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咏柳

第二十五章咏柳

后来,我特地去定制了一块玉佩作为回礼送给柳昶。玉佩一面雕刻了河边杨柳,另一面刻了贺知章那首著名的《咏柳》: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咏柳,柳昶,只差一笔呢。

摸索着玉佩,心里甜滋滋的。^_^

只是,柳昶得了这玉佩,注意力全放在那首诗上,连连赞我这诗作得巧妙新颖,尤其是最后一句,正是点睛之笔!

我面红耳赤地说谬赞了,实在不想承认那不是我写的。

可是柳昶下一句就说道:“逸之,我一直觉得你文章写得还不错,竟没想到你的诗也写得如此之好,你总是能给人惊喜呢。这次元宵宴上,皇上会要大家作诗,到时你好好表现,一定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

我结结巴巴地说:“子青,不是的。我做不来的。”

柳昶笑道:“逸之,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呢?单这一首,就可以流传后世了。你一定会在元宵宴上大放光芒,我拭目以待!”

看着他一脸期许,只能开口道:“……我,我尽力。”好后悔,一开始就说出来诗是别人作的该多好呀,现在骑虎难下。

离元宵节还有两个月,不知道临时抱佛脚还来不来得及。

坐在书桌旁,目光落在那枚小猫戏球的碧玉镇纸上,计上心来。

挨到月底,我跟着顾谦去顾家。拜见过顾大人和顾夫人,聊了几句,他们就很知趣地找借口离开了,只留下顾谦顾蝶和我三个人。我提出要到花园里看看,顾谦对我狭狭眼睛,说,让小蝶陪你吧。这是我和他事先说好的暗号。

顾蝶大大方方地领我看他们家的园子,真难为他对着光秃秃的园子还能说得词儿出来。

转到没人的地方,他停下来,抱着胳膊,勾着嘴角,瞄了一眼我挂在腰间的荷花荷包,懒洋洋地说道:“我还以为得等到下个月,才会看见你心不甘情不愿地来拜年。今儿还这么委屈把我绣的那块疤都带出来了,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我本来还想说得婉转点儿,不过他都这么直接了,我怎么也婉转不起来。

于是,我接口:“外面怪冷的,到你屋里说吧。”

待到丫鬟上了茶点,退了出去,我捏着茶杯,犹豫着怎么开口。顾蝶也不急,慢悠悠地喝着茶。也是,我有求于他,他急个什么劲啊。

“顾蝶,恩,你是不是很喜欢诗词啊?”

“一般般吧。”

“那个,你,能不能把你记得的诗词写一份给我。”

“噢?”顾蝶挑起眉,别有深意地看着我。

我有点难堪,别过眼去不和他对视,“也不用挑太著名的写,一般点儿的就行了。”

顾蝶嗤笑:“啊呦呦,感情你以为一般点儿的诗还会流传后世,并且我还偏巧有闲工夫专门背到些个啊。”

我就知道,他不调侃我两句誓不罢休,可怜他被天天关在屋里作女红,没什么娱乐,我就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了。

心里这么想着,有点快意,于是厚着脸皮说:“那你把你记得的都写下来给我吧。”

“你好大的胃口!怎么,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剽窃几千年来的优秀的历史文化遗产去做惊才绝艳的大才子了?”

“胡说什么!我只不过想私下里看看,陶冶陶冶性情罢了。”

不过,陶冶性情之余,是打算挑几首应付应付元宵宴上的诗会啦。

顾蝶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盯到我火起,正要把他上次顺手牵羊的事情拿来发作,他突然恍然大悟,笑道:“哦,原来如此,你终于开窍了。放心交给我吧。你什么时候要?”

这么干脆?还有,他怎么笑得这么邪气?

“……拜年的时候,我自己来取,行不行?”

“没问题,你难得求我一回。保管叫你心想事成,妙笔生花。”说罢,还对我挤挤眼睛,一副不用瞒我我什么都知道的狡黠模样。

……这家伙也太夸张了吧。

大年初一,一整天都是到处拜年。等到我拜了一圈,回到家里又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团圆饭。过年就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嘛。

等到用过饭,回到自己房间梳洗完毕。我才盖着棉被,靠在床头,把早上顾蝶交给我的书册拿出来翻看。这家伙的记性还真不错,写了厚厚的一大本儿。

大冬天的,有什么比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读诗词更惬意的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好像是是诗经里的,很经典呢。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也出名的很。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这句说的好,道出相思之苦的真味。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这句也是。

……凄凉别後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这句道离别,倒是清雅的很,就是悲了点儿。

……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闺怨诗啊。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什么意思,有人移情别恋了?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哈,原来李莫愁念的是这首词,怪不得只念一半,和上半阕比起来下半阕是差了点。……”

这么读着品着,不知不觉翻了一小半。

咦,不对劲,顾蝶怎么写得全是情诗?

