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工笔画不同于水墨画的“写意”，也是属于“求实”的画风，但是很显然因为没有系统学习透视效果，所以无论是从构图比例还是视觉效果，甚至细节处理，都不能和素描这一种画法比拟。

尤其是最后一幅松伯的画像，苏青鸾甚至画出了人物眼中反射出光影的水润感。

其实，到了这里，苏青鸾偷眼瞧着，这几人已经是心服口服了，但是估计因为也都是颇有些名望的画师，又比苏青鸾年长，所以倒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都低下头，却谁都说不出一句道歉。

苏青鸾也并没有太过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毕竟虽然名义上她现在是教授这几个人素描，勉强可称一句“老师”，但是她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在这些人的心目中能称得上一句“师长”。

先不说这几个人有没有普遍瞧不起女子，看不上一个十几岁小毛丫头的大男子主义，单就是对方身份问题，就注定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教学。

说白了，从实际意义上来看，无论是自己还是这几名画师，都算是在沐行之手下做事，区别在于她自己算得上是“合作”，而另外几个大概率是“合同工”——毕竟从对方的言行看来，这几人应该并不知道沐行之身份不俗。

而自己也不过是受到沐行之的委托教授这些人技巧，用来换取沐行之今后对家人们的庇佑。

所以只要沐行之这边言出必行，苏青鸾其实不太在意自己的“学生们”对她是什么态度。

毕竟无论是不服气还是佩服，都同苏青鸾没什么太大关系——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开素描班教学生，难道还指望着桃李满天下了？

这么想着，苏青鸾便想着给对面几位大哥甚至可以说是大伯找个台阶下。

“小女献丑了，”她屈膝行了一个福礼，“其实各种画技都各有优缺点，素描虽然形象精准，但是比起水墨画少了意境，又没有工笔画的清淡雅致。所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我若是不画着素描，转而去绘水墨工笔，恐怕就要贻笑大方了。”

苏青鸾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却在嘀咕着：好了好了，台阶已经给你们铺好了，各位大叔大哥们，别为了那二两面子闹别扭了。大家都是打工人，你们快点学好技艺，我也算完成任务，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香么？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

等了半天，对方没动静。苏青鸾这个福礼的动作是要微微低头躬身的，所以她看不到对面的人是个什么表情，还有什么反应。

正当她有些不耐烦，打算自己站起身来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胳膊下面多出一只手，把她托起来。

苏青鸾一愣，抬头一看，正是方才叫嚣的最凶的其中一位，是两位最擅长工笔画的画师之一。

让苏青鸾一脑门子汗的是，这大兄弟虎目含泪，正是眼圈儿红红地看着她！

这……这是演的哪一出？！苏青鸾表示一脸懵逼地看向另外几人。

结果她感觉更惊悚了——其让人或是满脸感动，或者也是双目含泪，总之苏青鸾十分怀疑，自己突然又穿越了，来到了苦情戏剧场，还是自己马上要英勇就义版本的！

等等，这些人到底怎么了？

“你们这是……”

“苏娘子！！”近在咫尺的大叔激动地握住苏青鸾的手臂，一嗓子堪称振聋发聩，让苏青鸾感觉脑子里霎时间嗡嗡作响，左手手臂一阵剧痛，不知道是不是要骨折。

苏青鸾疼得恨不得面部表情来个板块漂移，那边大叔还在抒发感情：“苏娘子深明大义，胸怀宽广，我等实在……远不及也！”

“不是，我没有……”最重要的是，她的手快断了！

“苏娘子待我们一片赤诚，教授画技从不藏私，我们却妄自尊大，不识高人近在眼前！”

“不……那个……”手！手！苏青鸾努力地把自己的手臂往回撤，试图自己更生拯救被一整个钳制住的胳膊。

然而一方面苏青鸾顾及脸面，不好意思全力往回扯自己的手臂，另一方面她的那点儿力气比起一个壮年大汉来说很显然有些不够看，于是苏青鸾这么一拽，手臂竟然只是晃了晃，竟然没有挣脱出来！

那边工笔画大汉还在抒发对苏青鸾的愧疚和赞叹，而苏青鸾简直是欲哭无泪。

更让她无语的是，对面七个人，每个人都一副“我等居然如此狭隘，不识高人真面目，不知好歹”的表情，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洪亮表明心迹，倒是十分诚恳，只不过苏青鸾感觉，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估计距离截肢就不远了。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沐行之终于轻咳一声，把茶盏放在红木桌上，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这声音不算大，但因为那瓷器足够清脆，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所以几人不约而同向男人的方向看过去。

沐行之似笑非笑看着那大叔画师：“田阿勇，虽说青鸾现如今做男装打扮，不过她毕竟是女子，不可失了分寸。”

苏青鸾闻言简直想对沐行之点赞一百次：太好了，她的胳膊终于得救了！

田阿勇，也就是那个一直不自觉握住苏青鸾胳膊的大叔闻言一愣，连忙松手，双手抱拳低头行礼：“田某人失礼了！请苏娘子——不，请苏先生责罚！”

“请苏先生责罚！！”七个人此起彼伏声音洪亮地一起又说了一遍，让苏青鸾更加压力山大。

等等……

“怎么……怎么突然叫起先生来了？”苏青鸾嘴角抽搐。

她原本的意思是，反正对方只是学习技艺，自己也只是如同前世特长班那种性质的教课，没必要弄得这么严肃。

然而，对面几位大兄弟和她的脑回路很显然不在一个维度。

“先生说得有理——连拜师礼都没有，怎么可以如此草率，随便就叫‘先生’呢？”田阿勇表情严肃地看向自己的同伴，换来另外六个人同样点头如捣蒜。

“……”这特喵的是什么脱缰野马一般的神展开？！苏青鸾心中的吐槽弹幕已经刷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