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下来, 卫兰君同苏眠月打了个平局。
心高气傲的卫兰君自然是不情愿的,连同在旁边看着的黎柔儿都皱起了眉心。
第二场本应留三人继续,但第三人是卫家的一支旁系血亲, 自知比不过二人, 便笑着谢绝了。
卫兰君回头看那苏眠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打了个平局本就在她得意料之中, 心中更是不满。她随口叫来一人,让对方传达远处搬弄箭靶的人,将靶子换成方才男子射箭的规格。
场上一看换靶,四周一片哗然。
原本射箭台上就只剩两人, 打个平局也算圆满,决不决胜负都无所谓。即便是要一决高下, 再射一轮便可。谁知还如此动真格,连箭靶都换了。
“这卫兰君欺人太甚, 这靶子她绝对平日里就在将军府练过。”苏晓宛愤愤不平, 方才她和苏眠月可没用过这靶子, 连闻绪风都输在这靶子上,她心中自然不安。
闻语鸢见状也难免激愤起来,她同这卫家的人几乎没交情, 自然也不知对方是和深浅。但看刚刚对方和苏眠月一同七连全中,自然不简单,难免替她担心。
远处的卫空青看了这一出, 忍俊不禁道:“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 方才就缠着我,这场比试究竟有多要紧。”
一旁的闻绪风自然也是不知道她们的赌约的, 但是按照苏眠月的性子, 这种风头除非迫不得已, 否则她是不会出的。不然这么多年她箭术精湛,为何无几人知晓。无非就是回回低调,尽避锋芒。
恍惚间他的记忆回到很多年前,苏眠月还是个连弓都难拿稳的小女孩,在苏桓阳的手把手下,笨手笨脚地拨动着弓弦。
他也不过没大几岁,刚学会些皮毛,便和卫重台荀元白等人有模有样在一旁,像老师一样看着小小的她缠着苏桓阳,手指破了,也锲而不舍地练箭。
然而转眼间,他们都已长大,一些人也不在了。
望着远处的靶子,苏眠月自然没有表面上看得轻松。至少前个靶子她还提前练习过找了找手感,这个靶子她看闻绪风射的时候就望而却步,如今往上一摆,她压力自然大。
二人射箭的靶子在一起,射箭的位置自然也近。
卫兰君靠近她,用仅她们二人方能听见的声音,恶狠狠开口道:“别以为和我打成平手就了不得了,运气有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苏眠月见她眼中的敌意不假,本以为不过是一场简单的比试,如今看来卫兰君的重视程度却远超她的预期,便也开口道:“不过是一场无关轻重的比试,卫小姐何必这副输不起的模样。”
“我输不起?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赢了我吗?”
“输不起并非是指结果。赢就是赢,平局就是平局。运气二字,不过是强者的谦词,弱者的借口,卫小姐这番看来并不像前者。”
“你!!”
见苏眠月一副清高的模样卫兰君气急,她打小就不爱咬文嚼字,论口舌之争自然比不上苏眠月。便只哼气一声,转身回自己台前。
台上气氛一触即发,台下各处都在看着热闹。
苏眠月拿起弓箭,神情专注,一如既往瞄准拉弓。
远处的红心已经不像是一个圆了,就是一个点,一个隐约可见的红色光点。
靶心虽小,但这赛道其实并不长,和方才男子那射程相比也短些。按照怜心的说法,这苏二姑娘连上百米的射程都练过,卫府这区区小小练习场,自然不能限制她的发挥。
于是她屏住呼吸,抛开四周的杂音,眼睛搜寻着终点,手跟着感觉发力。
箭飞速离弦,嗖一声,直入靶上。
喧闹声又响起,她颇为紧张地看着远处,自己的箭靶,一根箭稳稳地插在那红色的点上。
“中了!!”
顿时掌声雷动,虽还是有些紧张,但看到结果苏眠月还是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那卫兰君成绩也并不差,只是确实也并未射中靶心。她看着苏眠月的靶子,表情颇为难看,却并没有挫败,拿起一支新箭就准备射第二轮。
远处的苏晓宛一行人见这幕松了一口气,又兴奋地替她欢呼着。苏晓宛也清楚,如果苏眠月能射中,那其他几箭自然问题不大。
第二支如期而发,苏眠月虽不如第一支有准头,但也并未偏倚太多,二人打了个平手。
卫兰君并不满意,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要赢苏眠月。并非是那种简单的赢,而是彻底的,压倒性的,让对方再也不敢在她面前嚣张的赢。
她拿出第三支箭,认真地搭在弓上,瞄的时间比前两次都长。
苏眠月面上虽然看似冷静,但心中也在打鼓。
她心里也知第一支箭的确和运气沾点边,否则这靶她一次没射过,缘何一发就中。
可是第三支箭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像是要实力证明这苏二姑娘的箭术一般,又稳稳地落在靶心。
“好!”
那卫老夫人见如此精彩的一幕也没忍住赞许一声,四周都是议论的声音,都在问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箭术如此精湛,倒是头一回看见卫兰君与同龄女子相比落于下风。
卫老夫人问着旁边的卫夫人:“这是哪家的姑娘?这箭术,恐怕远在我们兰儿之上。”
那荀夫人闻言,笑着说道:“这是苏府的二姑娘,忠定将军的胞妹,老姐姐可还记得?”
