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定安史 第五十一章 马嵬坡前长恨歌
李佐国坐在大帐中的椅子上,高大挺拔的身体如山岳一般巍然,身上的铠甲将整个人衬托得如同战神一般,微微蓄了一点胡须的李佐国已经不像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了,两世的年龄让李佐国看起来无比的成熟稳重,如电一般的虎目在大帐中一扫,那些杀人如麻战无不胜的悍将都会低下头不敢跟威严日重的李佐国对视,无论这些将领是胡人还是汉人,现在李佐国在安西军中的权威已经深入人心,甚至还超过了他的父亲李嗣业。
身体微微的往前倾了点,站在前面的大将都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李佐国的气势就像是一座山一般压了过来,李佐国突然露出了微笑,那种沉重的气势转瞬即逝。
“李麒,这次表现得不错,基本上全歼了蔡希德这部骑兵,连蔡希德都被抓了,你脑袋上的那个戴罪立功的帽子这次可以摘了。”李佐国对李麒说道。
李麒咧嘴一笑,抱拳对李佐国说道:“少镇守,歼灭蔡希德的骑兵是有的,但是俘虏蔡希德的却是你的亲兵萨乌里,末将不敢抢功。”
“咦!还有这等事?蔡希德是萨乌里抓的?怎么回事?”李佐国感兴趣的说道。
李麒自然要凑这个趣,就将萨乌里怎么抓到蔡希德的经过说了,当说道萨乌里将蔡希德的脸按在泥地里的时候,帐中众将都哄笑了起来,连李佐国都笑了,摇头说道:“毕竟是敌方大将,可不能如此,不过这萨乌里也算是运气特别的好,将他叫进来,也让在座的各位将军见见这个福将。”
门口亲兵自去通传,不一会萨乌里就在外面求见,李佐国就叫他进来,萨乌里进到帐中就单膝跪倒向李佐国行礼,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神色,想必回到亲兵之中已经被同僚祝贺过了。
李佐国看着萨乌里说道:“萨乌里,你不错啊,能够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在乌兰城上死战,还安全的退了回来,这次就在战场上一逛,就给你抓了个对方的主将,很好。”
李麒是李佐国身边精通突厥话的人之一,就给萨乌里翻译了过去,萨乌里听到李佐国夸奖他不错,兴奋得一张大嘴裂开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用汉话说道:“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为镇守大人奋勇杀敌。”
李佐国一拍大腿,腿甲被打得一声脆响,将萨乌里吓了一跳,李佐国说道:“你这样想很好,人人都知道奋勇杀敌,那我们安西军天下谁人可挡?”
看了萨乌里一眼,李佐国说道:“你的功劳不错,安西军功是士兵擒获对方校尉以上的将官将升两级,当斩首二十级,擒获一万人主将以上的将官队正以下的官升三级,你擒获了蔡希德,这可是安禄山封的征南将军,相当于正二品大将军,这可是要把你升成校尉统兵一千了。”
萨乌里一听简直像在梦中,真正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李佐国笑着说道:“不过你汉话太差,先给你带兵三百人,当个旅帅吧,功劳给你记着,只要汉话学好了,再升你的官,给你赏银一千两,好好的干,把你的奋勇杀敌展现给我看。”
萨乌里只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高兴的只在地上连连磕头,李佐国说道:“你去李麒的骑兵中做一个旅帅,你的骑术不错,当个步兵浪费了,下去吧。”
萨乌里如同梦游一般再磕了几个头,然后退出帐去,众将看萨乌里这个憨直的样子都笑了起来,李麒也笑的开心,这次总算将自己的耻辱洗掉了,这段时间李麒的心中压力很大,终于以一场大胜为自己证明了,现在李麒心中是说不出的开心。
李麒转身对李佐国请战道:“少镇守,李麒愿为先锋,攻破安庆绪大营,将安庆绪也擒到少镇守马前。”
李佐国摇摇手说道:“安庆绪的部队士气已丧,谁去打都是崩溃的结局,昨晚安庆绪大营中的胡人骑兵开营门全跑了,就能够看出安庆绪已经是冢中枯骨不堪一击了,胡骑逃跑连其他部队的士兵也跑了几百人,这就是安庆绪现在手下士兵的士气。”
李佐国说道:“安庆绪我不打算抓了或杀了,要将他放回去。”
李麒不解的问道:“安庆绪是安禄山的次子,被封为晋王,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他回去?”
