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残照斜阳
韩珍皱眉,冷声道:“你把女人的脸都丢尽了,还不快点穿好衣服!”
“除非你答应!”
“不。”
“虽然衣服不是你扯的,可你确实看到我身子,你还是得娶我。”
“你当小爷我从没见过女人?”
“那我可真喊了。你们韩家规矩大得很,到时候闹大了,你白挨顿打,最后还不是得答应!”
韩珍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小月见他一脸怒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拢住衣襟。随后她好像记起自己的立场,立刻松开手,昂首挺胸瞪视着他。
虽然面上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但她那个动作已经暴露了内心的窘迫胆怯。毕竟是个女孩儿家,用这种方式要挟别人怎么可能真的无所顾忌?
韩珍气急反笑,“在你喊之前,我有几件事要嘱咐你一下。”
“……!”怎么这位斯文少爷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
“你这肚兜太高了点,怎么也得再往下拉三寸,还有你这衣服最好撕上两道口子。你要是撕不开,我可以帮忙。”说着,走了过来。
“什,什么?!”小月一惊,连退两步。
“然后,喊得时候记着多使点儿劲儿。劲儿小了,单把院子里的人喊来没用。那都是韩顾两家的,以我的身份还压得住他们。你要把庵里的尼姑都喊来,这时候应该有香客上香,如果是京里有头有脸儿的就更好了,让大家都来看看。否则你豁出脸面演这出良家妇女惨遭调戏的好戏却没人捧场,岂不白费苦心?”小月面孔煞白,咬住下唇,却忍不住瑟瑟发抖。
“还有,我就是当和尚也不会娶你。可这么一闹你的名节就毁了,还有人肯娶你吗?到时候你怎么办?恐怕只能出家当姑子,嗯,正好在这念慈庵长长久久地住下去。还有你娘,唯一的女儿遭到这种事,她必定伤心难过又气又恨。毕竟有了年纪,这一来有点什么事儿可就说不准了。
那时,你情何以堪?”
小月呆愣片刻,突然跌坐在地上,抱紧膝盖埋头痛哭。
韩珍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把她散下的头发轻轻拂到耳后,叹道:“傻丫头,我知道你只想离开这里,可也犯不着这样儿。我答应你,三天后一定让你离开。”
哭声停了一下,继而更响了。
“你放心,一出这道门我会将此间发生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你还是我的小月姐姐。……你还没有喜欢的人吧,在遇到那人之前好好珍爱自己,好吗?”
小月不答,依旧埋头痛哭。
韩珍出了房,转身将门关严。刚才两人闹得有点凶,外边虽然听不真切,可也听到一些响动。众人见他出来,都放下饭碗往这里看。
韩珍看向小月的母亲,那妇人正忧心忡忡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这位嬷嬷别担心,你家小姐只是心情不好,你多开导着她点儿。还有,麻烦你帮我带话给她,我答应的事决不食言,她答应我的事情也一定要做到。”又看看其他顾家仆人,“各位也请做好该做的事情,不该做的就别去做。”
说完又唤落玉去牵马。
两人出了念慈庵,就上马向北,回城去了。
韩珍策马急驰,心烦意乱。落玉见他满脸不渝,也识趣地一言不发,只是紧跟在后。
快到韩府门口,韩珍突然勒住马,落玉赶紧也拉马停下。韩珍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他,让他带个话回去,就说自己有事要办,如果晚了就在外边用饭,叫家人不要担心他。
落玉依言牵着他的马回去韩府,韩珍却穿街走巷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座小宅院前停下。
他站在大门外踌躇片刻才抬手敲了两下,等了一会儿却无人应门,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失落。呆站片刻,他突然气恼般地一掌拍在门上,那门吱呀一声,开了。
韩珍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却没见人。他一路走到内院,终于在院中央的那棵梧桐树上发现了他要找的人。
