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神秘的老童

重生站起身倒杯水,走过来递到费统的手上。费统说声谢谢,喝口水,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抬头望着重生。重生在他身边坐下来,关心道,“最近不太忙?”

“忙也是瞎忙,”他好像对自己的处境有点怨言,“没有一点正经事。”

重生笑笑:“呵呵,还是你心重了,什么都放不下。把什么都放下了,也就轻松了。”

“这话说起来容易,可真正有谁能做到呢。”他说,“况且,有些事可以放下,有些事是不能放下的。”

“比如对基地工作的担忧。”重生替他说。

“事关人类的前景,想放下也放不下呀!”费统正经道,“大话就不说了,我想了解一下点点的情况,不知有没有什么不便。”

“呵呵,”重生说,“其实,我了解的情况和你差不多。除了媒体披露的那些,几乎一无所知。”

“哼哼,”费统冷笑道,“你不是有‘遥感’能力吗!”

“这些你又不信。”

“没办法,”费统摊开两手,“现在,我宁可信其有了。”

“那我告诉你,类似点点的人可能还有一个,他们可能离开了非洲大陆,可能前往一个尚不能确定其方位地方。”

“你连用了三个‘可能’,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不知道。”

“你能不能对他们施加影响?”

“不能。”

费统望着她,不信任似地:“我领教过,你能。”

重生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是常人,而他俩不是。”

“我相信这种情况是存在的,”费统略停了停,自言自语似地,“那么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会是什么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重生郑重地说,“费总,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不一定附合实际情况,你就当是我的一些猜测吧,不一定当真。”

“谢谢,我会甄别的,”费统站起身,“打搅你了,如果有新的情况,希望你能告诉我。”

“愿意为你效劳。”

费统回到办公室里,他总觉得周围有一种神秘的气氛包围着他,他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有某种他尚不清楚的东西在“活动”,在酝酿着着一场大事件,一场也许谁都无法控制的大事件。在他看来,匡野夫、紫媛、重生等等都是可疑的,对他隐瞒了什么,并对他抱有戒心。他甚至怀疑,基地的生产并没有停止,新的大量的产品还在陆续投放到人间,果真如此的话,那么,总有一天,成千上万个“点点”以及类似点点的新型生命体就会在世界各地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到那时,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费统打开电脑,浏览了几个网页,看了看世界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以此来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也许,他有点过敏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嘛!自己是庸人吗?是的。那就把它都放下?

费统关了电脑,走出办公室,沿着一条由原来的巷道改建的通道向前走去。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中心花园。在这里,他和匡野夫有过一次促膝长谈,就是那次谈话,他动了做一名志愿者的心。

费统欣赏着这里的奇花异草和奇情异景,不得不佩服匡野夫非凡的想象力和独特的行动能力——他把这个资源枯竭了的废铜矿改造成了人间天堂,招募了世界上最优秀的科学家,开创了人工影响人类演化的基业。费统不自觉地苦笑一声,迈开双脚,穿过假山,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由碎石子铺成的小路走去。小路的尽头是一片没有改造的原始巷道,四周被金属栏杆围着。他走过去,发现这是下层矿井的一个开阔的入口,他凭栏向下望去,下面深不见底,他的心不由咚咚跳了起来。

这个新发现的、充满了神秘色彩的隐秘的去处吸引着他。此时,他的“理科生思维”起了支配作用,支配他再冒一次险,下去一探究竟,他服务的这个地下世界到底隐藏着多大的秘密。于是他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寻找到下面去的阶梯。终于,他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悬梯,他动了动悬梯的扶手,扶手有点锈迹,但还坚固。他用手指敲敲,铿锵有声。他扫一眼周围环境,四处一片寂静。他壮壮胆子,试探着踏上了悬梯。

沿着悬梯往下走,走了一段,他的脚落在一个类似缆车似的物体上。缆车有一圈半人高的围栏和一排操作板面,他在操作板面上试着按了几个按钮,缆车缓缓地动了动,便朝下运行起来。他朝下看去,下面深不见底,阴森可怖。他像一个囚在笼子里的小鸟,被悬挂在半空中,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里。

缆车下到矿井深处,展现在他眼前的景物,令他大吃一惊。这里有一排人工建筑物,长长的向左右两边延伸开来,一眼望不到两头。建筑物为银灰色的墙壁,看上去十分柔和。缆车移动到近处,一扇大门霍然洞开,他随缆车直接进入建筑物内。里面的景致,令他既兴奋,又不安。在长条型的建筑物内,横卧着一个庞然大物,看上去像是一架机械装置,令人头晕目眩。缆车停下来,他试探着走下缆车,小心地走了两步,打量了一下建筑物,这显然是依原巷道改造而成的,除了这个庞大的机器,四周有一些类似操作台、屏幕墙和脚手架之类的东西。他是机械工程师,一眼便能看出,这不是随着矿井被废而废掉的采矿设备,而是一个专用工厂。

