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允带着宁瑶夕给李浩然画完饼, 陈瑞也给自己的邪神绿萝找到了接手的下一任浇水专员。一行人拿到了张主管送来的所谓重要文件,圆满达成目的后打道回府。
出来碰面的时候陈瑞一愣, 盯着迎面走过来的齐允和宁瑶夕, 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看向自己结下了深厚情谊的同事们:“允哥和瑶夕这……”
周子洋一把捂住他的嘴,吴月一胳膊肘捅在他的肋骨上, 小声对他耳提面命:“当没看见,看破不说破, 懂?”
陈瑞被制止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觉得这两个人脑子好像都有点问题,满头问号。
“这有什么不能说破的?”他迷惑不解地问,“不就是出现在人前时还记得营业吗, 很敬业啊,这怎么了, 不能拍个马屁吗?你们不拍的话我可上了, 职场也需要这种生存智慧的, 别说我独得恩宠时没带你们啊。”
这二百五的嘴怎么还没被缝上呢?吴月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一眼, 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小瑞子, 要听大人的话啊。”她语重心长地说,“大人肯定有大人的道理,这里面水很深, 你小孩子家家的把握不住。”
陈瑞:“……谁是小孩子, 你今天出门忘吃药了吧?”
周子洋无视吵吵闹闹的两个人,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 记录下自家老板与一姐十指相扣手牵手走过来的画面。他拍完后盯着自己的手机欣赏了一会儿, 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这不是完全没有违和感吗, 般配得很啊。”他发出感慨,“这两人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还是有人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子洋你嘀咕什么呢?”宁瑶夕的声音响起,笑着问了一句,带着点好奇与疑惑看他一眼。齐允脸上则没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大概是没听见他刚才的低声念叨。
两支小分队在车前会和,周子洋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扯开话题:“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走吧,回公司还有事呢。”
哦……宁瑶夕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镇定自若地移开视线,稍稍垂眸,遮住自己心虚乱飘的视线。
怎么可能两个人都没有感觉呢,她掌心都出汗了好吧!羞涩与窘迫交加好一会儿了!但是如果表现出来自己知道,牵手肯定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才不说,就硬装不知道,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活在当下,享受此刻。
哪有什么轻轻松松,不过是有人在装不知情地负重前行罢了!能多牵会儿干嘛不牵,她又不是傻子,这是她应该做的!
宁瑶夕这头在这里心情激**地赞同自己的英明,那头齐允则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只在拉开车门的时候顿了顿,回身看她一眼。
“上车。”他言简意赅地说。
哦……宁瑶夕应了一声,不自觉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有点失落。
这一刻当然迟早都是会来的,这种伪装恋人的把戏拿到别人面前尚还能糊弄,在自己人这里就实在太欲盖弥彰了,就算齐允不松开,她也要放开手了。他们现在的关系有点奇妙,在外人面前可以维持着一种越界的亲密,私下独处的时候反而带了点客气的小心翼翼,宁瑶夕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心里有鬼后确实变得有那么点拘谨,大概还是有一些羞涩与矜持在。
这么矜持下去,什么时候能成功泡到男人啊?还是这种完全没有七情六欲的冷酷工作狂,仿佛断情绝爱了一样投身工作,宁瑶夕都有点怕他因为父母带来的阴影,对红尘间的感情彻底失去兴趣。
不过说起来,在喜欢上齐允之前,她也一度认为,自己因为爸爸的关系,其实也是对家庭没有任何期待和幻想的。
可是……在齐允出现之后,那些曾经笃定的淡漠与疏离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她的心中升起不讲道理的希冀和渴望,明明已经见到过一种最糟糕的结果,依然不信邪地想要和眼前这个人一起试试看,看他们能不能共同书写出一份不一样的答案。她并没有真正见过那些美好的一切,却在渴望着那些温暖的东西能够由齐允为她带来。
她真的渴望,只是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受这样的苦太久,到底还是不敢。
怎样才能更勇敢一点呢,要不要更勇敢一点。宁瑶夕听话地坐进车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微微出神,直到手被旁边的人重新握住,才蓦地回过神来,讶然朝旁边看去。
齐允手里拿着张纸巾,从他收回纸巾的动作看,刚刚应该是将纸巾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过她刚才在想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于是直接握住他刚才牵过的那只手,动作自然地给她擦去掌心与手指上浅浅的湿痕。
他垂着眸,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为她擦手指的动作却很轻缓,耐心而仔细,拂过她每一根莹润白皙的指尖,严谨得好像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宁瑶夕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红晕布满双颊,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她匆忙移开视线,不想让齐允发现她的异样。眼神一转,就看到吴月正在从后视镜里笑着看她,充满善意的调侃。
宁瑶夕在她的目光中狼狈逃窜,匆匆忙忙地低下头,心跳不已。她没有抽回手,佯装不知地任由齐允将她的手擦完,在略微有些混乱的思绪中突然想起从前,微微一怔。
齐允给她擦完手上隐约的细汗,抬头时发现她竟然还在发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都红透了,微微一顿后,稍稍眯了下眼。
这是想什么呢,刚刚和他牵手脸都没这么红。
“瑶夕。”齐允无声皱眉,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走神,再次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他不动声色地问,“担心刚才在华盛那边的事?”