韩珍驻足,静静地望着风曜。
只见他一身白衣慵懒地斜坐在树枝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短笛,姿态是一如既往地潇洒俊逸。可是不知是树叶阴影的原故,还是自己心中郁结使然,韩珍直觉地感到他有一丝阴郁,心中不由一紧。
这时风曜似乎察觉到什么,扭头来看,竟然见到韩珍立在院中仰着头定定看过来。他怔了一下,蓦地眉开眼笑,仿佛刚才落落寡欢的另有其人。
他没有说话,对树下少年挤挤眼睛,扬扬手中短笛便将它凑到唇边。笛声响起,却是一支时下流行的俚俗小调《俏郎君》,曲调简单却十分花哨。韩珍立时想起恶俗的歌词,再见风曜坐在树上对他挤眉弄眼,顿时哭笑不得。
很快一曲终了,韩珍正要开口讥刺他的品位,风曜却一敛嘻笑之色换上郑重神情,转而吹奏另一支曲子。曲调时而轻柔,似耳边细语;时而悠扬,似雄鹰翱翔;时而铿锵,似金戈铁马;时而旷远,似大漠孤烟……
韩珍不知不觉沉醉其中,心情随着笛声起起伏伏,曲终时仍旧心神恍惚。待到回神儿之时,风曜已经站在他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了。
韩珍衷心赞道:“没想到你的笛子竟吹得这般好!”随即怨怪,“相识这么久我竟不知你擅吹笛!”
风曜嘻笑道:“我故意留着众多本事慢慢施展,打算时时给你惊喜,好让你永远无法厌倦我。”
韩珍闻言一怔,风曜也察觉失言,有点尴尬地避开他的目光。
韩珍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搂住风曜,头就势靠在他肩上,低声怨道:“你当我什么人了?这些天你避而不见,可知我有多想你。”
风曜没说话,伸手抱住他。
这趟南吴之行变故迭生,却让两人充分见识了对方的才智心性,敬服之余愈加倾慕。清阳之围后,两人感情已然十分深厚。可回到延京之后,两人关系却因韩珍的婚事蒙上了一层阴影。
韩珍垂下眼睛,又说:“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风曜张狂一笑,大有“你不要我还能要谁”之意,随后猛得低头吻住他,狂野而热烈。韩珍温顺地张开嘴,任他**。
待到两人唇舌分开,都是满脸嫣红,气息急促。
风曜看着韩珍,勾起嘴角,蓦地将韩珍打横抱起,韩珍一吓,赶紧搂住他的脖子,随后咬着下唇轻笑。
二人进了内室除尽衣衫,亲吻爱抚极力需索,缱绻缠绵难分难舍,以慰数日来的相思之苦。
一番云雨之后,韩珍靠在风曜怀里,任他一边轻吻着自己脸颊,一边为自己揉着酸软的腰肢。
过了一会儿,韩珍挣扎着起身,风曜有些失落,问道:“你可是有事要办?”随后冷嗤,“皇帝老儿真个精明,只出那么点俸禄,就逼着人鞠躬尽瘁!”
韩珍笑着去揉他的眉头,“无关公务。我中午什么都没吃就来了,又和你闹了那么久,现下饿得厉害,你起来陪我出去吃饭可好?”
“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做给你。”
韩珍大为惊讶,他早知道风曜烤野味很有一手,却不知他还会做饭!
等到风曜将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色香味俱全。韩珍感叹一声,果真有人能出得厅堂下得厨房,随即举筷大啖。
风曜看他散发赤足地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全无半点平日里的从容优雅,不由大笑。
韩珍一窘,开口欲辩却突然呛住,呛得连连咳嗽,更涨得满脸通红。
风曜紧着端茶送水,厚着脸皮迎向那金刚怒目,笑得甚为无辜。
待到韩珍缓过气来,风曜戏谑道:“我的小祖宗,你至于嘛。”随即一本正经道:“鄙人自知手艺比那御厨优胜三分,足下若要褒奖,略动食指足矣。谁知足下欣喜若狂到如此地步,鄙人愧不敢当。”
韩珍冷嗤一声,明智地把他的调侃当成耳旁风,挑起一根面条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风曜也不再说,坐在一旁静静看他。
咽下最后一口面汤,韩珍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巴,扭头准备夸他几句,却见他凝视着自己,满眼柔情,只是眼底却透出些说不清的意味。
韩珍回视他,“你……”可是有心事?