李佐国笑了,笑得高深莫测:“安庆绪不足为患,我放安庆绪回去是准备让安禄山那边内乱。”
看着众将不解的眼神,李佐国只有耐心的解释道:“安禄山本来是非常喜欢安庆绪的,这次将手中的精锐燕神军拿出大半交给安庆绪,还要安庆绪前来攻占长安就是个证明,同时我也得到情报,安禄山的眼疾越来越厉害,基本上是目不视物,这次我们基本上将安庆绪手中的安禄山精锐打光了,安庆绪回去你们说安禄山会怎么处置他?安庆绪这人好大喜功刻薄寡恩,安禄山要处置他必然会反抗,这样一来他们父子不管谁赢了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李麒恍然,帐中的众将也都明白了,不少肌肉多过脑子的将领不由赞叹:“少镇守这脑子就是好用,一转就想到了这么多,不像我们这些木头脑袋,只会冲杀拼命。”
李麒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从小跟随李佐国,一步步的看着李佐国将安西这个最西边的军镇带到了中原的最高舞台上,李麒对于自己的少主完全是盲目的崇拜。
李麒就说道:“那要安庆绪回去和安禄山对拼还要给他留一点实力才行,不然安禄山对于军队的掌握只怕安庆绪斗不过安禄山。”
李佐国点点头:“我们就不攻击安庆绪的大营,三面围住,给他留一条路逃跑,修整两天之后再进攻,有逃路,安庆绪势必不会再有死战之心,到时候他的兵马必定大崩,安庆绪肯定第一个逃跑,那手下的士兵怎么可能还会和我们死战?”
郭北说道:“那我们何必进攻呢?就等着安庆绪自己逃跑不就完了。”
李佐国指指西面说道:“还有长安城上的唐军在看呢,我们一战就击溃安庆绪的部队,唐军会对我们的实力怎么看?我看肯定是军心不稳了吧,这场戏是做给长安的唐军看的,被安庆绪打得抬不起头来长安守军看到安庆绪在我们手中一战即溃,你说唐军会不会吓坏?”
郭北一拍手笑道:“那肯定是军无士气,长安城就很容易攻了。”
李佐国说道:“不过也不会将安庆绪的兵放回去太多,安禄山手中的部队也不多了,就给安庆绪一两万人就差不多了,其他的全部留下来,贯通东西连接安西和我们占领的两个道的大路还需要苦力呢。”
说着李佐国自己都笑了起来,帐中众将都跟着笑,长安城下的战斗跟郭子仪对战时候相比可是要轻松太多了。
李麒就说道:“那长安可是大唐的都城啊,末将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城市,太子李亨一定跑不掉,先用李亨在李隆基那个昏君头上收点利息。”
李佐国摇头道:“李亨我也不打算留下来,也给他条路回去。”
郭北接口道:“是不是跟放安庆绪一样?让他回去和李隆基斗?”
李佐国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李隆基将李亨留在长安自己跑了,让李亨当这个替死鬼,你说李亨心里会怎么想?李隆基的儿子不少,分在南边为王的也有好几个,但是能够和当皇帝当了几十年的李隆基对抗的却没有几个,要是我们将李亨抓了杀了,最有威望的李亨没有了,李隆基想必又能够收拾南边的大唐军力,又和我们纠缠,将李亨放回去就有一个影响力和李隆基相当的人物在南边,一边是死守长安最后脱险的英明太子,一边是掌握朝政几十年的老牌皇帝,你们说大唐的官员会怎么选?”
