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搜遍英格女子爵的庄园之后, 何塞的表情看起来想把珊瑚蛇乱刀切了。

“这，这些——”珊瑚蛇实在是慌了，她不就是裁了几块丝绸给自己镶个花边, 做个装饰吗, 罪过竟然这么大的吗？

长云领的丝绸产量有限，珊瑚蛇这个等级的小贵族根本买不到。正好, 在夏国王室的宝藏里倒是有一叠看起来像手帕一样的东西, 质地与长云领的丝绸颇为相似，珊瑚蛇就把它给裁开来用了。

何塞的剑直接架到她脖子上去了：“所有的丝绸，都在这里了？”

什么手帕，他可是认出来了，就珊瑚蛇做成帽花的那些丝绸条上，有一个“书”字。

关于夏国的文字, 何塞以前当然是没见过的, 但自从陆希开始研究夏国王室遗留的资料, 身边的人自然也跟着耳濡目染，有所了解。

像金羽和海因里希, 已经认识了不少夏国文字, 何塞学得没那么快, 但对于夏国文字的特点却也了解了——四四方方，跟光明大陆的通用语实在是大相径庭，只要不把它误认为是什么花纹, 还是很好辨认的。

所以他看到珊瑚蛇帽花上露出来的一角方块图案时，就立刻上了心, 无它, 这么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 实在是太像夏国文字了！

果然, 在拆掉那朵花之后，最宽的绸条上有一个完整的字，何塞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断定这个字应该是“书”，书本的书。

陆希说过，在夏国文字里，这个字就代表知识，就像光明大陆的《xx学》，比如《炼金学》、《魔植学》之类的重要知识，放到夏国文字里大概就是《xx书》，比如《尚书》。

何塞不知道《尚书》学的是什么重要知识，但凡是出现了“书”字的地方肯定跟知识有关就是了——珊瑚蛇说的那叠缝在一起的手帕，多半就是夏国的书籍！

而且他刚才就觉得这丝绸捏在手里的感觉不太一样，稍微用力扯了扯，竟然坚韧异常，绝对不是普通丝绸！可恨珊瑚蛇这种不识货的蠢物，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裁了做花边！还幸好这上头的字是用丝线绣出来的，就算洗过了，应该也不会褪色，否则他真是想把珊瑚蛇给剁了！

然而，当所有的花边都从珊瑚蛇的衣裙上拆下来之后，何塞又想剁人了。

珊瑚蛇很有心机，一见自己拆了个手帕都让何塞大怒，她就十分“机警”地隐瞒了他们在山洞里发现过那种薄得像纱，一扯就碎，但也同样钉成一叠，上头还有黑色图案的东西——她有预感，一旦说出来他们把那些东西就扔在山洞里了，何塞的剑可能就真捅上来了。

然而她留下来的那几个手下可没她这么聪明，挨了一顿打之后就什么都说了，甚至包括彼得是怎么死的，当然也交待了他们在山洞里究竟得到了什么。

这些人的本意是洗清自己：看啊，有些东西根本不值钱，我们压根没拿；而拿到手的金银珠宝基本都归了珊瑚蛇，我们只分到了一点儿；我们是无辜的啊，要追回宝藏，请找珊瑚蛇。

但是他们这么一说，何塞险些气死！那种所谓一扯就碎的东西，不就是纸吗？还有黑色图案，不就是书吗？成箱成箱的书，就被他们扔啦！

第367节

“没，没烧……”一个水手哆嗦着说，“就，还放在山洞里，又重新埋起来了……”

“让他们带路，去岛上找！”何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如果找不到，就把他们扔进海里喂鲨鱼！”

灰羽挠挠头，叫人去准备船只，顺口问道：“陛下，那是什么重要东西吗？”他在外头跑的时候多，跟着陆希的时候就少，有些东西还真不太清楚。

何塞脸色阴沉：“应该是记载夏国知识的书籍，女王一定很需要。要是找不回来——”他就把珊瑚蛇剁成肉馅。

灰羽又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那个，女王陛下已经结婚了……”可怜他们的团长，看起来还是放不下啊。

“我知道……”何塞苦笑了一下，“我也会结婚的。”他会按照一个国王的标准结婚，但那不会是他最想要的。

灰羽简直要把头皮挠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在他看来当然是自家的团长最好，然而女王就是要选择那个魔族——唉，他们又不能把女王抢过来。

