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胡国富把浩然楼连经理带服务员上下三十多号人全抓回来时,马建国吓了一跳。
虽然专案组有先拘留再办证的惯例,但这么大规模的传唤拘留,也让老马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如果查不出来什么,估计胡国富这个科长也当到头了。马建国急急赶到专案组,发现江大年他们已经把所有人都分开,似乎是不想让他们串口供,却看不到胡国富。
“江大年,你是不是又想回派出所去了啊?”马建国黑着张脸,质问江大年。
江大年心里发虚,小声说:“马局,这是胡科长的命令。”
“胡国富让你去干违法的事你去不?”马建国怒喝道:“这么大规模的抓人,而且还是市中心地带的浩然楼,这得造成多大影响啊?”
江大年低着头说:“好像胡科长那边有了证据。”
“证据?”马建国不齿道:“有证据才抓人,那就不是他胡国富干的事,他人呢?”
“在监狱。”
“监狱?”马建国虎目一瞪。
江大年的声音更小了:“他把刘益民直接带到监狱去了……”
甘河县监狱。
审讯室中,刘益民斜靠在椅子上,略带轻蔑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胡国富。
胡国富一反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吸着一支烟,沉默不语,旁边也没有往常负责捧哏的老四。如果让别人看见这一幕,可能会以为胡国富才是囚犯呢。
两人对峙好一会,才听刘益民说道:“老胡啊,你今天这是抽了哪门子筋啊。”
胡国富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趁着王总去省里开会,你就带人把浩然楼给一窝端了……有魄力,连我现在都很佩服你。”刘益民轻笑着说道:“甘河县的人都叫你胡蛮子,没叫错啊,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哈哈。”
“你害怕了吗?”胡国富突然说了一句。
刘益民一愣,“我害怕?”
他随机大笑起来,似乎被这句话给逗乐了:“我怕什么?是你怕了吧!你自己多大能耐自己不知道啊,现在怕不知道怎么收场了吧?”
“哼!收什么场?我就没准备收场。”胡国富站起身来,看着刘益民一字一句地说道:“再说了,我大不了就丢了这份工作,国家还给退休金,吃喝不愁有什么好怕的?反倒是你,还觉得能出去吗?
他冷冷地说道:“你害怕,就是因为你知道这里是监狱,知道自己永远也出不去了。”
刘益民想笑,可喉咙似乎被什么卡住了,死活笑不出来,心也一下子沉了下去,没有了刚才的肆无忌惮。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拷打审问,也没指望从你口中能问出什么。”胡国富淡淡的说道:“之所以突然把你们全都抓起来,就是怕你们商量好了串供,怕你给出馊主意。”
这话说的实在,刘益民不解的看着胡国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你刘益民是甘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年顺风顺水,是不是就觉得自己长能耐了?能上天了?”
“告诉你,不是没人收拾你,而是不到时候。”
“现在就是时候了。”
“王浩然是吧?首富是吧?省上开会呢是吧?”
“可你们面对的是一个国家,一个拥有12亿人口的大集体。”
“你有多大能耐?哼!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胡国富一口气说完,冷笑着直接走出审讯室,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刘益民坐在椅子上一头雾水,被胡国富的摔门声吓了一哆嗦。
马建国在外面等着胡国富,见他出来后,递过去一支烟问道:“有把握没?”
胡国富点上烟,狠狠吸了两口,“差不多吧。”
“差不多?”马建国急了,指着胡国富的鼻子骂道:“差不多你就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直接抓了三十多号人进来,这事明天都能上新闻联播!”
胡国富嘿嘿笑了一声,“对待王浩然,刘益民这种人不能拖,他们很有能力,你不抓紧时间,他就能把窟窿全给糊上了,让你什么都查不到。我考虑过了,只有先把人全弄进来再慢慢查。”
“说得轻巧……”马建国脑袋摇个不停:“我压力太大了,怕是顶不住啊。”
“马局啊,给你交个实心话。”胡国富狠狠吸了一口烟,沉声说道:“我们都上岁数了,轰轰烈烈干一把大的吧,完了就准备给林学高,范有才他们让位子。“
“以后的时代,属于他们了,我们都过时了,跟不上时代了。”
胡国富的话语中有深深的不甘和服气,这很矛盾,但是他就是这么想的。
马建国想了想,也重重点点头。
胡国富回到专案组后,连夜展开突审,他的办案手法跟他的人一样简单粗暴,没有什么花样,甚至都不审问,只是将所有人都分开,按不同岗位,不同职责,直接默写浩然楼当天的客流量,点菜单以及收银台的金额。每个服务员上了多少盘菜,坐了多少桌人,收银员当天收了多少钱……虽然都是些细小问题,但每一个问题都能直指本质。
这是胡国富从老婆的无意之言中得来的提示,不管王浩然的大青蟹有没有走私,但他们最后都会进到客人的肚子里,这个才是最真实的数据,比账本上那些糊弄人的数字要真实的多。
