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明朗没有说话,绕过他们,去收拾住院用的物品。
身后,高家明答道:“情况有些严重,要住一段时间的医院。”
刘玉梅有些不安,解释道:“我,我一时失手……”
一时失手?又是一时失手!乔明朗听到这个词就想发飙。
高家明一时失手打了她一耳光,刘玉梅一时失手可能造成李婉终身瘫痪!他们给别人造成了那么严重的伤害,而他们,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一时失手”。
乔明朗几乎要怒吼出来,拼尽全力才忍住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这才走过来,抱过了小垦丁,爱怜地逗逗他,嘴里尽量平静地说道:“我要去医院陪床,这段时间就不回家了,小垦丁也断奶吧,请你们帮忙照顾一下,希望不要再发生开水烫伤那样的事。”
刘玉梅和高志远都愣住了,然后问出了同一个问题:“断奶?为什么?你没时间回来,我们把孩子抱去医院找你吃,不就行了吗?”
乔明朗故意狠狠地说道:“因为我没奶了!”
看着他们错愕的神情,她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但是下一秒,她又被心痛和遗憾的情绪所包围,——孩子,对不起,妈妈没办法让你享受到最天然的母乳了。
万万没想到,刘玉梅来了一句:“没奶就补啊!我早就说过你奶水少,你还不承认。晚上我就做鲫鱼汤,你多喝点儿,孩子不吃奶可不行……”
如果不是抱着孩子,乔明朗真想随手抓起一样东西朝刘玉梅丢过去。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不分轻重的人呢?
高家明低声喝道:“妈,别说了。”
刘玉梅还在那里絮絮叨叨:“为什么不能说?儿子,妈没说错什么啊!”
高志远把她往后拉了一把:“儿子叫你别说了就别说了!”
乔明朗没有做声,跟这样的人,多说一句都是自己找堵,都是浪费时间。她自顾自对小垦丁露出一个笑脸,装出一种欢快的声音:“垦丁,妈妈要去照顾姥姥,你在家要乖乖的哦!要多吃饭多吃奶,把身体锻炼得棒棒的。”
她的原则是,不管大人的世界如何艰难悲惨,面对孩子,始终要以笑脸和温柔相待,要让他们感到世界的美好。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乔明朗把小垦丁交到刘玉梅手里,转身拎起两个装满物品的袋子就走了。
而高家明,当天就回了北京,他不能丢下公司,而且,他还要回北京去联系医生,他说亲自见面会更有效。
刘玉梅和高志远也带着小垦丁一起走了,是高家明建议他们离开的,因为他们留在郑州根本帮不上忙,反而可能说错话、做错事,惹得大家不愉快。
当高家明打电话告诉乔明朗这一切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好。”此刻,这也许是最好的安排。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乔明朗这辈子过得最艰难的日
子,也是李婉和乔彬最艰难的日子。
首先,李婉不能起来,洗脸、洗脚、洗澡都变得很麻烦,连大小便都无法自理。小便还好,医院给用上了导尿管,大便则比较麻烦,要把臀部抬起来后将便盆垫在下面,但是这样也很不习惯。李婉觉得一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还想要起来去卫生间,无奈她根本无法起身,乔彬他们也赶紧用“医嘱”来吓唬她躺好。
其次,医生说在**躺久了、肌肉不活动,对身体很不好,久了甚至会造成肌肉萎缩,因此,让家属多为李婉按摩。于是,乔彬和乔明朗两人就轮流着给李婉做按摩,这也不是个轻便的活儿。李婉看他们辛苦,想让他们算了,但他们怎么肯?
最难过的一关,还是李婉自己。在**禁锢久了,李婉的情绪难免会波动,有时羞怯难堪,有时烦躁不安,有时又觉得自己成了大家的累赘,不由悲观起来,乔彬和乔明朗只能尽量安慰她、鼓励她。
李婉忽然叹了口气:“唉,这才两天我就受不了了,那些瘫痪在床的病人可怎么办?”
乔彬和乔明朗闻言一惊,赶紧把话岔开了。
尽管他们一直隐瞒着,到了住院第五天,李婉还是猜出自己这次遇到大坎儿了。
那天,乔彬出去买水果了,李婉突然问:“明朗,趁着你爸不在,你跟妈说实话,我是不是永远只能躺着了?”
