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只愿君心似我心 风起(下)
在大雪风飞中我迎来了康熙四十八年,这个年过的异常安静,除了象征的鸣放了烟花礼炮,宫里举办每年必办的宴会外,就没有其他活动了。大家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心思忙着过年,只是各家娘娘或亲戚互相跑动跑动。因此,我也例外的被德妃放了一天假。趁着这个假期,我的额娘派人把我接回了家,虽然对那个家很陌生,可是想到一直对我不错的兰小姐的额娘以及丫头红菱,我便答应回去了。
于是在年初九,我早早起了床,收拾了一点东西就乘上家里派来的马车回家去了。一个时辰的车程,马车驶到了我记忆中的家门口。到了门口,那兰小姐的额娘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看着她因为长时间站在门外而冻的发红的脸以及手,我深深被触动,上前动情的喊了声额娘,那夫人立刻泪流满面。此时红菱也走了过来,紧紧握着她的手,我朝她一笑,她眼眶一红,眼泪也流了下来。我动情的拥住她们,站了好一会,我的那个白捡来的额娘拉着我的手道,“外面冷,我们进屋说吧。”
我点了点头,非常的诚恳。因为这北京冬天的冷还真不是吹的。如果你在外面待上个十几分钟,保证冷的你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于是我也终于相信了一个定论,虽然以前人们早就承认,那就是,还真有冻死这一说。我相信,如果我再在这么站下去,可能就真的要被冻死在外面了,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在红菱的簇拥下进了屋。屋内的温暖的气息立刻俘获了我,贪婪的感受着久违的温暖,我觉得有家真是好。正享受着这温暖时,红菱突然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回过头不解的看着她,她朝我努了努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三个人长身而立。我猛然反应过来,站在中间的那位头上已有些银丝的老者是那位兰小姐的阿玛,随即张了张却喊不出声,总觉得别扭的很。红菱再次拉了拉我,我也看见了额娘朝我使眼色,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迎上去笑道,“小女见过阿玛。”
果然,我的那位阿玛听到我给他问安,立刻笑了起来,慈祥的脸上现出深深的皱纹,他朝我走来,我迎上去扶他,尽量装做亲密的样子。
“二妹。”
“二姐。”
身后先后传来两个人的声音,我转过头去,只见两个年轻男子长身玉立。较大的一个长的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微笑间自有一番神韵流露,果然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而另一个虽然不及那个大的长的英俊潇洒,可也是眉清目秀,举止谈吐得当,颇有王公子弟的风范。看他们刚才一个喊我二姐一个喊我二妹,我认定他们就应该是我那未曾见过面的大哥和三弟了,不由得一愣。虽然我知道自己有这两个兄弟,可至于以前那个兰小姐怎么称呼他们的,红菱并没有告诉我,使得我现在根本不知该如何叫他们,只能笑道,“大哥,三弟。”
话音刚落,他们俱是一愣,我的手中不禁冒出汗来,难道那个兰小姐不是那么称呼他们的吗?感觉到红菱狠狠的拽了拽我,正要回答却听额娘道,“看来兰儿进了宫规矩也学了不少,竟不称他大哥二愣子,三弟小虎头了。”
二愣子?小虎头?我听的差点笑出声来,这是什么别名呀,取的还真滑稽,怪不得我叫他们大哥三弟的时候他们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原来是被这样的名字叫惯了呀。于是笑道,“难道大哥和三弟不习惯我这么称呼你们?要不我还是叫你们...”
“不不不,二姐。”三弟连忙朝我摆手,“你叫我三弟我喜欢,可别再叫我小虎头了,被人家听见了要笑死了。”
“就是就是。”一旁的大哥连连点头附和,“小时候叫着玩玩就罢了,要是现在再这样叫,只怕人家是要笑掉大牙了。”
我呵呵一笑,对他道,“大哥指的这个人家是谁呀?是嫂子吗?”
顿时,大哥的脸涨的通红,我忽然明白了兰小姐为什么叫他大哥二愣子了,这个人果然是个二愣子啊!
