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他叔气得暴跳如雷。
他一家老小二十几口,被大毛他叔那伙土匪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了。特别丢人现眼的是,自己人多势众也只能在深更半夜动手抓人,而他们却是在自己的枪口下光天化日里,将人捉了去。并留下帖子,声明一个死的换一个死的,一个活的换一个活的,反正是一个换一个,一个人头就换一个人头,一条人腿就换一条人腿。
老七他家一算账,自己只抓了伍家的十几个人,不够换。就连忙差人再去捉几个姓伍的来凑足数。
镇上姓伍的没有了,老七他家的手下就到附近村里去找。忙了一天,总算凑齐了二十几个。
这天下午,炮楼里传出一阵阵女人的哭叫声。
哭叫声初起时,炮楼外面的人还以为这女人正在遭到别人的强暴。惹得老七他叔一阵火起,要手下去查清是谁干的,然后拖出来枪毙,经过一番查询,才知情况不是这样,而是大毛他叔的大儿媳妇要分娩了。
黄昏时分,一声婴儿的啼哭,从炮楼里飘向全镇。随着婴儿啼哭的开始,女人的哭叫声消失了。
就在炮楼上诞生一个婴儿的同时,西河镇后边大山里的一个山洞中,老七他叔的小儿媳妇捂着大肚子,也开始叫唤起来。
大毛他叔跑去看,见那女人的裤子已被羊水湿透了,就下命令让所有的男人都到外面去。
他自己却没走,站在一旁,看金家的老女人们如何为她接生。
他一边看一边说,争口气,金家这一代还没生出个能做种的,你要是能生出来,你公公就是用自己的老命也会换你们回去。
那天晚上月亮不大,暗暗的,说看得见又看不见,说看不见又看得见。
爷爷踏黑在屋子四周忙碌着,石头墙垒得高的地方已齐胸高了。
炮楼上的婴儿哭声,一阵接一阵地传来,在婴儿的哭声里,不时夹杂着一两声狼叫。
爷爷用心听了听,回头催父亲快点给他递东西。
爷爷说,狼已经有些饿了。
父亲只有几岁,根本帮不了爷爷的什么忙,他这样催,其实是催自己。父亲拿着几块小石头站在爷爷的身后,一听到催就将小石头递过来。爷爷有时的确是要用小石头垫大石头,有时候,并不要,只是干咋呼,见父亲递小石头过来,他就趁机吼几句。
老七他叔的一个手下急促地跑来,请爷爷火速去一趟炮楼。
爷爷不肯去,他正忙着,脱不了身。
那手下就说,那他只有按命令说的第二种方式将父亲带走。
爷爷没办法,只好随着去了。
修炮楼时,爷爷来过这里。炮楼修好后,他这还是第一次进来。
炮楼一共有四层。大毛他叔的大儿媳妇睡在第二层。爷爷经过第二层时,闻到一股鸡汤香味。他看了一眼,发现产妇正躺在一张**,一个老女人在床边一匙一匙地喂汤给她喝。
产妇和他打了个招呼。
爷爷没作任何表示,继续往上爬。
老七他叔坐在炮楼顶上,爷爷一上来就感到有一股清凉无比的风在吹着。
爷爷说,好风。
老七他叔说,你是第一次上来吧?
爷爷说,是啊,没当过汉奸,所以过去没机会。
老七他叔说,我这是第二次,可我也没当汉奸。那次日本人把我抓来要我当他们的警备队长,我假装答应,一放出去,我就跑了。
爷爷坐下来抽了一口老七他叔递过来的烟,说,二大爷找我有事?
老七他叔指了指对面的一座高山,说,你上过白马寨吗?
爷爷说,找媳妇的头一年,我打了一只豹子,几个人一锅煮吃了后,一个个心里像火烧,女人听说我们吃了豹子肉都躲着不见,那股邪劲没处消,大家才去爬白马寨,一趟下来,两天两夜没有恢复元气。
老七他叔说,那帮土匪就住在上面。
爷爷说,这个大家都晓得,山上那灯光,几十里外都能看见。
老七他叔说,他们把我的家小捉住了,你说怎么样才能救他们?
爷爷说,攻他们,你人多怕什么!
老七他叔说,日本人攻了几年也攻不下来呢!
爷爷突然不做声,只顾低头抽烟。
老七他叔也不说话,站起来顺炮楼上的垛墙绕圈子。转了两圈,他忽然拔出手枪朝天连打了五枪。镇里立即出现一片**。
有人在炮楼底下问出了什么事,炮楼上一个人探出头说,没事,试枪呢!
老七他叔刚坐下,白马寨上也传来五声枪响。
枪声停下来后,老七他叔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爷爷说,你别开口,这件事我做不了。
老七他叔说,你又猜到什么?
爷爷说,你想请我当说客,当中间人。
老七他叔说,的确是这样。
爷爷说,你们手上都有这么多的枪弹,我实在无能为力。
老七他叔说,你一去就先告诉他们,伍家的儿媳妇刚生下一个男孩。
听到这话,爷爷站起来,答应接受此事。
二人在炮楼顶上商量到半夜,一切都谈妥后,又开始喝酒,这样直到二更时才回去睡觉。
爷爷一觉睡到太阳出山,还是老七他叔派人来催,他才上路的。
爷爷一到白马寨山下就开始喊,弟兄们别开枪,我是来给伍司令报喜的。
喊了十几声,路边的树林里就闪出两个人,拦住盘问他。
爷爷说,快去报告你们司令,说有人来给他报喜,让他派一副轿子来接我。
小土匪蒙了他的眼睛,捆了他的手,一个用绳子牵着他慢慢走,一个飞快回去报信。
隔了一会儿就有一乘轿子下来。
四个人轮换抬着他走到中午,才走到大毛他叔的驻地。
大毛站在门口说,有什么喜事就对我说吧!
爷爷说,你只晓得闯祸,这事得亲口对你叔讲。
大毛他叔从门后走出来,说,我在这儿,你快说吧!
爷爷作了一个揖,说,恭喜伍司令,贺喜伍司令,伍司令做祖宗了,你大儿媳妇昨夜为你生了一个孙子。
大毛他叔刚要笑,又皱起了眉,说,孙子一出世就受罪,有什么可喜的。
爷爷说,人家二大爷也不是没主见的小人,他待她们母子好着呢,从昨夜到今早,就杀了两只老母鸡。
大毛他叔一听,忙对大毛说,快去伙房,让他们也杀两只老母鸡。
大毛一走,大毛他叔就招呼爷爷进屋坐下,烟茶都上了以后,才说,真是出奇,他金家的小儿媳昨晚也生了一个男孩。
爷爷一听,心里像是灌进一团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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