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相干的人全都离开福泰宫后,宝娟又重新领了卫褚亮走进了暖阁。沐婉芙此时正端坐在暖阁的炕上,静静地听着走进来的脚步声,右手臂上缠着些许纱布,面色惨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都走了吗?”沐婉芙缓缓地睁开双眼,淡淡地问进来的宝娟。
宝娟微微点了点头,沐婉芙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卫褚亮,“今日的事情就有劳大人了,本宫绝不会忘记大人今日给予本宫的恩情。”说着,便对宝娟使了个眼色。
宝娟从袖中取了份不薄的赏银交予了卫褚亮,卫褚亮还未接下红包便已跪了下来,谢恩道:“娘娘严重了!下官不过是做了自己份内的事而已,不敢承受娘娘如此大的恩典。只要是娘娘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既然大人如此直率,那本宫这里还有件事想请大人帮忙。”沐婉芙悠悠地看向远处淡淡说。
“但凭娘娘差遣!”卫褚亮俯身道。
沐婉芙抚上了甲套上凹凸的纹理,缓缓开口说:“明日一早,劳烦大人去慈宁宫禀报太后:就说本宫又流血不止,恐怕龙胎就要不保。”
会意了沐婉芙的意思,卫褚亮便简短了答了个是,随后又嘱咐着沐婉芙:“娘娘如今侥幸保住了龙胎,还要多加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下官稍后便会开些补血益气的方子交由宝娟姑娘,还望娘娘按时服用,多加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沐婉芙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客气的对他说:“那么,就有劳大人呢!”
“下官告退!”跪了安,卫褚亮便随着宝娟一起走出了暖阁。
送走了卫褚亮,宝娟又重新回到了暖阁回话。沐婉芙端起了茶盏啜了口茶,问:“除了你和友福,宫里其他人今日的行踪可都一一的查了清楚?”
宝娟又将春儿今日回禀给自己的情况重又讲了一遍给沐婉芙听:“我们走后,春儿与萍儿一起将宫里的衣物送去了浣衣局,事后奴婢曾向浣衣局的月如姑姑证实了此事;临出宫时,友福交代了小顺子与小灵子带着其他的人重新清扫了一遍宫中边边角角的灰尘。只不过,听小顺子说:其间小灵子曾离开了一段时间,说是昨儿吃坏了东西,一个劲儿的往茅房跑就是。至于他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那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况且,宫中也无人能证明他一直在茅房。”
“小灵子?”沐婉芙与宝娟对视了一眼,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与蓉妃秘密交谈的人,“若是他,倒也好办。怕只怕,有些正真的高手隐匿于咱们福泰宫里兴风作浪,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宝娟听后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娘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沐婉芙又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这才刚刚有孕,有些人便已经开始谋划着怎么让自己落胎。畅音阁内从来也未搭建过排架,可有人偏偏安排了今日的这么一出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们不过是为自己找个时机;若自己在混乱中有个什么好歹,如此一来岂不是正中她们的下怀,这伙人可不是一般的歹毒啊!
思虑至此,沐婉芙独留下了宝娟在暖阁内与自己商定着接下来的部署。暖阁内的沙漏中,细沙缓缓地吐向另一端,暖阁内的主仆二人秘密的交谈着……
晚膳过后,宝娟急匆匆地从暖阁内拿出了几条染血的锦帕交与了春儿秘密的处理掉。于此同时,有个人影从偏殿的耳房内取了样东西塞入怀中后,随后观察了下四周的情形,麻俐地借着月色悄悄地从福泰宫的后门闪了出去,朝着东六宫的最北角衍庆宫去了。
衍庆宫内
蓉妃正由两名个宫女伺候着用果点,殿外的宝姝急急地走了进来小声的在蓉妃的耳边禀报着什么。蓉妃听后缓缓地坐了起来,屏退了留在宫里伺候的几名宫女,才吩咐了宝姝将深夜造访的那个人领了进来。
宝姝将一名内监领进了殿内,蓉妃正端起手边的茶盏悠闲地吹着茶沫,只听那人行礼道:“奴才小灵子给蓉妃娘娘请安,蓉妃娘娘吉祥!”
