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夫人从杭州寄来了书信,说陈同光已经被朝廷指派在渝州做个知府,从此远离一切军事,却是落得个轻松自在。老两口专门绕道来了苏州,也是要见一见儿子儿媳,提前差人前来通报,当是在初五左右抵达杭州。
清平夫人作为一方地主,自然是要好生接待,同时也是想借此机会,将两人的婚事定下,却是要请师门众人前往杭州一趟,一来放松游玩,二来也是给两人做个见证。始终清平夫人是个孤儿出身,纵使她手眼通天,见自家公婆之时还是有些局促,总要有自家家长和兄弟在一旁,才不显得可怜寒酸。
听闻这个消息,众人自然是十分高兴,又是欢喜。只是徐方旭自己心里却是有些嘀咕,只因着他知道是师父却是受困于某个誓言,只怕是不能离开苏州。若是如此,只怕师姐此番却是会十分失望,也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长生老人受困于誓言一事,原是出自昆仑雪轻羽之口,后又得到了青城太和真人的确认,当是不错。只是两人都不曾对徐方旭说明其中因果所在,叫徐方旭有些云里雾里,也是不甚清楚,自然现在也就觉得有些担心,不知道师父长生老人会如何处理。
情况却是有些出乎徐方旭地预料,之间长生老人十分欢喜,一张脸上笑得皱纹堆垒,也是高兴得不行,当即就叫一众下人准本,却是一门中长生老人、师娘、徐方旭和孙向景都要前往杭州一趟,十分难得地要一门同聚清平坊,见证清平夫人和陈风崇的婚事。
其实要说婚事,或许有些不妥。清平夫人在信中直说是正式见一见父母,也是之前西宁一次她的表现叫老夫人不太满意,正要借着这个机会扳回一城。不过众人都将此事理解作了两人好事的讯息,毕竟这么多年来,无论多大的事情,清平夫人都不曾请长生老人离开过苏州。今日开口,足见此事在她心中是有多么重要。
长生老人那边一应准备,惠博文也是请求同去。他自是与陈风崇和清平夫人关系都不错,又是一直在苏州山庄之中接受长生老人的指点,也算得上是半个弟子,自然也是去得。众人一时着手准备,却是次日清晨就要动身,赶在陈同光老两口到杭州之前抵达。
在一众弟子的记忆之中,师父此番只怕是多年来第一次踏出苏州地界,师娘也是一般。众人自然都是十分激动,又是不住猜测清平夫人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有了师娘这边的全力配合,众人准备起来自然是十分迅速快捷,虽然说好是第二天早上出发,却是在头一天下午就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徐方旭和孙向景不住感叹师娘的整理效率真是远远超出旁人,一两个时辰便将一众人等的衣食住行全部安排妥当,还拿出来了一套整理好的,类似嫁妆的东西,也不知道她先前是藏在哪里。
一应的准备结束,第二天一早,众人分乘两辆马车,朝着苏州水路码头赶去。
而清平坊这边,这两日这是热闹得不成样子。
陈风崇家里父母要来杭州的消息已经一时传遍了坊中,也是夫人安排众人歇业半月,一应收拾准备,接待陈同光老两口。清平夫人自知这个勾栏行业怕是入不得陈同光老两口的眼,故而一应地十分谨慎准备,将清平坊中有关风月的一切都叫众人一时收了起来,只装作是一般的清客教坊之流,生怕老两口一时看着不悦。
自然,清平夫人的考虑的焦虑都是多余的。陈同光老两口从京杭运河一路而下,带着几个仆人侍从,竟是比说好的日子早了一日,自己找着来到了清平坊中。
陈风崇先前倒也私下跟陈同光说过清平夫人的职业,陈同光倒也是十分大度,直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朝廷不禁止的生意,自然就是可以长长久久地开下去的。他这些年已经看破了很多事情,对什么青楼教坊一类倒也无所谓,只知道也是穷人求活命的手艺,倒也没什么可鄙视看不起的。
老夫人更是毫无意见,自从得回儿子以后,她真是看什么都满意,见什么都高兴,爱屋及乌,只要是陈风崇喜欢的,她都是一应的喜欢,绝没有半句不满的。
因为日子提前了一天,老两口倒也没叫陈风崇去接,只是靠着陈同光自己的官印请了杭州地方的差人帮忙,就寻到了清平坊中,却是将正在安排众人布置房屋的清平夫人吓了一跳,差点从二楼栏杆一头栽了下来。
好在清平夫人自己也是功夫在身,堪堪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脸上稍稍漏了点惊讶,旋即几步跑到老两口面前,又是行礼又是问安,招了伙计过来,将二老的一应行礼都妥善安置好,又仔细问了一众仆从的去留,这才稳稳服侍着二老在清平坊中最好的客房住下,自然一切应用都是崭新换得,断断没有丝毫陈旧。
老两口自然是满心欢喜,而陈风崇则是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众人一时也寻他不到,好在有清平夫人相陪,陈同光夫妇倒也十分高兴。
到得下午时分,清平夫人和老两口已经喝过了几道茶水,渐渐有些找不到话题的感觉,双方都是有些沉默,才看见陈风崇从外面拎着一包东西进来,油纸方包,看样子是包点心。
一见父母就在清平坊中,陈风崇也是愣了一愣,抓头问道:“爹,娘,你们不是明天才到么?”