风曜却突然挑眉一笑,立刻换成平日里自信满满玩世不恭的神情,仿佛方才的异样不过是他眼花罢了。
风曜凑过来,“圣人有云,君子远疱俎。心肝儿若喜欢,在下甘为小人,日日为你洗手做羹汤,何如?”
“怎敢劳动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操刀做面?大侠如此,岂不折杀在下?”
“哪里哪里!小人早已折服在大人风采之下,甘愿鞍前马后任凭驱策。若能凭此微末技艺博大人一笑,幸甚乐甚。只盼大人……”
“如何?”
“偶尔携在下共赴巫山,略解几分相思之苦,可好?”说罢,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韩珍,此种意图再明显不过。
韩珍微羞,嗔道:“才刚闹过一次,不行!”
“溢之,难道你疑我是贪欢逐色之徒?你若当真如此想,怎对得起我待你一片赤诚?”
“我才没!”
风曜闻言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咬上他的耳垂,笑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嘿嘿,饱暖思□□。圣人都这么说了,咱怎敢不照办?”
“……你这泼皮。”
“好人儿,就依我这一回吧。”
“呸!越发没正形了!”
风曜口中调笑无度,心里却清楚他若晚归必被家人盘问,再则明天又是大朝的日子,须得早起,因此只讨了一吻做彩头。随后他压下心中绮念,催他整装。
韩珍穿好鞋袜理好衣服,便坐下等风曜帮他束发,见他从怀里摸出的桃木梳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记起那是风曜第一次为自己束发后死皮赖脸讨过去的。随后想起两人初次亲热的情景,不由脸上发烧,接着那晚两人饮酒赏月时的对话也清楚地闪现在脑海中。
当年他对柳昶一见钟情不可自拔,经过一番曲折才毅然放弃。那晚他问风曜家人爱人孰轻孰重,然后声明在自己心中家人之重远胜爱人……
这话恐怕风曜也记得,不由抬眼去看。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相遇,只是片刻,便以心意相通。风曜在镜中笑笑,宽容宠腻。
头发很快便梳好了,韩珍依旧坐着不动。
风曜催道:“天色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别让家人担心。刚吃过两碗面,用晚膳时即便不饿也多少吃点,否则夜里又要饿醒了。”正要嘱咐他路上小心,韩珍突然起身扑到风曜怀里,双臂将他箍得死紧,闷声道:“阿曜,我对不起你!”
风曜一愣,涩声道:“怎么了?你……”
“你本是一游侠,年少英俊,意气风发,正该纵马江湖,快意人生!可现在却因我被拘在这小池塘里……”小月不过一个婢女,尚且无法忍受被困在一方狭小天地中,更何况你见识高远,本性不羁?
风曜一听松了口气,回抱住他,笑道:“可我心甘情愿。”随后又开口调笑,“原来你早知我是鱼精,怪不得不肯吃鱼。我还道你嫌麻烦,原来却是怕伤了我的亲朋。今日始知溢之对我用情至深,敢不长伴左右以筹知己?”
这次韩珍却没应,只埋头在他怀里,双臂箍得更紧。
风曜收起嘻笑,抚摸着他的头,低声说:“人道是此心安处是吾乡。我心在这里,你却要赶我去哪儿?”
