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春野进门前看了一眼手机，时钟已经悄悄越过十一点。

她勉强搭上地铁末班车，快步返回小区，远远地看到自家公寓窗户还亮着灯，就知道自己躲不过乔冰珊的盘问。

她索性放慢步调，不急不慌地掏出钥匙开门，边换拖鞋边说：“我回来了。”

出乎她的预料，房间的主人居然没有回应，只是站在餐桌前方，盯着门口发呆，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回来了！”

“噢，”乔冰珊终于回过神，“去哪儿玩了？”

“星谷游乐园。”

“噢，我记得离家很远吧。”

“是挺远的。”

“玩得怎么样？”

“我去的次数不多，感觉挺有趣的。”乔春野答得很生硬。

乔冰珊眨了眨眼：“是么，我还没去过。”

“你居然没去过？”乔春野又一次意识到眼前的人不能以常理忖度，她看了看餐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啊？”

“嗯，过阵子要去总部汇报，下周要交大纲。”

“我下周也要小考，还得再复习一会儿，”她耸耸肩膀，“你先睡吧，我把门关上。”

“好。”

看到姑姑点头，乔春野终于松了口气，快步往自己房间走去，不料对方却叫住她：“对了，还有件事。”

她心头一紧：“怎么了？”

“昨天冰块不是擦伤了么，你让我给它查查伤口。”

“啊。”乔春野猛然惊觉，今天她玩得太开心，以至于完全忘了小猫受伤的事，她倍感羞愧，急忙到角落里弯腰检查，发现冰块安然无恙，正睡得香甜，才放下心来，重新抬起头望向姑姑，“结果怎么样？”

乔冰珊答道：“没有大碍，可以放心，只不过伤口的状态有点奇怪。”

“奇怪？”

“你说是她是在草丛里剐蹭受伤的？”

乔春野心下又是一沉：“不一定是草丛，它在院子里跑过，也可能是被石头、假山一类的刮到。”

乔冰珊摇头：“我看不像，它的创口特别整齐，血凝得也特别快，而且有两三道叠在一起，更接近尖锐的利器划伤，很像是刀片一类，还好划得不深，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乔春野打了个激灵，嘀咕道：“……不至于吧。”

“它不是一直寄养在医院商店么，怎么会去院子里跑？”

“昨天我把它交给同学照看了一会儿。”

“同学？”乔冰珊眉头一皱，“又是周楚楠？”

“他就住在附近嘛，”乔春野急忙争辩，“况且也没跑远，就在他家小区花园里。”

“今天你和同学去游乐园，也包括她么？”

“嗯。”

“除了他还有谁？”

“……就我和他。”乔春野说完就后悔了，她看到姑姑的脸色忽地一沉，便意识到气氛不对，急忙补充说，“本来也叫了其他人，但是她们都没时间，最后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可惜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她分明看到姑姑打量自己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她心中慌乱，下意识地抬起手，摸向锁骨附近悬着的银色吊坠。

乔冰珊自然没有漏过这个动作，满脸惊讶地望着她颈上的饰物：“新买的？”

“……生日礼物。”

“也是周楚楠送的？”

“嗯。”

“看起来价格不低。”

“今天是我生日！”她不愿示弱，索性抬起头高声争辩，“难道过生日连礼物也不能收么？”

乔冰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答应过不干涉你的生活，但这件事性质不一样，你还是学生，就算收礼物，也不该收太贵重的东西。轻易领受别人的恩惠，而且是不熟的男生，这种行为很不负责任……”

乔春野没有立刻反驳，但她抿紧嘴唇，攥紧拳头，几乎把委屈两个字写在脸上。

乔冰珊叹了口气：“听我的劝告，摘下来，明天拿去学校还给他。”

这句话好似火星落在干柴上，乔春野小心翼翼压抑在心底的怒意，在两个月的沉寂过后，终于又一次被点燃了：“你怎么知道是单方面！我也喜欢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比呆在这个家里要开心得多。”

乔冰珊呆住了，怔怔地望着她。

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低下头说：“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好心收留我，我……我真的不想跟你吵架。”

她的一番话反倒使乔冰珊的心更冷了，后者揉了揉太阳穴：“错误在我，礼物本来就是你的财产，你想留着就留着吧，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了。”

乔春野愣住，没想到自己竟然胜得如此轻松，可她并没有感受到一丝胜利的喜悦，反而觉得心底空落落，太阳穴嗡嗡直响，脑袋说不出的沉重。

过去的两个月，她努力与乔冰珊和睦相处——亲自下厨，主动承担医院的工作，控制脾气，专心念书。十七岁旺盛的自尊心使她不愿被对方轻视，于是竭尽全力做好一切，可在这个晚上，她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她发觉面前的亲人依旧距离自己很远，她们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却依旧像是两个陌生人。

失落和疲倦一齐涌上心头，将几个小时前的快乐冲刷得无影无踪，她最后看了乔冰珊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后快步缩回自己的房间。

乔冰珊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直到侄女的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她才转头去餐桌收拾资料。

书本最下方压着一张购物小票，她看到后猛然惊觉，把书丢下，走了几步到厨房，拉开冰箱门。

冰箱冷藏室里还放着一只草莓蛋糕，是她回家路上在两人常去的超市里买的。她记得乔春野尤其喜欢吃草莓，本想在她回家后给她个惊喜，可惜现在已经错过了时机。

蛋糕在冰箱里躺得太久，草莓已经发蔫，奶油裱花从四周塌陷，将侧面“生日快乐”的英文字母图案盖得面目全非。

蛋糕旁边还放着一包没开封的生日蜡烛，她专门让店员检查过，数量足够十七根，颜色鲜艳缤纷。

她深深叹了口气，用便签纸写下一张字条“明天早饭在冰箱里”，放在餐桌上。

而后，她把生日蜡烛的包装袋从冰箱中取出，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