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加工改造过的巷道比作庄稼地,这里就是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尚处在被废弃时的“原始”状态。这是费统和凤晓萧在黑暗中摸索了很长时间后得出的结论。
刚开始,他俩凭借手机微弱的光亮,寻找可以用于攀高而爬出洞外的东西,但他们的努力失败了。昔日矿工们在撤离前仿佛做过大扫除一样,这里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地面与破损的洞口之间是中空的,没有任何用来攀爬的支撑体,而两者之间的距离远远超出了两人迭加起来够着的高度。如果继续在这里白费劲,有可能耗尽体力而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俩转而把生的希望寄托到下层空间,在这块“处女地”里寻找出路。
手机的光照不了多远,他俩手拉着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前面出现了一个三岔洞口,他俩愣住了,不知道该往哪个洞口走去,也不知道哪个洞口是死胡同,哪个洞口可以走出一片新天地。在黑暗的地洞里,完全没有方向感,也找不出判断方向的任何参照物。如果盲目行动,他们会在这里转来转去,完全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中,像无头的苍蝇瞎撞乱碰,耗尽体力而一命呜呼。
形势非常严峻,他们必须做出决断。
在死神面前,两人表现得异常冷静。
凤晓萧凭借她超常的记忆力,回忆着他俩从出门到这里来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哪里停过步,哪里转过身,转了大约多少度。他俩走过的路,钻过的洞子,逐渐地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张清晰的网络图。她眯缝着眼,把每一个有代表性的节点都“标注”到这张“图”上,然后把自己摆到现在所处的位置。并根据费统描述的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的特征,她开始进行计算。
计算得出的结论令人鼓舞,不但算出了方位,而且算出来,这个巷道与费统去过的那个地方处在同一个高度上。换言之,他们只要选对洞口,就能直接走到那个地方。那是他俩的目的地,不仅可以摆脱困境,而且还能到达目的地。
“好了,”凤晓萧眼开眼,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个方向,用手指一指,“就这个了。”
她的声音在洞子里回**,根据声音她判断出,这个洞口不是死胡同,而是通向某个宽畅的地方。
“没错?”费统问。
“没错。”
“那就走吧!”他俩互相搀扶着向前走去。
手机的光已经很微弱了。为了节约一点电量,在关键时刻用一用。她关掉“手电”功能,屏幕的亮度也关闭了。他俩在绝对的黑暗中,互相搀扶着,靠呼出的气流的反射和说话的回声判断可能遇到的障碍。
“哎哟!”凤晓萧惊呼一声,身体向下坠去。
“小心!”费统本能地夹住她挽在他臂弯里的胳膊,两手拽住她,她沉沉地跌坐下去,两手抱着自己的脚,轻轻地声唤着。
他从她的旁边摸到了手机,按了一下开关键,屏幕的微光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凤晓萧的脸。绝对的黑暗中,微弱的手机屏幕竟然亮得让他俩感到刺眼。她脸色腊黄,疼得吸溜吸溜地吸气。
“起来,坚强些!”他拉起她,“来,我背你走。这里不能停留。”
“没……事,”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把……脚……崴了。”
她坚决不让他背。他只好把她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搀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前面的路坑坑洼洼,矿石、废弃物到处都是。他们不能关掉手机的亮光,只有走到哪里算哪里了。
手机的电量终于耗尽。它发出最后一丝光,悄无声息地灭了。只在屏幕上留下一个小蓝点,一眨眼功夫,这个小蓝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俩又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他俩只好摸索着艰难地前进。每走一步,她的脚就像揪心一样疼痛。
“光!”她兴奋地叫了一声。朝前望过去,星星一样大小的一个光点在闪烁,周围发出淡淡的光晕。他高兴极了,漫漫长夜终于走到了尽头。
从看见光点到洞口,就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再久远的路也被他俩抛诸脑后。
他们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明的世界,放眼望去,这正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两人长出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任激动的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一滴滴滴落下来,打湿了对方的肩头。
匡野夫打电话问了几个地方,回答说没见过费统和凤晓萧。他猛然感到有几分不妙,因为费统对基地工作的疑虑日盛一日,明里暗里表达过他要阻止这项工程继续下去的意图。匡野夫给刚刚离开这里的重生打了个电话,对她说了说他所担心的事,之后对她说:“发挥一下你的特长,看能不能和他取得联系。”
重生犹豫了一下说:“我试试看。”
“好,如果有消息,及时告诉我。”匡野夫放下电话,叫来季映恫,毕竟重生的那点本事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可能管用,也可能不管用。最好还是商量出个办法,找到费统,阻止他可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对基地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匡野夫这样想着,季映恫到了。进了门也没讲客气,就在他对面的皮椅上坐下来。匡野夫刚要开口,季映恫举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之后他说:“是费统的事吧?我就知道,他迟早会有所动作的。”
“这个我早有防备,”匡野夫说,“所以,我把中心区域通往下层的通道给封死了。”
“他会找到其它通道的。”
“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你就可以掉以轻心?”季映恫嗔怪道,“几天不见他的踪影,到现在才想起找他来!”