陈老夫人看他这般样子,又是好笑,说道:“为娘的想你,一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早到了一日。”
陈风崇自然也是高兴,朝廷给陈同光的上任日期是个定数,老两口早来一日,大家也便能多相聚一日。只是看清平夫人的脸色,却是有些发白,想来也是被婆婆好生为难了一番,倒也不是老夫人故意刻薄,只是一想起要将儿子交给清平夫人,老夫人就有些管不住嘴,一应地各种交代嘱咐,却是往来清平夫人和陈风崇一同长大,彼此之间却是要熟悉许多。
眼见众人坐着喝茶,陈风崇也就大摇大摆地在一旁坐下,又是叫人倒茶端盘子来,将自己买回来的糯米桂花糕拿出来,与众人分享。原来他这一早消失,却是去找这糯米桂花糕去了。这糯米桂花糕是孙向景的最爱,眼下又是八月,新桂花未开,旧桂花已老,着实难找,平白耗费了他一天功夫,才在杭州城外某个小村子里找到了一些制作得当,储存完好的桂花糖,着急请人临时制作,这下子拿出来都还是暖呼呼的,十分软糯可口。
陈同光和老夫人这些年不是在西北边境就是在岭南渔村,却是甚少能见到这等精工细致的江南糕点,一时入口也是大赞不已,又是欢喜,只当陈风崇是专门去为两人购来,一时心中感动。
清平夫人自然知道这糕点的真实用处,不过既然公婆喜欢,她自然不会说破,只是不住说着陈风崇对二老的心意,又是讲这桂花难求难做,眼前这盘糕点软糯香甜,花香和糯米香完全糅合,桂花糖又是甜得恰到好处,丝丝入味,显然是十分难得。
陈同光老两口更是领受儿子这一番心意,一时就着茶水用了不少。众人正在欢愉吃喝,突然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还未及抬头去看,便有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一把抓向桌子上的点心,急急送进嘴里,塞了满嘴,又是不住说道:“好吃,好吃!师姐这边竟然还有桂花糕,师娘那都没有了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孙向景这个馋货。陈同光老两口倒是不觉得,清平夫人和陈风崇却是被他吓了一跳,却是实在不料,几个月不见,孙向景的武功竟是有了极大的进展,方才进来之时,生生叫两人来不及反应。虽然说是他被桂花糕吸引,不自觉动用了武功,两人又是放松不察,可是这等功夫,却真不是几个月前所能比的。
清平夫人凭空一招手,孙向景便不由自主地朝着她怀里投去,被她拉住,一面替他擦嘴,一面笑骂道:“你的武功越发进展,人却是越发没了礼数。进门就知道吃,却是叫人了不曾?”
孙向景这下才看见陈同光家老两口,连忙哽着脖子将口中的糕点咽下,规规矩矩地朝着两人磕头行礼,又是一应礼数周全,直叫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无妨,叫他快些起来,别在地上跪着。
直到这时,门外才传来师娘的话语声道:“果然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杭州城里却是比庄子里热了许多,早晚又是有了凉意,可得叫他们多穿些衣服,也不知道这次做的新衣是否合身……”
清平夫人和陈风崇一时站了起来,满脸激动,直勾勾看着屋外,却是因为自清平坊开业以来,师娘却是从来不曾踏足此地,眼下她亲自到来,实在是叫两人有些心绪波动。
随即,两人几乎一时跪倒,却是又听见了长生老人的声音道:“你这些包裹箱子,不知带了多少东西。华芳这边什么没有,何苦要费这等功夫。快些进去吧,他俩只怕都站累了。”
说着话,便见长生老人和师娘一同走进了清平坊中,背后的徐方旭却是背上背着,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眼看累得够呛。外面一辆马车之上似乎还有不少行李,只怕徐方旭之后还有得辛苦。
眼见众人进门,陈风崇和清平夫人顿时跪倒,吓得徐方旭连忙闪朝一边,差点失去平衡摔倒,一时狼狈。
“弟子陈风崇(李华芳)拜见师父,师娘。恭迎师父,师娘。愿师父,师娘长生久视,永享清平!”两人声音齐齐响起,惊得清平坊中众人俱是一颤。
夫人那个神秘师父,终于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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