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灵渊的意思,随便一个人都能理解,全然是赤珠当局者迷,一时间不能够领悟其中的心意。只瞧着庸如那么高深的武功,落入虚皇手中也要受他摆弄,无论是否是虚皇比他去死,至少他传授灵渊武经这事儿与虚皇脱不得干系。虚皇既然能叫一个忠于师父,终于师门的弟子心甘情愿泄露本门无上武功,自然也能叫武功稀疏平常的赤珠被他蛊惑心念,若是他在赤珠的脑子里动了什么手脚,只怕就要对赤珠不利,自然叫灵渊着实担心。
一转念,赤珠也就明白了灵渊的意思,便也摇了摇头,捏了捏他的手叫他放心,道:“老师与虚皇天尊争斗多年,自然能分辨天尊蛊惑人心的手段。当日我们扣留在虚皇天,的确懵懵懂懂而记不起来一切细节,可时候经由老师查验,确定我不曾被他蛊惑了心智,才安心将我留在身边。更何况即便老师看不出来,难道太后也一无所知么?虚皇若要对我不利,太后不提醒我也该提醒你才是!”
赤珠的话就说得入情入理,灵渊一瞬间便也放心下来,暗道天人师能不能识破虚皇的手段,自己没有把握;可萧太后身为无生老母,武道已经不是常人所能揣摩,理该能够分辨虚皇的手段才对,才是赤珠并没有被虚皇师尊搅乱脑子。
思路一旦开阔,很多细节便也涌上心头,才听灵渊一时喃喃自语,低声道:“那一日你展演飞天之舞,虚皇师尊竟对你开口称赞,着实反常,或许就是在那三言两语之间,博得了你的好感,也说不定。想来他号称在世仙人,自不会随便对你展露出善意,当日那些暖人心肺的话语,自然是刻意说出,倒也没有什么恶意。”
他这样说,赤珠便也想起那一日的情景,忍不住点了点头,也是回忆起当时自己对虚皇莫名生出的感激和尊敬,便道:“虚皇天尊竟然这般厉害,仅靠着三言两语就能在太后面前作法,真不得了!要晓得太后眼里揉不得沙子,才见识了虚皇天尊的厉害!”
灵渊点点头,轻声道:“即使不靠着奇门遁甲,语言本身也自有力量,只要在合适的时候,说合适的话语,没有高深武功,没有奇门之术,也能起到莫大的作用。就瞧古时那些谋士,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左右天下心衰,哪里需要什么武功,哪里依靠什么奇术?虚皇师尊深谙此道,开口就能动摇别人的心念,才是靠嘴杀人的高手,你见他便要小心。”
赤珠点点头,只觉得灵渊对她着实关心,这会儿正要再说些什么,抬头瞧窗外便是惊呼,才见得日头已经西落,夜幕自东边扯起,直叫她连忙起身,口道:“不得了,都这么晚了!我得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那几位比丘尼着实厉害,回晚了只怕要数落我一通!”
灵渊闻言便是苦笑,倒也早知赤珠与一群比丘尼住拢一处,自要受她们的约束和管辖,平日里来这里一趟都不易,就更别说待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他对赤珠的心意赤诚非常,并没有丝毫邪念或是别的欲望,自己心里干净,就忘了人言可畏,这会儿也不强留,只道:“夜色降临,你路上多加小心。若是比丘尼们问起,你就说是我叫你过来的,让她们来罚我就行。”
嘿嘿笑笑,赤珠也是开口,道:“你这话说得很有义气,只可惜这话可瞒不过诸位比丘尼。她们有几位自幼就出家为尼,一辈子都诵经念佛不问世事,除却老师外便不见男子,要叫她们来罚你就是不能。放心,诸位比丘尼对我极好,不会多罚……”
说着话,赤珠便是急匆匆朝外走去,才知道她虽然说“不会多罚”,其实自己心里也还有些担心。便也是比丘尼们不打不骂,只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也着实厉害,她可是从小就见识过的,这会儿自然是心有余悸,急着赶回住所。
赤珠来这一趟,也没跟灵渊待上多久;然而有她在一旁相帮,说上几句话也就叫灵渊开怀不少,才是一对小鸳鸯的好处;所谓“连理”,本就是相望相守,互相帮助的。
看着赤珠一会儿就跑得不见了身影,灵渊这才转回禅房之中,从床头那一大堆经书里翻找出来一本《往生咒》,对照着经书为庸如师兄诵念了几遍,虽是念得磕磕绊绊倒也着实见了真心,只希望庸如师兄能早早摆脱一切苦恼,去往那无忧无虑的世界。