费统大着胆子,顺着机器的长度方向向前走了几步,又犹豫不决地站下来看了看周围环境,接着往前走去。走了一段路,有一道铁架桥横在他的眼前,仰头看了看,铁架桥从机器上方穿过,不知通向何处。他试探性地踏上铁架桥,桥是结实的。于是他大胆地上了铁架桥,从机器上方穿过去。不料铁架桥直接通往一个门洞,走进门洞,是一个宽畅的过度性走廊,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在走廊的一侧显出一个门来,他大着胆子走进门,是一个小间。小间正上方有一张工作台,里边坐着一个人,他抬头看着费统,对这个不速之客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费统站在门口和他对视着,他看上去年纪已经不轻,但眉目清秀,精神矍铄。他穿一身老旧的布衫,仿佛一个拳师,又像一个老童。

“您好,”费统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嗯。”对方简单地回了一个字,但听上去后劲十足。

“我可以进来吗?”

老童又回了一个“嗯”字。费统心想,这人拿得这么正,有点倚老卖老的意味了。费统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目光扫视了一眼房间,房间非常简单,除了那张工作台和一组简易沙发外,别无他物。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别人的关注,那就是老童身后挂的一组图画。那是一组美丽的双螺旋结构图,图分上下两层,上面是用鲜艳的彩色玻璃球做成的模型,下面是人类23对染色体示意图。

“有何指教?”老童问他。

“我出来随便转转,转着转着,就转到这里来了。”费统直言道。

“呵呵,”老童轻松地笑笑,“不管怎么来的,来了就是客,请坐吧!”

费统在沙发上坐下来,那人问道:“请问,怎么称呼你?”

“费统。”费统回答道,“是基地的一名志愿者。您呢?”

“和你一样,”他说,“他们都叫我老童。”

“那我叫您童老好了。”

“我还没那么老吧!”说着,老童弯腰从侧面的小柜里取出一罐茶叶,走过来,从茶几的隔板上拿出一只茶杯,泡上茶,放到费统面前,然后坐到他侧面的单人沙发里,随意聊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搞量子设备的,是吧?”

“是的。您是——”

他朝后指了指那组图画,“就这方面的问题,给匡总他们出出主意。”

费统笑笑,因为他感觉到,这个老童在基地所扮演的角色远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甚至可以大胆地推测,他才是基地真正的顶层设计者,是基地的核心人物。匡野夫不过是他的一个出资人和负责对外联络协调的主管而已。为了证实他的猜测,他试探道:“那匡总他们是言听计从了?”

“呵呵,”老童笑笑,“这个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就这一句,费统基本证实了他的猜测,他说,“那么请问,你对点点有什么评价?”

“一切都在试验阶段,我这里没有最后的结论。”

“可我认为,”费统不无忧虑地说,“我们的行为关系到人类的安全。”

“呵呵,”老童说,“即使没有点点,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安全的吗?”没等费统开口,他说,“人类从诞生的那天起到现在为止,就从来没有安全过。你同意这种观点吗?”费统吱唔着,似乎这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回答得了的,于是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不知可否的样子。老童接着说,“因此人类探索消除安全隐患的努力也始终没有停止过。比如,两千五百年前中国的孔子认为,不仁不义是威胁人类安全的一大隐患,他开出的药方是对全民进行仁义教育,执政者施行仁政,创造一个仁爱世界,从此人类就能得以安生;而与他同时期的另一位大彻大悟者释迦牟尼则认为,贪婪、嗔恨、愚痴是人类一切罪恶的根源,人们通过修炼灭了贪嗔痴,也就断了人类一切罪恶的根源,也就没有战争、杀伐和痛苦。近代思想家则从人类社会的生产关系中寻找根源,得出以暴制暴的结论,只要以暴力消除不平等的生产关系,建立一个大同世界,人类就可以高枕无忧,安享太平了。可如今呢,硝烟仍然弥漫,悲剧每天都在发生。且不说别的,眼下全世界库存成千上万枚的核弹,就像高悬在人类头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剑。如果在你的头上高悬一把这样的剑,你能睡得稳觉吗?”

“道理谁都懂,”费统说,“可是……”

“可是,”老童接过他的“可是”说,“从古到今,我们都是从人本身以外寻找根源,然后开出药方,再从外部进行灌输。怎么就不换个角度,从人本身着手,从内部进行改造呢!”

“我明白,看来你们是要把这个冒险的事业进行到底了!”费统失望地说,

“你太固执了。”老童也对他失望了。

“说什么都行,但我还是那句话,人类的进化是自然的事,应该交给自然。”

“看来我们很难谈到一块儿了,呵呵。”

“这么说也可以,因此,我也该回去了。”

“急什么!”

“怎么?”费统惊问道,“你想把我怎么样?”

“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啦,即来之则安之嘛。我这里安静,有空咱们再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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