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进了里间。果然那史湘云一个人,坐在矮凳上,一手拿着个铁叉,正奋力将肉放在那铁架子上烧烤。那架子下的炭火烧得正旺。
宝玉来了兴致,对湘云笑道:“这么好的事,你竟然不叫上我来!”
史湘云低头,正专心致志地烤肉,没想到进来的人是宝玉,笑道:“我听说三姑娘这里有鹿肉,任凭林姐姐那里有多好的吃食,我也不在乎了!”
宝玉就道:“当真你没吃饱?”
史湘云看了看探春,笑道:“当然是饱的!林姐姐哪里肯怠慢我?只是,宝哥哥你素来知道我爱吃鹿肉,见了它,这脚就挪不动了!”
探春在旁听了,亦一笑。因叫丫头去备酒,自己请宝玉也坐下。
宝玉再瞧了瞧摆放的案几上,除了盘子里放着的鹿肉,还有些野鸡瓜齑。因此不禁添了野意,对着探春湘云二人道:“今儿我吃饱了,可见了这些,倒也真觉得饿了!”
探春听了,忙道:“等拿了酒来,咱们三个就这样肆意地吃着?倒也畅快!”
那史湘云听了,就和宝玉咬了一会耳朵,悄悄道:“等回头,咱们再问凤姐姐要一块,拿着到了你那里再吃一回!”
宝玉笑道:“好!这事便宜。回头我就叫人去要去!”
探春的小丫头温了酒上来。探春就拿了酒杯,对宝玉道:“我先敬宝哥哥一杯!”
那厢,黛玉用了饭,于晌午时分睡了一个好觉。一觉醒来,已到了日暮时分,天就要擦黑了,可左看右看的,却不知湘云去了哪里。
因问紫鹃,紫鹃就笑道:“云姑娘去了三姑娘那里。听说在那里和三姑娘吃着烤肉呢!宝二爷也在那。”
黛玉听了,也就懒懒道:“算了。且让她玩会吧。我吃不惯那烤肉。也就不去了!”
正说着,却听春纤在外头回道:“姑娘,云姑娘来了!”
黛玉听了,便一笑,自言自语道:“怎地这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且听外头那史湘云笑道:“今天真是痛快!我吃着肉,虽然腥膻。可到了你这里,却又是锦心绣口的了!”说着,掀开了帘子,看着黛玉,一脸的满意。
黛玉见了,就站了起来,笑她:“我看你也是满意!这肉可心,身边的人也可心!”
湘云听了,脸不禁一红,便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假清高才是最可厌的!”
黛玉听了,就叹道:“听这话,真是第二个宝玉了!你两个想必今天也真痛快!”
湘云就笑道:“如何不痛快?”说着她又瞧了瞧黛玉的脸色,叹道:“我知道你。你想着你在北方的心上人,自然是不痛快了!”
黛玉听了,忽然警醒道:“刚才你在三姑娘那里,可没胡说什么吧!”
湘云一怔,便吓唬她道:“没有。但若我喝醉了,可就不定了!”
黛玉听了,却当真了起来,忙问:“那你到底喝醉了没?”
湘云就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问你这傻子,我若喝醉了,还能这样和你说话么?若真醉了,也有宝玉替我挡着!”
黛玉听了,方放了心,坐下便叹息道:“我也是心忧。我也不知以后会怎样!”
湘云便劝慰道:“若我说,且等府内这风声过去再说。”
黛玉一听,便叹:“看来你也略有耳闻!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也只能作罢!我本无意,奈何他们偏偏不放过我去?”
湘云就道:“宝姐姐也太执着了。她这样的年纪,也该出嫁了。若是老太太一直不点头,难不成她真要守着当老姑娘?”
黛玉就道:“如今是我不答应老太太。我知道老太太也颇生我的气,只是不欲让我看出来罢了!”想想又道:“不过,她们于暗处。我面上的工夫还需要做出来!”
湘云就叹道:“那是自然。毕竟还是亲戚。撕破了脸也难看。我只愿意,宝姐姐顺顺当当地嫁了出去,你的日子就好了!”
黛玉听了,就对着镜子幽幽地说道:“云儿,我总觉得,花开花落的,世事也难料。说不定这以后啊,你会嫁给了宝玉!你两个在一起,会逍遥自在地过一辈子!”
湘云听了,却是默了好一会。方道:“林姐姐,这话说得何用?我已经订亲了。况这风口浪尖的,我也不想招惹了谁。”
黛玉便道:“好了。咱们也且不说了。这些话,就是我们的顽话。你晚上预备再吃点什么?”
湘云想想就道:“也是。吃了烤肉,这会子只想吃点清淡的小粥小菜!”
黛玉就笑:“好。我去叫她们预备着。”那厢湘云吩咐自
己的小丫头拿香胰子洗手不提。
黛玉见湘云去洗手,忽想起水溶在那北方,每日三餐的,也难免不吃这些烤肉。想到此,心里又颇有些后悔。虽然腥膻,但水溶吃过的,她也愿意尝一尝。
隔了一日,二人起了床,洗漱了起来。刚吃了早饭,就见紫鹃忙忙地进来回话:“姑娘,云姑娘。平儿姑娘昨天逛园子时,丢了个镯子,也不知被什么人捡了。现在,二奶奶知道了,遣人过来,请姑娘们都先去她那里!”
黛玉听了,就叹:“好好儿的,定然是被人看见了,拿走了!”
湘云就道:“别人去别人的,横竖和我们有什么干系?我不去!”
黛玉就道:“去还是要去的,毕竟你我是主子!若真是你我的丫头捡了,岂不是没趣?”
湘云就叹道:“我只当进了园子里,我心情才好些的!哪里又有这许多的事?”
黛玉就道:“我估摸着其他人都过去了。就单咱们是最慢的!”
湘云就道:“也罢。我也好奇,先过去瞧瞧,究竟是哪个没脸的丫头干的!”
黛玉就笑道:“去吧。原我也要和你一起去的。只是我还没吃燕窝呢!只得等上一等。”
湘云就道:“那我就先去。但愿你身子快点好,和我一样精神。”说着,朝她一笑,戴了帽子,披上披风,掀开帘子就出去了。
这厢,黛玉就独留房中。左等右等的,雪雁还不过来。
黛玉想她该是偷懒睡觉,才起来,这会子燕窝还没熬上。也罢,不如今天就不吃了,待会叫人吩咐她不必做了。
黛玉就披了见鸦青色的羽缎披风,并不带风帽,不唤一人,只是独个儿出了潇湘馆,只往园子外走。
她过了沁芳亭,穿过屏障,到了‘曲径通幽’处,就要走出东门了。刚出园门,就见前方甬路上,一路落着淡淡的红梅花瓣。黛玉便一叹,因见了这梅花,令她想起扬州的老宅来。扬州老宅里,院前庭后栽种的梅花,因无人打理修剪,只怕早就零碎一地了吧!
正想着,就见前方缓缓走来一人。此人黑衣大氅,黑发束起,颜容虽疲惫,可神情却又透着期盼。来人手中紧握一紫青玉笛,笛下系着五彩的如意穗子。来人抬眼之间,见到立在园门外的黛玉,微微一怔,随即便放轻了脚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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