有点急了,快速翻阅。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

劈劈啪啪翻到最后一页,只见顾蝶潇洒的笔迹: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

楞了半晌,脑子才艰难地重新开始运转。

怪不得,他一脸捉狭;

怪不得,他说我终于开窍了;

怪不得,他用那种语调说会让我心想事成;

……

原来,他以为我要给人写情诗表衷情!

元宵节那么喜庆的日子,这百多首诗词里只有一首应景的。

“青玉案元夕

(宋)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可是,我怎么好意思当众写出这么缠绵的情诗来,在别人眼中,我还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小孩子啊……

顾蝶,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害我为了投桃报李,这一个月来每天晚上都抽出一个时辰来整理兵书战例。要知道,除了应付日常的功课以外,还要天天花两个时辰练武应付沈良。

早知如此,我不该今早就把兵书给了你。

今天初一,还有十三天就到元宵宴会了……

怎么办啊?!

第二天一早,我心急火燎地跑到顾家,也顾不得别人打趣揶揄,找了个空儿拉着顾蝶就走。一到他房里,等到四下无人,我就没好气地把顾蝶抱怨了一通。

“完啦?要不要喝口茶润润嗓子?”顾蝶轻飘飘地说,拿起茶盅抿了一口。

“你讲完了,该我讲了。”把茶盅“啪”地往茶几上一搁,“你开始扭扭捏捏,怎么不让人误会?而且,好歹我绞尽脑汁给你默写了两百五十三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那是什么态度?情诗怎么啦?老实告诉你,我又不是学文的。我也就是上辈子为了提升一下调情的档次,才记了些诗。其他什么忠君报国、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官样文章,那会流传千古,你让我到哪给你找?!再说,那些情诗现在用不上,以后也足够你拿去拐骗几十个男男女女了。即便你不想游戏花丛,等你失恋的时候,留着伤春悲秋也好!”

“你——”我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什么我?!你被你家里人宠晕了,以为所有人都该宠着你?你还没那个资格对我指手画脚!!”顾蝶眯着眼,冷冰冰地说。

我气得两手发抖,说不出话来,僵立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平静下来。

“抱歉,在下逾距了,请见谅。已经叨扰多时,在下告辞了。”转身要走。

“等等。”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背对着顾蝶,平静地说道:“你本来就没有义务帮我,而且是我没讲清楚,怎么说也不该怪你。是我自己惰性太强,总是忍不住想依赖别人。以后,我不会拿这些无聊的事来烦你。”

回到家,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这两年来,和顾蝶见面次数不多,又时常有点小口角。可是,我心里已经把他当作一个有着共同秘密的亦师亦友的存在,心里存着亲近信赖之意。就好像前世的我和姐姐,虽然经常吵架,可是那份血脉的联系是吵不散的,对方总归是自己信赖的亲人。什么重要的事、麻烦的事都可以放心要她去帮忙,哪怕前一刻刚刚大吵一架,也不用担心她会故意使坏让我出丑。

可是,他也许并不这么想。毫无疑问,他的才智、他的心计、他的毅力、他的坚韧都远在我之上,而且家世与我的相当,我能给他的实际帮助很少。他最想要的就是个男人的躯体,但是我无能为力。所以,我对于他来说,也许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在他眼里,我恐怕是一个可笑单“蠢”的家伙。

至于诗会的事,我也决定了,到时就尽力而为吧。虽然会让子青失望,但是即便靠顾蝶把诗会应付过去,我也没足够的才能把谎言继续下去。还是,找个机会坦白吧。

可是,中国人的过年是大事,走亲访友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

子青在年轻官员中风头正盛,无论是他给别人拜年,还是别人给他拜年,身边都有好多人。我虽然遇见他几次,但都没找到独处的机会。

有好几次他和别人说着话,却移过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片刻,温润的眼睛含着笑意。每当这时,我就想下次吧,下次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

元月十三日的晚上,顾府有人送信来,指明是给我的。

我将信将疑地拿起那封信,信封上什么也没写,抽出信纸展开,映入眼廉的是清俊洒脱又带点犀利的字迹,是顾蝶的字。

仔细翻看,只有五首描述元宵节的诗词。顾蝶自己未置一词。

顾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主意已定。

作者有话要说:从本质上来说,顾蝶是有些冷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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