“本宫不是告诉过你,没什么事儿不要随便到衍庆宫来吗?怎么,公公这么快就忘记了?”蓉妃有些不悦地微皱着眉头,淡淡地看向跪在坐下的人。
那小灵子讨巧地回着话:“娘娘教训了是,奴才怎么忘记呢。只不过……”小灵子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蓉妃身边的宝姝,似是有些为难地不敢开口。
蓉妃也知晓他这家伙狡猾无比,便笑着对他说:“公公但说无妨,宝姝可是本宫身边最得力的姑姑,都是自己人。”
听了蓉妃的话后,小灵子也不再遮遮掩掩了,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染血的锦帕高举过头领,“晚膳过后,奴才发现宫里的宝娟姑姑将这些锦帕秘密地交由了春儿那丫头处理掉,奴才唯恐会耽误了娘娘的大事,所以才冒险前来将此事禀报给娘娘,还望娘娘明察。”
“如此说来,灵公公你对本宫可是一片赤诚忠心哪,本宫方才还险些错怪了公公的一番好意,还望公公不要见怪才是。”宝姝将小灵子手中的锦帕恭敬地呈给了蓉妃。
“娘娘严重了,奴才岂敢在您面前邀功。”小灵子见蓉妃如此客气的对自己说话,脸上一时也难掩得意的神色,随后又开口道:“只不过,娘娘先前答应奴才的事情不知事成之后,是否还作数?”
一个下贱的狗奴才也敢在她的面前讨赏,看来这个狗东西还真是活腻了,蓉妃心底冷笑了下,便道:“自然是作数的。只要是尽心尽力为本宫效力的人,本宫绝不会亏待了他们。公公大可放心,事成之后,这福泰宫大总管一职便是公公你的囊中之物呢。”
那小灵子听了蓉妃的准话儿,脸上满是美滋滋的神情,感恩戴德的向蓉妃叩拜着:“奴才谢过娘娘的恩典,今生今世定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就算要奴才上刀山、下油锅,奴才也是万分的心甘情愿呢!”
蓉妃的眼底尽是不屑之意,又对身边的宝姝使了个眼色,宝姝便从袖中取了锭金元宝放在了小灵子的身边,“那边的事儿,就有劳公公多多费心了;为了保险起见,公公还是早些的回去,可不要叫人发现了才是。”蓉妃又叮嘱了他几句。
“奴才告退!”小灵子麻俐的将银两纳入袖中,毕恭毕敬地跪了安,便随宝姝一起退出了殿内。
待他们走后,蓉妃将手边的锦帕顺势丢入了香炉内,喃喃道:在本宫面前耍心眼儿,你只会死的更快,更早而已。
送走了小灵子,宝姝又回到了殿内回话。宝姝虽说不是什么正直之人,可见了小灵子这种卖主求荣的阉人倒也十分的鄙夷,也有些吃不准的问着自己的主子:“娘娘正的要答应他的条件?”
“这不过是本宫安抚他的权宜之计,像他这样卖主求荣的东西又岂会正真的忠于本宫,只要别人肯出高价钱;本宫敢保证,他也一定会把咱们供出去。”蓉妃顾自啜了口茶,笑意颇深地看向身旁的宝姝:“虽说都是大总管,可这世上也不就只有咱们紫禁城里有主子要伺候,谁说阴间就没有大总管了。倒时候,就让这个畜牲去阴间当个总管吧!”
宝姝听了蓉妃的话后,面上也展露出了笑容,“主子圣明!”
紫禁城的夜空中布满了黑紫色的乌云,阴暗诡异的气息在紫禁城的殿宇楼阁中游走着,斑驳的红墙将独自前行的人影倒映在宫墙之上,羊角灯忽明忽暗地闪动着。
夜,寂静的诡异,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一切阴谋网络其中……
一个时辰后,赶到福泰宫外的小灵子再次观察了周围的动静后,才将手中的宫灯熄灭了,随即没入了宫内。殊不知,他的一切举动都被躲在暗处的两个人影一一的看在眼里。
摸清了宫中内鬼的底细后,福泰宫再次被诡异的气息所包围着。所有各怀鬼胎的人都暗暗的盘算着各自的事情,这一夜,注定又是个无眠的夜晚。
第二日,紫禁城上空被阴霾的铅云所笼罩,危险紧张的气息正一点点的逼近。
春儿慌慌张张地从暖阁内跑了出来,正巧小灵子端着东西走从殿门口经过,春儿便急匆匆地拉住了他:“你快点去趟太医院请卫大人过来,主子…主子又见红了!!”