不得不说,胡国富这次的办法就如神来之笔,很快就有了结果。从三十多个服务员,保安,以及厨师口中得到的证词,都跟财务,管理层那里得到的数字不一样,财务部长胡群群手中的账目要比实际的销售额差了一半。尤其是这个胡群群,眼光躲闪满嘴跑火车,一看就是有鬼。
这肯定有人在说谎,至于谁在说谎一目了然,一边是三十多个现场为客人服务的服务员,一边是几个坐在办公室里数钱的管理人员,几乎不用想就能确定浩然楼在偷税漏税。
胡国富很快就敲开了胡群群的嘴,王浩然以前刚开始发展时,确实从缅甸走私过大青蟹,但是他发家后立马就停止了走私,开始从正规渠道进口大青蟹。那是三年前,王浩然已经看不上走私的那点利润,不值得冒这个险。
但是任由王浩然是经商天才,但也摸不透人心,他看不上那点小钱,但手下的人却很在乎,尤其是在刘益民眼中简直就是巨款。刘益民很难拒绝,于是勾结负责走私的郑涛,财务胡群群,偷偷瞒着王浩然依旧在走私大青蟹。
这就等于他们下面的人架空了王浩然,将走私的利润揣在了自己的腰包里。
胡群群招了后,胡国富不由吸了一口冷气,真是人心深似海呀,任由王浩然办事滴水不漏,但他还是小瞧了人心,小瞧了贪欲。
真是成也走私,败也走私。
胡国富再次来到监狱,提审刘益民时,已经底气十足,他很肯定今天就可以拿下刘益民,甚至顺利一点就可以去逮捕王浩然了。虽然现在只是在查走私,但胡国富很肯定只要把王浩然抓起来,就能让他交代出一九九九年伙同方东杀害方金成,黑吃黑了千万巨款的犯罪事实。
当刘益民被押送到审讯室时,精神明显不如昨天的好。他呆呆坐到椅子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胡国富,眼神漂移不定。
胡国富一点都不着急,抽完一支烟后才慢悠悠地说道:“税报上只有区区九十多万斤的大青蟹,可你却卖了翻倍的钱,刘经理,你这本事挺大呀。”
刘益民眼睛眨了眨,却还在顽固抵抗。
“哈哈,相关人员已经交到经侦科去查了,我对那些算账什么的提不起一点精神。”胡国富盯着刘益民,心情很是不错,笑着说道:“你瞒着王浩然暗中走私的事情也不感兴趣,至于你到底黑了王浩然多少钱,我也懒得算,不过听经侦科的同志粗略算了一下,好家伙,至少几千万呀!这些钱在郑涛那里,应该能买好几条命了吧。”
刘益民闻言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傻傻看着胡国富,面色煞白如丧考妣。
这可是他最大的秘密,这些年靠着浩然楼和王浩然这棵大树,他个人私下里赚得盆满钵溢,如果不是怕王浩然起疑心,早就辞职全家移民了。
刘益民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一晚上的时间,胡国富竟然查到了这些……他明白胡国富肯定不是在诈自己,这些东西没有想说的话根本就想不到,而且就算查出来,也会怀疑到王浩然,而不是自己。
难道是胡群群或者郑涛招了?
刘益民一时之间心慌了起来,如果他们先招了的话,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尤其是想到王浩然知道这个事情后,能痛痛快快的杀了自己都算是恩赐……
“当然,我同样对你们狗咬狗什么的也不感兴趣。”胡国富起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你还觉得自己能从这里出去吗?”
“等等!你到底想要什么?”刘益民崩溃了,急忙开口喊道,头顶豆大的汗珠如雨一般往下掉。
胡国富停下身,缓缓转过头看着刘益民,一字一句的说道:“刘益民,你现在想活命就只有跟我合作,把王浩然送进监狱,不然就算我把你放出去,你觉得你能在王浩然的手里头活下来吗?”
刘益民浑身颤抖起来,其实不用胡国富说他也已经想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悲惨处境。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刘益民胆战心惊的问道。
胡国富像一只老狐狸一般,双眼闪着幽幽的光芒,“王浩然在2000年刚开始走私大青蟹时,哪里来的启动资金?”
刘益民闻言不由打了一个哆嗦,没想到胡蛮子所谋甚大,竟然查的是这个事情……这是要挖王浩然的老底呀!
胡国富看在眼里,趁热打铁的说道:“把你知道的告诉我,然后你就可以从这里出去,到拘留所去跟经侦科的人打交道了,那里才是你擅长的领域嘛,你说是不是……”
…………
胡国富从监狱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些失望的神色。
不过,也不能算失望,刘益民确实不清楚王浩然跟运钞车劫案有没有瓜葛,因为那时候他还没有跟着王浩然混。但是刘益民交代了另外一个情况,王浩然身边的阴暗事都是由郑涛出面解决的,当年走私的事情也是郑涛一力操办,也许他知道更多的秘密。
有了刘益民的供词,就能抓郑涛了,对付郑涛这种老油子,胡国富更有信心,其实在抓捕刘益民时,他已经安排老四监视郑涛了。
就在胡国富要联系老四,要确定郑涛的位置时,手机响了。
胡国富拿起来一看,是马局。
“你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马建国语气严肃,说了一句话不由分说挂电话。
胡国富其实很想立即去抓捕郑涛,但想到马局这两天肯定受了很大压力,便先去汇报下案情进展,也让他宽宽心。
于是,胡国富回到公安局,敲了敲马局办公室的门,进去后却猛然发现王浩然也在。
狗日的!
来得正好,省的再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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