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就不代表人家不存在。
就因为高阳公主诬陷房遗直非礼她,想要从房遗直那里夺走房玄龄老爷子遗留下来的爵位。
结果,房遗直就直接告他的亲弟弟房遗爱跟高阳公主预备谋反。
原本是一件不算很严重的家庭纠纷,硬是被长孙无忌以点破面的弄成了一件惊天大案。
于是,三个名门之后的驸马,两位公主,两位亲王死了。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留着诱饵,准备利用这枚诱饵弄到更多的猎物。
狄仁杰在试探了几口诱饵,发现这诱饵过于香甜,就果断的放弃了。
云初则是嗅了嗅诱饵,觉得这不合自己的口味,就果断的离开了。
温柔则觉得诱饵不像是诱饵,更像是毒药,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现在,这三个人,都在暗戳戳的等待观察,看下一位吞掉这个诱饵人会是谁,看看长孙无忌的手段,会不会更加的辛辣。
九月,云初好事将近。
当纪王李慎将云初书写的厚厚的一摞子策划书捧给李治看的时候,疲惫的敲敲太阳穴对皇帝道:“臣弟,算是看不明白了,还是有劳陛下看看。”
李治接过这一摞子明显不是奏折的策划书,扫了一眼封面上的文字——《请准晋昌坊天下美食会陈情书》。
“天下美食会,什么美食会,就他晋昌坊那几百道粗鄙陋食就敢叫天下美食会?”
李慎嘿嘿笑道:“臣弟也是这么认为的,名头过于大了,不好。”
李治又看看里面的内容,皱眉道:“这跟公立学堂,平准药房有什么关系?”
李慎连忙道:“这个东西里说,只要这个天下美食会在缴足了税款之后,再赚到钱,就会在万年县修建公立学堂,跟平准药房两座,为大唐百姓谋福利。”
李治抬头瞅了李慎一眼道:“你没参与吧?”
李慎凶猛的摇头道:“臣弟懒惰,不愿意理睬这些俗事。”
李治哼了一声道:“那也不能整日醉心于妇人钗环这些事情上,丢尽了皇家颜面。”
李慎点头道:“臣弟定会洗心革面,不再操持贱役,丢皇家脸面。”
李治一边看云初的陈情表,一边漫不经心的道:“算了吧,不让你操弄那些东西,你甚至能死,还是活得轻快些,少操弄一些也就是了。”
李慎大喜,连忙拜服在地道:“谢陛下隆恩。”
李治看东西速度奇快,片刻时间就看完了,然后瞅着李慎道:“你管这东西叫做陈情表?”
李慎尴尬的笑了一下道:“封皮是臣弟换掉的,拿给陛下看的东西怎么能叫什么策划书呢。”
“云初还要在第三天成亲,迎娶虞氏女?”
“正是,听说也是为了让场面更加的热闹。”
“仅仅是热闹,没有别的心思吗?”
“根据臣弟所知,云初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妹子还是黄头发的,明显不是亲的,而虞氏女的父母高堂也早就去世了,他们两人成亲,竟然找不出可以跪拜的高堂,真是人间惨事啊。
这一次又是娶大妇,弄得热闹一些,臣弟以为可以理解啊。”
“嗯?虞氏女不是还有两位叔父吗?”
“因为虞氏想要问虞氏女讨要云家给的聘礼白玉弥勒佛,为虞氏女所拒,然后……”
“无耻小人,连弱小亲眷都不放过,非人也,你说云初此次举办什么天下美食会,花费如许多的国帑仅仅是为了生钱,在万年县修建公立学堂跟平准药房吗?”
李慎连忙道:“确实如此,云初还邀请雍州牧衙门派人监督,臣弟还听说,也向御史台发出了监督邀请,确定让赚到的每一文钱都用在公立学堂跟平准药房上。”
李治点点头道:“还算稳妥,不过,朕量他也不敢肆意胡为。”
李慎笑道:“两具白骨还在太医署被万人观摩,相信他不敢,也没有人敢在万年县这个火口上火中取栗。”
“哈哈哈,是他自己把路给走死了,倘若在他身上被朕发现有贪渎枉法之事,朕就想看看,他面对那两具白骨会不会腿软。”
李慎小心的将李治弄乱的陈情表归拢到一起,笑呵呵的道:“如此说来,陛下这算是答应了?”
李治用手将李慎好不容易归拢整齐的陈情表再次弄乱,从中抽出来一张,叹息道:“公孙剑舞,姚氏画舞,祈和氏秋千跳水,龟兹胡旋,于阗广乐,还有新编的佛舞啧啧,朕都有心一往啊。”
听李治这么说,李慎顿时就软在地上,伸出一只手道:“万万不可。”
李治不解的道:“有何不可,都是朕的子民。”
李慎脑袋上汗出如浆,两只手摇摆的如同风车一般,急急地道:“您这不是要臣弟的性命吗?再者,陛下亲临,晋昌坊还卖什么东西啊,一大笔国帑眼看着就要付之流水了。”
李治吧嗒两下嘴巴道:“还真是这样,算了,朕出行太麻烦,白龙鱼服出门,又会被舅舅责骂,算了,算了,就让他们自己快活去吧。”
“英明莫过于陛下!”