小灵子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三步并作一步的往宫外跑去。春儿看着那个身影跑后,又回身走到了一直站在暗处的宝娟身边。
小灵子出宫后,沿着长长的甬道往衍庆宫方向跑去:若是蓉妃知晓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不必更加信任自己,说不准还能为自己再讨些赏赐也说不定。想到此处,便更加卖力地往衍庆宫跑去。当他赶到衍庆宫时,门口的内监告诉他蓉妃已经去了慈宁宫给太后省安。
扑了空的小灵子一下子就像被风吹蔫的枯草,又恐怕耽搁了时辰,便抄了近道往太医院去了。
小灵子领着卫褚亮到了福泰宫后,这殿内伺候的差事也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一想到自己失去了今日这大好的机会,心中不免懊恼万分。于是又回了自己平日当差的火房,心不在焉的拿着水吊准备打水。虽说这次失去了邀功的机会,可是一想到蓉妃答应过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有几分欣慰,顾自往井边去了。
忽然,有个硬物从身后重重地砸了他一下。小灵子正准备发作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步多了一个纸团,看样子像是从宫外扔进来的。小灵子警觉地察看了周围的动态,连忙将手中的水吊丢在了一旁,躲到了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字条上的消息。
片刻后,刚刚还失魂落魄地小灵子忽然来了精神,随即将手中的纸团扔进了嘴里,用力地嚼了起来,正暗自得意着。处理完一切,小灵子又将一包东西纳入了袖中,趁着膳房正忙的空隙,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了膳房旁边的药房里,还不忘随手将门带上。小灵子走到了火炉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即紧张又兴奋地将手中的粉末一起倒进了药罐子里,随后拿过手边一根筷子搅匀了之后,才将盖子重新盖在了药罐子上。一切都似乎格外的顺利,待办完了一切后,小灵子难掩满脸的喜色转过身时,却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灵公公可真有闲情逸致啊,这不好好的在自己当差的火房里忙活,怎么到这药房里拾掇来了。”友福冷笑地看着小灵子手中的东西,一字一句地质问他,随后想了想,问着身后的小顺子:“我记着,好像没有给小灵子换差事吧!”
“公公明察!”小顺子毕恭毕敬地答了句。
“奴才是进来瞧瞧药房的水缸里需不需要添水,这会儿子正准备出去干活儿呢。”小灵子赔笑地辩白着。
友福冷冷笑了声,正等着他接下来的鬼话,于是接话说:“那正好,主子也刚巧有事儿让咱家过来请您灵公公过去问问话。灵公公,请吧!”说罢,便对小灵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灵子畏畏缩缩地不敢迈步子,而后强行要往外冲出去,却被友福等人牢牢地擒住了,喝道:“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押到殿里去。”
宫外,友福正带着人给小灵子用刑,闷闷的板子声与小灵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沐婉芙抚上了指间的宝石戒指,吩咐宝娟:“将那个奴才给本宫带进来。”
宝娟得了沐婉芙的吩咐,便退出了殿内。不一会便与友福一起带着被上过刑的小灵子走进了殿内。见沐婉芙并无大碍的端坐在宝座上召见自己,那小灵子颤颤巍巍地朝宝座上的沐婉芙行着礼:“奴才…奴才…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沐婉芙顾自啜了口茶,拢了拢袖口,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难为您灵公公还记得有本宫这个主子,本宫还以为:你的主子应该是衍庆宫的蓉妃娘娘了。”
那小灵子一听便立马慌了神,强自扯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为自己辩驳着:“冤枉啊,娘娘!奴才从来都只忠于主子您一个人的呀,绝不敢对您有半分的欺瞒,还望主子明察。”
“哦,是嘛!!”沐婉芙微一挑眉,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反问跪于地下的小灵子,“你在蓉妃面前,应该也是这么说的吧?”
“这…这…”小灵子一时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话来。
沐婉芙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不用再找什么理由来搪塞本宫!从福泰宫到太医院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何以灵公公您足足用了一袋烟的时辰。敢问灵公公,你那多余的半个时辰都上哪儿去了,还干了些什么?”
