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着一身白衣,观其年龄跟穆飞鸿不相上下,相貌也颇清隽,夜色下若不细察,颇有仙风道骨之感。惜乎语言中的急切,破坏了他原本的风姿,显然这个答案对他极为重要。
而他的问话也暴露出一个隐秘,那就是,他之所以彻夜不眠等着穆飞鸿现身,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有着同一个目标,穆云璇的内丹。
但很可惜,听到他的话,穆飞鸿本来就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一下子更糟了,脸一板不受控制般疾声道:
“任贤弟,噤声,你就不怕隔墙有耳吗?!须知你我图谋之事,只要泄露出半点风声,整个阳天大陆只怕再无你我容身之处!”
说这番话时穆飞鸿完全称得上声色俱厉,而因为他说的占理儿,那人倒也没有计较,或者说顾不上计较;
“是是是,穆兄,是小弟我失言了,可这不是因为太着急了吗,想你我等这一天多久了,又付出那么多的心力,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还请穆兄勿怪。”
而见那人难得地对自己露出歉意的神情,穆飞鸿方心内稍平,没错,方才他之所以不顾面子出言指责,根本就是借故发泄心中的不满,而这不满正是对着面前之人,他多年的好友任不破来的。
只因,本来今夜他是不打算跟穆云璇相认的,当然并不是说他不急,其实早在他前些日子收到楚姨娘的来信,说穆云璇突然性情大变时,那时他就对穆云璇起了疑心了!疑心穆云璇多年前“碎裂”的内丹已被修复。是而他特意派出心腹副将去紫越国孟家,‘请’穆云璇去边关同他一聚。
但是,虽然他本人的确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等着穆云璇、自己的这个女儿的内丹出现奇迹好为他所用,但在他看来,既已等了十五年之久,也不差这几日,他要的是稳妥!
他真的不想再发生十五年前孟玉凰在重重监视下‘失踪’那样的意外了!当然,他以为一直掌控在手心中的嫡女穆云璇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大闹穆家结识瑶光在前、紧接着在十五年后效仿其母离开在后,同样他也觉得是意外!
而正是这两个意外引起他的恐慌,好在后来他又追踪到了穆云璇的下落才略微将心放入腹内。
而从这两件事上,也让他重新审视了自己计谋中是不是有什么遗漏和缺失,要不然,为何孟玉凰和穆云璇这对母女会先后逃离自己的手掌心儿!这让他真的几乎忍无可忍!
没有人知道这对母女对他有多么的重要,重要到让他连夫妻之情、父女之情都全然可以弃之不顾!
可也间接让他明了,有些事是真的掌控不了的,于是他觉得有必要将手中绳松一松。
也就是说,他本来的打算是,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跟穆云璇相认,比如让她“不小心”看到听到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有多么疼爱她,甚至为此穆飞鸿已安排好几条苦肉计,比如当着穆云璇的面儿痛揍楚姨娘一顿;再或者,安排几个歹人对穆云璇图谋不轨,然后关键时侯他这个做父亲的适时出现,然后再制造一个为救她身负重伤的假相、等等这一类的计划。他觉得这样必定能重新获得穆云璇的信任。
但是,一切都在今夜让他所有想法付诸流水,从穆云璇临行前说的那番话,已十分明显地看出她已对自己起了疑心和怨恨之意!
而穆飞鸿认为,正是眼前的任不破,非让他在没准备好的情形下跑上前去见穆云璇,才落得这个结果的,不但让他一无所获不说,反让他丢尽了脸。
而本来他正为此气到内伤,匆匆而来也只是为了同对方商量一下接着该怎么走。
因为毕竟,两人最终目的虽完全不同,但终究都寄心于穆云璇的内丹,也算殊途同归了。但很可惜,虽然他极力隐忍了,但任不破开门见山的问话当即就让他破功了,对方竟还有脸问穆云璇的内丹有没有修复,知不知道他差一点儿没命了啊,正是为此,穆飞鸿一腔怒火想也不想冲着对方倾泄而出。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面对他如此恶劣的态度,任不破竟反常的完全没有计较,穆飞鸿也就慢慢地平息了心中怨怒。半晌,深吸了一口气,一五一十地将今夜跟穆云璇瑶光对峙的事尽数向对方讲述了一遍。
但到底心有不甘,讲述完毕一反方才的灰心丧气,恨声道:
“任贤弟,现在你明白我为何失望了吧,我知道你急切盼着那丫头内丹修复的好消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可恨的是,我根本没有机会出手!
