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奘抱着亚希子在昏暗的杂树林中飞奔。
巨大的身体柔韧似猫,在奔跑中撕裂了凝重的冷空气。速度如此之快,难以想象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怀中的亚希子早已哭成泪人。
她呜咽着,唤着高野的名字。
东方的天空微微泛白。
但光线尚未透进这片森林。
乱奘的双脚被夜露打湿,直到膝盖。
牛仔裤的面料吸了水,分外沉重。
他将气凝于身后,而非前方。
有人在追。
而且,他在准确地拉近与乱奘的距离。
——斋文樵。
追来的肯定是他。
没有多少人能在这片黑暗的森林中疾驰,同时缩短与乱奘的距离。
——镖师啊。
乱奘在心里嘀咕。
镖师是中国的叫法,日语叫“用心棒”。中文里还有“保镖”“镖客”之类的叫法。
十有八九是青田或菊地从中国台湾请来的。
他会使用不可思议的发劲之法。
双掌同时发劲,摧毁夹在中间的物品。
——双劲啊。
乱奘琢磨着。
他在中国台湾时,倒是听说过几回。
发劲——指引体内的气以方向,配合身体的动作,瞬间释放。
仅仅学习“发劲”,就需要漫长的岁月。
而斋会用双劲,绝非泛泛之辈。
那卷底片装在乱奘的裤子后袋里。
那是逃离那间屋子的时候,连同口袋的布料从菊地胸口揪下来的。
只要能设法逃脱,有的是法子与青田谈判。前提是他们能甩掉身后步步紧逼的斋。
乱奘发现,斋已在不知不觉中将双方的距离缩短了一半。
显而易见,他们迟早会被追上。
抱着亚希子继续跑,在被追上的时候与斋对决——这种情况对他十分不利,毕竟他会在奔跑期间消耗大量的体力。
乱奘迅速打定主意。
他停下来,把亚希子放在草地上。
将左肩的沙门塞进亚希子怀里,然后盘腿坐下。
他已无暇运行小周天之法。
只能争分夺秒静坐调息。
他闭上眼睛。
深吸清晨凉爽的空气,再缓缓呼出。
他感觉到某个幽鬼般的东西步步紧逼。
连踩踏草地的脚步声都清晰地传入耳中。
脚步声愈发响亮。
然后停止。
乱奘抬眼望去,只见斋立于森林底部的朦胧黑雾之中,仿佛他也是黑暗的一部分。
丝线般的细眼锁定乱奘。
面无表情。
宛若一尊石像,感觉不到一丝活物的气息。
森林渐亮。
乱奘缓缓起身,好似从沉睡中苏醒的灰熊。
高野口喷鲜血却用尽最后的力量砸碎灯泡的景象浮现在眼前。
“——我得给你们一个交代。”
高野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乱奘眯起的眼睛陡然睁开。
“来吧,第二回合——”
他猛勾嘴角,露出猛兽似的牙齿。
“混账!”乱奘吼道,“别想故技重演。你要是没法一击毙命,我就会在你逃跑之前,用拳头打断你的脊梁骨!”
乱奘慢慢拉近双方的距离,站在斋的面前。
双腿微微向两侧打开,双臂和斋一样垂在身侧。
任意一方稍向前动,就会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反之,一旦试图逃跑,就会立即遭到对方的攻击。双方的距离就是如此一触即发。
“随时都行,你先来。”
说着,乱奘收起气场。
斋面不改色。
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乱奘所说的话。但这份担忧很快便从屏息凝神的乱奘心中消失了。
他就像一团透明的力,杵在原地。
斋也纹丝不动。
片刻后,第一缕阳光染红了树梢。
光缓缓洒落在森林底部。
微风渐起。
然而,乱奘和斋都一动不动。
风撩拨着他们脚下的小草和头顶的树梢。
那是不折不扣的秋风。
两人静止不动,宛若亡者。
当阳光透过树丛落在乱奘的头部,使斋处于逆光状态时,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斋先发制人。
他一声不响,双掌却自两侧风驰电掣般攻向乱奘的头部。
啪!
击掌声传来。
然而,斋的双掌没能击中乱奘的头,而是对上了乱奘的双掌。
乱奘将粗壮的手臂交叉于颔下,用张开的右手背压着左颊,张开的左手背顶住右脸颊。
所以斋的手掌击中的正是乱奘朝外的手掌。
乱奘以朝外释放的双劲,接下了斋朝内施加的双劲。
“呵……”乱奘咧嘴一笑。
——喝!
猛烈的呼气自乱奘口中迸发。
只见乱奘的右膝将斋瘦长的身子狠狠向上顶起。好一招干净利落的膝踢。
斋以身体弯折的状态被活活掀飞,仰面落在潮湿的草地上,动弹不得。
半张脸埋在草丛中,仍是表情全无。
疲劳感如排山倒海般笼罩乱奘的全身。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疲惫过。
真想死死睡上一觉。
他向亚希子轻轻挥了挥手,往身后的草坪一躺。
凉丝丝的,倒是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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