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川没有在办公室待多久,见小姑娘不哭了,他就打算去找他家律医生了。他还惦记着祁聿没吃晚饭呢!
许萌在郑海川出门前叫住了他,问了他最后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把祁医生叫做‘律医生’?”
郑海川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刚刚好像又叫错了。他挠挠头想解释一下,但许萌却没有好奇心了。
女孩只自顾自地说,“祁医生平时在医院特别讲究细节,我们药品名说错一个字都要被他训的。上次有个新同事叫他祁哥,他也跟没听到似的不搭理。”
许萌想,一定是要很在乎一个人,才会包容对方给自己取奇怪的别称。
就算是错字也能容忍着不去纠正,而是选择接纳成为另一种特别。
“他肯定很喜欢你。”
许萌将祁聿刚才放在办公桌上没有带走的员工卡递给面容憨厚的青年,轻声道,“祝你们长长久久。”
郑海川拿着祁聿的员工牌走在回病房的路上。看着上面印着的男人姓名,他脑海里一直回**着护士小姑娘最后说的几句话。
认识这么久了,郑海川才反应过来好像除了自己,真的没有别人对祁聿叫过‘律医生’。
病人和同事的称呼是‘祁医生’,朋友和长辈则习惯叫‘聿仔’,只有他……从一开始就把祁聿的名字给认错了。到后来他明明知道了正确的念法,可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继续将错就错,直到现在。
律医生……纠正过他吗?
郑海川脑中没有半点印象。每一次他叫‘律医生’,男人总是能第一时间应下,从来没责怪过他念错他的名字。而郑海川又转念一想——要是自己的朋友对自己叫错成‘郑梅川’或是‘郑海州’,他会高兴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只会觉得这个人笨,连别人的名字都记不住!
后知后觉的,郑海川对祁聿升起了浓浓的歉意和愧疚。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只是觉得念习惯了,觉得这样和男人说话舒服又亲近,可却完全忽视了这种行为是不是对祁聿太不尊重。
“发什么呆呢?”
站在病房走廊上,郑海川脸上忽然被贴了一块热腾腾的东西。
一股子食物的香甜香气飘进鼻尖。
郑海川刚才顾着心里想事没有看路,没注意他心里正惦记的男人已经来到了小禾苗住的病房前。
他愣愣地接过祁聿递来的东西,讷讷道:“红薯?”
“嗯。上回看你和小家伙吃得挺香的。”祁聿说的是叔侄俩第一次来医院检查时,蹲候在放射室外吃红薯的情景。
那时候他对于郑海川的态度还很矛盾,没有真正的坦然接受自己的动心。但当时听见郑海川说红薯贵,他心中却生出自己能替他买的想法。
如今两个人在一起了,祁聿也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给这个憨子买红薯了。
“刚去哪了?”祁聿示意郑海川坐下。走廊里没什么人,两人就并排坐在了郑嘉禾病房外的凳子上,一人手里拿着一颗红薯剥了起来。
“就、就到处转了一圈。”郑海川低头拿手指头扣掉烤焦的红薯皮,没敢去看祁聿。
“哦?”祁聿眯了眯眼睛,剥食物的动作暂停。他指尖沾了红薯泥,便曲起指节,用食指和中指的指间关节抵在郑海川下巴上,微微一抬。
“郑海川,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想说谎,你就容易磕巴。”
“……啊?是、是吗?”郑海川接了一句话,发现好像真的是,立马尴尬地“哈哈”了两声。
男人的视线太过敏锐,郑海川发现就算隔着镜片,也挡不住那仿佛能看进他心里的探寻目光。他被盯得耳朵发烫,感觉自己现在像是做了坏事被对象逮着了似的。
他揉揉鼻子,只好老实交代。
“刚……刚去找你,不小心听到你和那个护士小姑娘说话了。”
他鼻尖蹭上了一抹灰,但郑海川不知道,只继续跟祁聿坦白,“她后来哭了,我就去劝了两句。”
祁聿挑眉,“你倒是挺好心。”
“我这不是怕她真的投诉举报你嘛!”郑海川抿唇笑,讨好地拿手臂和男人的肩蹭了蹭,“我都听到了,嘿嘿。媳妇儿,你真好!”
祁聿瞟他一眼,“现在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了吧?还敢妄自菲薄不?”这憨子好像总觉得配不上他,祁聿早就想给郑海川掰一掰脑筋了。
现在靠这种方式听到了他的态度也挺好。
“嗯,嗯嗯!”
郑海川猛烈点头,又连连摇头,“不敢了。那小妹妹都说咱俩配呢!”特别特别般配!
祁聿心里对许萌的反感少了些许,瞧着面前憨傻又可爱的笨蛋,他奖励似的将剥下的第一块红薯喂进郑海川咧开的嘴里,“挺乖。”
“唔!”郑海川发现自己光顾着说话了,连忙也低头继续剥红薯。
他心里还记挂着许萌最后提及的称呼的事,此时氛围挺好,他便干脆一边剥一边向祁聿问了。
在郑海川看来,既然意识到错误,就要及时改正。两个人相处最忌讳的就是相互瞒着,如果心里的高兴和不高兴都不能像恋人坦诚,那日子还怎么过好呢?
“生气?”祁聿觉得挺新鲜的。他睨眼过去,发现郑海川正表情惴惴地等待他的回答,恶趣味上来了,把青年鼻尖顶着的碳灰抹得更开了点。
“生什么气?”他敲了敲郑海川的脑门,“我要是因为你这么叫我生气,那早就气进ICU了。”
“那……那你可以跟我说嘛,我改的。”郑海川缩缩脖子,气短地说。
“改什么改,别一天到晚听别人的。”
祁聿又掰了一块红薯堵进郑海川嘴里,悠悠道,“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你得有始有终。”
“有始有终?”
郑海川努力咽下嘴里的糯软,不解的声音都带着一股憨憨的甜。
祁聿觉得面前的笨蛋就跟手里热烘烘的红薯似的,木头木脑,如果自己不掰来开说,他怕是永远猜不到。于是他干脆将红薯暂时放下了,扯过郑海川的一只手掌。
在郑海川疑惑的注视中,祁聿抬起指尖,于青年黝黑粗糙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道。
“以前我一个人,是‘祁聿’。”
横折,横,横,竖,横,横。
一个‘聿’字印在郑海川的掌心。
“后来你硬要在我面前刷存在感,‘聿’就变成了令我头大的‘侓’。”
一撇,一竖。
‘聿’多了个单人旁。
“再后来……”
“里面的小家伙也被你抱进了我的生活里。”
单人旁的上面又划上了一道撇。
——‘聿’,从此变成了‘律’。
“我没纠正你,是因为我发现纠正已经没有意义了。”
祁聿修长的手指牢牢勾住青年因为震愕而僵直的指节,在他粗糙的指腹上轻轻摩挲。
“郑海川。”
“‘祁聿’的人生因为你早就走偏了。”
“现在你的‘律医生’生活里莫名其妙多了两个人。”
“你得有始有终,负责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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