我万没想到穆云璇这个贱丫头,竟寻到了神殿这样大的靠山,你是没见瑶光那三人是何等的不可一世!不得不说,他们能攻克岚贤侄那个阵法,根本不是我们起先想的靠的是运气。
而更气的是穆云璇这个逆女,竟以此为倚仗,立逼着我将那个文家丫头送于了他们!她嚣张如此,偏灵殿那三人又极其护着她,如此情形下,又何谈试探她的内丹!”
说这番话时,穆飞鸿一脸的狰狞,而不出所料,听到他的回答,任不破,脸色先是怔了一下也变得不好了,面色变幻不定一番后突然面露戾气道:
“还是我们当年不够心狠才种下今日的恶果!穆兄,不是我说你,若当日,你若依我的建议,将孟玉凰这对母女毁坏神智、囚禁到我的无极药庄去,又哪会出今日之事?!”
而听到他突然变脸埋怨起了自己,穆飞鸿因发泄过后刚转好的脸色再度变了色,拂袖怒道:
“这怎么能怪我,究竟是谁说孟家之力不可小觑的,任贤弟,你不会忘了吧,当年孟家被灭门是在我们得知那个秘密一年后!而且我明明记得很清楚,分明是你后来改变主意说,怕她们两人神智被毁万一影响到内丹和修复,才提议让我软禁她们母女的,本来这事是我们两个商量后决定的,怎么今日全成了我的罪过了!”
两人,竟然因事情没有按他们设想的发展,极度失望下,互相埋怨了起来。不过,毕竟他们都知对方是自己的最佳盟友,几次口角后,终于各退了一步,进入正题开始商量起以后的打算来,而任不破的提议是,依旧让穆飞鸿打亲情牌,看着穆飞鸿他一脸真诚地建议:
“穆兄,相信我,穆云璇只是因为被令堂和您的爱妾整治得有些狠了,才突然暴发的,女人嘛,不就是这回事儿,没事都要争争宠,穆兄你又一直是以慈父身份儿出场的,以我看来,你这个女儿离开穆家也好,今日说这些暗藏玄机的话也好,固然有那个灵殿之子瑶光撑腰的原因在内,但归根到底,只是希望你表明一个态度。”
说到这里,大概看到穆飞鸿皱了一下眉,眼珠儿一转又连忙补充道:
“当然,令堂就算了,年龄大了又是穆兄你的生身之母,但令爱妾楚姨娘,虽然的确是朵解语花,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女人而已,早晚会成为一具红粉骷髅。穆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让我当着穆云璇这丫头的面,收拾楚姨娘让她出出气?”不得不说,任不破的话说进了穆飞鸿的心里,进而联想到不久前她对穆明堂的态度,于是颇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而听到他的话,任不破赶紧点头: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穆兄,若我们不想看着多年心血付诸流水,还请你多辛苦辛苦,挽回一下你这个‘宝贝女儿’的心。”任不破一语双关道。
而听到他的话,穆飞鸿却是陷入短暂的沉吟中,这倒不是他舍不得楚姨娘,诚然,他一向喜欢楚姨娘的温存娇媚,但是,当年的孟玉凰只有比楚姨娘好十倍的,又是自己的正妻,连她自己都可以舍弃,何况一个区区妾室。
主要是他已从内心深处被瑶光等人的身手吓住了,难免有些瞻前顾后,深怕瑶光插手此事,万一再顺藤摸瓜查探到自己多年间存于心中的秘密的话,再将之宣之于众,若到那一步自己该如何自处,只怕整个阳天大陆之人都要对自己喊打喊杀了。
穆飞鸿主要是担心这个,而他越想越有可能,做为过来人,他岂能看不出瑶光对穆云璇的在意和紧张。
一时之间,穆飞鸿深陷担忧之中,见状任不破倒也不催他,多年相处,二人虽是出于利益才结成联盟,但的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穆飞鸿此人了,他深信,为了私欲,穆飞鸿最终会答应他的提议的。
而本来他极有信心地等待着,以为很快就会等到满意结果,却在这时,无意间一扭头,突然发现,墙头月色下,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诡异的身影,正在那里一付静静聆听状,显然已在那里待了好久。
见状,纵算任不破一生中数次经历过大风大浪,见惯了世面,仍吓得差点儿失口出声,主要是他一向对自己的修为极为自负,可方才,他真的没有听到半点儿有人靠近的声音,难道这人是鬼魅不成?