“咦,这话云初曾经说过。”
“臣弟觉得不错,用在陛下身上正合适。”
“哈哈哈……”李治龙颜大悦。
李慎抱着陈情表从皇帝寝宫出来,一边走一边擦拭头上的汗水,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他不害怕皇帝大张旗鼓的去晋昌坊,如同刚才所说的,无非是损失一些钱财罢了。
他害怕的是皇帝白龙鱼服出行,万一,哪怕是皇帝走路不小心磕破了一块皮,等待他李慎的都将是极其严重的后果。
李慎只觉得双腿发软,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瞅着远处如同菜畦一般整齐的长安坊市,暗自叹口气。
这如画江山,终究与他无缘。
李慎走后,李治立刻快步走向后宫,见武媚正抱着孩子在大殿中漫步,就急冲冲的道:“云初那边又出新的好玩的东西了。”
武媚笑道:“他又怎么了,弄出来了什么新的东西来了,上一次若不是怀有身孕,妾身还真得想尝尝他们制作的那两百多道菜式呢。”
李治笑道:“朕其实也想吃,终究是不符礼制,还是算了吧,别为了一时口腹之欲,酿成大祸。
不过这一次他还真得弄出来了一些新花样,成亲之时竟然召集了平康坊一多半的教坊一部女子,在晋昌坊关闭坊门之后,灯火大作之时,无所不用其极的卖弄风情,帮助晋昌坊商户卖东西……”
武媚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擦试一下李治嘴角的口水道:“陛下可是动了白龙鱼服的念头?”
李治沉默良久,慨然摇头道:“不去也罢。”
“不如由妾身出面,将那些歌姬,舞姬召到曲江,为陛下一人歌舞如何?”
李治瞅着武媚道:“你应该知晓,朕不是想看美人,朕是想混在人群中看那些百姓们看到美人的模样。
朕若是想要漂亮女子,何处不可得呢?”
武媚轻笑一声道:“臣妾至今还记得小的时候,被母亲带着在长安城过上元节的模样,灯影重重,满街都是佩戴面具游**之人,妾身当时年幼偶得一个小小的走马宫灯,那座灯奇怪至极,妾身走,它便走,妾身停步,它便停步,于是,妾身就奔跑起来,那盏走马灯也就旋转的更加厉害了。
等妾身跑累了,再回首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母亲与家仆,妾身没有哭泣,如果哭泣,定然会被人拐走,陛下可以猜猜,臣妾是怎么做的,最后平安找寻到母亲的?”
李治挠挠头发道:“定然是大声呼唤?”
武媚笑着摇头道:“妾身当时吓坏了,就找到了一家门口有老大一座灯山的人家,看到人家的家主正在点亮巨灯,妾身就跳出去大喊:我乃应国公武士彟之女,此灯应该由我来点亮。
那一户人家乃是一个侯爵,听我这样说,也没有为难我,而是派遣了仆人去我家报讯,我自己留在了人家的灯会上,吃吃喝喝好不快活,直到母亲匆匆赶来。
可惜,这件事没有一个好结果,回去之后不但被母亲责罚,还被禁足三日。”
“哈哈哈……”李治放声大笑,却不小心惊醒了沉睡的女儿,于是,父亲的大笑声与孩子的哭嚎声,汇成了一道奇妙的场景。
李治似乎陷入了一种难以名言的情绪中,瞅着哭嚎的女儿含住了母亲的奶房停止了哭泣,这才道:“我懂事之时,母后病重,兕子经常发烧,我去问候母后,母后要我照顾好兕子。
我不眠不休的坐在**抱着兕子,用尽办法想让她好起来,我总觉得,只要兕子好起来,母后就能好起来。
结果,兕子好起来了,母后却走了,我曾经后悔了好长时间,总觉得如果我去照顾母后,母后说不定就不会有事……可是,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心又会发痛,我也不想兕子有事……
我什么都想要,结果,母后走了,就在我生出悔意的时候,兕子也走了,她那么小,走的时候,一边咳嗽,一边抓着我的手说痛……”
大殿中沉默了许久,李治觉得脸上冰凉一片,用手抹一把,才发现满脸是泪。
他强行笑着道:“要不,我们就白龙鱼服去一遭晋昌坊!”
注:兕子,太宗皇帝之女,母,长孙氏,字,明达,封晋阳公主,薨,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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