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五道策论中有一道必定是以“废后”为题目的策论,结果没有。
其实也不难理解,考官从许敬宗换成褚遂良之后,基本上就没有这个可能了。
不过,也能从中看到褚遂良阻止李治废后的的决心是何等的大。
云初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他,其中包括褚遂良跟李义府。
褚遂良皱着眉头问李义府:“他冲着你施礼,如此说来,你们应该相识才对。”
李义府淡淡地道:“劣徒。”
褚遂良道:“如此说来,国子监中尽是你的劣徒吗?”
李义府瞅着褚遂良道:“这个罪名,李义府可承担不起。”
褚遂良也没有继续在此事上纠缠,让人拿来云初的卷子就看了起来。
看到夸父巨人逐日渴死之后,就对李义府道:“他有当一个太学生的资格。”
李义府道:“门下最不成器的就是他。”
褚遂良一目十行,等他看到那首诗的时候,再一次疑惑地看着李义府道:“令徒与你有着天壤之别。”
李义府不恼不怒地道:“孔子曰:有教无类。”
褚遂良笑道:“我若黜落此人,你会如何?”
李义府笑道:“尽管黜落此人,然后,英公就会率领千军万马踏碎你的府邸。”
褚遂良道:“英公一向公正无私,何至于此呢?”
李义府笑道:“你尽可试试黜落此子,某家相信,陛下一定会重新将此人的名字提上来。”
“就因为英公对陛下说,废后乃是皇家私事?此子值得英公为他付出如此脸面?”
李义府从褚遂良手中接过试卷,看都不看就在上面画了一个红圈,然后递给褚遂良道:“第九名应该是一个合适的名次。”
褚遂良接过试卷,也没有犹豫,就径直在试卷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九字。
他可以不喜欢武媚,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给英国公李绩颜面,同时,他也不相信李绩是一个损公肥私之人。
如果他真的看好云初,大可以直接荐举给皇帝,而不用经历这么一场类似走过场的考试。
云初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早就过了午时,狄仁杰的考场也在四方馆,不过,他考的是明法科,主要考律、令等知识。
试策共十条,其中律七条,令三条。
全通为甲等,通八条以上为乙等,通七条或七条以下为不合格,不能录取。
这些对于狄仁杰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云初总觉得自己记忆力惊人,可惜,在看一眼人群,就能记住在场所有人样貌,衣着,以及站立位置的狄仁杰面前,自惭形秽地不敢暴露自己其实也是一个天才的事实。
这种依靠死记硬背才能通过的考试,对狄仁杰几乎没有半点难度。
回到自家的马车上,果然发现了大快朵颐的狄仁杰。
往嘴里塞了老大一块酱牛肉的狄仁杰,被噎得双眼泛白,云初赶紧把茶水递过去,这才救了他一命。
“屁精当得如何?”狄仁杰笑眯眯的问道。
“五道策论,没有一道涉及废后事宜,既然你这么问,也就是说,你遇到了?”
“遇到了,家律中有一条问:天子婚配可有变乎?”
“你是怎么回答的?”
狄仁杰看一眼云初,摇摇头道:“我正在吃东西呢,就不要影响我的食欲了,刚刚写完那道题目,我就仿佛看到一个硕大无朋的女人屁股从天而落,产道,谷道毛发俨然,重重地砸在我的脸上……”
云初怜悯地看着狄仁杰道:“听说被女人用屁股压了要倒霉三年。”
狄仁杰跟着喟叹一声道:“我反倒觉得废后一事真的不算什么大事,大唐律法对于夫妇之义,有七出,义绝,和离三大规定。
既然律法中已经规定了适用于大唐所有男女,那么,陛下与皇后算不算大唐男女?能否适用于律法呢?
如果适用,那么陛下废掉犯下了——无后这七出之条的皇后,是不是也算是合情合理呢?”
云初左右看看,发现又有士子不断地出来,甚至还有两个衣衫不整的,喊着跳着被武卫从皇城里给丢出来。他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幕惨状,就爬上马车,让肥九立刻离开皇城。
“你这时候的样子很像是一个贼。”
云初摇头道:“我把卷子写满了,而且自觉回答得不错,每篇策论我都是言之有物,其中两条,甚至给出了可行的解决办法。
不过,从策论题目来看,大唐府库的钱粮数目堪忧啊,五道题中有四道是关于财税的。”
狄仁杰躺在马车上,瞅着顶棚道:“如果是这样,以你的本事冠绝长安都是可能的,仅仅是晋昌坊一地的成就,就能愧煞天下大半治民官。
所以,你不用像一个贼一般跑路,应该昂首挺胸地告诉任何人,你是新科进士。”
狄仁杰话音刚落,就看到李义府的管家骑着马匆匆追上来,将一个纸片丢给云初,也不说话,就拨转马头又走了。
云初打开纸片,只见上面用红笔写着一个硕大的九字,而且这个字还是用红笔圈起来的。
狄仁杰看过这张纸片笑得直不起腰,半天才指着云初道:“你这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明明能考中的,偏偏落得了一个贼的名声,你说,我们两个这是何苦呢?
