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瓮罐孽骨(2)
瓮罐孽骨(2)
阎七娘笑了笑,说道:“这孩子是有些率性,但心地不坏,不用与他计较。骨郎,你要记住,你是敛骨师的后人,绝不能以自己的喜好去行事。大丈夫行于天地间,要学会宽以待人。”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唐文和胖墩才找齐了阎七娘所需的东西。虽说这白绫布家家都有,但是翠绿色的柳藤条却得亲自上树去摘。尽管唐文没有说明这些带着嫩叶的柳藤条的出处,但我猜绝不会是这个笨手笨脚的胖墩从树上弄下来的。
阎七娘先是躬身对着那只有问题的瓮罐拜了拜,然后把白绫布一圈一圈地缠系在瓮罐上。这个缠系方法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一种很巧妙的手法,讲究的是交叉裹布,上下成圈,内缠外系,侧口合围。唐文和胖墩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怪异的缠系方法,不禁瞪大眼睛瞧了起来。
用白绫布缠系规整后,阎七娘又把柳藤条叠成麻花状,绑系在瓮罐的最外侧。由于带有嫩叶的柳藤条弹性极好,再加上阎七娘手法灵巧,所以整个过程中没有一根柳藤条发生断裂。不一会儿,瓮罐变成了一个白绿相间的大粽子,且被缠系得密不透风。
“骨郎,你将这瓮罐抱在怀中,这一路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不得将瓮罐摔掉在地上。”阎七娘冲着我摆了摆手说道。
我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这只瓮罐牢牢地抱在怀中。即便阎七娘不吩咐,我也知道这瓮罐摔在地上的下场。记得有一次,我跟七娘去“义瓮”中寻骨,我一不留神弄掉了木架上的一只瓮罐。这瓮罐都是用泥制成的,摔地即碎,结果瓮罐中的尸骨摔得到处都是,害得阎七娘又是敬香又是跪拜,弄了好久,才把这些尸骨敛收整齐。尽管如此,我还是大病了一场,一到晚上浑身就不停地打战,还一阵阵地吐酸水,足足熬了一个多月,才算痊愈。
骨头见我手捧瓮罐像是在玩耍一般,就连跑带跳地扑了上来。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哪敢分心去管它,只得呵斥一声,让它不要胡闹。骨头自讨没趣,顿时耷拉着脑袋,有些不悦。可这小东西也不是省油的灯,它干脆把这一股怨气撒向了胖墩,每走几步,就瞪着眼睛冲胖墩龇牙咧嘴,吓得胖墩险些尿了裤子。
“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踏实呢?咱俩就听他们瞎嚷嚷,便把这瓮罐包裹成这样。一会儿镇长瞧见了,还不得怪罪咱俩呀。”胖墩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捅了捅唐文的胳膊,小声嘀咕道。
唐文年纪不大,却很有主意。他看了看阎七娘,又嘱咐胖墩不要乱说话。其实他也无法辨别阎七娘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这个时候,他只能把死马当活马医。倘若这个瓮罐中确有孽骨,那正好可以请阎七娘替镇长家消灾;要是阎七娘是个骗子,大不了被镇长骂上几句。无论怎样,镇长都不会吃亏。
我们一路相安无事地来到镇长家门口,唐文让胖墩先进去通报一声。闲来无事,我便瞧了瞧镇长所住的院落,这一瞧,不禁大失所望。这只是一个极为平常的院落,东西两侧建有厢房。院墙上并没有龙凤花藤之类的富贵图案,只有一些破旧的“礼、义、廉、耻”等大字。院落门口也十分寒酸,不但没有狮子石墩,也没有上下马墩,只在门梁上挂了一条白绫,示意家中正在办丧事。若非唐文引荐,我压根就想象不到这个简陋的院落竟然是镇长的家。
胖墩很快就通报完了,然后带着我和阎七娘走进了镇长的宅院。巧巧怕骨头惹祸,一步都不敢离开它。可即便如此,骨头还是横冲直撞,跑得十分欢快。幸亏这个院落中人丁稀少,不然非得乱成一团。
