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开会!”
跪骨专案组的成员全部到位,马建国亲自主持会议。
他点上一支烟,面色严肃说道:“这几天大家应该都把基本情况摸清楚了吧,那就集思广益,把案情好好分析下,拿个可行的方案出来。林副组长,你先说。”
马建国直接点明让林学高先发言,没有理会胡国富,上次开会发生的事情让他很生气,意见也很大。这并不是他刻意偏袒林学高,而是就事论事,胡国富做得太过了。
胡国富坐在马建国左首第一位,此刻不由抽了抽鼻子,心想不就是闹了点小矛盾,干嘛这么认真……
林学高也不客气,站起身走到小黑板前,沉声说道:“这个案子现在看来疑窦重重,我这有几个问题,提出来大家分析分析。”
“第一,根据鉴定科的检验,这具棺材的入土时间大概在十五年前,可昨天我跟大井镇的江所长走访了小李村的老人们,奇怪的是,他们并不清楚这座坟是谁家的,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坟。大家都知道,乡下办丧事很隆重,七里八乡的亲朋好友都会来参加,还有村民们帮着张罗,请大仙找坟地,最后还要摆酒宴客……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没人知道那座坟里埋着谁呢?”说到这里,林学高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马建国抽烟的吧嗒声。
“我接着说,说完大家再讨论,再一个疑点就是这口棺材。”林学高指着投影仪上的棺材照片说道:“棺材是松木的,我找了几个做棺材的老师傅,他们都说上面刻有碑厅鹤鹿和暗八仙,这不是我们当地的棺材,应该是关中那边的风格。我也跑了附近几个镇子的棺材铺,他们都确定没有卖过这样的棺材。那这口棺材是从哪冒出来的?难不成还是一口天外飞棺,凭空从千里之外的关中飞来,埋在了小李村外的南梁山上?”
会议室里更是安静了,就连马局也忘了抽烟,聚精会神的听着林学高的话,时不时的记上一笔。
林学高此刻分析案情,完全跟谈恋爱时判若两人。这时的他冷静,沉着,就像是一只隐身在云层中的鹰隼,双目如炬俯视着大地,不会放过一丝猎物的线索。
“还有就是这具无头骨架,鉴定科已经确认过了,由三个人的尸骨凑拼而起,死亡时间大概在七年前。刚才说了,棺材却是十五年前入土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三个人的尸骨并不包括原坟主,甚至就是被人刻意转移过来的。那么我想问的是,十五年前的原坟主去了哪里?”
顿时,所有人都感觉凉气嗖嗖往心里钻。
原坟主去了哪里?
这话太惊悚,就像是在说鬼故事一样。前两天只是大概说了说案情,并没有深入讨论,今天听林学高这么一分析,大家这才明白,跪骨案要比想象中的复杂一万倍。
“学高分析的很好,这几个问题可以作为侦查的重点方向去查,摸清了原坟主的身份,我们就可以推断出凶手的动机。”马建国说了句,双眉紧蹙,似乎也被诡异的案情所迷。
“知道了凶手的动机,这案子就好进行了。”林学高看了眼众人,沉声说道:“目前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再补充一下。”
范有才先开口道:“我补充一点,上次厅里专家给了意见,说拼骨的意境有大师的水准。我这两天又细细琢磨了一下,这个拼骨整体应该是想表现一种谢罪,请求宽恕的态度。”
“对!道歉,愧疚的意思嘛。”马建国用夹着烟的手指着范有才,夸赞道:“不亏是警校出来的精英,我就是有那么一种模糊的感觉,却说不出来。”
范有才脸色瞬间红了,还夹杂着些激动。
大家这时再看那副拼骨的照片,顿时恍然大悟,跪骨,不就是下跪求饶嘛!
“我略微有点不同的看法。”
不料,就在大家赞扬范有才的时候,林学高却依旧沉着脸说道:“我认为这不是谢罪,而是赎罪。”
“有区别吗?”胡国富生厌地哼了一声。
他一直忍住没有发言,心想躲过今天马局也就不生气了。他们一起共事快二十年了,互相了解,都是直肠子暴脾气,过去就过去了,心里从来不搁事。可这时他实在忍不住了,谢罪和赎罪有什么区别?
这小子就是咬文嚼字,卖弄学问!
他本想讽刺一句这里是公安局,不是你写诗弄墨的地方,不过考虑到马局在场,还是忍住了。
“有区别。”林学高看了胡国富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谢罪是一种行为,而赎罪却是一种态度,大家要记得一件事,这具尸架是没有头骨的。”
众人纷纷点头,这俩天他们也在讨论这个,那具尸骨虽然来自不同的三个人,但拼成的骨架很完整,甚至连一个小小的脚趾骨都不少,为什么却偏偏缺了头骨?
“我把无头骨架的照片送到母校,跟几位艺术系的教授交流过了,他们都同意我的看法。”林学高缓缓说道:“没有头,便是凶手的态度。他只需要对方赎罪,却不选择原谅!”
“嘶……”
“只要赎罪,却不原谅?”
“这是一座野坟,如果这次没有发现的话,就会永远这样跪下去?”
“永生永世……不好意思,我不由想起了杭州岳王庙前面那对秦桧夫妇的跪像!”
“这得有多深的仇啊!”