郭北说道:“那肯定是要分成两派了,说不定还会打起来。”
李佐国说道:“我们还在的情况下打起来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只要能够牵制住大唐的力量也就够了,大唐人口众多,南方更是富庶,力量还是不可小觑的,我们吞下了陇右道河西道和关内道这三道对于我们安西来说已经很大了,消化是需要时间的,而现在我们面对一个敌人是对我们最有利,就是安禄山,北方真正将安禄山击垮,那么到时候再南下,才是战略上的优势。”
李佐国环视帐中的大将一眼:“所以,这次战争的目的就是,”李佐国加重了语气,众将都挺起胸膛仔细的听李佐国的命令,“占领关内连同长安,同时攻下潼关,李护切断安禄山退回北面的后路,将安禄山困在洛阳一线,然后我们安西军就进入休整期,那时候估计冬季也来了,我们就坐看安禄山父子和李隆基父子给我们演场好戏。”
李佐国最后说道:“我们的目的现在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也不是那一个敌方大将的斩擒,是整个天下等着我们去取。”
李佐国自从起兵以来,面对安西军倒地要达到何种目的都是讳莫如深,既不称王也不登基,打的旗号都是为父报仇,军中的将领也一直有这个疑惑,我们到底是要打个什么结果?现在李佐国明确的说出了安西军的目的就是整个天下,众将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到了脑门心,那种兴奋难于言表。
自己以后很可能是开国元勋,只要打下了江山,封公封侯指日可待,这些将领在李佐国的话音中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声音将大帐都要震出个窟窿:“末将愿为镇守效死。”
此时唐玄宗李隆基正满脸的苦相坐在一张椅中,这是逃出长安之后二十天,仓皇皇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路上不敢停留,生怕被李护断了逃向巴蜀的退路,李隆基自从登基以来就没有吃过这种苦,一路上吃不好睡不着,原来白皙圆润的脸庞都消瘦了下去。
金吾卫的士兵更是士气低迷,这次逃出长安他们的家眷几乎全部都留在了长安,很多士兵都半夜嚎哭,李隆基不可能让士兵的家眷随行,就将他们全部丢在了长安,面对李佐国还是安禄山之一,不要说士兵了,连金吾卫统兵大将陈玄礼的家眷都留在了长安。
士兵在路上看着杨国忠一行人坐在马车中跟随李隆基逃命,居然还带了家眷和一车车的财物,不由得眼光越来越愤恨,可怜杨国忠还不自觉,一路上围着李隆基打转,还以为抱住李隆基的大腿就能够让自己富贵永在。
安禄山起兵就明确的指出是为了诛杀杨国忠清君侧,而李佐国起兵为父报仇杨国忠在其中也是关键人物,这些事情长安可以说几乎人尽皆知,杨国忠为了证明自己权柄强大,并没有阻止长安传播李嗣业之死是自己做的推手,以此来证明哪怕是军中大将都会被自己整死,后面还有一个哥舒翰也是杨国忠和李隆基提议反攻才导致潼关失守,更不要说早前远征南诏的两次惨败,关中几乎家家戴孝,底下的士兵和百姓无不对杨国忠恨得咬牙切齿。
这种矛盾在到达了马嵬驿时总爆发了,因为粮草带的不足,禁军士兵每天只能进食两个小饼,加上对于长安亲人的担心,先是禁军校尉李力海带领手下三千禁军止步不前,手下士兵鼓噪,将兵器挥舞堵住了官道,高声请李隆基诛杀杨国忠这个误国奸臣。
随后兵变蔓延,整个禁军全体加入了鼓噪的士兵中,都在高喊请诛杨国忠,马嵬驿并不是很大,李隆基在驿站正堂中束手无策,外面士兵的鼓噪清晰可闻,杨国忠、御史大夫魏方进、太常卿杨暄等十几名跟随李隆基逃出长安的官员正跪在李隆基面前,内宫总管高力士面无表情的站在李隆基身后。
杨国忠抬起头来,满脸泪痕,早就没有了大唐宰相的气度,大哭道:“圣上,你可要救我啊,国忠对圣上忠心耿耿,从没有半天懈怠,国事如此怎能怪在国忠身上啊…..圣上,救救微臣吧。”
说罢连连磕头,李隆基脸色铁青,听到外面士兵的高喊心中烦闷,禁军士兵并没有冲进驿站,只是在外面列阵高喊,李隆基说道:“陈玄礼将军已经出去安抚军心,他掌握禁军已经二十年,必然能够解此危局,杨卿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甲胄碰撞的声音,陈玄礼带着几个禁军将领走了进来,陈玄礼对李隆基一躬身,冷冷的撇了跪在地上的杨国忠一眼说道:“圣上,末将无能,外面的禁军士兵完全听不进臣的劝解,说是圣上不诛杀杨国忠兄妹他们就自己进来动手了,说杨国忠兄妹误了大唐,还说杀了杨国忠兄妹他们就转回长安去和长安的亲人同死。”
