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一个有趣的故事,是我的亲身经历。你把这个故事稍作加工,没准能成为写侦探小说的素材呢。你想听吗?什么,很想听听。好吧,那我就给你说说。我这人口才很差劲,可能不入你的耳,将就听听吧。
故事绝对不是我瞎编的。这话得说在前头,因为我曾经给很多人讲过这个故事,他们听了都说,这故事太有趣了,就像虚构的一样,莫不是你从哪本小说里看来的吧。总之,人们大多不把这事当真。可是,我保证是真人真事,绝无半点儿虚言。
别看我现在的工作不怎么样,三年前,我可是宗教方面的从业人士。这工作听起来挺风光吧,其实无聊透顶了。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宗教——号称××教,像你这样的人大概没听说过。当然了,若论教义,自然有一套冠冕堂皇的理论。
虽说不到可称为总坛那么了不起的程度,其传播教义的总部位于××县,下属各分会几乎遍布那个地区的小镇。我就职的便是其中的N市分会。这个N市分会在众多分会之中,也属于相当红火的。我这么说是因为那里的主任——教会内部人员的称呼很拗口,说白了就是主任——和我是同乡,又是旧识,此人绝对称得上是一位干才。说他有才并不是夸他宗教方面多么有悟性,而是他具有精明的商业头脑。宗教界里混进一个商业奇才,虽说有些奇怪,但在招募信徒和募集善款等方面,他确实是花样繁多、本领超群。
就像刚才说的那样,靠着我和那主任是同乡的关系——那是哪一年啊,好像是我二十七岁那年,也就是说,正好是七年前——我住进了那个分会。当时,我因为出了点儿岔子,丢了工作,无奈只好暂时寄人篱下,苟且度日。谁知一旦进去,便无法轻易脱身,只好一天天混日子,时间长了,耳濡目染,我居然也逐渐熟悉了教义,时常被派去处理些琐碎事宜。一来二去,我就成了那所教会的勤杂人员,在那里安定下来了。这一待,就是五年!
当然了,我并没有成为信徒。我原本就没有信仰之心,加上又知晓内幕,别看主任在人前道貌岸然地传教解惑,其实生活中又是饮酒作乐,又是玩女人,夫妻俩的吵架声不绝于耳。看他这德行,我怎么可能想要信教。这恐怕是那些有才干之人的通病吧,主任就是这种男人。
不过,说到信徒,该教信徒和别处的全然不同。狂热的信徒可多了。对于一般教会的情况,我不了解,但是该教信众的捐款确实是大手笔。捐那么多钱,连眼睛都不眨,让我这种无神论者百思不得其解。托他们的福,主任的生活过得十分滋润。他甚至用搜刮信徒得来的钱炒股票呢。我这人干什么都是三天热乎劲,干一份工作从来没有超过两年,却在这所教会里忍耐了五年,究其原因,可能是自己也跟着主任沾了不少光,所以待在这儿还挺舒服的吧。那么,为什么我又放弃了这么好的工作呢?这就是我下面要讲的了。
那所教会的宣教堂是十几年前建的,我去的时候,已经破损严重,脏得不堪入目了。加上换了主任后,信众猛然增多,空间变得更狭窄了。于是,主任决定扩建讲堂,同时整修一下损坏之处。说是修缮,其实并没有什么修缮基金,即便向总部申请,多少能得点儿补助,但不可能支付全部扩建费用。最后只得靠着号召信众捐款来筹集。说到费用,不过是扩建,一万日元足矣。但一家乡下的分教会,想要募得那么多捐款也并非易事。如果主任没有刚才说的那种商业头脑,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要说主任采取的募捐手段,那是别具一格,说穿了就和欺诈差不多。他先找到信众里的首富,据说是N市某一流商家的老爷子,故弄玄虚地对那位老人说什么神灵给自己托了梦如何如何,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顺利说服对方率先捐赠了三千日元。他干起这种事来才叫得心应手呢。其实这三千日元就是个诱饵。主任把这笔现金直接放入教会的小保险箱里,每逢有信徒来教会,便对其炫耀一番:
“真是太虔诚了,某某先生已经捐赠了这么一大笔钱。”
然后再把那个虚构的神灵托梦的故事重复一遍,无论谁都不好拒绝,只能尽各自所能捐出钱来。有的信徒甚至把压箱子底的钱全都拿出来彰显信仰之心,因此眼看着捐款日益增多。想想看,没有比这更好赚钱的买卖了。短短十天便筹集了五千日元啊。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个月,就能轻松筹集到所需的扩建费了。主任整天乐呵呵的。