“是谁?”而就在他定了定神,刚要喝问是谁时,那个身影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显然得知自己被发现了。
而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声音,任不破的紧张当即不翼而飞,悠然转身时已是一付笑脸,“岚儿,竟是你来了,装神弄鬼儿的倒吓了为父一跳。”
此时此刻,任不破一脸的笑意,显然对来人是出于本心的疼爱,但仰起头来看向来人,也就是他的宝贝儿子时,他的双眸猛然瞪大了,“岚儿,你好好的抓着你师妹作什么,赶紧将人放开,没看到她都快被你勒得没法呼气了!”
原来任不破抬头间发现,来的并不是他儿子一人,他的手中,另有一个身影,而此人他一样的无比熟悉,竟是他唯一的入室弟子周若雪,而让他吓了一跳的是,周若雪被他儿子揪着衣领子,一脸的通红,几欲无法呼吸。
看清后任不破又是奇怪又是震惊,就说呢,方才他无缘无故被吓了一跳,除了发现有人偷窥而自己无所察觉外,还有一个原因,他发现那身影极为诡异,却原来是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了,而他以为是一个人,这才虚惊一场。
只是,好好的自己儿子揪着周若雪做什么?这个徒弟他还是极为满意的。
“是啊,任贤侄,你怎么抓着周姑娘呢,是不是师兄妹之间又在切磋功夫了?让我猜猜,这次肯定又是周姑娘输了是不是?不过贤侄,穆伯伯有个提议,做为师兄你虽然可以随时指点她一二,但还是注意手法一点儿的好,毕竟周姑娘是一个女儿家,你说呢?”
而这般动静,自也惊动了穆飞鸿,而且难得的是,他跟任不破一样,看到来人他就止不住一脸的笑意,因为实在是,他对任不破这个儿子任景岚,印象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哪个地步呢,简单说吧,在任景岚的映趁下,他都不能看亲生儿子穆明堂了,因为看到他就忍不住拿这个亲生儿子跟任景岚相比较,结果自是高下立判,穆明堂虽也勉强被人称做为少年天才,可让穆飞鸿他本人说,两人间根本是云泥之别,当然飘浮在空中高高在上的云指的是任景岚,换句话说,穆明堂给任景岚提鞋都不配。
而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他本和任不破是合作又相互提防的复杂关系,也正为此,两人间就免不了在许多事上暗中较劲儿谁也不服谁,但唯有在任景岚这件事儿上,穆飞鸿心甘情愿甘败下风。没错,他并未因此嫉恨任不破有一个比他强百倍的儿子,相反他自己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而此时此刻,听到任不破跟穆飞鸿的话,任景岚俊美无双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哦?怎么爹爹跟任伯伯都向着这个女人说话,你们可知她做了什么?”
说话间任景岚纵身从月墙上一跃而下,到得穆飞鸿跟任不破面前像推一件货物似的一把将周若雪推倒在地,同时居高临下逼视她:“周师妹,不如你来说说,我如此对你你冤不冤?”
而周若雪半晌才反过劲儿来,咳声不已中惊惶失措的抬头,按说,三人中她若想寻求庇护的话肯定是找任不破才对她最有利,然而她本人,尤如惊弓之鸟般看的却是任景岚。
“师兄,你误会我了,我绝对没有偷听师父和穆将军的谈话,我、我是奉穆家老夫人的命,来请穆将军的。穆家公子不太好,穆家老夫人急得什么似的,无奈我才走这一遭的,师兄,你若不信,小妹我这就请穆老夫人来为我做证……”
月色下,周若雪面露惶然急急分辩,显然怕急了任景岚,而听到她的述说,任景岚表情变也未变,淡然道:“这些话你不用对我说,我只做我该做的。”
闻言,周若雪面色变幻几下,刚要转身向另两人辩解,任景岚却再次开口,而他的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父亲,任伯伯,方才你们的话,不巧我也听到了,景岚倒有一个良策,与其让穆伯伯费尽心机取悦穆家妹子,不如换一种方式,我,娶她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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