卫老夫人听闻此言似是恍然大悟,脸上也露出了欣赏的表情说道:“原来是忠定将军遗妹,难怪如此与旁人不同,不仅相貌出众,身上还多了几分沉静笃定。”
她看了看四周,似乎在寻找些什么。尔后看见了远处坐着,也正欣赏着赛事的苏老夫人,便笑着同旁人说道:“替我去给苏府的老夫人送上一壶上好的龙井,代我多谢她带这二姑娘送来的寿礼。”
“是,奴婢这就去办。”
周围的夫人们都看出了卫老夫人对苏眠月的欣赏。明明是自家孙女暂落后于别人,可这老夫人却一点都没有担心的样子,反倒像是因有人胜于卫兰君,而格外高兴。
几轮下来,苏眠月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了。
虽然她同那卫兰君的比分并没拉开太多,但她已经逐渐掌握了手感。如今这战况,倒是颇像方才闻绪风和卫空青,只不过她每一箭都有尽力做好,必然也不会像闻绪风一样,将这第一拱手让人。
场上微风吹过,旁边的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
台上群青红衣,二位女子颇有英姿,衣衫随风起,青丝凌空扬,倒是一派颇为赏心悦目的景象。
很快两人就来到最后一箭,事实上苏眠月要赢几乎是结局。她的每一箭都很稳,虽也有不中红心的时候,但相较于仅中了一次红心的卫兰君,这种成绩已经占了极大的优势。
擂声又响起,台下苏晓宛荀元贞等人都略有些担心,另一边闻绪风卫空青一行人也饶有兴趣地等着结果。四周一时寂静,大家也在屏住呼吸,认真观看等待着结果。
苏眠月搭起弓,架上箭,右手往后拉满弓弦。
又一阵风吹过,许是风大,不知何处靶场上吹来了一张纸。
“我的画!!”
稚嫩的声音响起,然后左边人群中一个六七岁小孩从旁边跑了出来直奔靶场而去。
“智儿!!”
众人一片哗然,那二人正当放箭之际,视野中突然跑来一人。苏眠月心中暮然一惊,可她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许是担忧那孩童的安危,最后时刻她感觉手上箭方向已然改变。
“嗖!”
卫兰君的箭稳稳落在靶上。
她眼神坚定,表情冷漠,仿佛刚刚经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其他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苏眠月射完就知道这一发必然失误了,果然那箭只插在箭靶的边缘,几乎都要脱靶了。
见射箭结束,旁边跑来了一个妇人和几个奴仆,急冲冲地将被吓在原地的小孩抱走。四周议论声起,对这最后的结果有颇多意见。
卫兰君笑了起来,她自然知道自己已经赢了,转头看到苏眠月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颇有些得意。
“如何,走到最后,方知谁才是赢家。苏姑娘,待会儿,等着给我道歉吧。”
苏眠月还未从余惊中缓过来。刚才那小孩从左边穿过,跑过卫兰君的箭靶,又往她这边跑来,实在是危险。说实话,她相信自己的箭术能够直直插入十分靠近中心的地方,但同时她也害怕。
她是可控的,那离弦的箭也是可控的,可是那小孩不可控。
“卫兰君,刚刚跑过去的是一个人。”
“是,又如何?”卫兰君轻松地将弓放回架上,走下台,回头看着还在台上发愣的苏眠月说道:“愿赌服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别想着找借口重新比试,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苏眠月紧抿嘴角,在风中的背影略显不甘。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是不甘心,她是真的害怕。
她毕竟不是真的苏眠月,对箭也没有十足把控的自信。
刀枪无眼,如果为了区区一个比赛伤害到一个孩子性命,属实不值得。她不觉得自己的迟疑是错,只是震惊于卫兰君的无所谓。
远处的闻绪风看着苏眠月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这局应该重开。”卫空青惋惜地摇摇头说道:“那苏姑娘的箭术绝对能赢兰丫头,真是可惜。”
一旁的卫玉棠也开口:“刀剑无眼,那兰丫头不知轻重,只怕是苏姑娘担心智儿安危,才一时间乱了心神。”
闻绪风没说话,只是像认可对方的话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远处那惊魂未定的妇孺。
那小孩他认得,是卫家一远房亲戚,家中也算显赫,在朝有官职。方才在画阁,就瞧见这小儿,年龄虽小,却喜爱作画。
只是无缘无故,这画又怎会在如此巧妙的时机,飞入靶场。
他眼神微收,尽如深不见底的潭水。
虽卫兰君赢了比赛,但是高篷之下却没有刚刚卫空青赢了时的喜悦,虽也有人在旁边赞许卫兰君不愧是将门之后,但那卫老夫人只是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赛场上缓缓走下的二人,轻声用只有周围人听得见的音量,意味深长道:“这局是苏家的二姑娘赢了。”
卫夫人和荀夫人略微有些惊讶,很快那卫老夫人又吩咐人去看看那闯入靶场的孩童是否无碍,又露出爽朗的笑问道:“这苏二姑娘叫什么?”
荀夫人笑了笑:“我们都叫她月丫头,全名苏眠月。”
“眠月?倒是个好名字。”那老夫人看着远处群青色的身影,容貌如水中月色,杨柳细腰,亭亭玉立,倒也名如其人。虽箭术好,却不似卫兰君那般热烈如火,张扬肆意,反倒沉稳,像静池莲株,沁人心脾。
她笑了笑,开玩笑道:“这眠月姑娘身上犹存忠定将军的英姿。举止间大气得体,兰丫头是得好好学的。我看啊,和我们空青甚是相配!”
此时闻绪风卫空青一行人正走来,迎面就听上这么一句做媒的话。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晚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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