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危无惧

十九时二十四分,云城解放北路公安检查站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影像,嫌疑人郭三枪嚣张到抢的直接就是专案组的配车,唯一的改动是把车牌号遮挡住了,就这么扬长地穿过了云城市驶向高速路。

更嚣张的在后头,进高速他拿着周芬琴的警官证,愣是吓唬得小收费员给放行了,就那么蹿上了高速。

从四面八方汇集的警车迤逦进入环城高速,此时距郭三枪离开已经过了三十分钟,而在监控里,并没有发现被劫持的司令婕,正面照只有一人,看不清后座。

照片传到孙进主任手里,他一时间无法判断被劫持人员的情况,喃喃道:“他劫这个人干什么?莫非郭三枪是受胡浩的直接指使?”

“应该是,他们是狱友。”宋玉河道。

“在王峰家门口开枪的,找到可疑人员了吗?”孙进问。

今天的事出得太诡异,像是乱七八糟的线头一下子全冒出来了,王峰家门口的车被枪击,跟着是司令婕被两次拦截,第二次直接打伤了警员,还有午马市界上的枪支,仿佛集中在同一天出事似的,让专案组应接不暇了。

“能联网的监控查不到。”

“小区的监控线路被破坏了一截。”

“第一次拦截司令婕的嫌疑车辆找到了,扔在农贸市场……留了半张脸,正在查找。”

几位技侦依次汇报着。听着不确定的汇报,看着技侦接驳几处路面监控影像的画面,更奇怪的事发生了,被抢走的那辆专案组的车,消失了。

似乎驶出不到二十公里就消失了,技侦截取了前方发案时间十几分钟的监控,快进却没有捕捉到,他愕然瞪着,不知道该怎么汇报了。

“弃车,肯定弃车换乘了。”程长峰道。

“那就麻烦了。”孙进递着照片,请求了句:“把这个嫌疑人的资料给我看看,扫黑还没遇见过敢抢专案组车、敢打伤警员的人。”

“哦,这都不是第一次了……小邱,传给孙主任,别吃惊啊。”程长峰道,不过说也白说,信息到手机上刚扫几眼,就听孙主任啊了一声,然后面带苦色,愕然看着程长峰,似乎不相信这个年代还有这种罪犯似的。

“背了不止一条人命了,我主要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抓他,二是找枪,而且抓他排在第一位……哦,对不起,接个电话。”程长峰道,一接电话,似乎午马专案组汇报了句什么,他勃然大怒吼了句:“胡闹,谁下的命令?老聂你没疯吧?就他妈疯了也不能这么干!”

一室警员被猝来的吼声吓了一跳,程长峰晓得失态,踱到了室外,在楼道里吼,可奇怪的是几句之后沉默了,默然无声地回来了,脸阴沉得可怕,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人敢问……

“组长,你看。”

“指挥部指挥部,发现被抢车辆。”

“马上检查。”

“是。”

拔枪,上膛,司机急急刹车刹在高速路隧道应急车道上,一打应急灯连司机带队员冲向车辆,几支枪直指窗口,应急手电同时间射向车里。

可惜,早已是人去车空。

四名队员自动分开,一位站在车后疏导高速车辆,余众迅速检查,应急灯下,后座散乱地扔着口红、化妆盒,座位下扔着个女人的包,离车数米还掉落着一只白色的高跟鞋,追捕队员失望地重重一叹气。

晚了,司令婕肯定被劫她的郭三枪换车带走了。

扫黑领导组里,几位大员脸上俱是失望之色,只得下了扩大搜索范围的命令。

执法能及时地阻止违法的机会并不多,虽然是预料的结果,可仍然避免不了失望。程长峰一拍孙主任的肩膀安慰道:“这个人的反侦查能力相当强悍,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我们手里脱逃了,上次我是埋伏都没有捕到他。”

这是告诉孙进主任想开点。孙进脸色难堪道:“程总队长,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把人劫走了,还打伤扫黑警员,这要传出去,我们可是颜面无存啊。”

“我要的是他的脑袋,要脸何用?小邱,和午马专案组直联,那头快开张了。”程长峰看了看表,联结建立后,他俯在屏幕左近直问道,“他们到什么位置了?”

