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都是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有一个胆大的粗蠢汉子小心上前,颤抖着手扶起口鼻渗血的罗千子,低声道:“掌柜的,您没事儿吧?”
罗千子半边身子已经瘫软,一张脸更是宛若金纸一般,已经看不出了活人气色。却是他被那汉子扶起身来,满脸惊惧,兼有疑惑,随后竟然露出惊喜,这会儿才哎哟哟叫出声来,又是吐出一口黑血,眼中光华闪动,道:“原来如此……竟然如此!师尊,大师兄,好厉害了……老子命里该着,心服口服,万般佩服,不敢不服……咳咳……”
一群汉子围上前来,只听他呢喃这几句话,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担心他被撞坏了脑子。又是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那白脸小子这般厉害,竟能将神功盖世的大掌柜打得吐血,便该是不世出的高人一流了,便没谁敢上前去追。
这些人虽然没有练过高深武功,却也着实晓得罗千子的厉害,亲眼见过他一口咬断了太原府当地武道高人的脖颈,私下里传说他原是嗜血夺命的妖魔,内心里已经将其视作绝顶高手,却不料今日会出了这样的事端。罗千子自己也是不料灵渊这般恐怖,心底自有些猜测和盘算,嘴上却不敢说破,甚至想想都觉得心寒,只连忙呵斥众人退走。他这会子,只觉得左手麻木,凝神看,便见整条手臂上密布细小血点,心下晓得厉害,愈发惊讶,也愈发欢喜。
众人连忙撤退,在不管应收未收的账款。却又有一人上前来报,道:“那小子留了匹马,还有些行李,虽抵不过三十两纹银,却也聊胜于无。请掌柜的做主!”
罗千子虚弱抬眼看看,吩咐道:“着人将马匹和行李一并带走,好生送还华存山庄,不得走漏了风声……还有,不许称他为‘小子’,记得要叫‘公子’!今后若是见了,便该敬他,如对我一样!不,要比对我,更加恭敬,将他当活祖宗了!记住了么!”
蠢汉们轰然领命,心底里却是一片凄凉,暗道大掌柜果然是伤到了脑子,却不知这生意还能不能再做得下去。然而既然罗千子这般吩咐,便是谁人也不敢忤逆半分;原是他们晓得,即使大掌柜伤成这般样子,要杀他们所有人,也是捏死鸡仔一般简单,犹有余力,自是叫他们小心应付。
灵渊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一时间爆发出那么恐怖的内劲力道来,只知道上一次自己这么表现,乃是抵抗龙虎真人以授篆拳法摄拿自己的时候,却是那时自己体内也是莫名涌现一股强横内劲,连七十多岁的龙虎真人都能震开抵挡,却是如今罗千子不过三十余岁,纵是他武道卓绝也经不住自己这反震之力。
上一次震退龙虎真人,灵渊只以为是自己修行三宝剑法日久,又是学会了大洞剑经的真气凝练法门,自有一股子气息凝汇在穴窍之中,要紧时候便爆发出来对敌。可是这一次,灵渊的内家修为已经入门,的确能够感应到自己体内气息的运站,晓得这一股子真气并非来自三宝剑法或是大洞剑经,原是从体内莫名其妙地就冒了出来,是来无影去无踪,完全不遵从消灭生长的道理,便叫他疑惑,也叫他难解。
经过与罗千子这一番打斗,灵渊真实不虚地晓得了自己的那套拳脚手段着实不凡。不看那拳脚招式的威力,只在施展那拳脚化入三宝剑法的时候,周身的真气受三宝剑法和大洞剑经的路子引导运转,便是在那招式之间别有一股子令人费解的运转路数,其中真气经历之处,完全与寻常奇经八脉或是十二正经的法门不同,自在手脚运动中有所变化,这变化又是玄妙无穷,叫灵渊自觉难解,便是想破了脑袋,也不晓得其中奥妙的。
在刚投入姜映明座下,特别是正伦子夜闯华存山庄的时候,灵渊心里其实真以为当初传授自己武道手段的高人乃是东海虚皇;罗千子口齿伶俐,灵渊自己也是不傻,明知道当时能与姜映明比肩甚至超过的,就是正道三家魁首,外道魔道领袖,除此外不作他想。然而传授灵渊武功那人,并不是姜映明或是龙虎真人,也不是秃顶之辈,便叫他排除了天人师及这两人,只考虑是虚皇和轩辕鸿。
只是之前见了轩辕宗的武道,灵渊便知道自己的拳脚与轩辕宗并无关联;又是那一日在梦中,师尊亲口否认自己是东海虚皇,便叫灵渊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困惑之中,至今得不到一个结果。