当然,这会儿灵渊完全没有考虑庸如是否信佛,也没有考虑自己这荤素不忌的人念经是否有效,纯粹是凭借着一颗真心,一片真情,说好听点是感念庸如师兄的好处,说难听些便是自己安慰自己的手段,也是要求一个心安,便也真要避免自己钻牛角尖。
归根到底,庸如始终是为灵渊而死,便若非灵渊在明行山,不能与虚皇相见,虚皇有何必用这么麻烦的方式,付出一条人命的代价来教他武功?可话又说回来,若非是天人师着急教灵渊练《修罗宝典》,另有所图,虚皇也不用急着要借正道武功来助灵渊重练修罗真气,维持内心清明。众人口中都说因果纠缠,有怎知这因果原本不能理顺,真要追溯一个前因后果,原本是不现实的。
到得如今,正道三家的武功变全数归入了灵渊一人手中,当年薛岳修都不曾做到的事情,这会儿总算是被灵渊所实现。只可惜今非昔比,无上武功在手也是枉然。得全了三家武经的灵渊,原本可以在三宝剑法上苦下一番功夫,为华存山庄扬名;现如今他练这剑法,却正是为着向华存山庄的庄主复仇,才是造化弄人,引人唏嘘。
不过东西既然到了手上,摆着不用就是愚蠢至极。既然庸如将《五符天书》传授给灵渊,灵渊倒也没有顽固不化而弃之不顾,这会儿便也静心回忆起《五符天书》的内容,试着解读其中的字句和奥妙,不知不觉中便陷入了一种纯粹的集中状态,再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因着他的《大洞剑经》和《授篆拳法》,都是得到高人一字一句指点,甚至一招一式引领的,灵渊对这两门功夫的理解便也着实不弱,很是有些心得体会,只是因着正道的功夫一步一个脚印,进展不如邪魔外道那般突飞猛进,才叫他短短一年光景练不出什么成就,非要过十年八载才能瞧见了好处。
有这两门功夫打底,他理解起《五符天书》来就要轻松许多,也到得这个时候,才晓得三家果然同出一源,便是这三本武经的遣词用句,指代象征和解读方式都十分相似,若是三本经书摆在一处,找一个不明就里的人来细细品读,只怕告诉他三经乃一人所写,那人也是会相信的。
当年薛岳修正是从桃源乡的石碑之上,领悟了上层武功之间的想通,才凭借自己过人的武道天赋,察觉出三家武功之间的必然联系,动了融汇三家武功的心思,求来另外两家的武道精髓,试图创造出完整的《三宝剑法》,境界倒是要比灵渊更高许多。只是薛岳修本人,也不曾真正见到三本武经摆在面前,是否窥破其中的奥妙所在,后人便不得而知,也着实叹息。
只是存在于这世上的诸事万物,其内自有诸多牵连和关系,薛岳修创《三宝剑法》之时,原不存着一家独大的心思,还有分享的念头,便是为中原武林做出莫大贡献;却是他这《三宝剑法》,本质上借鉴了《修罗宝典》的思想精髓,才引来无生老母降临中原,一举破灭三家门庭而叫中原武林凋敝多年,便是好事变成了坏事。也不知无生老母击杀薛岳修之时,是否将前因后果说给他听;若是说了,薛岳修又该是个什么样的心态?
心中想着,灵渊也是惊觉思绪飘远,才暗叹自己今日所受的刺激太多,精神着实损耗了些许,才会莫名发生开小差的情况,任凭着思想随意发散开来,想了太多有的没的。不过这原本不是什么坏事,便也是人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才是发散了思绪分散精神,免得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钻牛角尖,才是“蝼蚁尚且偷生”,人本身自有存续的愿望。
一时间,灵渊又是响起虚皇的一句话,想到那夜正伦子夜闯山庄,虚皇入梦而来,说姜映明“入宝山空手而归”,是否也是讽刺姜映明追求《修罗宝典》不择手段,面对《三宝剑法》却不闻不问呢?虚皇真晓得四十年前的恩怨么?
一念至此,灵渊也是无奈轻笑一声,暗道姜映明哪里能够想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四十年前师父就已经留下;若他真知道三宝剑法的奥妙,当年的桃源乡能否逃过一劫?
诸多思考用上灵渊的心头,只叫他觉得精力不支而忍不住倒头睡去,才是这一天总算过去,真是累坏了他。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