想华盛的事怎么可能脸红成这样,他倒要看看宁瑶夕会不会拿这种见鬼的谎话糊弄他。
“啊?”宁瑶夕猛地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下他说的话,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不是在想这种正事。”她不好意思地说,连忙转移话题,“想到了一些之前的小事……别在意。”
齐允看她一眼,挑起了眉毛。
“不能说?”他问,而后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道,“当然,你的自由,作为你的经纪人表示尊重,不是影响团队的事情就好。”
这么一说好像不告诉他是在给他添麻烦一样。宁瑶夕被他的这招以退为进洗脑了,仔细一琢磨,觉得其实倒也不是什么怕人知道的事,只是她自己比较在意。
“真没什么。”她小声说,“你刚才不是在给我擦汗吗,我就是想起……之前有两次我在你面前哭,你给我擦眼泪的场景了。”
一次是时隔八年再次碰面时,悔恨与伤心混杂而成的失落。另一次是在自己引以为傲的演技上被冷静评估,精准打击时,饱含着迷茫与慌乱的无助。齐允这样的人,看起来和体贴善解人意完全不搭边,但是两次下来,他都擦去了她的眼泪,强势中也带着尊重与安抚。
但两次的动作都相当简单粗暴,直接将张纸盖到她脸上,简单粗暴地用力一擦,也不管她当天有没有化妆,饱含泪水的眼睛会不会被擦得干涩不适,和他现在擦拭她指尖的仔细动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简直仿佛判若两人。
他们之间,是不是也已经有一些不同了呢。宁瑶夕看着他,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这次脸上的绯红增加了几分与之前不同的窘迫。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也太傻了,虽然只是一年以前,但我总觉得这是段非常漫长的时间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宁瑶夕情真意切地感慨,看着眼前的齐允,无声莞尔。
而这一切发生的契机,是面前的这个人,在她最难的时刻,朝她伸出了手。
“谢谢啦。”她真心实意地说,“要是对你说谢谢,好像都有点谢不过来。但是齐允,我真的……特别特别庆幸能认识你。”
喜欢上你,好像从我们相遇起,就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不好意思的脸红?齐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将她的脸推到另一个方向,不与她溢满真诚的清澈眼睛过多对视。
与她这样的眼神对上,总觉得刚刚佯装没察觉到,多牵了一会儿她手的自己有点卑劣,趁人之危偏还被这么信任。他心里有鬼,如果某些自私的想法被带入到工作,给宁瑶夕造成困扰,细说起来他也不再那么笃定,开始觉得自己也未必就真的值得这份珍重。
他顿了一下,在宁瑶夕被转过脸去的抗议中稍稍垂眸,轻描淡写地说:“一时合拍没什么,一直合拍才难得,我也会接着努力,争取把这份难得保持下去。”
齐允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压下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恢复到一种健康稳定的黄金搭档关系上。
宁瑶夕对自己得到的回应很满意,开开心心地东张西望,神色间的轻快几乎要飞出来,她总是这么容易满足。
齐允则神色如常,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心里的暗流汹涌。这种话不能说全的状态让他有点烦躁,指尖在电脑屏幕上点了几下,没太看进去,皱着眉移开视线,打算先调节自己的心理,将那些冗杂多余的情绪都消解掉。
他还在和自己较劲,宁瑶夕看着自己的手机,突然咦了一声,将手机屏幕突然递到他的面前。
“李浩然真来重新加我了啊?”她惊愕地说,“动作还真够快的……他竟然真的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要通过他的申请吗?加回来的话要怎沟通?”