何塞倒是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快去找那个山洞吧。”就算得不到她，至少他们也可以在同一条路上并肩前行。

灰羽看他这样子，才放心了些，做了个鬼脸：“我知道了。倒是您，这么忽然跑到这儿来，还不知道外头怎么议论呢。”宴会才结束，就跑到一个女子爵的庄园里，还是个以风流闻名的寡妇，这说是做客，谁不多想呢？

何塞才不在意这个，反正他也不想娶努拉大公的女儿。虽说千岛之国的国王按习俗可以娶四位王妃，但他是只打算娶一个的——女王说得对，不同母亲生的孩子，天生就是竞争者，怎么可能真有什么兄弟之情呢？反正他是不打算从开始就给自己的孩子制造这样的困局，更不想有哪个孩子走他的老路。

既然只娶一个，那当然要精挑细选，努拉大公的女儿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至于外人的议论，那就更不重要，现在南联邦还有谁真敢批评到他面前来不成？还是赶紧把这本“书”给女王送过去更重要。

所以陆希就接到了一匣子的丝绸条。有宽有窄，因为被做成了花边或别的装饰，扭得皱巴巴的，还有针线的痕迹。但好在珊瑚蛇也觉得丝绸珍贵，连一个碎角都舍不得扔，倒是全部找到了，只是没人能认全上头的文字，也就拼不起来。

但是有最大的三个字却是非常明显的，陆希只瞄了一眼就险些跳起来：“驭兽书？”听这名字，再结合莉莉斯说的一些资料就能知道，这，这本丝绸绣出来的书，记载的竟然是夏国的秘技——如何契约一头灵兽啊！

那群海盗，居然把这么珍贵的东西裁了做成花边！简直踏马的该天打雷劈！

陆希捧着那装丝绸条的匣子，恨不得一头钻进去。经过对双塔那些神官的审讯，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列文研究出来的守夜人与圣女之间的血契，灵感就是从夏国的驭兽术而来，只不过圣城所得到的驭兽术并不完整，只有一些残缺的记录搁在神学院的图书馆里，也只有大主教以上的人才有资格请求阅读。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大主教都会去读这东西。在他们看来，读这种巫术纯粹是浪费时间，有空还不如做个祈祷呢。

但列文读了，不但读了，还根据这些残缺的记录中大大获益——如果他不是个混蛋，倒也算得上天赋过人了。

只可惜，即使是列文的心腹牧师，也对驭兽术只知其名而已，残缺的记录搁在圣城，陆希不可能跑去看，而穆特和莉莉斯所保存的资料里又没有这部分知识，陆希即使得到了线索，也是干瞪眼。

万没想到，今天却看到了这本《驭兽书》！原来夏国王室果然不会让这东西失传，确实是交给了逃亡的王子和公主啊，只不过阴差阳错之下，到今天才得以面世。

而且还有其他书籍！陆希一想到那山洞里被抛弃的几箱书，也恨不得把珊瑚蛇一伙人都按到海里淹死——原先有神术阵保护还好，可是他们打开神术阵之后，那些书籍就暴露在海风海雾之中，还不知道潮成什么样了，能保存下来多少呢。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陆希一边骂，一边开始拼书。还好这本书每一页的边上都有精美的刺绣，只要把滚边的图案对起来就行，不必担心会拼错，从而出现阅读和理解错误。

“女王陛下跟谁生气呢，这么骂骂咧咧的？”海因里希推开窗户，笑吟吟地问。

虽然已经成了王夫，但他还是爱爬窗……

“有好消息？”陆希狐疑地看他一眼。不是她说，从海耶尔跑了，海因里希那脸就没放晴过，还得女王陛下时不时地哄哄他。这忽然间眉开眼笑的，八成有好事儿。

“罗曼公国有消息过来。”海因里希跳下窗台，硬挤进陆希的椅子，危危险险地坐了个椅子边儿，伸手搂着她的腰，一边说话一边朝她的耳朵吹气。

陆希给了他一胳膊肘：“光天化日的，老实点！”

光天化日她用的是夏国语言，海因里希虽然没懂，但不妨碍他领会意思。然而他只当真的听不懂，继续吹气：“这可是重要军情！”

