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两百余招后,原本剑势纠缠不清的两人骤然分开,彼此脸上都是显露着藏不住的笑意,便见灵渊垂剑在手,朝庸如抱拳道:“多谢师兄指教点拨!”
庸如呵呵笑着,心里也是满足欢喜,连连摆手,直道无妨。原是在轩辕宗内,修行剑道武术的高手并不是很多,虽然庸如又不少师兄弟,可真能以剑法阐述轩辕宗武功精妙的高手却是没有几个,便叫他甚少能够与人交流,平日里也是着实憋屈,今日见了灵渊的剑法,倒也给了他不少启发,从某种角度来说,两人其实是互相指点了一番。
当然,灵渊的武功修为,再练个三五年只怕也不是庸如的对手;完全是他所修行的三宝剑法,乃是四十年前的天下第一高人薛岳修殚精竭虑创出,招式之巧,武道之妙,原不是现如今的庸如和灵渊所能全盘领悟的。即使是将这剑法照本宣科地施展出来,就足够给庸如不少启发和点拨,叫他看清了一条将轩辕宗的武功转化为剑法的通天大道,即使只是一个方向自也叫他欣然,便是有了不小的收获的。
当即,庸如也是收了宝剑,朝着看台上几人拱手道:“启禀少主与姜师叔得知,弟子无法以单纯剑法压制灵渊师弟,再战也是无益。还请少主与姜师叔裁决论断!”
姜映明点点头,看向昭如姑娘道:“贤侄,你看如何?”
昭如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原也是从刚才灵渊的剑法中看出了些许端倪,端庄道:“晚辈恭喜姜师叔得获高徒,恭喜薛老前辈神功后继有人。既然是薛老前辈生前所创神功,庸如师兄难敌倒也无可厚非。轩辕宗……认输了!”
姜映明闻言微笑,又是看向薛琴心,见她朝自己含笑点头,便朗声道:“即如此——此番切磋,便算平局!”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昭如姑娘一时转头看向姜映明,微微朝他施礼,低声道:“多谢姜师叔!”却是这一场战平,华存山庄也以两平一胜胜出,可真要说起来,轩辕宗倒也不太丢脸,还是得以维持一个体面,自要比惨败更容易接受许多。这也是姜映明见好就收,又晓得真实武功上,灵渊不是庸如的对手的缘故。
姜映明和昭如商量的声音,演武场中众人并不曾听到;待听得姜映明宣布平局,诸位华存师兄一愣之后便也喧腾欢呼起来,又是眼睁睁看着灵渊与庸如并肩朝着高台走去,看他的眼神便已经与之前有所不同。
然而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呼喊,只听得一个声音高喊道:“师父!我华存山庄的武功,完全可以取胜,若要以平局论处,弟子却是不服!”
话音未落,众人都是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便见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涨红了脸,圆瞪双眼看向灵渊和庸如所在,满脸不服,一手按剑,看样子下一刻就要出手,非要争一个胜败不可。姜映明闻言眉头一皱,低头便也看见了出声之人,语调一时冰冷,道:“赵康,你对为师的决定不服?哪里不服?为何不服?”
那名叫“赵康”的年轻人浑身一震,随即倒也凝聚起了心神,梗直了脖子仰视姜映明双眼,喊道:“师尊在上!我华存山庄以剑法见长,比斗剑法断不在轩辕宗手段之下,若是比剑得了平局,便是叫弟子不服!更何况灵渊师弟所施展的,根本就不是大洞剑经所载剑法,其剑术繁杂不堪,未得精要,功力浅薄,自难战胜!华存山庄对敌,自然要用华存山庄的武功,才见分教才是!请师尊明鉴!”
他这话一说出嘴,周遭一众师兄弟们都是低下了头去,也不欢呼了,也不喧闹了,原是赵康这愣头青张嘴,倒将大伙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平心而论,灵渊来华存山庄的机缘实在是太过凑巧,又是莫名其妙,姜映明也不曾多于众人言明,只说要众人将他当作玉书一般看待,便令诸多师兄弟心中暗暗生疑,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平的。甚至有一段时间,山庄里盛传灵渊乃是姜映明的私生子,传到姜映明耳中,自然是叫他着实尴尬,又是无可奈何。
到如今赵康开口,姜映明也是觉得有些为难,却是灵渊的身世不好在大厅广众之下说出,他所修炼的三宝剑法又是华存派不外传的机密,别说是在场这些弟子,就是玉颜身为姜映明的亲生女儿,都不晓得自家外公还曾留下这样一门神功。这原是姜映明保护灵渊,也避免门下弟子们心生怨怼的考虑,却不想话没有说明,反而叫他们私底下嘀咕,暗暗琢磨出多少事端来。
心中想着,姜映明也是冷眼看向赵康,又扫视场中众人,低沉道:“灵渊所修炼的功夫,虽与你们不同,却也的确是我华存一脉的武功,乃是玄门正宗,并非别派招数。至于说他与庸如师侄切磋,原本就不是为了争一个胜负意气,不过是论道武学道理,交流彼此心得罢了。他的武功,是我和你们师娘一起教的,尔等若有怀疑,可以私下前来求证;至于胜负之数,在此便不争执了!”