乔明朗正在削苹果,闻言差点削到自己的手指,她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怎么会呢?医生说再过几天就有效果了。你别瞎想。”
李婉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傻孩子,我知道你们这是善意的谎言,但是能瞒到几时呢?你早点对我说,我也早点做好心理准备。”
乔明朗根本不敢跟她对视,慌乱地别开了眼睛,鼻子忽然就一阵酸楚,根本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着李婉,坚定地说道:“妈,我们没有骗你,医生说还有希望站起来的。而且,这里的医生看不好,我们就去北京看,家明已经联系好医院了。”
“恩,妈会好起来的,妈为了你、为了你爸、为了小垦丁,也会好起来。”李婉的眼里有泪光闪闪。
她擦擦眼泪,继续说道:“其实,妈这一辈子,已经很满足了,你爸待我没的说,你又很孝顺,小垦丁也是个可爱的孩子,好多人羡慕我呢!觉得我是前世休了几辈子的福,今生才有这么好一个家。即使老天爷现在要了我的命去,我也无憾了。可是,我舍不得你们啊!”
乔明朗觉得脸上湿漉漉的,用手一摸,才知道泪水不知何时已流了下来。
李婉摸了摸她的头:“别哭,你是当妈的人了,不要老哭。”
乔明朗胡乱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嗔怪道:“还说我,还不是怪你把气氛弄得这么伤感嘛!又不是什么绝症,医生都说有机会好起来的,我一会
儿就给家明打电话,问问北京的医生联系好了没有。”
“不急。”李婉也笑了,“妈也相信,自己会好起来的。只是,在妈还坐不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你要照顾好自己,你不仅是我的女儿,还是小垦丁的妈妈,一定要好好的。另外,帮我照顾好你爸,他年纪大了,我怕他受不了。”
乔明朗笑着用力点点头:“我会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李婉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了,乔明朗也趴在了床沿上。
好怕啊!好累啊!
乔明朗觉得前所未有的彷徨和疲惫,但是她不能倒下,因为,她已没有了依靠,她必须自己坚强。曾经,父母是她的依靠,但他们现在老了病了,她要做他们的依靠。曾经,高家明是她的依靠,但现在的他已不是从前的他,她再也不可能在他怀里痛哭,她可以借助他的帮助,但她不能再把他当成依靠。
尽管李婉保持乐观与坚强,乔彬和乔明朗每日祈祷,但现实依然很残酷。——李婉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治疗一直未间断,效果却几乎没有,她依然只能卧床,连坐起来都不可能。
“来北京吧,我已经联系好医院,随时都可以住院。”高家明在电话里说。
“好。”此时,乔明朗有些感激高家明,如果不是他,北京的大医院哪有那么容易有床位。但是,当她转过头看到病**的李婉时,刚刚的感激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了很久的愤怒和怨恨。
是的,她恨高家明,恨刘玉梅,恨高志远,也恨自己。而这些天,她一直压抑着这些恨。
她恨高家明,变脸太快,不分黑白,一味维护自己的父母,置他们多年的感情于不顾,他根本不是一个好丈夫。
她恨刘玉梅和高志远,没有一点儿长辈的样子,做了天大的错事,却死也不会承认,总是找各种理由来为自己开脱,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
她更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好好考察高家明的家人,就轻易地和他结婚了?为什么她当时会鬼迷心窍,信奉什么爱情至上?
说到底,事情会发展至今日的局面,都是她自己当初的选择造成的。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她一定不会像当初那样天真傻气。
护士来给李婉换吊瓶里的药水了,乔明朗这才拉回了思绪。她暗自掐了自己一下,千万不能再沉浸在恨里了,因为于事无补。
她拍拍脸,跟乔彬和李婉说了转院的事情,两人也同意。毕竟,首都的医疗资源肯定更好。她又找到主治医生,交谈了好久,医生也赞成他们去北京试试。
因为李婉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躺在担架上上飞机,乔明朗赶紧咨询航空公司,申请了担架服务。三天之后,李婉才乘上前往北京的飞机,路上颇费周折,倒也还算顺利。
高家明来接的机,直接就带他们去了联系好的XX医院,那里有中国最好的骨科医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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