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公主党人最后一次见到顾小西,我当时回头看了一眼,她干瘦的背影,在傍晚昏暗的校园里显得格外弱小,一阵风吹来,她的声音在打颤。
离开学校不久后,我们几个又走了一段就各回各家,我还没到家就开始下起大雨,电闪雷鸣,天也黑了,我躲在屋檐下,等了好半天,雨小些才跑回家。
第二天上学,顾小西的座位空着,班主任问起,有没有同学知道她的事,没人回答。平时她就被孤立,没朋友,这种情况很正常。班主任没再多想,开始上课。课间休息时,公主党的聚在一起,讨论顾小西为什么没来上学。
有人说她可能病了,昨天我们都走了,她找不到人,肯定淋雨回的家。还有人说,她可能遇到车祸,尸体被坏司机给藏了起来。昨天讲鬼电影的同学压低声音说,会不会是真遇到鬼了,学校后面有家医院,停尸房跟学校只有一墙之隔。最后我怯怯地提出,会不会顾小西还在找我们。
气氛顿时凝重,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如果老师罚抄一百遍生词,她绝不会只写九十九遍。那天放学后,我叮嘱大家,别让人知道我们昨天捉弄过顾小西,这是我们的秘密。
谁都不会没事找事,给自己添麻烦。从那天起,每当面对顾小西的空座位,我们都默契地缄口不提。顾小西失踪一周后,班主任面色凝重地叮嘱我们,放学回家千万小心,最好结伴走,别跟陌生人说话。
班主任为什么说这番话,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时的治安很好,很少出现拐卖和失踪之类的事,顾小西的失踪成了当年轰动一时的新闻,掀起一阵家长接送孩子上学的风潮。钢琴老师对失去顾小西这个有前途的学生叹息不已,没人嫉妒消失的同学,只是从此,我们再没玩过捉迷藏。
没多久,我们就小学毕业了,公主党成员进入不同的学校、起先每周上钢琴课,我们还能见见面,可好景不常。我爸为生意上的朋友担保贷款,结果对方欠下巨款跑路,银行让我爸还。我们搬出大房子,住进月租两百的公寓房,我爸把公司也关闭了,尽管如此,还是欠银行钱。我再也上不起钢琴课,也买不起新衣服,公主党的活动我不能参加,跟普通同学又没共同语言,渐渐沦为孤家寡人,形单影只。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过那种痛苦,仿佛从天堂堕入地狱,我无法接受,也不想接受。可接不接受都一样,我只是个孩子,还不能赚钱,也不能给这个家带来任何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我每天想尽快摆脱困境,命运女神却始终苛刻,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我爸终于只欠银行两万块了,我妈又得了癌,确诊时已是晚期……苦得一言难尽。
就是那段日子,我染上了啃指甲的恶习。每当夜里温书,饿得难受却找不到东西填肚子时,这种模拟咀嚼无疑是不错的精神安慰。碎指甲当然不能填肚子,每当我看到那残缺不全的指甲边缘,就仿佛看到命运本身。指甲的神奇在于,无论末端被折腾成什么样,只要人还活着,就不会停止生长。
啃着指甲,我熬过最苦的日子,前年高考成功,顺利进入这所全国著名的大学,我的人生信条就是:什么也不能阻挡我追求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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