不料,有天发生了一件大事。这天,主任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在您写的小说里,这种事也许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可要是真收到这么一封信,着实叫人害怕呢。信里写着:“今夜敲响十二点钟时,敝人将准时前去收取阁下募集到手的捐款,请务必准备好。”居然有这等狂妄至极的疯子,来盗窃捐款还事先告知对方。怎么样,有意思吧。仔细想想,真是荒诞不经,可是当时我们都吓得脸白如纸。我刚才也说了,募集的捐款全都以现金形式放进了保险柜里,由于向众多信徒大肆炫耀过,所以,如今教会里有一笔巨款的事已经不是秘密,很难说不会传到心怀叵测的家伙耳朵里。由此,把贼招来也不奇怪,只是窃贼连盗窃的时间都特地告知,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主任却很淡定地说:“没事,多半是哪个家伙搞的恶作剧。”有道理,若非恶作剧,哪有窃贼会特地写这样一封信来提醒呢?可转念一想,虽说主任说得在理,但我仍然担心得不得了。俗话说小心无大过。我劝说主任还是暂时将这笔钱存入银行比较稳妥,可他完全不以为意。我又提议向警方报案,主任终于同意了,指派我去警察局报案。
到了下午,我穿戴整齐,出门去警察局,走了一百来米后,恰好看见四五天前来查过户籍的巡警从对面走过来,我就迎上前去,将收到那封信的事对他说了一遍。这位强壮的大胡子武夫巡警,听了我的话之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有这等愚蠢的小偷吗?哈哈哈哈……你们都被他给唬住啦!”
这家伙虽然长相凶狠,性格倒是挺爽快的。
“不过,在我们看来,还是觉得很吓人的,为保险起见,能不能请你们调查一下?”
在我的坚持下,巡警总算应了下来。
“那好吧,正好今晚我在教会那一带执勤,到点儿我会过去瞅一眼。小偷什么的肯定是不会来的,反正是顺便的事,到时候想着给我沏壶茶啊。哈哈哈哈……”
这家伙根本就没当回事。所幸他说会过来看看,我也就放了心,再三叮嘱他千万别忘了,然后便回了教会。
话说换作平日,只要晚间没有布道,一到九点我会睡下,可是,那晚我总是心神不定,无法安睡。由于和那个巡警有约在先,我要为他准备茶水和点心,所以一直待在里面的房间——曾经用来接待信徒的会客室。我坐在桌前,一心等候晚上十二点的到来。奇妙的是,我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放在壁龛处的保险箱,总觉得里面的金钱会在不知不觉间不翼而飞。
主任毕竟有些放心不下,时不时来房间里跟我没话找话。我感觉时间特别漫长。临近十二点时,白天遇到的那个巡警果然如约而来。于是,我们赶紧请他进入里间,主任、巡警和我三个人,围坐在保险柜前,一边喝茶,一边看守保险柜。其实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吧。因为主任和巡警根本没有把白天那封信放在眼里。这位警官谈兴十足,不失时机地与主任展开了热烈的宗教辩论。警官先生仿佛就是为了这场论战才光临教会的。也难怪,比起在黑乎乎的街道上走来走去地巡视,一边喝茶一边高谈阔论,自然是相当愉快。看样子,只有我一个人瞎操心,真是可笑至极。
不久,警官觉得聊得差不多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我说:
“哟,已经十二点半了。瞧瞧看,我就说是恶作剧嘛。”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回了几句“是啊,多亏了您了”之类的客套话。这时,警官看着保险柜,竟然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说起来,钱确实放进这里面了吗?”
我觉得他是在嘲讽我,不觉有些不快,便讥讽地反驳:
“当然放进去了。要不给您过过目?”