大家随即都笑起来,连一向威严的阿玛也笑了,笑罢,他说,“今儿个你得空回家,我们就一家人吃个团圆饭。”我点点头,由红菱陪着先回房梳洗去了。
团圆饭吃的很开心,难得阿玛的三个儿女过年都在身边,一家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酒足饭饱的各自回屋休息。
“小姐。”进了屋,红菱扶我在桌边坐下,我笑着看她,她站在我面前端详了我许久,才道,“小姐瘦了呢,在宫里很辛苦吧。”
想到太子爷被废,宫中上下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我微微点了点头,在宫中,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红菱看我疲惫的样子,上来给我揉着肩,感受着久违的被人服侍的感觉,我感慨良千。
门被扣响,红菱跑去开了门。
我的大哥出现在门口,我愣了愣站起来,招呼了他一声。他朝我点点头,与我一起在桌边坐下。
“兰儿。”他看了我一会喊了我一声,我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他却不看我了,捧着个杯子,盯着面前的香炉,里面袅袅的飘着檀香的味道,他道,“今年难得你得空回家,我们下午要去拜会八爷,阿玛让你也跟着去。”
“拜会八爷?”
“是。”他点了点头,“阿玛要你穿的漂亮一点,到时九爷十爷和十四爷都会在。”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很亮,隐隐露着淡淡的期待,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似。看着他的神情,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者说,我明白了阿玛的意思。虽然他说的含蓄,但是其中的深意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他们是想让我得到九爷十爷或十四爷任何一个人的心,这样,他们以后追随八爷的日子会比现在过的更好,也让八爷更信任他们,殊不知,八爷并不是以后继承大统的人,他们是拍错马屁了。而至于为什么没叫我把心思放在八爷身上,我想大概是八阿哥嫡福晋的缘故,他们不会不知道她是历史上有名的捍妇,可是我总觉得宜心并不是这样的人,但为什么大家都会对她有这样的印象,我不得而知。
喝了口茶,他最后说,“我们未时去,你还有一个时辰,准备准备吧。”然后就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兄妹情?现在还有吗?红菱担心的喊了喊我,我冷哼一声,他们竟然把妹子都当成他们结交权贵的工具了。
整理好一切,我坐在大厅里等着他们喊我动身。阿玛一身朝服装扮,额娘则穿了件蓝底上面镶有碎花的旗袍,精致的旗袍穿在她小巧的身上怎么都看不出她已年过四十,仿佛是一朵虽然过了盛期,却仍然艳丽开放的鲜花。大哥和三弟也是一身朝服,把他们衬的越发英武了起来,可我却没好心情看他们。
“走吧。”看了一眼已准备好的我们,阿玛朝我们招了招手。于是一家人一起上了马车。八爷的府邸离我们府大概只要半个时辰的车程,所以很快就到了八爷的贝勒府。门口的总管李福看见我们的车色,热情的迎上来给我们开门。
跟他进了府我才发现,八阿哥的府邸很大,而且收拾的极其干净,没有一丝凌乱的感觉。而昨天刚下过的雪还没来得及及时融化,满满的铺了一庭院,望过去白茫茫的一片,好似千万朵梨花落在地上。
厅内,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果然在。看见我,他们吃了一惊,十四率先朝我一笑,十阿哥随后也朝我眨了眨眼,只有九阿哥看到我一脸不爽的样子,阿玛没发现阿哥们迥异的神态,朝迎上来的八阿哥跪了下去,我们一行人也跟着跪了下去。给他们请了安,八阿哥笑着将我阿玛扶起,并赐了座
刚入座,八阿哥便看着我道,“这位是...”我的那个阿玛急忙起身呵呵一笑,眼中精光一闪,将我拉到他身边,“这是奴才的小女,芳名蕙兰,前几年一直在宫中,今年得空回家,所以奴才把她一起带来给八爷叩个头。”说着就带着我磕了下去。
“何必如此客气。”八阿哥笑笑,将我阿玛扶起劝回了座位。他们随便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后,八阿哥朝我阿玛使了个眼色,阿玛便对我道,“兰儿,我和八爷还有些事要商量,你去东面的厢房坐会。”
“是。”知道他们有些事不想让我听见,我迟也没迟疑的答应了就走,八阿哥随手吩咐了几个丫头跟上我。
出了门,寒风立刻吹了上来,红菱迅速将大氅给我披上。由丫头带着路,我往东面的厢房走去。一路上冻的我直哆嗦,可是却不及我心中的寒冷来的猛烈。我叹道,我的阿玛,我的兄弟...
“蕙兰?”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传来,我转过身。一个娇小的女子披着一件狐皮大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我看了一会,细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以及嘴角带着一丝笑的人不是八福晋是谁?
“宜心?”