姜映明这话已经说得很到位,语气也不像寻常时候那样亲和,始终是在轩辕宗众人面前,自家弟子跳出来驳自己的意思,怎么说都是不太合理的。然而那赵康摆明了是受有心人挑唆,自己又是一根筋的,非要强出这个头,饶是姜映明话已经说到这里,他却依旧按剑不肯退开,便是叫姜映明看得头疼。
正思忖着如何开口,姜映明就听见薛琴心的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道:“我当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原来是你要为你师父争光!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原是应该,自没有错——既然如此,庸如师侄,便请你也指点指点我们这位徒弟罢!”
先听薛琴心前半句话,赵康心里还觉得听舒服妥帖,得了师娘的赞许,对他来说实在是平日里求不来的,便也觉得今日冒险出这个头,不算吃亏;然而薛琴心的后半句话,却又叫他愣在当场,却是以他如今的修为,要与庸如师兄相比的确也还差些。正是因为嫉妒灵渊的修为还不如自己,却得了荣誉,赵康才心中不服,进而受了别人挑唆来闹事。薛琴心使出这一手来,便是叫他有些难堪,又下不来台,只得硬着头皮拔剑,与庸如又回到了演武场中心。
片刻之后,庸如便满脸轻松地收剑还鞘,笑眯眯看着紧握半柄断剑,浑身颤栗不休的赵康,道:“赵师弟,你的大洞剑经已经入门,不过平日里还要多下些功夫才是。得罪了!”
众人尽皆沉默,再不敢多说什么,也是见了庸如毫无保留状态下的实力,便都是晓得灵渊争一个平局,的确已经是很难得的;又是他们亲眼看见姜映明和薛琴心的态度,自己心里便也有了些了然,自然不会再有人蠢到还要挑衅,一个个便都无视了赵康,又一声接一声地欢呼起来。
姜映明眼看众人状态,轻轻摇了摇头,转向昭如姑娘,道:“贤侄,三场演武已毕,师叔占地利小胜一筹,心中惭愧。此番切磋交流,以两人私怨起,因两人相惜终,倒也有得有失,令我颇有些感慨。还请贤侄与我通往客堂,用些茶水点心,再叙我两家情谊才好。”
昭如姑娘施施然行礼,沉稳端庄道:“多谢师叔好意。只是我挂念着两位负伤的师兄,还想去探望些许,便请师叔原谅。昭如稍后再来向师叔请安。”
姜映明点点头,又是深深看了一眼庸如,朝他微微点头之后,便也带着灵渊和玉书,与薛琴心一起,转身离去,自留下演武场中众人,讨论之前的三场比斗,上乘者演说两家得失,中流者评判武道招式,更有些则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要么八卦灵渊的身世,要么嘲笑赵康不自量力去了。
玉书眼看着昭如姑娘带一众轩辕宗弟子走远,眼中犹有不舍,一时却被灵渊一脚踢在小腿肚子上,就听他低声骂道:“你这见色忘义的家伙,这会儿我才能与你理论分教!却不见庸如师兄何等修为,你都敢推我去场中与他比试,分明是存心害我,你又要怎么说?”
玉书笑笑,但听姜映明道:“你别怪他,原是我要叫你去的。如今大敌当前,外患纷扰,我们若是在演武比试上胜得太多,说不得会叫轩辕鸿心中不满,反倒是激化了我们两家的矛盾,自难对敌。因小失大,原非我心所愿。我派你去,本就是打算叫你输给他们的,倒不想庸如那小家伙很有些心气,礼让你得了个和局,便是两全齐美了。”
姜映明话说到这里,灵渊再争便显得太不懂事了。又是他看姜映明今日对昭如的态度,似乎很有些示好和拉拢,又是隐约觉得他对玉书也有安排,却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始终灵渊岁数还小,比不得姜映明老奸巨猾,有些事情能觉察出不对已是难得,要想弄清楚却是不能。
薛琴心倒是满脸春风,温婉而笑,道:“灵渊,我的好孩子,你今天可算是为我爹的三宝剑法扬名,叫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能稍感安慰了。看来你往龙虎山走这一遭,着实是得了不少好处,已能将龙虎山一脉的路子融入剑法之中,便叫我欣慰。师娘这会儿还没相好怎么赏你,你有没有想要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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