条子“约好了,少爷。是瑞和照相馆的老板张先生亲自给您拍照。”

陆明笙微微颔首, 表示知道了“走罢, 不要让她走回去, 太远了。”

光线充足明亮的音乐教室里, 讲台上站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她的卷发乖顺地披散在肩头,身旁的钢琴盖打开了,由一位女学生弹奏着乐曲。

今日的齐璨穿了一袭杏色的旗袍,上面点缀了几朵盛放在绿叶中的茉莉花,白皙的手高高抬起,为合唱台上的学生们指挥节奏韵律。

站在合唱台上的陈静然望着底下面容沐浴在阳光之中的先生,向来怯弱的眸子里燃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耳畔是先生温和的嗓音“来最后一遍,一二三起!”

“长亭外....”

女学生们明亮清脆的歌声伴随着悦耳的钢琴乐传出教室,穿过了干净的玻璃窗,回**在教学楼的走廊间,悠远绵长。

坐在琴凳上的于笑龄眼眸轻阖,专注地看着琴谱,指尖敲击琴键的力道干脆有力。

窗外听到这首歌的陆明笙慢下了步伐,站在玻璃窗旁,定定地注视着台上的人。

褪去脂粉的面容恬静美好,两鬓垂下些许发丝,经过阳光的照射投下细碎的光影,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一双平和的眸子里全是纯粹的光,好似春日里波光粼粼的湖面,折射出希望。

下课清脆的铜铃声回**在教室外。

一曲唱罢,齐璨双手交叠在腹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笑道“同学们唱得很不错。”

于笑龄也从琴凳上起身,走到了先生旁边小声说:“孙先生,您看看窗外,是不是陆元帅在等您?”

齐璨闻言,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陆明笙那双眼,染了和煦春风一般,温柔到几乎要把人溺毙其中。

整理好琴谱,等到所有学生出了教室后,齐璨才走出去。

“还以为孙先生要拖堂了。”陆明笙像平日里一样接过她手中的讲义和琴谱。

齐璨踮起脚,捏下他高挺的鼻子,眉眼弯弯地笑他“这不是看陆大少爷都快等得生根发芽了吗?”

坐在车上,齐璨往车窗外看去,入眼是并不熟悉的店铺和装饰,发现不是回陆公馆的街道。

“这是去哪里?”齐璨收回目光,转过头问陆明笙。

正在闭目养神的陆明笙听到身旁的人说话,从左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个水晶钻的发夹,别到了她耳边的鬓发间“去照相馆拍照。”

“拍照?!”齐璨瞬间坐不住了,抬起手看了看自己今日穿的旗袍,又看了眼衣冠穿戴整齐意气风发的陆明笙,不由得推了他一下“怎么拍照你也不提前说,我今天穿的是什么呀?”

被推了的陆明笙眼中浮现了促狭的笑意“宁儿穿什么都好看。”

车子停在了一栋象牙白的洋楼前,门前还挂了块木牌子,上面写着瑞和照相馆几个大字,下面还写了洋文。

陆明笙牵着齐璨进了照相馆,一楼招待柜台上的服务员连忙迎上来“陆长官,我们家先生已经在二楼等着您了。”

陆明笙垂眼看到齐璨那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声,问这招待员“你们店里有口脂水粉吗?”

“有的有的。”这招待员不愧是瑞和照相馆的老人,反应极快,马上倒回去柜台翻找出了一盒口脂。

指尖轻敲打开这方小铁盒子,陆明笙看了看这盒口脂的色泽和质地,拿拇指捻了些,左手的指节微曲抬起她的下巴,沾染了口脂的指腹摩挲过柔软的唇瓣,染就一片嫣红。

眼前的陆明笙,神情专注,纤长浓密的眼睫半合,好似在看什么电报文件似的。

那认真的姿态逗得齐璨笑了起来,一双眼弯成月牙儿。

照相馆中的光线十分好,以至于陆明笙恍惚间竟觉得眼前人的脸蛋好像在发光。

手中接触到的下巴的肌肤细腻,脸蛋上还有些小绒毛,就像洗过的水蜜桃一般,眉眼清澈明媚像泼墨的山水画,一笔一画间都是风情。

涂好口脂的齐璨拿来招待员手里的小镜子,左右侧着脸看了看,算是满意了,由陆明笙牵着手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木阶梯。