快快准备准备,带上重礼,准备去李义府的府上谢师去吧。”
云初叹口气道:“我等你高中的榜单下来,我们一起去,一次两个进士去给李义府府上谢师,他该是何等地欢乐啊。”
“桂树新发三十枝,桂树新发三十枝,可怜天下读书人……”
提到李义府,不论是云初还是狄仁杰,都没有什么继续谈话的兴趣。
让肥九把车帘子彻底地掀上去,两人就并排躺在车厢上,就像两头等待被扒皮的死猪。
朱雀街上人来人往,云初跟狄仁杰的死猪样子很多人都看到了,也非常地理解,又是两个没有考好的倒霉士子,这样的人,在长安,他们见多了。
虞修容,娜哈,崔氏站在晋昌坊门口,不断地朝外边看,每过来一辆马车,她们就紧张一阵子,看到不是,又非常地丧气。
早就考虑到这一点的云初跟狄仁杰,两个笔直地坐在马车上,每个人都露出合乎所有人期望的笑脸,八颗牙暴露在外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就是中了?”因为身份低,可以满街乱跑的崔氏首先冲出来抓着车辕急促地问道。
云初脸上的笑容不变,稳稳地回答道:“桂树新发三十枝,有一支是我。”
崔氏又看着狄仁杰道:“狄公子想必也是心想事成?”
狄仁杰用同样的笑容回答崔氏:“桂树新发三十枝,有一支是我。”
崔氏欢喜地高高跳起,肥硕的身体落地发出咚的一声,然后她就冲着坊市里面大喊:“中了。”
不等众人欢呼,云初就压压手道:“不着急,不着急,等榜单下来了,我们再欢庆不迟。”
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那么大的信心,云初跟狄仁杰两人说考中了,那些人不管云初怎么说,就高呼起来,导致那些原本在坊门外排队的客人们,纷纷伸长脖子看,不知道晋昌坊又有什么好事发生。
就是不知道,主人家会不会趁着有喜事,让大食堂今日打七折。
最终,云初还是在客人们的欢呼下,答应今日晋昌坊所有食物,所有货物统统打七折,而商家这三成的损失全部由云公子跟狄公子买单。
夏日酷热,回到家想跟虞修容亲热一下,消解一下前些天被李慎的侍女勾起来的欲火,谁知道,再一次被虞修容给推开了,只肯让他把玩一会葱白一样的手指。
回到家里,裴行俭公孙也在,不过,两人早成怨偶,即便是坐在客厅里,也没有话说,一个不理睬一个。
云初,狄仁杰换好衣衫进来的时候,裴行俭与公孙分别祝贺了他们两人。
云初仔细看了看公孙的脸,又抓起她的手腕摸了一阵子脉搏道:“已经无碍了,就是骨头错位之处,还需要多多注意,不可剧烈活动,更不可舞剑,如果你以后还想依靠剑舞讨生活的话,还需要休养一个月以上。”
摸脉搏这种事是云初跟着孙思邈学的,高手,就是高手,虽然只是偶尔指点一下云初,两年多的时间下来,云初已经能摸出喜脉来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公孙来云家,就是来看病的,云初本来不想给她看,架不住公孙百般哀求。
自从她被裴行俭的老婆陆氏,带着几十个彪悍的女人,砸了她的剑庐,抓花了她的脸,还把她打得骨头开裂两处,错位三处之后,公孙就果断地拒绝了裴行俭的任何邀约。
如果那一天不是娜哈在场,极力地保护公孙,陆氏又知晓娜哈是佛女这个事情,公孙会被陆氏带人活活打死。
没错,就是活活打死,然后,陆氏只会被判罚铜五十斤,甚至连公堂都不用上。
陆氏与公孙两人身份差距太大了,一个是堂堂的男爵夫人,一个是名歌姬,身份上的差距,让公孙在先天上就毫无还手之力。
云初却知道,真正让公孙对裴行俭感到失望的是,事后,裴行俭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向陆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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