李隆基脸色大变,原来心中有的一点愤怒已经被恐惧所取代,一屁股跌坐在椅中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玄礼看了已经惊得面无人色的杨国忠一眼说道:“圣上,要是让乱兵冲了进来,那末将怕圣上都会受到伤害,毕竟外面有两万的禁军,乱兵之中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说道这里陈玄礼声音变得阴沉了起来:“圣上,不如诛杀杨国忠兄妹以安军心,一面圣上受惊。”
杨国忠生死关头已经吓得前后具急,支起身子指着陈玄礼骂道:“陈玄礼你个老匹夫,什么兵变,一定是你在捣鬼,请圣上治陈玄礼之罪,一定是他纵兵作乱。”
陈玄礼没有答话,冷冷的盯着杨国忠,他参与了逼死李嗣业的一幕,对于将李嗣业这个忠心耿耿的大将逼死心中郁结,大唐现在处处漏洞对于陈玄礼来说心痛万分,他已经将这一切都归结于杨国忠的乱政上了,这次兵变确实是陈玄礼有意鼓动的,要说掌控了禁军二十年的陈玄礼不能掌控禁军,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他的推手禁军就算心中有气也不会表现得这样激烈,陈玄礼就是要斩杀杨国忠于此,包括跟随杨国忠的一众党羽,陈玄礼相信只要杨国忠还在,大唐国事就会没有起色,所以这次是铁了心要将此事做成。
陈玄礼不说话,厅中气氛万分压抑,杨国忠骂过陈玄礼之后就可怜巴巴的看向李隆基,希望李隆基有什么办法解了这个死局,厅后一个白衣人影闪出,到了李隆基的侧面盈盈下拜,却是杨贵妃杨玉环到了。
杨贵妃跪倒在李隆基面前,梨花带雨:“圣上,臣妾死不足惜,就怕以后没有人照顾圣上了,此去巴蜀千里迢迢,圣上的身体要保重,不然臣妾九泉之下也不得心安。”
杨贵妃这句话十分厉害,立刻就勾起了李隆基对于杨贵妃的情谊,李隆基满脸苦涩,眼中十分不舍万分痛苦,抬起头看向陈玄礼:“玄礼,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陈玄礼抱拳说道:“末将只能拖延半个时辰,乱兵说时间一到就冲进来自己诛杀奸臣,到时候就怕圣上龙体受惊,末将就万死莫恕了。”
听了这话李隆基最后一丝希望也断了,李隆基对杨贵妃说道:“爱妃,朕实在是无法保全你了,为了国事,为了大唐,朕只有保全有用之身,我….我….”说道后来李隆基泣不成声,站起身掩面就往后堂走去,陈玄礼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两员禁军将领就跟在了李隆基身后。
杨国忠想冲上去抱住李隆基的大腿再次哀求,但是被这两员禁军将领拦住了,杨国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已经吓得失禁了,杨玉环也是花容失色,不论是谁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恐惧,特别是从最高点直接跌到了地狱,这种落差才是让人最无法接受的。
陈玄礼叹口气,对高力士点点头说道:“毕竟是圣上的嫔妃,不要让那些士兵弄得难看,你就带贵妃去后面的佛堂吧。”
高力士点点头,和身后的两名宦官走到杨贵妃的面前,两名宦官架起了杨贵妃,高力士轻声说道:“贵妃,就由高力士送贵妃一程吧。”
杨贵妃没有哭闹,聪明的她知道势不可为,李隆基选择的是自己,无论是杨国忠还是自己,只要失去了李隆基的回护,那就是砧板上的肉,高力士跟随架着的杨贵妃转入了后堂。
杨国忠此时已经唇青口白说不出话了,身后的十几个党羽也个个面如土色,陈玄礼冷笑一声走向了厅外驿站的大门口,一把拉开了大门,外面的士兵见门开了,陈玄礼走了出去,顿时停止了鼓噪,看着陈玄礼。
陈玄礼先对站在前面的李力海点点头,李力海脸上露出喜色,知道李隆基已经被逼同意斩杀杨国忠了,站在前面的几员禁军的将官都看到了陈玄礼的动作,相互对视一眼就拔出了腰间的横刀。
陈玄礼说道:“圣上有旨,诛杀杨国忠杨玉环等一干误国之人,立即执行,谢恩吧。”
陈玄礼让开了大门,一偏头示意了一下,站在前面的几个禁军将领会意,举刀高呼:“进去为圣上诛杀杨国忠等误国奸臣。”
身后的禁军士兵高呼:“诛杀奸臣杨国忠。”
将近两百名禁军兵将铁甲铮铮冲进了驿站,杨国忠以下十几名大臣被乱刀分尸,禁军士兵将杨国忠斩为肉泥之后将其首级插在一把长枪之上,直接插在了驿站的门口,禁军士兵大快人心,不少士兵狠狠的在地上吐口唾沫,两万禁军顿时散去,纷纷回营,兵变遂止,可怜杨贵妃这一代红颜,却是在佛堂被高力士指挥两名宦官用白绫勒死,香消玉殒,其实两人都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没有李隆基的同意和纵容,怎么会将国事弄到如此地步?两人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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