墙上挂了一块质地粗糙的布,瑞和照相馆的老板就坐在一架老式的相机后边,食指和中指间还夹了根香烟,一看就是在等客人上来。

“陆长官,您来了?”看到来人了的老板连忙起身,把手上的烟给掐灭了。

两人在相机前边的木凳子上坐下了。

老板弯下腰,将那相机硕大的镜头对准了二人,忽然抬起头说:“小姐您和先生再坐近些?”

陆明笙侧头去看她,伸出右手牵住了她的左手,十指相扣放在了膝盖上,另一只手揽过了她的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齐璨轻轻倚靠在了他的肩头,抿着唇朝镜头笑,明眸红唇,分外好看。

伴随着咔擦的一声,闪过一阵灼眼的光,银灰色的粉末造成的烟雾散开。

“好咧!”拍完照老板直起腰,将胶卷放入了洗照片的池子里“陆长官您要是忙的话,照片一洗好我就差人送到您公馆去?”

陆明笙目光落在那在看架子上挂着照片的身影,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们在这等会就好。”

齐璨专注地看那架子上悬挂着刚洗出来的照片,里面有不少穿着长衫旗袍的小夫妻,笑容满面。

不一会,照片就洗出来了,陆明笙接过老板递上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一位是身穿军服的俊俏郎君,揽着位明艳含笑的美人,看着倒像是结婚照一般。

“让我瞧瞧。”齐璨抬手拿过陆明笙手里捏着的照片,仔细看了又看,笑道“明笙长得真俊俏,感觉比我还要好看呢。”

陆明笙把洗出来的第二张照片仔细地装进了左胸前的口袋了,再把扣子别上了“所以这就叫郎才女貌,待我这阵子忙完,就娶你回公馆做陆夫人。”

装好了照片的陆明笙从人身后圈住她,吻了吻她的侧脸,与她一同看向手中的照片。

“对了,你知不知道陈静然呀?”齐璨想起课上那个总是文静地坐在一角的学生,问起了陆明笙。

陆明笙回忆着多年前的事情,说道“倒是有点印象,好似是我前些年间从春香窑里救出来的。”

“若是没记错的话,她是被她舅舅卖进去的,出来后我看她无处可去,又央求杜爷说是想回校念书,我便同女大的校长聊了聊,把她送去了,她差不多该毕业了吧?”

齐璨摩挲着手中的照片,想到那姑娘总是扯自己的手臂,想来是在春香窑的时候留了疤,便没再过问了。

静然是个好学生,不懂的地方,纵然不好意思,但也会羞红着一张脸问她问题,有时还会往她讲桌上放些橘子。

但陆明笙这忙碌到底是遥遥无期,平城附近也不太平了起来。

时不时上空就飞过轰鸣声不断的飞机,更是有时候会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防空警报。

这日齐璨的国文课才写好板书,外头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防空警报。

齐璨把手中的讲义和粉笔一扔,拉开了教室门,指挥学生们出教室“快些出去,去防空洞里躲着!”