车还没开到燃星的写字楼下,就收到了李浩然的好友申请。齐允也是一顿,看着面前的屏幕,高高扬起了眉毛。
非常好,调节情绪用的沙袋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接过手机,十分民主地征询宁瑶夕的意见:“你想加他吗?以你的意见为准。”
“问我的话,我肯定是对他没什么兴趣啊。”宁瑶夕撇撇嘴道,“想起他就犯恶心,看到他的头像也犯恶心。我十五岁时竟然还真的觉得他是个好人过,天呐,我以前怎么能这么傻的?傻到没边了,那时候真的就是见识少,错把PUA上司当成为我好。”
“行,意见我收到了。”齐允拿过她的手机,宁瑶夕凑过去看,发现他直接在对方的好友申请上点了拒绝,而后在拒绝回复中明知故问地写,「你哪位?我微信好友不加陌生人。」
李浩然那边显然没想到,宁瑶夕竟然认不出他数十年如一日没换过的头像,隔了几分钟,才又发来一条好友申请:「瑶夕,是我,你李哥。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比较严重的误会,都是这几年沟通太少,耽误了。过去的时光里毕竟有美好的部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齐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用力按着手机屏幕,回复:「不好意思,陌生傻逼也不欢迎,麻烦滚得远一点,你脸皮的厚度震惊到我了,你不应该来加我,你应该去加吉尼斯世界纪录官方工作人员,联系他们申请一个吉尼斯脸皮厚度世界认证,加油,你的脸皮是最厚的!」
宁瑶夕:“……”
嚯,原来还是个连环梗!宁瑶夕笑出了声,朝齐允那边又挤了挤,兴高采烈地围观者齐允和李浩然的来往回复。
保姆车两个座位之间稍微有点距离,她倾身靠过来的时候不只是头向这边倾斜,上半身也都朝这边靠过来。齐允向后靠了靠,尽量给她留出不过分亲密的空间,但她笑盈盈的脸和发间幽暗的香气还是明显得惊人,极大程度安抚了他的情绪,让他下一段话说得平稳多了。
李浩然:「……瑶夕,我说了我们之间误会很深,我知道你对华盛是有感情的,这里是你八年以来的家,你怎么可能舍得离开?现在只是伤心了而已。我们之间真的需要好好谈谈,但我希望我们不会因为一些误会错过彼此。」
宁瑶夕的嘴替齐允神色平和地回复:「真的吗,我不信。」
李浩然:「你要我怎么证明自己的诚意?你说,我努力去做。」
「燃星能给我高级合伙人的老板身份,你呢?口说无凭,诚意亮一下。」
此时正坐在华盛总裁办公室的李浩然:“……”
燃星拿什么和华盛比?草台班子而已,也敢对标华盛这个庞然大物?宁瑶夕要他怎么亮诚意,老板让出来给她做?