“位置无名,只有坐标点,据目前分析,这个地方叫老贯窝,距离瓦窑寨十二公里,全是土路,是乡镇一个扶贫项目点,项目负责人叫高俊亚,据地方派出所反映,应该是个套扶贫款的空项目,根本没有运营,不过建了一个场地……高俊亚已经被控制,他根本不知情。”聂敬辉道。

屏幕显示是测绘卫星图,在群山环绕的地方,能拍到一个四方的场地,不过仅限一个场地,聂敬辉解释着,不具备实时卫星传输信号的条件,现在只能依靠前方人员的手机4G信号传输,不过天色已黑,传输回来根本无法辨认。

“后续需要多少时间?”程长峰问。

“快了快了……不过,高速来的车上不了乡路,派出所的车走的是乡路,可还需要点时间,车抛锚了……”聂敬辉给了一个更差的消息。

“老聂啊,要出点事,那简直是我们也在犯罪啊……通知外勤组,让他们跑步前进,时间就是胜利,哪怕就爬也要爬到老贯窝。”程长峰命令着。

“是。”

“他们的实时信号传回来了。”

“是。”

对话结束,不过莫名地觉得程总队长情绪不对,声音苍凉,信号传输时,孙进终于有机会了,他小心翼翼问道:“总队长,出什么事了?”

“可能找到制枪窝点了。”程长峰道。

“那好事啊?!”孙进兴奋道。

“他们截住枪支和这里是同时发现的,几乎全部警力都调云城了,那儿只有一个组,抓捕现场又开枪了,没办法,只能他们顶上去了……这些王八蛋要是跑进山里,恐怕调支部队都逮不全。”程长峰道。

“那……不是您的王牌小组吗?”有位大员问。

“追踪的王牌啊,一位痕迹专家,我师父,今年六十九了,还有两位辅警加一位女警。”程长峰道。

这话一出,全场噤声,可能比郭三枪脱逃还让在场人员吃惊,这种战斗力,顶多抓个赌查个身份证,端枪窝肯定差太远了。

静默间,邱小妹接到信号了,她莫名地手颤抖了几下,摁了接收,然后一片黑漆漆的,只能听到“突突突”的三轮车声音,摄像传输回来的景致根本不可辨,但能听到熟悉的声音:“这儿岔路了,第二个岔路口,猛子做好记号。”

“好嘞。”

停顿未久,三轮车声音渐停,丁灿的声音:“行了行了,不敢再往前靠了,声音的传输距离晚上比白天远,这儿应该没有听到枪声。”

“就听不到,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也该警觉了。”邢猛志的声音。

华启凤的声音:“下车,堵路,找几块大点的石头,这帮兔崽子,今天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轻轻的笑声,丁灿在说着:“老爷子您还这么野,甭退休了,回头带个队继续干呗。”

“你以为我不想?领导不同意,我徒弟里支队长一大堆,嘿,翅膀硬了都不给面子,嫌弃我了,让我养老,受不了受不了。”华启凤道。

“那这次功劳算您头上,哦哟,把大小领导都挨着个儿打一遍脸啊。”邢猛志道。

“早该打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警察警察,要有的是警于事前的判断和察于事后的能耐,做不到这个,就不合格。铁警是实战练出来的,不是办公室坐出来的。”华启凤道,此时惊醒了,好奇问着:“小丁,你干什么?还录着?”