陆希无奈地放下手里的书页，转手往他腰里狠掐了一把：“亲王殿下，汇报军情要严肃！”

“遵命！”海因里希两脚一并，皮靴磕出一声脆响。然而因为他就坐了个椅子边儿，这个动作人根本坐不稳，全靠死皮赖脸搂着陆希才能维持平衡。

陆希身上的压力骤然增加，要不是自己坐得稳，简直要被拽倒，只能无可奈何地又掐了他一把：“行吧，亲王殿下稍息，有什么军情速速报来。”

罗曼公国人人好烈酒，而长云领有。

当然，长云领的酒原本是为了制取酒精才酿起来的，使用的也不是小麦而是红薯和橡子粉，反正只要有淀粉就行了。

这样的酒酿出来，多少缺乏一些陆希所习惯的那种白酒的香气，也比不上以前黄金领酿造的“精酒”。但这种酒酒性够烈，且成本较低，再稍加勾兑——罗曼公国的大贵族们可能还看不上，可小贵族以下却十分喜欢。

凭着那个小商人从前贩酒的关系，这批烈性酒顺利地进了罗曼公国，当然送酒的人已经换成了陆希手下的情报人员，也跟着成了罗曼公国的常客。

小商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老婆在圣城指认辉光女王是魔鬼附体的事儿，简直吓得自己先魂不附体。到了这会儿，虔诚的信仰终于抵不过求生的欲望，为了“将功赎罪”他是尽心竭力，不但贡献了自己家传的地图和贩酒的渠道，甚至还不辞辛苦地亲自带着海因里希在边境上走了两趟。

如此一来，在罗曼公国的情报线，也就算是建起来了。

“圣城已经向各地发出召令，说我们的女王陛下是魔鬼附体，辉光之国成了渎神之地，号召整个光明大陆联合起来，讨伐女王陛下。”海因里希跟没骨头一样靠在陆希身上，一边念叨，一边捻了她一绺头发缠着玩。

说起来也可怜，亲王殿下结婚之后，也就那几天婚假过得比较纵情恣意，之后就滚出去上班了。再之后接二连三的事情，连陆希都不禁要发出一声感慨：这不像王夫，倒像锦衣卫。

好歹现在锦衣卫从外头回来，虽然有点手欠，女王陛下也宽宏大量地忍了：“那回应怎么样？”

“女王陛下英明——”锦衣卫拍着马屁，“大家都响应圣城号召，但是不方便出兵。”

陆希差点笑出声来。正如她所预料的，就光明大陆这个交通状况，要千山万水的发兵到辉光之国，那真是好大的工程，有的地方还得现修道路，谁肯花这个力气？而且，费用谁出啊？

现在早就不是黎明时期了，教会自己都背离了黎明时期的初衷，还指望各国仍旧像当初一样对他们一呼百应吗？

不过，如果仅仅是这样，海因里希不会这么兴奋——陆希现在对他也算了解，知道这个人是唯恐天下不乱那一挂的，仗打不起来他不会这么高兴，反而是有战事在即，他才会起劲。

“罗曼公国准备出兵？”毕竟两国相邻，罗曼又向来剽悍骁勇，就是陆希还有一点不太明白，“他们不知道圣城在这儿栽了跟头吗？”

“圣城可没承认。”海因里希嗤笑，“他们说我们欺骗了他们，利用圣女设下陷阱，让魔鬼害死了三百骑士。嗯，还说你使用了巫术，用黑猫的血泼在骑士们的武器上，污染了上面的神术阵……”

陆希目瞪口呆：“这是圣城说的？”黑猫血！他们咋不说是女巫的月经血呢？

没想到海因里希还真的吞吞吐吐起来：“还有，嗯，还有女巫的，那个……每个月都会流出的那个……”

这踏马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好得很！既然他们拿魔鬼说事儿，那我们也可以去苦修院要人了。”陆希沉思一下，“春季病的高发阶段已经过去了，人口普查也进行得差不多，圣女们能脱出身来了。”而且，面具也从长云领过来了。

“还有这个——”陆希拍拍面前的匣子，“但愿能从这里头研究出解除血契的办法，那样圣女们才真的摆脱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