一般大户人家的院落中都会修建凉亭荷池之类的衬景,再不济也会修建一些假山。可是镇长的院落中就摆放了几个盆栽,除此之外,连把藤椅都没有。不过这院落倒被打扫得十分干净,虽毫无富贵之气,但多了简朴之美。
“镇长,就是这伙人说咱家的瓮罐之中存有孽骨。”见镇长来到院落中,胖墩快步跑过去搀扶,还用手指了指我和阎七娘。
这个镇长年约七旬,身穿长褂,手拄拐杖,头戴毡帽,袖系丧布,还留了一把花白的山羊胡须。看样子他的身子骨还挺硬朗的,走起路来不颠不晃,只是脸上的皱纹和斑点较多,故而给人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
“敛骨手艺人阎七娘见过镇长!”阎七娘上前一步作了一个揖。
镇长瞧见骨头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可他很快便回礼道:“老朽姓周,在这元宝镇做了快三十年的镇长。今日能够巧遇敛骨高人,真乃幸事呀!来来来,请随我到正厅喝茶。”
我们走进正厅时,茶水早已摆好。周镇长把阎七娘请到了上座,然后细抿了一口热茶,说道:“老朽刚才听胖墩回报,说你认定这瓮罐之中存有孽骨。恕老朽愚钝,还请阎七娘明示。”
“周镇长,我们敛骨之人夜里大多寄宿在‘义瓮’之处。昨夜,我们赶路行至元宝镇,便借住在贵镇的‘义瓮’。偶然间,我发现此瓮罐,料定其中必存孽骨。不可将其草草入土下葬。”阎七娘毫无隐瞒地说道。
“哦!”周镇长顿了顿,然后手指着我怀中的瓮罐问道,“为何要将瓮罐包裹成这副模样?又是白布,又是藤条,这……这成何体统呀!”
阎七娘笑了笑,说道:“周镇长有所不知,存有孽骨的瓮罐不能直接触碰,必须先用异物缠隔。这白绫布乃是缚灵之物,柳藤条又善缠阴,故而才用来包裹瓮罐。”
“镇长,我瞧着他们不可信。要是按照他们的说法,那齐大叔怎么一点儿事都没有呢?昨天从敛骨到装罐,可都是齐大叔一手操持的,就连这瓮罐也是齐大叔手捧着送去‘义翁’的。要我看呀,这根本就是脱了裤子放屁的事儿。”胖墩凑到周镇长的身旁,眨了眨眼睛说道。
周镇长用手指点了点胖墩的脑门,说道:“你这个小胖娃,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做个知书达理之人,言语不可太过粗俗。你呀,就是听不进去,也不怕被人家笑话。唉!”
阎七娘见周镇长有些疑惑,便站起身来说道:“周镇长,我们敛骨之人行走四方,吃饭靠的是手艺,做事凭的是良心。我不忍心见到孽骨作祟,这才插手过问此事。倘若周镇长信得过我,我便将此孽骨化解。事成之后,周镇长要是觉得满意,就赏我们孤儿寡母一些薄银。如若我不能化解此孽骨,那就是我学艺不精,自不敢向周镇长讨赏一分一文。”
“阎七娘切勿误会,老朽只是训斥娃娃,并无生疑之事呀。我看这瓮罐一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周镇长摆了摆手,示意阎七娘不要多心。
正在这时,有个人突然跑了进来。这个人慌慌张张,一见周镇长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镇长呀,可不得了了!齐大叔也不知得了什么病,眼看就要咽气了!”
周镇长听闻后大吃一惊,连忙起身问道:“顺全,到底怎么回事?人在哪里呢?”
这顺全年约四旬,身高体胖,脸色红润,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他这一路快跑来到镇长家报信,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见桌上有茶,他便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然后指着门外说道:“乡亲们已经把人抬过来了,这时候应该到院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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