大家小声议论了起来,都不由的感觉后背发麻。在座都算是局里的精英了,办过的案子也不少,可谁也没有遇到过这么诡异的情况。
胡国富也点点头,他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此刻也认同林学高的这个推断。下跪便是赎罪,无头,直接而又凌厉的表现出了那种永不原谅的态度。
不愧被专家认为具有绘画大师的水准,这个凶手不一般。
王文海揉着额头问道:“那……这是要向谁赎罪?”
“肯定是原坟主啊!”马建国一拍桌子,大声说道:“不然凶手干嘛非把这三个人的骨头搬到这座野坟里?说不过去啊!”
“这么说,凶手、原坟主、还有跪骨的三个人,他们都相互认识?而且其中还有仇?”胡国富不愧是老刑警,很快想到其中的关联点,推断道。
王文海赞同道:“对!我感觉啊,这个仇还不是一般的大!不然凶手也不会用这种极端变态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想法。”
范有才紧锁着眉头说道:“凶手要三具尸骨向原坟主赎罪,而且形式是这样的强烈,那是不是就可以推断,凶手与原坟主的关系很密切,甚至是至亲?”
经过这几天的磨合,他已经完全适应了专案组的氛围和工作节奏。
林学高双眼一亮,“有可能,感情越深,仇恨就越大!”
“不错不错,小范现在很有思想,而且总能想到关键的地方。”马建国表扬道:“以后大家就要多开这种分析会,将案情多交流,多讨论嘛。”
王文海顺着马建国的意思说道:““是的,范有才的表现非常出色,要多发挥自己的思维,为咱们提供更多的侦破方向。”
“是。”范有才蹭一声站起来,激动的敬礼。
林学高看了眼胡国富,诚心问道:“胡科长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胡国富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嗯,我想了想,张民强和王二这两个人也得好好挖一挖。那么大个南梁山,怎么就他们俩偏偏盯上了那座谁也不知道的野坟?”
林学高点点头,今天为了避免激化与胡国富的矛盾,他特地没有提这一条,但其实已经准备亲自去抓这两人了。
王文海满意道:“这就对了嘛,就事论事,不要闹情绪。大家群策群力,互相补充探索,这才有利于案件的侦破。”
林学高点头应下,对胡国富改观不少,觉得这人虽然蛮横,但也能听得进去劝。
他转身看向马建国,“马局?”
“我没什么了,你们都把我想的说完了,哈哈,安排工作吧。”马局乐观地说道:“有你们这些既有文化又有经验的干警,何愁破不了案!”
“那我就安排接下来的工作。”林学高正色说道:“第一组,由胡科长带队,全力追捕张民强和王二两人。”
“是。”胡国富点头。
林学高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第二组,我带人继续以南梁山为中心,扩大走访范围,力求找到原坟主的身份和棺材线索。”
“第三组,范有才负责,继续深挖这具跪骨,多催催厅里,赶紧出DNA鉴定报告,我感觉在这具无头跪骨绝对不简单,一定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东西。”
范有才利索的起身说道:“收到!”
“第四组,张晓筱负责调出近十五年前的死亡失踪人口案卷,逐个排查,一个都不能错过……”
林学高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工作,马建国欣慰的点了点头。
不错!
没有看错人。
这小子好好培养,以后绝对有大出息!
……
会议结束后,马建国刚回到办公室,林学高就跟着进来了。
他看到马局又点了一支烟连着抽,委婉的劝道:“马局,吸烟有害健康。”
“无趣,怎么跟我那女儿一个腔调?”马建国埋怨一句,但还是按灭了烟头,又变了脸似的笑着道:“听小梅说,你们去散步了,还聊了很多以前的事?”
林学高神情一窘,尴尬的提醒:“现在是工作时间。”
“咳咳!我这是关心你们年轻干警的个人生活情况嘛。”马建国故意板起脸说道:“如果没有稳定健康的个人生活,怎么把精力全部投入在工作上?”
林学高说不过他,不由想到了马小梅所说的无赖刺儿头,心想果然如此。
马建国镇住了林学高,得意洋洋的点上一支烟,板起脸说道:“现在是工作时间,你有事就汇报,没事就出去吧。”
林学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马局,我觉得跪骨案应该跟七年前的运钞车劫案有关。”
马建国斜着眼睛说道:“不要觉得,给我证据!”
林学高有些着急,“真的太巧了,同样是七年前,同样是三个人,同样是南梁山,这不很明显嘛!”
“你从哪学到明显可以当证据?”马建国皱眉道:“我说过,工作之中不要夹杂个人情绪,我知道当年那件案子对你影响很大,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
林学高沉默,但还是一副‘我坚持’的表情。
马建国叹气道:“现在还不到重启悬案的时候,有些事情本来不该对你说,但你马上也要上任刑警大队长了,那我就说说其中的缘由,你也好心里有个度。七年前的运钞车劫案,就是王局负责,胡国富带头行动的。但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劫匪跑了,一个没抓到,钱也没追回来,成了悬案不了了之。那是我们整个甘河公安系统的污点,痛处,没有万分的把握,千万不能碰啊!”
林学高承认这是事实,悬案重启本来就是一件麻烦的事,更何况是震惊全国的613运钞车劫案。
“你也不要多想,先把精力都放在跪骨案上。”马建国见林学高思绪重重,于是开导道:“你上次说了因果,这个我很信,做了错事,终究会付出代价的。在我看来,所谓的悬案,其实就意味着每天都有可能破案,或许明天,老天爷就开始算账了。”
林学高默默点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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