女学生们早就习惯了这警报声,有序地出教室,甚至有学生不紧不慢地收拾齐了书才走,面不改色,可想而知最近飞机的频繁。

但讲台上的齐璨却担忧地看向了窗外乌压压飞过的黑色的飞机,型制完全不同往日里的小型飞机。

对于战乱年代的学生们来说,空袭轰炸和警报声早已司空见惯了。

甚至还有穿着长衫的老先生们手里还端着一碗凉粉,一边喝着一边慢悠悠地往防空洞走去。

今天的飞机明显不同于往日,在女大的西南角的围墙落下了一颗漆黑的炮弹,瞬间炸开来,灰尘硝烟四溅,这下学生们意识到事态的不对劲了,纷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抱著书往防空洞里头钻。

齐璨带领的这群女学生们在于笑龄的引领下,安静地缩在了防空洞的一角。

齐璨怀里揽着三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孩子,她们已然是被吓到了,正扯着自己先生的旗袍红着眼睛掉下眼泪来。

女大的防空洞都挖得十分隐蔽,不同年级和班级的学生们躲避的防空洞也不一样。

而此时临近女大的花汇厅却是遭了殃。

东南边的城墙被轰炸了,随着尘土散去,便是层出不穷的子弹破空的声音。

不少在城墙哨塔上负责观察情况的守兵甚至来不及逃命,便被这些废墟掩埋了。

花汇厅里的姑娘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外边炮火声震天响,里边都乱作了一团,宾客们拼了命地往外逃去,却有好几个被不长眼的子弹给打倒在地,血流成河。

吴晦月从听到空袭警报的时候就下来了,看了眼窗外的战况,在歌台上喊了一嗓子“都静下来,跟我走!”

地窖的门被拉开了,这是花汇厅用来存冰的地方,所幸夏日里冰都花的差不多了,藏人正合适。

姑娘们鱼贯而入,走在最后的萧柔忽然抬头,对上了吴晦月那暗沉的目光,看向了她把在地窖外的手“吴姐......”

吴晦月猛地回神,对上了萧柔的一双红彤彤跟兔子似的眼睛,难得展现了笑容“怎么了?”

“你不跟我们一起躲进来吗?”刚刚混乱中摔倒擦伤的手扯住了吴晦月的裙摆。

“不了,我躲外边,帮你们盖草堆。”吴晦月淡淡地回她。

滚烫的泪瞬间流淌而下,萧柔攥紧了手中的布料。

“滚进去。”吴晦月抬起自己的脚,狠厉地把她踹了进去,移开了目光,不想再看到姑娘们惊诧沉痛的目光,手上利索地将地窖关上了,用柴草和装冰块木桶掩盖好。

做完这些的吴晦月抽出了腿上一直以来绑着的子弹和武器,一拉一推将子弹上了膛,走出了后厨房的暗室,把暗室的门也遮掩住了。

顶层的阁楼上,吴晦月斜躺在榻上,敲了敲手上的烟斗,还带着温度的烟灰飘落而下。

她怅然若失的目光落在那群看到歌舞厅装潢目光就热切起来的“人”身上。

真是群畜生啊。

自打她哄得吴老爷把花汇厅的权放给了自己以来,她便一直瞒着吴家,把歌舞厅一半的钱都送给了柳恨雪,托他送去。

烟已燃尽。

吴晦月将手上的烟斗一掷,靠在了窗台上半阖了一只眼,瞄准了那一看就是领队的人头。

不出所料,随着那人的倒下,这群人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

吴晦月留了一枚子弹,在听到阁楼门被踢踹的声音时,笑了笑,眼尾有些泛红。

她吴晦月没什么能耐,在歌舞厅里跳了不知多少年舞,南城的花汇厅里的姑娘们遭了大难,她没有办法,但这些姑娘们都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能歌善舞。

既然她们在自己能管的范围内,她便要保下她们。

滚烫的膛口塞进了口中。

没有人想死,她也是怕死的,只是比起死,她更怕护不住那些爱笑漂亮的姑娘们,更怕自己这身子百般折磨后被拿去做实验,到最后害了自己人。

颓唐地靠在墙上的吴晦月笑了,一滴泪落到了手背上。

食指轻轻扣动了扳机。

随着砰地一声,那喜好穿华美旗袍,手上常拿着烟斗的女子,倒在了榻上,嘴角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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