“不用了。在里面就好。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吧,哈哈哈。”
听他一直这样话里带刺地讥讽,我越来越生气,便一边说着“那就请看吧”,一边旋转保险柜的开锁暗码,打开了保险柜,取出里面成捆的纸币给他看。警官说:
“还真在里面。这样你们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我模仿得不好,那家伙真是让人讨厌,说话腔调就像牙槽里塞了什么异物,别有用意似的嘿嘿窃笑。
“不过,说不定窃贼会使用什么手段呢?你以为看到钱在里面就放心了,可是,这个钱——”说着巡警拿起桌上那捆钞票,“有可能已经成了窃贼的囊中之物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有种深不可测的恐怖。现在这样讲故事,你可能体会不了那种心情。
足足几十秒的时间,我和他都默不作声地四目对视,试图从对方的眼睛里探究出什么东西来。
“哈哈哈哈……明白了吧,那么,我就告辞了。”
巡警说完突然站起来,手里还拿着那捆钞票呢。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着我们。这个浑蛋太可恶了!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仍旧操着巡警的腔调说什么“那就告辞了”。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不言而喻,面对手枪,主任和我都不敢出声,呆呆地坐着没动。我们已经吓破胆了。万万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先来查户籍,形成一面之识的新骗术。我们一直以为他就是真正的巡警呢。
这家伙走出房间后,我以为他离开了,谁知他出去之后,将拉门留了条缝隙,将枪口伸进那条缝隙,一动也不动地对准我们。很长时间都是这样一动不动的。虽然屋里太黑看不清楚,但我总觉得那个坏蛋正从手枪上方的缝隙,眯着一只眼在瞄准我们……什么,你已经明白了?不愧是小说家啊。就是这么回事。他是用细绳将手枪吊在门框的钉子上,让我们以为他在瞄准呢。可是,当时我们害怕挨枪子,哪顾得上想这些。过了好半天,主任的老婆打开露着枪口的拉门,走进屋来,我们才搞清楚了状况。
滑稽的是,主任的老婆竟然还很客气地把这个窃贼巡警,不对,是化装成巡警的窃贼送到了玄关。因为刚才我们并没有大声吵嚷,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所以在客厅里的妻子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说,窃贼从她身边走过时,还堂而皇之地对她说了句“打扰了”。她心里也有点儿纳闷,“丈夫怎么也不出来送客呢?”,只好自己把他送到了玄关。简直笑死人了。
然后,我们把正在睡觉的用人都叫了起来。可那个时候,窃贼已经跑到一千米开外了。大家一窝蜂地朝大门跑去,站在昏暗的街上东张西望,有的说往这边跑了,有的说往那边跑了,这样争来争去地耽误了半天。正是深夜时分,街道两边的店铺也都关了门,街上漆黑一片。间隔四家或五家铺子,只有一盏圆形门灯发出暗淡的光。这时候,从对面的巷子里忽然冒出一个黑影,往我们这边走过来。看样子像是一名巡警。一看见他,我以为是刚才那个窃贼,又返回来想将我们俩灭口呢,吓得腿都软了。我下意识地抓住主任的胳膊,指了指那个巡警。
幸好那人不是窃贼。这回,是真的巡警。那个巡警大概是发现我们大呼小叫地闹腾,觉得奇怪,便过来询问我们发生什么事了。于是,主任和我对他说:
“您来得正好,情况是这样的……”
主任就把钱款被抢走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巡警说:
“现在去追赶也来不及了,我现在就回警署,尽快申请通缉布控,那个贼人装扮成警官,只要他还穿着那身警服,就会成为显眼的目标,抓到他不是问题,你们就放心吧。”
他详细询问了被抢走的金额和盗贼的外貌,记在本子上后,便急匆匆地朝来的方向返回去了。听巡警的口气,仿佛抓住盗贼,找回那笔钱,根本不成问题,我们也觉得他特别值得信赖,松了一口气,谁知,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那时候,我们每天谈论的都是这件事:“今天会接到警方通知吧?”“明天会返还被盗款吧?”然而,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一直杳无音信。在这期间,主任曾多次去警察局询问情况,都没有消息。
“那些警察真冷淡啊。看这样子,根本找不到窃贼了。”
主任渐渐对警察的态度失去了信心,一味抱怨起来,什么刑警主任是个蛮横的家伙啦;上次那个巡警信誓旦旦地打包票,现在一看见我就躲起来了;等等。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抓住盗贼。信徒们在聚会时虽然大发议论,但都没有想出好办法来。因此,大家只得顺其自然,交给警察去办理,重新着手募集捐款了。而且主任凭借巧舌如簧,依旧取得了可喜的成果,最终募集到了所需的绝大部分善款,扩建工程如期顺利实施,此事与故事不相干,姑且略去。