到底是没什么文化的傻白甜。李浩然冷哼一声,心中鄙夷,但看着宁瑶夕的流量和前景,他又实在是没法安心放弃,咬着牙嘶着冷气,苦思冥想怎么找到个机会,和宁瑶夕坐下来好好地沟通一次。
李浩然那边终于消停下来,不再继续给宁瑶夕发消息,非要拉着她追忆往昔打感情牌。宁瑶夕拿回自己手机时完全绷不住笑,越笑越大声,成功吸引了其他几人的注意。这件事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回到公司的时候,除了齐允,每个人都笑得肆无忌惮,惹得新入职的几个员工都表情异样,简直怀疑他们不是去华盛找场子,而是去找乐子去了一样。
宁瑶夕笑点本就奇低,这件事又实在很有灵性。宁瑶夕先一步拉黑了李浩然的电话,她的陌生来电又一向是齐允代接,李浩然又努力了好几天,始终没能找到和宁瑶夕单好好说话的机会,只能每天坚持不懈地给她发好友申请,而后被齐允变着花样地噎回去。
这件事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如今对着齐允这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宁瑶夕也能随时随地笑出声来,对齐允冷冷的视线视若无睹,越瞪她笑得越大声。
弄得齐允最后都没了什么脾气,无可奈何地任由她笑,只在进到《燕歌行》剧组之后,才拍了拍她的发顶,示意她尽快进入角色,别老是笑得满脸灿烂,让人见了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
“这我当然知道!我很敬业的!”宁瑶夕替自己喊冤,无辜地说,“这不是还没上妆吗?我抓紧最后的机会开心一下,等我换上戏服就是谢听音了,放心吧。”
她说得没错,等到她换上一身劲妆,头发在脑后绑成一个利落的高马尾,雪肤樱唇,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间却又英气勃发,背负长剑,扬鞭纵马,故事最开始那个一人一剑行走江湖的女侠立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特写!快拍特写!”楚天和老远就看见了她,立刻双眼放光,使劲拍旁边的导演张文斌。张文斌也完全没有含糊,亲自掌镜对着她一顿猛拍,拍完和楚天和凑到一起看拍摄画面,喜气洋洋地互相拍着彼此的肩膀。
“文斌!”楚天和豪气干云地说,“演员我给你找的最好的,你可务必要拍出他们的牛逼来!别砸我的招牌,不然我以后去砸你家玻璃!”
“那不能够!”张文斌大手一挥,自信满满地说,“我必然会拍好,如果对着这样两个人还拍不出收视率破三的年度爆剧,我干脆找根面条把自己吊死得了!我现在就要预定明年收视率前三的位置,不,年冠!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我觉得我这次肯定可以!”
“好志气!”楚天和为他大声喝彩,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和一个手舞足蹈的中年男人四目相对,惺惺相惜,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怪不得这两个人能成为一见如故的忘年交呢,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宁瑶夕听得汗颜,心说开机都还没开,定妆照都没拍,现在展望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有时间的话不如拿起摄影机多拍两条啊……
不过嘛。宁瑶夕看向不远处的黎骁,心里其实也有一种感觉,楚天和跟张文斌的想法可能也没什么大毛病,如果他们两个都不拉跨,那这部剧的下限说不定就能超过很多剧梦寐以求的上限了,一切皆有可能。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黎骁本人,两人在进组之前没有见过面,据张文斌所说,是要刻意培养两人的陌生感。
她就只见过黎骁那一个视频,黎骁也只看过她的试镜,两人到现在微信都还没加好友,完完全全算是只听其名的陌生人。
要培养这种陌生感是因为楚天和突发奇想的要求。正常剧组在确定演员之后,会拍一组定妆照发布出去,向外界官宣,但楚天和基于对他们两个爆棚的信心,提出了特别的要求,要让他们两个在正式开拍前,以顾惊风和谢听音的身份,拍一条先导剧透视频。
要拍摄的正是两人因不同的原因进入到燕州城,得罪了同一伙人,惨遭围堵追杀,阴差阳错间从不同的方向都来到了城外,在林中偶遇,而后联手退敌的剧情,正是所有看过书和影视改编的观众都极为熟悉的两人初遇。
“你们要拍出一见钟情的感觉。”张文斌导演向他们形容,“江湖人士,以武会友,联手退敌,天雷勾动地火,懂吧?要体现出那种你们之间的火花四溅,有的人不过是第一次相遇,姻缘的红线就已经缠绕上了彼此,一定要演出这种感觉!之前特意没让你们认识,保持这种陌生感!两个灵魂之间的相遇!罗曼蒂克!懂吗?”
大概吧,不是很确定……宁瑶夕摸摸下巴,看了黎骁一眼。十八岁的少年身形抽条,体重还没太跟上,穿劲装时身量风流,颀长的一条,站在那里就像一株挺拔的白杨。
察觉到宁瑶夕的视线,他也朝她看了过来,将自己背在身后的剑解下来,拿在手里,朝她平静地抱了下拳。
“前辈。”他说,“还请赐教。”
宁瑶夕笑了,同样举剑回应,两人相视微笑,都感觉多少有了那么一点默契,对方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齐允站在宁瑶夕旁边,转头看她。
他安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才问她:“紧张吗?第一次饰演有感情戏的女主。”
宁瑶夕转头看他,凝神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还行。”她笑着说,“不管什么类型,都只是演戏而已,你知道的,我很会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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