事实上,身份地位,武道修为到了虚皇那一层境界,原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需要掩藏自己的身份的。寻常人为着衣食住行,说不得还会有些谎话连篇;可到了虚皇这等境界,名声传世却是要比一切都来得重要。若是当日传授灵渊武功之人,的确是东海虚皇陛下,那么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会隐瞒自己的身份,否认自身的存在;原是有些人生来就端坐顶尖,出娘胎就不知道怎么说谎的,虚皇便是这样,断不会藏头露尾。
如此一来,便叫灵渊对自家师尊的身份着实生疑,又是一直以来都觉得他救下自己别有所求。直到得今时今日,灵渊以那位高人传授自己的武功,真切压制了罗千子的手段,便叫他晓得那人真不是虚皇,而且很可能是与虚皇相对的势力,只觉得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或许真有些隐士高人,不争名不逐利,只为着天下安泰,才真创出了克制虚皇一门的路数来,传授自己,以待机缘。
这理由着实有些牵强,可灵渊也真想不出别的可能和路子来,又是心念动弹之间,不由得想起罗千子所说的话语,明摆着晓得姜映明收养自己,也是别有他求;这会子却不愿将别人想得太坏,只当姜映明是要叫自己做玉书的左膀右臂,一应相伴扶持,便也是了。
心中想着,灵渊脚下的步伐却是不停。他真切晓得自己原不是罗千子的对手,只要罗千子动真章便能轻易将自己拿下,这才连马匹行李都不要了,抓到机会就要奋然逃离;又是他眼看罗千子心地不坏,暗想他当众说出来的话总不能反悔,即使是抓不到自己,也不会为难那可怜的母子两人,这才放心脱逃,一时以轻功朝远处跑去。
也亏得灵渊生性谨慎,腰间围着的一条布袋宽阔非常,能够容纳诸多要紧事物,便是他将玉颜手书的笺子,连带薛琴心给的盘缠都藏在了腰带之内,此时尚能保全,不曾遗失。马匹身上的背囊,只不过是换洗衣物,便也没什么大碍,不影响他逍遥。这其中也有薛琴心算计周全,给灵渊的银钱里既有铜板,也有碎银,更有票号的银票的缘故;叫他携带方便的同时,花起来也是轻松,才使他能将五十两巨富裹在腰带之内,不曾遗失。
其实到得本朝,老百姓所使用的钱币还是以铜板为主。一两银子虽是能换一千文大钱,可银两本身的称量和校验便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寻常老百姓谁也遇不到要动用几两银子的时候,便叫得金银在市面上都不是很容易流通。寻常有钱人真要花费大笔银钱,也少不得上钱庄将银子兑换为大钱才能使用,便是这等习惯规矩左右,谁人也逃不脱的。
故因此,灵渊这一次逃避罗千子的魔爪,舍弃马匹和行李的举动,其实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自也叫他不以为意。始终包裹里的衣裳,一两银子便能买下不少;至于那马匹,则本身就是良驹,断不会被人宰杀,骑在谁**也是无妨。
然而饶是如此,还是叫灵渊心中思念繁杂,又是揣摩着传授自己拳脚武功的高人到底是谁,思前想后竟是得了个莫名其妙的论断,只当那人是虚皇的对手,专门钻研的克制虚皇的武功传授自己,要叫自己对付虚皇门人,倒也能说得通。当然,虚皇行走天下,对手众多,就是东海三百六十山岛中,也有与他不对路的势力,若是真出个武道高明的神人,倒也不足为奇,却不是灵渊所能把握和揣摩的了。
逃脱了罗千子的魔爪,灵渊这一路便还是朝着北方赶去。这原是罗千子并不晓得他此行的目的,北方的汾州地界又是有天人师的弟子阿难陀主持,想来罗千子揣摩局势,该不会自寻烦恼往汾州地界前去,无端与天人师一路起了争执,便也叫灵渊心里多少有些安定,一路御使轻功也是如意了不少。
原本他这十几日策马前行,便已经赶出了近千里的路程,距离汾州地界,其实并不算远;如今失了马匹,倒也不叫灵渊觉得为难,却是他一旦施展轻功,一天跑出去百十里也是不难,无非是多辛苦些,一两日倒也能够忍受;期间餐风露宿,喝泉水而吃野果,也全当是体验新鲜,便也叫他不觉得辛苦。
两日之后,傍晚之时,灵渊真切地站在了汾州城外,眼看着城门外熙熙攘攘,一应各族人等往来不休,便也觉得欣慰,迈步就是上前。却听得一声金戈龙吟,便见得一道寒光闪过,眼看着一柄长枪拦在自己面前,灵渊抬眼就见了看守城门的兵丁,冷眼看向自己,面容直如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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