“啊,已经传回去了。”丁灿促狭的声音。

“掐了掐了,赶快掐了,家里的领导都在呢,让我个退休老头说三道四多没面子。”华启凤紧张道。

不过只是引起了一阵更多的笑声,画面中止了。

此时在屏前的邱小妹,莫名地忆起了毒王案里两人相处的时光,她有点怀念那段时光,虽然危险,虽然紧张,可在那种刺激的氛围里能真切地感觉到从身体里不知道哪个部位迸发出来的**和豪迈,总好过这里,只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叫:担心。

此时在午马市专案组临时指挥部,前方的说笑没有引起哪怕一点共鸣,仿佛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情绪,让这些惯看警察队伍以排山倒海之势抓捕嫌疑人场面的技侦肃然起敬。

勇气,谈笑和从容的勇气,毕竟是最让人折服的一种。

“作为这里的指挥员,我很惭愧,华师父说得对,没有警于事前的判断和察于事后的能耐,是不合格的。”

聂敬辉幽幽道,惭愧却不羞愧,反而像重燃他曾经**似火的记忆一样,他铿锵道:“不过我也很庆幸,庆幸我所在的团队里,在我们一代一代警察身上,薪火相传着一种精神,它总是激励着我们每一位身着藏蓝银徽的在危难时刻冲在最前沿,也总是在这种时刻,让我们的队伍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我从来不相信运气,即便有,今天也必须站在我们这一边。因为我们心存正义,而正义,必胜!”

安静了,临时指挥部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嗡嗡的主机声音里,传输的画面嗞嗞的电流声音,保持着静默最早接近窝点的丁灿传回来了珍贵的现场实时画面,画面上两盏灯亮起来了,是一辆车,似乎满载着东西准备出发。

要挪窝了?对方警觉了?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因为此时,后续的外勤刚刚到达高速路口,距离老贯窝还有十余公里的山路……

丁灿把微型摄录仪绑在一棵树上,小心翼翼地用口香糖粘住了闪闪的蓝光点,这个光点如果不遮住,黑夜里会看得格外清楚。

做完了这一切,他又看向远处,几个人在搬东西往车上堆,发动着的车是辆皮卡,看样子是准备走了。他退着爬回了路下,对俯着等他的几人道:“能看到最多四个人,三个搬运,一个坐车里,似乎准备走,车都快装满了。”

“支援赶不到了啊,要堵死得有场火拼了。”华启凤道。

“油机说六七八个人,差不多能干挺他们吧?”邢猛志道。

武燕黑暗中翻了他一眼骂道:“你没看出那个货有点不识数啊……人员不明,装备不明,属于抓捕最难控制的情况,你懂个屁,你以为是你混黑社会时候两拨流氓火并呢?”

“这得统一领导啊,华师父年纪最大,你是正式刑警,我呢是临时组长,到底听谁的嘛。”邢猛志牢骚道。丁灿郁闷了:“我去,敢情仨领导,就我一职工,还是临时的。”

“必须听我的,有我在轮不着你们辅警挡枪子。”武燕很彪悍地夺权了。

这话听得邢猛志和丁灿齐齐瞪眼了,咬牙切齿道:“再拿辅警不当警察,我俩跟你急啊。”

华启凤一听吹胡子瞪眼了:“都闭嘴,我是师父听我的,就凭我抓的人比你们见的人还多,谁犯犟我抽谁……都听着,我们现在两条短枪,子弹九发,两支气动武器,铅弹虽多,但如果不击中要害根本无法解除对方的战斗力……所以,我们这么干,掐头,拦腰,捅屁股……他们一分兵,我们就占据绝对优势了,只要能拖住十几分钟,一切就盖棺了……我在前面;猛子、燕子,你俩在中间,下手狠点;小丁,如果有第三个人,就是你的了,就刚才路上那水平,往死里弄。”

武燕和邢猛志刚觉不妥,丁灿一回头道:“开动了。”

“快,隐蔽。”华启凤一命令,武燕和邢猛志一左一右往路下钻,丁灿爬着攀上了麦地里,华启凤却是悠悠走到破三轮车的后面,车横亘在路上,成为一个天然的路障了,这儿的地势低,下面看不到上面,上面路上也看不到下面,不过已经渐渐听到了汽车轰鸣的声音越来越近。

蓦地车灯光一照,转过来了,司机的视线里看到了三轮车,车上站着位老头,他一扬手,手心里警证上的国徽在车灯下熠熠生辉,司机和副驾一伸脑袋,傻眼了,咋这么戏剧化呢?就一糟老头,还在扯着嗓子吼:“警察,停车检查。”

卧槽,司机给惊得不明所以,下意识一踩刹车,副驾上那人伸脖子定睛一看,愕然道:“是咱们的车,还有这么老的雷子?你见过吗?”