韩珍抬头看他,眼中一片水光。
风曜轻叹一声:“傻孩子。”低头吻上那双眼睛。
待风曜送他出门时,韩珍回头说道:“我打算搬出来住,等有机会就和家里说。你闲了替我留心一下谁家要卖宅子,挑个中意的。”
风曜微笑,“我晓得了。”沉吟片刻,又说,“现在这样也不错,你不要操之过急,惹人疑虑。”
“嗯,我知道,你放心。”
风曜立在门口,目送韩珍的背影消失在金色斜阳中,喃喃自语:“几日未见,我却也听说韩家鸡汤是京中第一。”
原来前些天的一个黄昏时分,忽降倾盆大雨,各部官员被暴雨所阻,一时不得回家。
韩珍刚回到工部不久,还有许多事情未上手,因此也不着急回家,坐下来慢慢整理公务。
大雨下了才不过一刻钟,户部侍郎韩骏大人就差人报信让他等雨小些就过去和他一起坐车回家。韩珍刚把来人送走,刑部尚书韩琦大人就派人送了蓑衣过来,说是他公务缠身今晚要歇在刑部,自己的蓑衣正好拿给他用。韩珍在同僚的瞩目中接下东西,还没把椅子坐热又有几位韩家家仆拎着大包小裹走进来。
来人边摆东西边说,老夫人带话了,大雨一下寒气甚重,这件夹衣一定要穿上,另备了小巧手炉让他暖手;这雨伞蓑衣虽是夫人吩咐送来的,但说最好还是等雨停了再回去;这雨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老夫人和夫人怕他饿着了,又吩咐送来两食盒各色点心,也请各位工部的大人一起尝尝。
等到来人将那汤锅盖子掀开,顿时香气四溢。那韩家家仆接着又说,刚落雨那会儿这鸡汤正熬了整整两个时辰,老夫人说火候正好就叫一道送来,至于晚膳的汤品就吩咐厨房赶紧改做别的来。
……
诺大的地方,那许多人,愣是针落可闻。
韩珍在同僚们异样的注目中难堪极了,强笑道,各位大人别客气,都来尝尝这鸡汤炖得如何?
这桩事很快在朝中传为笑谈,众人都不忘调侃韩府的鸡汤堪称京中第一。
曾有一位大人提醒礼部尚书韩骥大人说,令慈令弟妇对后辈钟溺太过,恐有不妥。谁知韩骥大人斜睨友人一眼,捻须道,无妨。逸之如麻,不扶自直。
风曜坐在树上注视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夕阳虽好,可惜夜色将至。
京城繁华,妙龄闺秀无数,推掉顾家,还有别家。
试问,哪个人能坐视自己钟爱又寄予厚望的子侄兄弟有一丝半毫的行差踏错?更何况容忍他和一个男人长相厮守?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大家在上一章的留言,基本是群情激昂,呵呵,所以赶紧把这件事情解决掉,省得大家记挂着。^_^
太晚了,我明天再回复上一章的留言。……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2009-02-26——————
对小月的行为大家有支持的,有鄙视的,也有可以认同她的心情却不能认同她的做法的。呵呵,我想这个事情很难简单的定论,所以就把不同的观点都加精了。她的是非功过就留待后人评说吧。^_^(我自己不打算费那个脑筋了,嘿嘿。)
这两天写完了这一章,恩,拖得太久了,真的很不好意思。不过,我似乎也没有故意偷懒,所以还是请大家宽宏大量,不要和我计较吧。
话说,写到风曜给阿珠做牛肉面那一段正好是前天半夜,鬼使神差得打下“现下饿得厉害”和“等到风曜将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色香味俱全。”几句话,我就愣了足足五秒钟,然后觉得好饿。呵呵,看来潜意识里是我自己想吃东西!然后坚持着写完阿珠“狼吞虎咽”就觉得胃里的空虚感更加严重,呆坐两分钟,满脑子都是那碗牛肉面如何如何……
最后,狠狠心,关机,睡觉,一宿无梦~~~
最近一阵子思绪混乱,反反复复地改……虽然没有改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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