却说抢钱案过去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有事去了一趟离A市二十多千米的Y町。Y町有一座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净土宗寺院,恰好我去的那天,开始举办一年一度的盛大法会,一连七天,在那座寺院附近都有热闹的祭祀活动,临时搭建了好几间杂耍或表演魔术的小屋,售卖各种食品或玩具的小摊一字排开,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办完事后,我不急着往回赶,又正值春暖花开时节,我被好听的音乐和喧闹的人群吸引,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庙会,站在人群后面看看那边的表演,再看看这边的小摊,四处转来转去。
那是卖什么的来着?记得好像是卖牙疼药的摊子,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从人头攒动的缝隙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挥舞着粗手杖,口若悬河地说着什么。我觉得很有趣,便围着那圈人墙转悠,想找个看得清楚的地方。这时候,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绅士模样的男人,突然回头张望,看到他的相貌,我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想要逃跑。要问我为什么害怕,因为那个人的脸和上次那个窃贼简直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化装成巡警的时候,他从鼻子下面直到下巴都留着大胡子,现在却刮得光光的。莫非这家伙为了改变容貌,贴了假胡须?真是太让人惊愕了。
我本想逃跑,但仔细端详对方的模样,觉得他好像并没有发现我。他又回过头去专心听那卖药的神侃了,我暂且放了心,离开那个场子,到稍稍有点儿距离的关东煮帐篷后面,从那里偷偷观察那个男人。
我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一是因为害怕,二是因为发现了窃贼而惊喜。我必须设法跟踪这个家伙,要是能确定他的住处,报告警察,而且能找回一部分被他抢走的钱,主任和教徒们该有多高兴啊。想到这里,我感觉自己成了剧中的人物,异常兴奋。可是,我有必要再仔细观察一下,确认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当时的窃贼。万一认错了人,可就麻烦了。
等了一会儿,我看见他离开人群便信步走去。可是,再一看,还有一个人和他同行。我这时才意识到,刚才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看样子是他的朋友。怕什么,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该跟踪还得跟踪。我小心翼翼地不让他们发现我,可由于人多,只能间隔五六米的距离尾随着他们。你有过跟踪的经验吗?跟踪实在是一件困难的差事。太谨慎的话,可能会跟丢;想要不跟丢,就有暴露自己的危险,绝不像小说中描述得那样轻松。他们走了二三百米后,进了一家饭馆,我才终于松了口气。谁料想,就在他们正要进入饭馆的时候,我又有了惊人的发现。你猜怎么着,二人中不是窃贼的那个男人的相貌,居然和当时说要去抓窃贼的巡警毫无二致。是不是太神奇了!等一下,等一下,你说已经明白了?就算你是小说家,脑子也太快了吧。我还说没完呢。再耐心听一会儿吧。
话说看着两个男人走进饭馆后,我是怎么做的呢?要是写小说的话,我会塞给那个饭馆的女招待一点儿小费,请她带我去他们隔壁的房间,隔着拉门偷听他们说话。好笑的是,我当时身上带的钱根本不够进饭馆吃饭,钱包里只有火车的回程车票和不到一日元。虽说如此,不知为何,我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去警察局报案;而且担心去报案时,他们会逃掉。所以,虽说很辛苦,我也只好死死地守在饭馆门前。
思来想去,这只能说明,那时后来出现的巡警也是冒牌的。实在是高明的招数啊!前一半骗术是常见的套路,倒是不足为奇,但是后半段,即冒牌货之后再次推出同样的冒牌货,这一手才叫人拍案叫绝!同样的戏法重复两次,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况且对方又是巡警,就以为这回是真警察了,不论是谁都会放松警惕。这样一来,真正的警察得知消息会耽误很久,他们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然而,此时我忽然发觉,如果他们是同伙,有一点就说不通了。对呀,就是这一点。教会的主任从那以后经常去警察局询问情况,所以,如果后面那个巡警是假货的话,主任应该立刻察觉到呀。完了,我真是堕入五里雾中了。
我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二人才满脸通红地从饭馆出来。我当然继续尾随在他们后面。他们离开闹市后,朝着僻静的地方走去,来到一个街角时,二人停下脚步互相点点头便分开了。我不知道该跟踪哪个好,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跟踪最初发现的那个男人。他喝醉了,踉踉跄跄地朝着市郊走去。四周越来越偏僻,跟踪也随之变得更难了。我离他约莫五十米,尽量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走,提心吊胆地跟着。这样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没有人家的郊外。只见前方是一小片森林,因为森林中有一座神社,大概是叫什么镇守之森吧。那个男的竟然迈着大步径直走了进去。我感觉有些害怕了。那家伙该不会是住在那片森林里吧。要不干脆放弃跟踪,回去算了。可是好不容易跟踪到此,这样半途而废,未免遗憾。于是我鼓起勇气,继续跟住男人。没想到,就在我刚踏入森林的时候,突然惊得呆住了。本以为远远走在前边的男人,竟出乎意料地从一棵大树后面跳了出来,站在我的面前。他露出狡猾的微笑,直盯盯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会马上朝我扑过来,不由得摆出了防备的架势,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像遇到老朋友似的对我问候道:“哎呀,好久没见啦。”