“不能吧?!警察也有山寨的。这也太假了吧。”司机惊讶得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

华启凤站在三轮上大吼着:“我怀疑你们私藏武器,下车,手抱头出来。”

司机抄着枪开了门,副驾的一拔枪,直接要开火。

“啊?!”副驾上人惨叫一声,拔枪的手像折了一样,是有人在车外敲了一棍。这头司机刚开门,脑后就被顶上枪口了,然后听到了女声:“不许动,敢动打死你。”

这山炮吓得一惊,不动了,不过武燕分神一刹那,他一推武燕,一个懒驴打滚翻了个身,回身持枪朝着武燕射击。

“砰……”武燕开枪了,正中目标。

“砰……”对手开枪了,枪打在轮毂上,偏了。

武燕旋即第二枪又击发了,一枪在胸上,一枪在颈部,司机一歪头,脖子血涌如注。武燕一伸长腿,踢飞了他的枪。

另一头的流氓打法可没这么惨烈,被枪托敲了胳膊的匪徒,跟着被邢猛志拽下了车,稍一挣扎,邢猛志又是一枪托敲在腿弯上。那人惨叫着扑倒,举着一只手投降,连连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里面还有几个人?”

“四个,不,五个。”

“谁在?”

“杜总、小顶、秃轴,再有不认识。”

讯问刚两句,“嘭嘭”两声闷声,打在车顶左近,溅着火花,武燕大喊着:“快找隐蔽位置,是八一杠。”

邢猛志拖着被俘人员到了车前,华启凤钻在前面的三轮车后面,武燕一挪位置,和邢猛志到一起了,她抽着那人的腰带把这人两手一缚,疼得那人哇哇乱叫,不过此时可顾不上客气了,武燕摁着人往车底一塞,捎带着把他两条腿也绑一块了,就是鞋带绕的动作也利索无比。邢猛志趴着看看远处,枪声再响着,他做了动作,“咚咚”两声,把车灯打灭了。

一下子全黑了。枪声停了……

“八一杠在二楼射击,他们也把灯关了,我看不到了。”

丁灿在麦地里喊着。

“三点我,小丁九点,你俩守中路,压制住他们。”

“等一下,把你们手机放到不同方位,一会儿设定目标。”

黑暗中,华启凤把手机往车顶一放,弓着身溜了。武燕和邢猛志分别扔着手机,两人匍匐着慢慢靠近大门。丁灿最机灵,钻在麦地里蹿了不远,一拨手机号,远处三轮车上的手机响了,黑暗中看得格外清晰,跟着招来了“叭叭叭”一连几发子弹,手机被打灭了。

趁着这工夫,几人加速靠近,第二次皮卡车上的手机嗡声亮了,又是叭一声枪响,子弹在车顶溅起了一片火花。

第三次手机又亮了,哟,枪声不响了。

丁灿郁闷地骂了句:“还挺聪明,不上当了。”

车灯和场里的灯光全灭了。警察这头面对的一支半自动步枪,火力优势太大,而对方折了两人一时间肯定摸不清底细,轻易不敢冲出来,遗憾的是也不敢跑,场地后面就是山,可惜环绕着一大圈麦地、桑园,想藏容易,想跑可很难不搞出动静。一搞出动静,这视线毫无遮掩地肯定要成为活靶子。

于是这场刚刚激烈起来的对决,诡异地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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