小灵子垂下了头,左顾右盼的也答不出半个字来,“还是让本宫替你回答了吧!你出宫后,并没有直接去太医院通报本宫的事情,而是直接去了蓉妃娘娘的衍庆宫对不对?你听说本宫又见红了,便迫不及待地去你的新主子那儿邀功。可惜呀,人家蓉妃娘娘一早便去了慈宁宫省安,倒底还是扑了个空;所以你才迫不得已抄近道去了太医院,这自然也就多用了半个时辰,本宫说的对不对呀?”沐婉芙将从小灵子房里搜出来的锦帕丢在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下面色惨白的小灵子。
“奴才…奴才…在半路上忽然想要解溲,所以才…才在路上耽搁了。”小灵子断断续续地答着话,随后才又重复道:“对!奴才就是半路上去解溲了,所以才会耽搁了时辰,还望主子明察。”
春儿听了他这好笑的说辞,嘴角不由扬起了一抹冷笑,回堵了他一句:“灵公公可真是特别啊,别人解溲都用手纸什么的。您倒好,拿主子染血的锦帕当手纸,就不怕那血腥味把你慎着咯。”
小灵子听了春儿如此直白的话语,不由红了耳根,早已汗湿了的双手不住地擦拭着额角冒出的冷汗,心虚地颤抖着。
“没关系,你现在不说也不打紧。你在本宫的汤药里下了不该下的东西,待会儿你的同党自会前来打探消息。”沐婉芙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继续道:“到时候本宫就给你们来个人赃并获,还怕你们不一五一十的交待嘛。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这谋害龙裔可不是小罪呢,你们就准备着跟内务府的板子、刑具交待去吧。”
“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带下去严加的看管起来,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他半步,更不许他自行了断!”沐婉芙冷冷地吩咐着殿内的每个人。
宝娟看了眼跪于地下的小灵子,心中虽有不甘,但还是与友福一起将这个本该千刀万剐的小灵子带了下去。
折腾了一晌午,宝娟备了些清淡的粥点服侍了沐婉芙用了些,又将重新煎好的汤药看着她用下了后,才将东西都撤了下去。春儿与萍儿等人也都各自下去忙自己手里的活了,友福则带着人丝毫不敢懈怠的守在偏殿柴房外,时刻注意着小灵子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有个闪失。
用罢了午膳,沐婉芙又交代了宝娟一些事宜,便让她服侍了自己午歇。
偏殿柴房
小灵子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正想法子怎么自救,只听见门口有了些动静,便勒紧了全身的神经,心中不禁对蓉妃起了几分感激之情。
门被人推开了,走进了一个身影,小灵子见了那人后,倒是有几分的惊讶,“是蓉妃娘娘让你来救我的吧!你告诉娘娘没有:刚刚的情形你也都看到了,他们那样对我用刑、我可什么都没说呀,我可是誓死忠于娘娘的啊!”小灵子迫不及待地向那人表着自己的忠心。
“这个当然,娘娘就是知道了你对她的忠心,所以才派我过来找你商量接下来的事情。”那人慢慢走到小灵子的身边,手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有把利器直接没入了小灵子的心脏,“娘娘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忠心呢,只不过:死人比活人更能永远地保守这个秘密。”那人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反手将匕首在他的心脏里一搅。
“你…你…”那小灵子捂着不断涌着血泉的胸口,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同伙,随后闷闷地向后倒了下去,圆睁的双目仍旧保持着死前不甘心的神情。匕首上沾染了剧毒,只刹那间,小灵子便已一命呜呼了;只可惜,倒头来还是被别人的甜言蜜语所哄骗,有如此下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人将小灵子的手反握住匕首,试图将他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场面,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又重新带上了房门。门口负责把手的几名内监都已东倒西歪的倒在了地下,似乎是提前被人下了迷药。
未时,沐婉芙起来后,宝娟正在暖阁内伺候她吃药,友福带着两名内监进来禀报道:“主子,小灵子…小灵子…他死在了柴房里。”
“什么?”沐婉芙看向了地下的友福等人,“你们是怎么办差的,不是嘱咐了你们要严加看管他的吗?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呢?”沐婉芙气急地将手边药碗挥到了地下。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啊!”友福惶恐地连连道。
片刻之后,沐婉芙稍稍梳理了一番零散的头绪:看来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福泰宫里还有一个正真的内鬼在兴风作浪,若是不把他揪出来,宫中也永难有安宁之日。“在前面带路,本宫倒要看看这个内鬼是怎么变戏法的。”说罢,便扶着宝娟走出了暖阁,往偏殿的柴房去了。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