嘿,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厚脸皮的家伙,这回我可算开了眼。
“本来想专程去向你们致意呢。”那家伙说,“上次的事,输得真叫痛快淋漓啊。就连我这么精明的人,也被你的头儿狠狠摆了一道。拜托老弟回去后向他问好。”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见我满脸迷惑不解,那家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说道:
“怎么,连你都被他骗了吗?没想到啊。其实那些都是假钞哦。要是真钞的话,有五千日元呢,还算值得一干。真是够倒霉的,谁知道都是逼真的假钞呢。”
“什么?你说是假钞?怎么可能呢?”我忍不住吼叫起来。
“哈哈哈哈,你没想到吧。要不给你看看证据?你看,一张、两张、三张,这里有三百日元。其他的都给人了,只剩下这几张。你仔细瞧瞧,做得虽然很像真的,可确实是假钱啊。”
那家伙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三张一百日元的纸币递给我。
“你对此事一无所知,所以才跟着我,想要找到我的住所吧。这么做可是太危险了。这可事关你们头儿的安危呢。将骗取信徒的捐款换成假钞的人与盗窃假钞的人相比,获罪孰轻孰重,我不说你也知道吧。老弟,还是趁早回去吧。回去跟你们头儿问个好,就说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说完,男人便快步走掉了。我手里拿着三张一百日元纸币,呆若木鸡,伫立在那里。
原来如此,真是他说的那样吗?果真是那样的话,所有的疑问就都说得通了。即便刚才的二人是同伙也不奇怪。主任说他经常去警察局打听情况,现在看来都是他瞎编的。他不这么做的话,万一惊动了警察,抓住了窃贼,假钞的事就会彻底暴露。怪不得接到偷钱通知信时,他丝毫也不紧张。因为是假钞,没什么可怕的嘛。虽说我确实觉得主任挺能哄骗信徒,可是他干出这样十恶不赦的事还是让我很意外。主任说不定是炒股票赔了钱吧。因此,他很可能从哪儿进了一批假钞,在我和信徒面前却装腔作势。回想起来,的确有不少可疑的迹象。更有意思的是,时至今日,居然没有一个信徒去报告警察。直到窃贼主动说穿为止,我居然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实在是愚蠢到家了。那天回家之后,我还在跟自己生闷气,一天都不愉快。
从那以后,我便陷入了尴尬的处境。我当然不能将主任的恶行公之于世,可是闭口不说,又坐立不安。迄今为止自己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可发现了这件事之后,这教会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过了不久,我另外找到了工作,便立刻以告假之名离开了教会。我可不愿意给盗贼当帮凶。我离开教会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你知道吗?这故事,还有后续呢。
人们觉得子虚乌有的桥段就是下面这部分。前面说到的那三百日元假钞,我为了留作纪念,一直塞在钱包最里头,结果,被我老婆——搬来这里之后娶的——不知是假钞,月底使用其中一张付了账单。碰巧是我发奖金的月份,所以即便是我这样的穷人,钱包也鼓了一点儿,老婆搞错了也情有可原。可问题是,那假钞居然顺利地花出去了。哈哈哈哈,怎么样?这故事有点儿意思吧。什么?你问是怎么回事?那几张假钞我没有找人验证过,到现在也搞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但至少可以肯定,我手里的三百日元不是假钞。因为,剩下的两张也陆续被老婆拿去添置春装了。
其实那窃贼当时抢走的就是真钞,可是为了摆脱我的跟踪,故意将真钞说成是假钞,来蒙骗我也未可知。他那样毫不吝啬地甩给我那么多钱,可不是十日元那样的小钱,无论是谁都会信以为真的。我不就轻易相信了窃贼的话,没有再进行深入的调查吗?倘若是这样,我怀疑主任在搞鬼,就太对不住他了。还有个疑问。第二个拍胸脯保证抓住窃贼的巡警,到底是真的警察,还是冒牌货呢?我之所以怀疑主任,就是因为看到那名巡警和窃贼一起下馆子,可现在回头想想,那个人也有可能是真警察,只是后来被窃贼给收买了。还有一种可能,他是在执行任务,为了破案才和嫌疑人交往。要不是主任平日里行不正坐不端,我也不会做出那样的判断。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比如窃贼本打算给我假钞,却不小心把真钞给了我,也不是没有可能。总之,这个故事直到最后都是稀里糊涂的,好像没有像样的结尾。不过不要紧,如果你想把它写成侦探小说,从中随便选一种作为结局就可以了。无论哪种结局,不是都很有趣吗?反正我用窃贼给我的钱,给老婆买了春装,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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