对方一笑,朝我走来,我一阵欣喜,快步迎了上去,“真的是你宜心,好久不见了。”
“是啊。”她拉住我,突然眼眶溢满泪水,看着我瑟瑟发抖,拿我一拉手,“走,上我房里坐坐。”
宜心的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麝香,混合的暖暖的炉子,将屋内映衬的十分温暖。精美的家具整齐的摆放着,上面一尘不染,清晰的倒映着两个女孩久别重逢的样子。
“蕙兰,我以为我们以后都没机会见面了。”宜心激动道。我笑笑,与她一起坐下,“我们这不是见着了吗?”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看着我。我亦细细的打量她,几年没见,她依旧还是那么风华绝代,美丽的容颜越发显得成熟性感,丰韵的体态配着姣好的衣服,举手头足间无一不挥洒出极至的美丽与优美,我怎么也想不通如此一个美人在身边,八阿哥怎会与她关系那么差。不禁问道,“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她突然笑了,笑的张狂而妩媚,仿佛夕阳落下时最后的一抹余光,散发着比平时多余几倍的美丽,眼中却带掩不住的淡淡忧伤,另我无法视而不见因为它是那么清晰。看着我们交握的手良久,她才道,“一个丈夫几个月才进一次房的女人你说过的好吗?”
“宜心。”心疼的握紧她的手,我低喊了一声,我不该触动她痛处的。没理会我,她叹道,“我们性格不合,他太静,我太动。”
看着她无奈的说出她与八阿哥的差别,我突然心酸的不行。八福晋真的不是一个坏人,只是她太要强,而八阿哥却又不愿自己的女人比他还厉害,从而导致了他们两人现在竟乎水火不容的地步。
“有时我想,如果当初没有嫁给他,我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宜心笑了笑,心酸而无奈,“可是事情没有如果。”
麝香的香味淡淡弥漫在空气中,随着紧闭的空间越来越浓烈,我仿佛感到了宜心最后一次的挣扎。她说了很多,她说她也想跟八阿哥好好的过。那时候他们刚结婚时,八阿哥每次的到来都另她那么欢心,可是说不到两句话他们就要起争执。次数多了,八阿哥也不想再继续这种生活了,索性几个月才来一次,希望可以缓和缓和气氛,谁知她更加生气,非但在他难得来的时候不好好相处,反而吵的更凶。她说,她心里虽然有期盼,可是不愿像其他女人一样,为了他那仅有的温存去求他,于是两人越闹越僵,弄到现在几乎行为陌路。
宜心淡淡的述说着往事,仿佛事不关己,我却越听越心酸,不禁就要落下泪来。
“呵,我这个当事人都没哭,你哭什么?”她调侃起我来。一阵尴尬,我收回情绪勉强笑道,“为你难过啊。”宜心的眼中突然现出一抹凄厉来,“不用为我难过了,反正他也不把我放心上,我也没把他放心上。”
“宜心。”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我伸手拉住她的手,“夫妻之间何必这样呢,八阿哥还是很好的。”我道,试图帮她挽回他们濒临破灭的关系,宜心的眸子闪了闪,低下头去,“我知道,可是...”她顿了顿不再言语。
看着她有点心动了,我接着道,“八阿哥毕竟是男人么,你总归要哄哄的,夫妻之间何必算的那么清楚呢?”
被我说动,她抬起头来,正要说话,突然视线一滞。我转过头去,不知何时八阿哥已经走了进来。看见我,他愣了愣,随后看了一眼宜心。我偷偷一笑,忙站起福身,“八爷吉祥,奴婢先告退了。”说完不顾宜心拉着我的袖子,我转身要走,八阿哥看了我一眼,道,“你留下陪她吧,我拿点东西就走。”我一顿,宜心面色顿时微变,我连忙悄悄拉了拉她,微笑道,“谢八爷好意,不过奴婢还有些事实在要走了,主子您慢慢拿吧。”说完再不顾八阿哥的阻止,忙举步离开。与宜心擦身而过时,我低声道,“机会,好好利用。”关上门,我看到宜心与八阿哥面对而立,宜心微微垂着头,八阿哥背对着我,使得我看不见他的神色。关上门的刹那,我终于听见宜心低低的叫了声,“爷。”虽然喊的极低,八阿哥还是听到了,他微微一愣,随即迈前一步,同样低唤道,“心儿。”
我顿时大喜,宜心算是成功了一半。悄无声息的关上门,想象着他们此时对视的模样,叹道,谁说他不在乎她?她不在乎他?他们只是各要面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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