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研究组夜以继日地攻关。与此同时哈里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焦躁不安与恐惧。小组里不断有人高声叫骂，辩论变为指责、互相攻击。哈里感觉自己能够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高层次武器的，结构与原理很难设想。

他回去过几次，都没有遇见妻子。儿子偷偷给他打电话，让他不要担心，妈妈虽然还在生气，但是也很担心他。哈里想给艾丽打电话，却又放弃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我正在完成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所以没时间来道歉？

他翻阅一本一本文献，希望能够在里面获得启示。每次休息时间哈里会看看窗外，外面世界似乎变化很小，大家还在快乐地享受文明。已经是十二月底，冬季比以前任何一年都要冷，看着窗外堆雪人的小孩，哈里突然想到了埃尔文。他答应过陪他画画、练射门，也许永远没有机会了。自己向来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父亲，也没有拯救地球的能力，最后他决心陪在他们身边，黑暗时刻，至少能够握住他们的手。

哈里找到了泰勒：“我想回去。”

泰勒抬起血红双眼说：“我们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生死攸关，哈里。你是我们的重要伙伴，怎么能够在这时候放弃？半个月，我们只剩半个月的时间。”

哈里说：“我已经无法做出贡献。我想回去看看，快过圣诞节了。”

对方沉默了很久，说：“如果是半个月前，我会叫人把你给关起来，直到末日。不过反正已经离开了不少人……算了吧。再见，圣诞快乐，哈里。”

哈里没有说话，道了声谢，低头匆匆出门。

当他出现在寄宿学校时，埃尔文很兴奋。他向同学们介绍：“这是我爸爸，武器大师，什么武器他都知道呢。”哈里抱起埃尔文坐上车，小男孩已经增重了不少了，也高了，小孩长得很快。路上埃尔文不停问是不是有秘密武器要出现。他一直坚信，父亲是去做了不起的大事，所以才会撇下他和母亲。

艾丽没有给他好脸色，哈里并不解释，陪她做饭、洗碗，一起看肥皂剧。最后艾丽说：“我还是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哈里说：“我不要教授职称了。”

艾丽摸摸丈夫的头，有些吃惊：“你怎么了？”

哈里尴尬一笑：“只是想在你们身边久一点。”

妻子拉住丈夫，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达到目标，可是也别太勉强。不止是工作需要你，家里也需要你，埃尔文需要父亲教他怎么防身、踢球，我也需要你。”

从妻子手指上似乎能够传来电流，让哈里疲惫不堪的身躯得到了休息。肌肉记忆永不消退，哈里抱住妻子，心怀愧疚，甚至短时间内忘记了“地球即将被撞毁”的残忍事实。

“埃尔文，你在画什么？”

儿子趴在地上，用彩笔在地上飞舞：“月球。”

哈里也趴在地上，拿了一支黑笔慢慢涂：“你看看我的呢？”

“耳朵。”

“哈哈，你可错了。”哈里夸张道，“这是大贝壳。”

他停下了笔。

“为什么你会认为是耳朵？”

儿子认真地用手指在哈里仿真度极高的素描上滑动：“这里是耳朵上部，中间一圈圈和耳朵一样，下面是耳垂。就是大了一点。”

哈里呼吸急促，双眼全神贯注地看着图，他几乎能够听到脑子里数以万计的齿轮飞速互咬的转动声。他生平做过很多推断，但从没像这一次一样疯狂，天马行空，甚至一个接一个。哈里继续对儿子循循善诱：“如果这个耳朵是一个太空船控制器，你会怎么使用？”

“是声控吗？”

儿子放下笔，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父亲。

哈里鼓励：“埃尔文，大胆说出你的想法。”

他脑子里在疯狂计算。第一个疑问是时间上的碰巧，天外威胁与月球遗迹几乎同步，为什么？第二个疑问是大贝壳的使用方式。如果他要留给别人一个控制器，肯定会选择对方知道的密码。什么密码在地球上最普遍，最统一，最通用？

看着苦着小脸还在沉思的孩子，哈里想到了。他抱起埃尔文，拉上艾丽，启动车子发动机。与此同时，他脑子里的发动机已经功率全开。他打通了老查尔斯的电话。

“查尔斯，带我去研究小组新基地。”

“哈里，我还在听音乐剧呢。”

“这是涉及到无数人生死的问题。你听好，月球遗迹是有人为我们准备的，‘有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时间吻合。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碰巧，都是一个个精密计算的结果。月球遗迹感应危险将至，从休眠模式切换了出来。彗星撞击……该死，你还不知道，先听我说完。半个月后，巨型彗星阿尔法2033将会撞击地球，没有意外的话，我们都会去天国教育界报道……月球遗迹是最后的希望，那个贝壳知道吗？它不是其他东西，而是一只耳朵，控制的方式是声音。对耳朵，最好的输出方式当然是声音。启动的密码我也想到了，如果‘有人’真是想要帮助我们的话，一定是最普遍的、人人都知道的。”

对方消化了很久才问：“如果你错了呢？你说得似乎有道理，但没有足够的逻辑与理论支持，这不像你。”

哈里看着身旁的妻儿：“这就是我了。”

小组里发生了什么波折哈里并不清楚，他很明白，退出就不能再进入。彗星来临那一天泰勒给他打电话说谢谢，让他朝上看。

眼前的景象让哈里很满意，埃尔文仰躺在地上注视天幕，艾丽靠在他肩膀上，用炭笔描绘天穹上的史诗战争。哈里看向天空，那里景色迷人。

月球拖着赤红色尾翼，与一颗燃烧的星体壮烈相撞，接壤处一片耀眼光斑，仿佛两只以命相搏的史前野兽。

他放眼周围，所有人都痴痴地看着天空，人间从来没有那么寂静过。

“爸爸，月球好厉害。”

当然了。

月球的真正使命是保护地球免受宇宙摧毁，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卫星”，历经无数次撞击，遍布伤痕，勇猛忠诚。开启这面坚盾的秘密不难，地球上的孩子都知道，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的时候就叫爸爸妈妈。

哈里看了看儿子，又望向星空。

他想知道，在遥远深处，是否也有一双眼睛，正溺爱地看向这颗新兴又饱含秘密的蓝色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