“呵呵,”匡野笑道,“就不要互相指责了吧,你说说,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他有可能在打控制中心的注意。”季映恫说,“万一撞进控制中心,再贸然行事的话,他自己就把自己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了。如果再带上凤晓萧,有生命危险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是呀,我最担心的也在这里。他并不知道,那里设有防范机构,一旦触发它,它是会致人于死地的。”匡野夫说,“人命关天,这事就交给你了,先找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好吧,要说呢,这事不归我管,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凤晓萧的脚肿得像馒头似的。
他俩在黑暗里不知折腾了多长时间,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才感到饥肠辘辘,饥渴难忍。费统扶着她,往前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看见他前次光临这里时他住过的那个建筑群。
他看着凤晓萧,是她超常的记忆和非凡的心算能力,成功地计算出通往这里的巷道才使他俩走出困境。他想,她能不能回忆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情义绵绵的日子,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俩现在是战友,战友情是人世间最珍贵也最不容易忘却的情感之一。
他扶她坐到一个台阶上,跪在她面前,把她受伤的脚放到他的膝盖上,卷起她的裤腿,轻柔地搓起来。他看一眼凤晓萧,她正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堆起痛苦的皱褶。他左手捏着她的脚腕,右手捏着她的五根脚指,慢慢地转了转,突然,他喊了一声:“着!”随着这声喊,他右手猛地向前一推,只听咯噔一声,凤晓萧本能地向后趔一趔,轻轻地啊一声,吸口气,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站起来试试!”他说着扶起她,把她的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搂着她的腰,看着她受伤的脚,“踩,往下踩,试试看,还疼不疼了。”凤晓萧把伤脚踩到地上,慢慢地把重心移到这只脚上,走了两步,脸上露出轻松的微笑。“怎么样?”他问。
“好多了,”她说,“没想到你这个机械工程师,还会捏骨。”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他说着,把目光从凤晓萧的脸上移过去,他想找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安顿好晓萧,去找点吃的喝的。吃饱喝足以后,再去破解那个“事关人类安全”的秘密。
费统的目光移过来,他本来就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挂上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因为那个小李站在铁架桥的那头,向这头张望着。费统本能地向下缩了一下身子,当他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之后,拉起晓萧向铁架桥头快步走了过去,躲到桥墎下一个C形弯曲部位,完全躲开小李的视野。
他俩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铁架桥上面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他俩抬头朝上望去,目光随着脚步声从那头慢慢的移过来,之后互相看一眼,手拉着手转过桥墎,向那个庞然大物跑去。
他俩意外发现,庞然大物的底部有一个窄窄的通道。通道入口低于地面,他俩踏着金属阶梯进入通道,蹑手蹑脚穿过通道,在出口那儿停下脚步。忽然听见有人说话。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费统将头探出出去,银白色的崖壁上,有一个洞窟,两个穿着焦黄色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的人在捣鼓着什么。定晴细看,他俩在检修导光设备的一段管线。他知道这里乃至整个基地的照明、取暖、电力供应都来源于阳光,而把阳光聚集起来传导进纵横交错的矿井,就是依靠这些先进而强大的导光设备组成的导光系统。该系统一旦发生故障,基地将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而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导光系统就是基地的生命,其设备的维护和保养关系基地的生死存亡。因此,有一个专业团队专门负责这项工作,团队的成员都由一些忠于职守,责任心很强的志愿者组成。
两个检修人员在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个零件,以至费统和凤晓萧从庞然大物的这头出来,迂回到洞窟一侧,他俩都没有发现。
费统贴着洞壁探身观察那两个检修人员的一举一动。他俩捣鼓了一阵子,检修甲拿过检测仪给检修乙看,检修乙看了半天,思谋了一阵,摇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费统看一眼凤晓萧,晓萧点点头,两人整理了一下衣着,便大摇大摆地向洞窟走过去。
“遇到麻烦了?”费统像见到熟人一样,向他俩打声招呼。他俩转过身,稍许一愣,同时“嗯”了一声。“问题不大吧?”费统一副古道热肠的样子。
“不好说,”检修甲说,“有几组数据需要核实,只好带回去让计算机处理了。”
“是什么样的数据,”费统用眼色指一指他旁边的凤晓萧说,“她可以代替计算机,不成让她试试?”
甲乙两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凤晓萧,凤晓萧点点头,自信地说:“不妨试试,如果不行,再带回去也不迟,是吧?”
甲乙互相看一眼,甲说:“那就试试?”
乙说:“试试就试试呗。”
“好,”检修甲说着把检测到的几组数据从检测仪里调出来,一组一组地给她看。边看边给她祥细地解释着这些数据之间的逻辑关系,之后问她:“明白没有?”
“明白了。”凤晓萧回答道。
“那好,”检修甲说,“你需要准备多长时间?”
凤晓萧微笑道:“用不了多长时间。”说罢她微闭双眼,集中心力开始运算。没过多久,她报出了计算结果。两检修员面面相觑,根本不相信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计算出如此复杂而庞大的数据。凤晓萧看他俩有所怀疑,就说,“试试看吧!”
检修甲抱着给她个面子的态度,把她的计算结果输入被检测的对像,之后用检测仪对其进行再次检测,检测结果与目标要求完全相符。甲看一眼凤晓萧,和乙嘀咕了几句,检修乙从甲手中接过检测仪,把数据重新输入检测了一遍,与甲检测的结果完全一致。“神算,”检修甲竖起姆指神色严肃地对凤晓萧说,“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他握住凤晓萧的手激动地说,“谢谢,谢谢你了,”转而握住费统的手,“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俩。”
“很简单,”费统挠了挠头,一副害羞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检修甲大大方方地鼓励道:“大哥这就见外了,有什么话不好说的,说吧!”
“那我说了?”
“嗯!”
“给我们一点吃的,然后提供一个休息的地方让我们好好地睡一觉,行不?”
“呵呵,”甲说,“看得出来,这又是一对工作狂,废寝忘食,连饭都顾不得吃。走吧,现在就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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